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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要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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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克放是信守承诺的人,也是涵养到家的绅士。真如他说的一样,每次岳沐修登门,皆是客客气气,如待上宾。

    岳沐修和秋冉相见、见多久、谈什么,绝没有人干涉。哪怕袁克栋旁敲侧击许多次,希望能探听些消息,都被他正色拒绝,“顾秋冉不是囚犯,我亦承诺过她有绝对的人身自由。”

    袁克栋背弟弟气到,又无权干涉。他只能在秋冉身上下水磨功夫。缠得她没工夫喘气,没时间去应付岳沐修。

    他知道岳沐修一直在撺掇秋冉去英国,表面上他装得不知情,背地里使了不少脏手段,不停地破坏他们的计划。

    杂志社的官司了结,岳沐修腾出时间来到随园。

    他看见秋冉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秋冉,这一个月你发生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秋冉尴尬地捏手搓裙,红脸低头。

    她知道自己是变了,不仅是穿着打扮,更是身上的气质。当一个女人想着用自身去迷惑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产生改变。

    没有羞耻了,也不要自尊,曲意逢迎,把自我压到尘埃之中。她的确成功地把他留在身边,他那么爱她,在乎她。她在他面前撒撒娇,落两颗眼泪,他便心软得不得了。到现在,她才发现,他爱她原来那么深。

    她留下了他,又快乐吗?

    不,一点都不快乐。因为知道,不能永远留下,他总有要离开的时候。每次别离,她越来越忍不住心里的焦躁,她会怀疑他是不是去到宋九儿身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是不是也对宋九儿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

    嫉妒像蛇缠绕着她,勒住她的喉咙。

    “岳……岳老师,你坐啊……”秋冉慌张地倒茶,茶盏滚到地上,她更急躁。

    “秋冉,我不喝茶!”岳沐修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她道:“原本我是想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不过看到你这样子,我想,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我先告辞,你好自为之吧。”

    “岳老师、岳老师!”

    秋冉哭着也追不回走掉的岳沐修,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也恨这样的自己,但她像被困在一个金丝网中,越挣扎越疼痛。

    —————————

    新年将至,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马上就要到了。老头子从天津回来,袁克栋来随园就不能随心所欲。过年总是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秋冉不能和他一起过节,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不好。为了弥补,袁克栋不停地送她高级珠宝首饰,无限的华服。珠宝商拿来的珠宝项链,顺嘴念一句,“这条项链,袁三爷的妻子也看中过。嫌贵,没买。”她二话不说就把项链拿下。也是赌那口气吧,你不能拥有的东西,我能拥有。任性过后,她又越发的苦痛。一条项链,再贵重也比不过他。

    痛苦中,她不停地折磨于他。故意拿着清逸的照片在他面前睹物思人,有意无意提起清逸是多么多么爱她,她曾经有多幸福。把他气得拂袖而去,她又失声痛哭。

    她恨自己下贱如斯,把最珍贵的清逸都能利用为工具。

    平京远离松岛,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亲人和朋友。惠阿霓鞭长莫及,岳沐修也和她断了往来。她知道杂志社困难,送了许多钱和礼物过去,都被退了回来。岳沐修是有骨气的读书人,不会吃嗟来食。他不接受她的馈赠,秋冉就更难去找他。没有人理解,她的彷徨无助更加深刻。

    “秋冉,对不起。我和德谦今年要去南方过年,不能留在随园陪你。”

    “你和七爷也要去南方过年?”没有他们,那么随园就只有她和悠悠。

    沈一赫羞涩地说道:“嗯,我的娘家在南方。德谦早就答应我,今年要陪我回去过年。”

    秋冉羡慕地说道:“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在松岛的时候,博彦少爷那么疼爱阿霓小姐,也不曾回江苑过过年。七少奶奶真的很幸福啊。”

    一赫一脸的甜蜜,如少女一般害臊地捂住脸颊,“你不知道他坏的时候,气得我啊……”说着,她又笑道:“我和德谦是经过风雨的人,他懂我,我也懂他。你知道吗?他说,他第一次看见病怏怏的我就像看见发光体,夜里做梦都梦见。呵呵,你能想象吗,其实当时我又老又丑,脾气坏得要命还有肺病!”

    秋冉失落地说:“命中注定的人会相互吸引,七爷一定真是看到七少奶奶身上的光。”

    大年三十,满城爆竹,燃燃爆炸,悠悠被吓得大哭,她抱着女儿也跟着哭起来。

    她非常思念,非常难过。凌晨四点,浑浑噩噩地起床走到电话房。她拿起电话,拨响了号码。

    “喂,袁府,请问找谁?”

    “我……我找濂……濂瞻。”她赤着双脚,冻得不住发抖。

    “你找——三爷?”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着,半晌后,一个悠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咯咯,请问哪位找濂瞻啊,他喝醉了。”

    宋九儿的声音让她心碎如裂,她猛地挂断电话,在电话机旁哭了许久。

    哭累了,她如幽魂飘回到房间,倒到床上,如死去一样。

    袁克栋来随园的时候已是初五,秋冉病了好几天,正月里请医延药颇不容易又不吉利。小菱求爷爷告奶奶才说动城里的洋大夫前来。

    秋冉躺在内室,听见他焦急地问小菱,“怎么病了?医生怎么说?”

    “三十那晚,半夜赤脚跑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体冻得像冰一样,嘴唇都紫了。能不病吗?医生说是重感冒转成肺炎,现在每天挂水。”

    他走进来,看着她窝在被子里憔悴的模样,心疼地伸进被子去握她的手。她挣扎两下,终究逃不过。温暖的掌心激得瞬间泪崩。

    “三十是你打电话找我吗?”他伸手抚去她的眼泪。

    “不是!”她嘴硬地说道。痛苦的面部表情却出卖了她。

    他俯下身子,吻她满脸的泪水,心疼她的又傻又笨。

    第二天,仕安也来了,他的到来,暂时分散了秋冉的痛苦。她这次病得蛮重,感冒转成肺炎。袁克栋不放心,在随园的时间大大增加。

    因为病中,秋冉不吵不闹,显得比以前还乖巧些。袁克栋俨然和她过起夫妻生活来。照顾生病的妻子,抚育儿女。和对仕安的严厉不同,他对悠悠焕发出百倍的偏爱和喜欢。一个字就是——宠。不吝啬物质,也不吝啬付出自己的爱。许多时候,他看着悠悠,就觉得看着小时候的秋冉,加倍的爱叠加于一体地给予。

    她喜欢看他逗弄女儿,爱怜地看着悠悠每一天的变化。悠悠笑的时候,他也会跟着欢笑,悠悠哭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皱眉。她也喜欢看他和仕安在园子里玩耍,他把仕安抱起来,抛向天空又接住。

    四四方方的墙,圈住她整个世界。她安慰自己,不要紧,不要怕。她不仅有珠宝项链、有他的陪伴和爱更有儿女。这些东西宋九儿都没有,时间会慢慢证明谁才是胜利者。

    元宵节到了,正月里最后一个重大的节日,也是团圆。年三十的饺子没有陪她吃,元宵可早答应过要在一起。

    今年过年,天公不作美,冬雨靡靡,到了最近几天,清晨的雨丝变成冻雨,在门廊前的地上结成薄薄的冰。皮靴踩在上面会“咯吱咯吱”地响。

    他是自律性极强的人,即使节庆也是一大早起床,绕着园子跑了几个圈。回来的时候,秋冉还在床上。她侧着身子,怀里抱着女儿,正在哺乳。

    秋冉喂完奶,抬头正好看见他斜倚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胸部。俏丽的脸庞顿时绯红,抓起身后的枕头向他扔去。

    他哈哈大笑,走过去,捞起她搁在怀里就是一场深吻。

    “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她在他怀中呢喃如燕。恨得不知是无情的他,还是无耻的自己。知易行难,她答应惠阿霓小姐的事,许下的要忘记他的豪言,都抛到九霄云外。躲在随园的一方天地,像陷入温暖沼泽的鸟,翅膀沉重。

    他吻着她的鬓发,轻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爱我。”

    “是不是就因为知道我爱你,所以你才有持无恐地伤害我。”

    “不是,”他摇摇头,“我不想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秋冉,放下你的执着,过一阵子和我回家去吧。”

    她在他怀里一抖,回去就意味着要面对宋九儿,“你要我用什么身份与你回去?悠悠的奶妈吗?”

    “当然不是!”他簇紧眉,“下次不要说这样的气话。”

    “那你讲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她不依不饶非要问一个结果,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躲避的态度说明一切,即使回去,也是宋九儿为尊,她为卑。

    元宵节必须要吃元宵,逛庙会,看灯展,猜谜语。大家在家吃过午饭,即收整衣裳准备去庙会逛逛。每一个人都拾掇得喜气洋洋,连悠悠也换上新做的棉袄子。秋冉细心地用胭脂在悠悠额心中点上一点红印,更显得悠悠的粉雕玉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