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歌鹿鸣 > 第64章 劫杀

第64章 劫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

    不知不觉,杏花桃花都已落尽。树上的槐花、茉莉花、石榴花开始飘香;河中的莲花荷花,慢慢绽放了。

    白烟玉一早便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到了陈府。嘉玉已经两岁,慕玉还只六个月,两个孩子一般地粉雕玉琢、活泼可爱。一进乌衣巷口,迎面两骑马奔来,正是瑈璇和朱瞻基。

    瑈璇怔了怔便跳下马:“姐姐!倒没想到你今儿会来!”顺手接过慕玉,亲了亲小脸。又俯身逗弄着嘉玉,咿咿呀呀说了会儿幼儿语言。

    白烟玉与朱瞻基打个招呼,回身笑道:“是我不好,应该让灵霚先来说下。忘了你现在是个‘忙人’。”说着冲瑈璇眨了眨眼。

    瑈璇忙着把手上的慕玉举高放低,逗她咯咯笑着玩儿,并没在意白烟玉语中的戏谑,笑道:“我们今儿去江上玩儿,要不一起去?”

    白烟玉摇摇头:“孩子太小,江上风大,我们不去了。你赶紧走吧,锄药灵霚就在后面。我们自己进去,包几个汤圆你晚上回来吃。”

    瑈璇也不推辞:“好。我们晚上回来吃汤圆。”白烟玉说的“你”,她答的是“我们”,自然而然。朱瞻基在旁听了,不禁微笑,与白烟玉对望了一眼。瑈璇浑然不觉,捧着慕玉有些不舍得放手。白烟玉伸手接过,催道:“去吧!”

    瑈璇一笑上马,与朱瞻基出了乌衣巷。一边笑道:“烟玉姐姐的这两个孩子长得像甘棠,真是好玩儿。”

    朱瞻基笑:“别人的娃娃,有什么好?”望着瑈璇笑道:“早晚咱们有了自己的娃娃,才好玩儿。”

    瑈璇脸一红,扬鞭打马:“好啦!走吧!”朱瞻基笑了笑,催马紧随其侧,白脚鹰停在肩头。身后不远,荣冬荣夏带着卫队跟了上来。

    朱瞻基因为瑈璇的缘故,一妃一嫔处都是极少涉足。特别对孙巧,自从她贡院门口打了瑈璇,在朱瞻基心中简直就是仇人。所以后宫虽有几个人,皇太子今年二十九了,膝下尤虚。这在当时是很罕见的事,太祖生了四十几个儿女多子多福不谈了,就是朱高炽,也是二十岁不到就有了儿子朱瞻基。身为大明的储君,朱瞻基为这不知被父母说了多少次。张皇后知道宝贝儿子的心意,明白他是不想在娶瑈璇为妻之前与别的女子有更多纠葛,可是皇太子如何能无后?苦口婆心日日劝,朱瞻基只是不理。

    一行人奔出挹江门,过狮子山,到了长江边上。两只木帆船正等在江边,荣冬荣夏陪着朱瞻基瑈璇,上了一只小些的;余下二十多名侍卫上了另一只船。今儿就是出来玩儿,吹吹江风,便说是公干,只问水军要了帆船和几个水手,没有惊动郑和派楼船。船上各有七八个便装水手,见人都上来了,便扯起了风帆。船家高呼:“开船喽!”

    木舟缓缓驶出,沿江溯流而上。湿润的江风呼呼吹着,卷起水面上细细的波浪。朱瞻基瑈璇伫立船头,相视一笑,都想起了下西洋的日子。水雾弥漫中, 海浪拍打着沙滩,海潮起起落落。

    比起大海上的波浪,此时的长江“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这一派熟悉的江南江景,令人心旷神怡。

    白脚鹰也舒畅地振翅翱翔在长空,时而追逐几只江鸥,享受着天高地阔的自由。朱瞻基伸臂轻拥瑈璇,此时此刻,只愿时光停住、在此时此刻。

    风帆高扬,船驶得极快,不久便出了南京城地域,两岸但见农田野林、稀稀落落偶尔几件茅舍。荣夏报告道:“这到了六合境了”。朱瞻基点点头,不以为意,指着远处的风景,与瑈璇细细说着,两人依旧不停地哈哈大笑。荣冬荣夏分立在船的两侧,荣冬禁不住面上的笑容,荣夏一贯的冷面孔,只嘴角不易察觉地弯弯扬起。

    江面宽阔,各种船只穿梭往来,川流不息。不知何时,另外一只侍卫的船渐渐隔得远了。小船的前后,都是过路的商船。荣夏引颈眺望,搜寻着侍卫船,不见踪影,瞥眼却见后面的一只商船上闪过一个背影,似曾相识。

    荣夏皱眉思索,荣冬已经奔了过来,悄声道:“不好!怕是中了埋伏!”

    船上的水手,虽是直隶都督府派来的,二人却不认识。但堂堂直隶水军,两艘帆船都跟丢了,自然是做了手脚。荣夏听到荣冬这话,想起刚才那背影,脑中电光一闪,低声道:“后面船上是汉王世子!”两人对望一眼,暗叫糟糕。汉王世子这有备而来,在这茫茫江面上,可是凶多吉少了。

    二人一明白状况,荣冬向船头,荣夏向船尾,便要制住水手,逼他们靠岸。到了陆地上,凭二人身手,或许还有一丝生路。

    突然一声鹰唳,空中的白脚鹰高吭着俯冲直下,一冲冲到江面之下,又振翅掠回空中。霎时鲜血一屡屡冒上江面,就在船侧。

    荣冬惊叫:“有人凿船!”话音未落,船头船尾的七八个水手“噗通噗通”跳进了江中!

    荣冬荣夏急忙奔至朱瞻基身侧,叫道:“殿下!是汉王世子!”两人拔刀在手,警惕地环顾左右。朱瞻基笑了笑:“他们当不会在船沉前攻上来。” 果然船底几处“噗嘟嘟”地冒上水来,船身开始倾斜。荣冬探身船舷,江面上四处闪着尖刀的光芒,水底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就算自己和荣夏拼死,也不可能掩护太子先走。荣冬望向荣夏,二人额头,密密渗出了大颗汗珠。

    朱瞻基却在思索:朱瞻壑在北京,突然跑到南京来劫杀自己,为什么?心中一动,望向瑈璇,瑈璇也正望着朱瞻壑,瞬时、两人都自对方眼中看出了极大的恐惧。

    瑈璇颤声道:“只怕,只怕圣上出事了!”

    洪熙帝登基九个多月,极得朝臣和百姓爱戴。汉王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向皇帝叫板。朱瞻壑居然南下,在长江上劫杀太子,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出事了,汉王急欲杀了朱瞻基,抢夺皇位。

    朱瞻基双眉一轩,朗声喝道:“吾乃大明皇太子朱瞻基!所有附逆者,立刻缴械!饶尔等不死!否则必诛尔九族!”浑厚的声音激荡在江面,闪闪的刀光丛林似乎有一丝停顿。

    只听到“嘿嘿”一声大笑,后面商船船头转出一人,白袍金冠,跋扈招摇,正是朱瞻壑。手中握着柄折扇意示闲暇,笑嘻嘻地望着已经在下沉的帆船,叫道:“还有人敢冒充皇太子!这几个贼寇,拿下了!”一挥手,几十名侍卫跃进帆船,刀光霍霍,荣冬荣夏迎上,乒乒乓乓斗在一起。

    朱瞻基一把将瑈璇扯到身后,挡住了她,沉声喝道:“瞻壑!父皇怎么了?”

    朱瞻壑一怔,摇着扇子笑道:“五月十三驾崩了!你正好去阴曹地府尽孝!”

    朱瞻基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得船头飞红点点。父皇,驾崩了?

    瑈璇急忙扶住他,急道:“哥哥,别听这疯子的!他胡说八道!”朱瞻基靠着瑈璇,面色苍白,胸膛急速起伏,显然是乍闻父亲噩耗,心神激荡却极力克制。

    朱瞻壑听瑈璇这声“哥哥”清脆自然,四年不见,倒出落得多了些女人味。见她与朱瞻基神态亲密,不禁重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何必骗你?你们以为今天还逃得掉吗?”一抬手,身后亮起一排排弓箭,帆船前面的两艘商船上,也密密麻麻地张弓搭箭,在旭日和风中寒光闪耀。

    汉王在南京刻意经营多年,军中不光武将,连军士也收买了很多。这几艘船上,看起来不仅是汉王府的卫队。

    瑈璇见朱瞻壑得意洋洋,心中有气,举袖掩口,仰首望向天空,“呜呜呜”低低的声音传了出去。朱瞻壑不明何意,见几十名侍卫已经占了上风、荣冬荣夏连连后退,高声喝道:“速速拿下了!”

    突然风声大作,几只江鸥急速盘旋而来,迎着侍卫们俯冲而下,尖尖的鸥嘴急啄,一个侍卫抵挡不及,头上被琢得鲜血直流。侍卫们连忙挥舞长刀驱赶,荣冬荣夏对望一眼,齐步后退,护在了朱瞻基左右。瑈璇仰首继续唤着,江鸥越来越多,铺天蔽日,侍卫们渐渐难以抵挡。

    朱瞻壑先是目瞪口呆,这时反应过来,急叫:“放箭!”顿时箭如飞雨,冲江鸥密密麻麻激射而去,“噗通噗通”,数只江鸥中箭落入江中,又有几只落在了已经沉了多半的帆船上。鸥群一阵惊惶,纷纷振翅急逃,四下奔散。

    白脚鹰扑棱棱一个俯冲,直扑朱瞻壑,却被一阵密集的箭雨挡住,险些被射中;急忙折回半空,扑扇着双翅蓄势待发,望着密密的弓箭,一时不敢再冲。

    瑈璇缓缓俯身,捡起一只江鸥,小小的鸟身被飞箭一箭贯穿,两眼尤睁。瑈璇含泪掩上小鸟的眼皮,仰首嘬唇,似乎在驱散江鸥,不愿让它们再飞下送死。咕咕叽叽空中一阵鸟语过后,江鸥飞散,四周一片沉寂。

    帆船已经倾斜大半,江水没脚。船中的几十名侍卫齐齐挥刀又要扑上。朱瞻基一抬手:“慢!”

    朱瞻壑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瞻基面色苍白,缓缓地道:“你只是要我一人性命,何必多伤无辜?你让他们走,”说着“嚓”一声拔刀在手,横在颈上:“我让你如愿就是!”

    荣冬荣夏急叫:“殿下!不可!”

    朱瞻壑还是笑嘻嘻地:“这两位荣大人,如何能留?皇兄未免太天真了吧?”荣冬荣夏怒道:“反贼!别猖狂!”可是二人也知道,今日怕是难逃一死。自己一死不足惜,太子,可怎么办?

    朱瞻壑不理不睬,侧头望着瑈璇,笑道:“这位陈姑娘嘛,不用皇兄说,我自会替你照顾!”

    朱瞻基怒不可遏,一挥刀就要冲上,“噗”地却又喷出一口鲜血。

    瑈璇却恍如不闻,两只手抬在面前,宽袖掩住了口鼻。竟然不与朱瞻壑斗口。荣冬心细,发现江面上的波浪渐渐大起来,船身开始摇晃。

    朱瞻壑也觉得商船摇动起来,望了望水面,波浪越来越大。朱瞻壑皱了皱眉,不欲拖延,连声喝道:“上!速将贼寇拿下!”帆船上的几十名侍卫飞身往前,帆船本已经漏水要沉,此时更是摇摇晃晃,侍卫们站立不稳,一时却冲不到船头。

    瑈璇忽然一侧身,上身探出船舷,双手仍旧掩着口。一名侍卫突然惊叫:“白鳍豚!是豚群!”

    茫茫江面,波涛汹涌,浪花中一个个三角形的青灰色背鳍时隐时现。瑈璇面露喜色,口鼻上的衣袖迎风飘舞。众人凝神听去,仿佛飘过细细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一阵江风吹过,霎时不见。江面上的三角背鳍却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白鳍豚赶来。

    “哗啦”一声,一头白鳍豚腾空而起,在空中咧开长长的豚吻,露出尖尖的白牙。瑈璇挥挥右手,满脸笑容。

    众人张口结舌,这难道,是在打招呼?白鳍豚没入水中,势头不减,冲散了江面上原来的刀光。

    朱瞻壑眼见大功就要告成却起波澜,不由大急,手一挥:“上!”带头一跃跳上了帆船。身后的侍卫弓箭手也一拥而上,小帆船上顿时挤得满满堂堂。朱瞻壑身先士卒, 带头挥刀扑了过来,朱瞻基冷哼一声,劈头迎上。兄弟二人顿时斗在一处。荣冬荣夏急急拦住蜂拥而上的汉王卫队。船上立刻成了群殴局面。

    朱瞻基武功原比朱瞻壑为高,吃亏在今日乍闻父亲噩耗又遭遇埋伏,心神不定,二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荣冬荣夏本是锦衣卫中的顶尖人物,不然也做不到镇抚,何况帆船本就狭窄,侍卫虽然人多,却挤不过来。

    可是帆船却禁不住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船身,再这么多人奔跑打斗,终于连连晃了几晃,“哗啦”一声轰然没入水中。

    众人齐齐落水,却无人尖叫,继续狠斗。瑈璇招来的这些白鳍豚这时围了上来,本来汉王世子特意带的都是水性好的,可是再好也好不过白鳍豚啊!豚群密集,渐渐逐开了侍卫。

    瑈璇踩着水,凝目四望,那朱家的兄弟两还在你来我往闷声大打。瑈璇一个猛子没入水底,身体连摆,已经到了二人身下。伸出双臂,拖住朱瞻壑的双脚,就往水底拉。

    瑈璇力气本弱,若是在陆地上,一百个瑈璇也不是朱瞻壑的对手。朱瞻壑就是干躺着,瑈璇恐怕都拉他不动。可是在水下却不同,朱瞻壑感觉到脚底一紧,心中大急,连连蹬脚,朱瞻基却立时扑了上来。朱瞻壑无奈,双臂连划,躲开朱瞻基和瑈璇,在远处的江面上不停喘息。

    瑈璇一窜浮出水面,叫道:“哥哥!你快走!这时候消息没传出去,汉王来不及安排后面的拦截,你赶紧直奔北京!”

    荣冬荣夏正在混战,听到这话急忙劈开身前的侍卫,游来急道:“陈姑娘说的对!殿下快走!”

    朱瞻基拉住瑈璇:“一起走!”

    瑈璇抬头望去,朱瞻壑带着侍卫们,刀光闪闪,又拥了过来。瑈璇甩手挣脱朱瞻基,喝道:“荣冬荣夏!带殿下走!”一边连连嘬唇,一群群的白鳍豚游过来,挡在了瑈璇身前。

    荣冬荣夏一左一右架着朱瞻基,急速往江北游去。朱瞻基兀自回头,连连叫道:“瑈璇!瑈璇!”荣冬荣夏紧紧拉着他,奋力划水。身后的风声波涛声江鸥的叫声,渐渐离得远了。突地脚底一硬,踏上了靠岸的实地。两位锦衣卫镇抚不理皇太子的挣扎,架起他,急急往北而去。

    洪熙元年五月十三日(公元1425年),洪熙帝朱高炽猝死于北京皇宫钦安殿,终年四十八岁。葬于北京献陵。谥号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即大明“昭皇帝”。庙号“仁宗”,正概括了这个腿有残疾的胖皇帝的一生,宽厚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