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歌鹿鸣 > 第20章 站队

第20章 站队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更有后人知警也。”

    ********************

    “瑈璇!瑈璇!”忽然有人兴冲冲叫着跑了进来。

    瑈璇大喜,见是蒯祥更加喜出望外,急忙冲上去拉住蒯祥的衣袖:“阿祥!太好了!我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呐!” 蒯祥这些日子一直在北京筹划新皇宫的建造,不知怎么今天回了京师。

    蒯祥也挺开心,笑道:“才回来。”瞥眼看见朱瞻壑,急忙施礼道:“见过小王爷。”

    朱瞻壑却不认得蒯祥,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好容易和瑈璇有了进展被这不速之客打断,又见瑈璇与他神色亲密,更加不悦。

    瑈璇抓着蒯祥的衣袖只是不放,蒯祥察觉出异样,有意无意跨上一步,挡住了瑈璇。

    朱瞻壑冷哼一声,这哪儿来的布衣小子,还挺大胆!简直不知死活!望着瑈璇低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你有空不妨想想和白姑娘的心愿”,顿了一下又冷冷地道:“也想想解缙。”转身拂袖而去。

    瑈璇明白朱瞻壑的意思。

    答应他,就帮自己和白烟玉翻案;不答应,就会象解缙一样遭到迫害。诚然自己因为阮光耀一事得到了皇帝的欣赏,可解缙当年在皇帝面前,那是内阁首辅,是重臣宠臣加红臣,永乐帝甚至说过一日也离不开解缙的肉麻话。可一旦汉王真的整他,解缙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连太子都保不住他的性命,在狱中老实服刑都不行,说害死也就害死了。

    瑈璇很懊恼,无端端地惹上这麻烦,松了蒯祥的衣袖,颓然坐下。见蒯祥关心地询问,便把自画舫见汉王,至刚才朱瞻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只朱瞻壑的糊涂心思难以启齿,含糊带了过去。

    蒯祥沉吟良久,道:“身在朝中,这储位之争,很难置身事外。你也别懊悔,即使那日不在秦淮河碰上,汉王既然对你和甘棠感兴趣,一定也会找其他时机的。何况你后来那么出风头,我在北京都听说了。朝中文臣大多是太子党,汉王当你是明日之星,肯定会想拉你壮大他的队伍。事到如今,以前的事别想了,考虑下你准备怎么办?”

    停顿了下,蒯祥认真问道:“你得想好了,选择太子?还是汉王?两边都不得罪是不可能的。”

    瑈璇愣住,想不到蒯祥蛮有政治经验。

    自己是个女子,报国安邦等远大志向,毕竟不妥;最大的目标不过是翻案昭雪,一旦成功,便要设法抽身。汉王已经许诺帮忙,太子却不但没提这事,自身都难保。看看这次东宫被抓的,都是太子的亲信。听朱瞻壑的意思,蹇义都要出事,吏部尚书呐!

    可是,能这样投机吗?

    幼读经史,“长嫡承统,万世正法”。不立长反立次,往往是启争端引祸患,历代前车之鉴太多了。何况,太子是那么仁孝忠厚,自己虽然只共事半年,也是景仰无限;当年解缙说他天下归心,一点儿也不夸张。大明立国近五十年,好容易有此盛世,太子才是那个能继往开来的仁义治世之君。

    汉王?瑈璇想到他和蔼笑容下掩不住的杀气,不由哆嗦了一下。汉王桀骜跋扈,是出了名的。如今是汉王,已经如此嚣张妄为,倘若成为储君,成为皇帝,不知道要有多少杀戮!朱瞻基,第一个活不了。

    瑈璇凝视着蒯祥,说道:“我们帮太子吧!为了大明。”

    蒯祥长吁一口气,笑道:“好!咱俩想一块儿了!我明天会见驾汇报北京皇宫的图样,我瞅机会,说说汉王不轨的事。汉王召了许多制外的护卫,帮里的兄弟碰巧发现的。”

    又笑道:“皇上上次发现了咱俩是同乡,还和我问到过你。当时好像是成祭酒和你提亲不成,皇上问我怎么回事。”

    “哦?皇上知道我的亲事?”瑈璇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拉过蒯祥,附耳密密说了一番话。蒯祥连连点头,二人相视大笑。

    五月十日,是太祖的忌辰。

    每到这一天,永乐帝都会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孝陵祭奠。太子一家,汉王一家,作为太祖的孙辈,自然也都全体出席。祭奠的队伍自朝阳门一直排到下马坊,车马如龙,云香鬓影,却都鸦雀无声,肃然恭谨。谁也不敢在这个皇帝最看重的谒陵日子里,自找麻烦。

    瑈璇不过是个小小翰林院编修,本来没他的事,金幼孜却临时病倒了,缺个祭奠记室,杨荣便命瑈璇同行。瑈璇无奈,只好缓步行在杨荣之后。开始时闷闷的,一步步往孝陵走来,却不禁睁大了眼睛。

    难怪说孝陵集中了大明的建筑,园林,石刻等各种艺术的精粹!

    依山为陵,山环水绕中,大金门,神道,欞星门,方城,明楼等依次而建。阔朗中庄重,肃穆中华美,种种精妙处无法尽述,只觉处处满溢着皇家的恢弘高贵,简直可说是天人合一的完美。瑈璇瞠目而视,竟然想不出有何景物可以比拟。

    杨荣忽然一拉瑈璇,避在了金水桥之侧。珠围翠绕兰香飘拂,一群女眷缓步从身前走了过去。过了下马坊,所有人都只能步行,皇帝也不例外。二人低着头,屏息望着双脚,随便呆望后宫妃嫔皇女,可是重罪。

    两条长裙却停在了瑈璇面前,裙底隐隐可见两双花团锦簇的绣鞋。瑈璇不敢抬头,继续低头屏气,额头的汗珠却密密渗了出来。

    “陈状元!杨大人!”一个中年女声轻轻唤道。杨荣一拉瑈璇,瑈璇尚在愕然,已经一起跪下行礼:“见过汉王妃!”

    汉王妃黄氏面含微笑,温言道:“免礼。陈状元今儿怎么在?”

    瑈璇这才得以抬眼看见汉王妃,高挑身材秀眉细目,倒和朱瞻壑有几分相像,或者应该说朱瞻壑长的像母亲?瑈璇胡思乱想着,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金大人今日偶恙,微臣此次代行记室。”

    “记室?那是记录祭奠过程吗?”汉王妃身旁一个少女突然问道。一样也是鹅蛋脸型神彩飞扬,只是形容尚幼,满脸稚气。

    瑈璇微微一笑,不敢多说,躬身简短地道:“差不多。”随即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汉王妃看在眼里,倒暗赞这陈状元懂事。如此太祖忌辰的祭奠大礼,自己拗不过女儿这样拉着大臣说话,确实不应该。皇帝倘若看见,可有些不妥。汉王妃冲瑈璇杨荣微微颔首,领着女儿往前去了。

    汉王妃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永乐帝正候在文武方门旁,等得有些不耐烦。每年这祭奠太祖的仪式,永乐帝都是亲自领头,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当然要齐齐到场。

    远远望见二儿媳停下来与大臣说话,永乐帝不由皱了皱眉:“汉王妃与杨荣陈琙有什么话说?”身边的内官监郑和与司礼太监海寿望了望,不敢答言。

    蒯祥正侍立在下首,今日来孝陵却是皇帝特意叫他来的。北京的长陵,也就是永乐帝自己的陵墓已经在修,皇帝要蒯祥留神今天的仪式所需,长陵的设计上不要出任何纰漏。

    听到永乐帝这句话,蒯祥好奇地轻声道:“那就是昌乐郡主吗?微臣听说,昌乐郡主,人比作长乐公主呢。”看似应景随意闲聊,实际为了说出这句话,等了很久机会。

    永乐帝一怔,又皱了皱眉,并不言语。

    长乐公主,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嫡亲爱女,才貌双全,在历史上颇有美名。郑和海寿对望一眼,隐隐担心。

    皇帝沉着脸,转身径直走到“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前,仰首轻抚碑文。这块碑,是自己亲手所立,为了纪念父亲。快二十年了,还是不明白,父亲临终时念叨的“老四,老四”,是想说什么?

    终于人到齐了,一番跪拜行礼致辞哭泣悼念,祭奠整整进行了三个时辰。永乐帝拜倒在宝顶之前,一直哀哀痛哭。

    当然是痛悼父母,又似乎在回忆往事。又或者,身为九五之尊,这是皇帝唯一能够公然无忌地嚎啕大哭的时候?所有人生的失望和不如意都在此时宣泄,所有经年的等待和思念,也在此刻化为滂沱泪水。

    瑈璇远远望着永乐帝,忽然心中几分同情,皇帝心底,到底有多少伤心痛悔?

    结束时,所有人都有些累。永乐大帝红着眼睛,郑和与海寿两个人扶着,缓缓出了孝陵。太子,汉王和太孙紧随其后,蒯祥瑈璇这些不起眼的小官远远跟在后面。

    汉王也哭得眼睛红红,却照样步履如飞。太子朱高炽由两名内侍左右搀扶着,一步一挪走得艰难。下坡时一个打滑,险些摔倒,还好两个内侍牢牢扶住了。汉王自后望着兄长肥胖笨拙的身躯,忽然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讥嘲之意甚重,声音也甚高。

    众人愣住。皇太孙朱瞻基正在汉王身后,冷冷地扬声说道:“更有后人知警也。” 声音更高。

    朱高煦一怔,回头看向侄儿。朱瞻基不避不让,目光迎向汉王,坚毅无畏。他虽是二叔,可这么当面讥刺父亲,就是不行!

    良久,朱高煦讪讪地移开了双眼,游目四顾,茫然无措。

    永乐帝忽然停下脚步,侧头问道:“高煦很崇拜唐太宗?”汉王向来直爽,口无遮拦,也许是向来恃宠而骄毫无顾忌,只当皇帝给自己解围聊家常,随口答道:“是啊。孩儿很佩服秦王李世民,常拿他的事迹激励自己。”跨上几步,想搀扶父亲。

    永乐帝却双眉紧皱,不再说话,也不许汉王搀扶,示意海寿和郑和快走。汉王有些疑惑,跟在父亲身后。想了又想,猛然醒悟,心中暗叫“糟糕”!

    原来那日瑈璇附耳蒯祥,教他见到皇帝,要设法相机说出一句话,那就是“昌乐郡主自诩长乐公主”。很自然地,永乐帝便会联想到“汉王自比李世民”。只是瑈璇没想到的是,汉王毫不避讳直言自承,这可比与蒯祥计划的效果还要好。永乐帝最是多疑,凭这一条,便再不会信任二儿子。

    为什么呢?

    唐太宗李世民,当然是一代明君,后世皇帝的楷模。然而他的夺位之路,血腥残忍。秦王李世民玄武门射杀长兄幼弟,抢皇太子位,两个月后便逼父亲唐高祖李渊禅位。

    唐高祖当了整整九年太上皇,憋在大安宫中,足不出户。所有的史书在大赞唐太宗贞观之治的同时,还都说李渊“优柔失断”,玄武门之变“其疚在高祖”。

    汉王朱高煦,自认为智勇双全,英明神武,唯一输给兄长朱高炽的,就是晚出生了几年。为了在舆论上占据上风,便自比秦王李世民,一个同样不是长子,却当了皇帝而且是一代明君的唐太宗。确实二人有不少共同点,不少大臣特别是武将为此倾向汉王继位。

    只是汉王朱高煦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永乐大帝岂是唐高祖李渊?这种丢了皇位,还要被后世鄙薄的低级错误,怎会发生在真正英明神武的永乐大帝身上?

    这日,瑈璇正在踏香馆,与白烟玉临帖品茶,忽然朱瞻基笑逐颜开地奔了进来。瑈璇算了算日子,今儿应是好消息。果然朱瞻基掩不住脸上的笑容,匆匆示意众人免礼,便拉着瑈璇笑道:“是你做的手脚吗?怎么那么大本事?”

    瑈璇挣开手,笑:“别乱猜。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那都是圣意!”冲朱瞻基睒了睒眼睛。

    白烟玉好奇:“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朱瞻基一向从容,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这会儿却连连搓手,从未有过的兴奋,笑道:“前日吏部尚书蹇义刚刚被抓,我只当糟了,去见皇祖父都不肯见我。没想到今儿便放了,而且官复原职,一点儿事都没有!”

    望着瑈璇又笑道:“这倒算了,我今日刚进宫,就见皇祖父对汉王叔大发雷霆,质问他什么护卫队,什么昌乐郡主的事。我想这昌乐郡主从来无声无息的,就是和你在孝陵那里说过一次话。说说,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瑈璇扎手笑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过。汉王自己自高自大,儿女都随他,别人有什么办法?”心中暗赞,蒯祥,少主!有两下子啊,这护卫队的事,也告成功了!

    朱瞻基这一个多月眼睁睁看着父亲遭到打压,东宫宫僚几乎全数被捕,皇祖父甚至对自己都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冷漠,真是忧心忡忡。只是朱瞻基出身优越,自幼得皇帝宠爱,焦急却不知如何应对。

    作为大明第一个接受嗣君系统训练的皇位接班人,朱瞻基自幼习帝王之道为君之术,熟悉政务民生军事甚至御下,独独没学过如何对付皇帝。

    这一个月,甚至来东宫的人都少了,昔日熙熙攘攘的东宫,门前冷冷清清,朱瞻基堂堂皇太孙也算经历了世情冷暖。今日奇迹一样转变,兴奋之余,对瑈璇满心钦佩。

    白烟玉听了,却是沉默不语。瑈璇如此帮太子党,不知为何?

    明明汉王已经表示要帮助翻案,汉王世子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每次来一定是和瑈璇一起,待自己之有礼,待瑈璇之无微不至,连甘棠都自叹不如。

    瑈璇为了朱瞻基这结义兄长,难道忘了南北榜的冤屈?这昭雪翻案,如此一来更加遥遥无期。白烟玉望向瑈璇的目光中,疑问中带了责备。

    瑈璇心中明白,避开白烟玉的目光,也不禁发愁。皇帝强势蛮横,怎么才能说服?太子经此一个多月的打压,更加不敢多事;朱瞻基说是皇太孙,可是啥权力也没有。翻案不知何日,难道自己得一直这么扮下去?

    瑈璇的目光飘过朱瞻基的开心笑容,忽然觉得,也还是,值得的吧?瑈璇嘴角弯弯,温柔一笑;朱瞻基不明其意,笑得更加开心。

    白烟玉蹙眉看着二人,忧心忡忡:汉王与太子夺嫡,凶险万分;这瑈璇,可别把自己陷进去,做第二个解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