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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下马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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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潘奎新收的兵丁?”赫钦卫千户巫海年过四十,戎装齐整, 细长肿泡眼, 左脸颊天生一颗绿豆大小的黑毛痣, 眼神晦暗不明。

    田波重重点头,“是!前几日,潘百户命令属下把流犯新兵的名册交给指挥使司过目并记档, 才知道其中有四个新兵来自贪墨军饷的郭家。”

    “四个?”巫海负手站定, 审视快步朝自己走来的郭弘磊和刘桐。

    田波微微撇嘴,解释答:“郭弘磊带着三个小厮!流放充军,杀敌卫国, 竟还带着下人伺候自己?简直闻所未闻, 够稀奇的。”

    巫海斜瞥,狐疑问:“一共才四个?靖阳侯府的其余男丁哪去了?除男丁之外的老弱妇孺呢?”

    田波忙答:“其余大多在长平县!属下问过了, 听说长平卫穆指挥使乃郭家世交, 穆老将军出面做主,把郭家人带走了。”

    “哦?”巫海想了想,不解地问:“既有世交照拂, 郭家这四个小子怎么上赫钦来了?”

    田波刚想答, 可郭弘磊和刘桐等人已行至跟前, 便暂闭嘴。

    刘桐专管粮马,不甚了解军中武官, 便客气地拱手, 温和表明道:“刘某乃赫钦粮马县丞, 不知您贵姓?”

    得知对方只是个小县丞, 巫海一动不动,仅略点头。田波昂首挺胸,抬高下巴告知:“刘县丞,这位是我们赫钦卫的千户、巫大人!”

    刘桐立即察觉对方的轻视怠慢之意,倍感不悦,但无奈自己官职低,只能憋屈隐忍。他扯开嘴角,热情笑道:“哦!原来是巫大人啊,幸会,幸会!”

    巫海神色淡淡,漫不经心道:“唔。”

    刘桐笑脸一僵,勉强绷着脸皮,尴尬放下拱着的手,忿忿想:神气什么?你也不过是个千户,看着倒比指挥使还傲慢,目中无人……呸!

    郭弘磊一听来人是千户,便遵照军中礼仪,率领小厮单膝下跪,抱拳道:“见过巫大人!”

    “哦?”巫海面无表情,踱步靠近,围绕郭家四人转圈,明知故问:“你们为何如此行礼?莫非是赫钦兵丁?”

    郭弘磊抱拳答:“属下郭弘磊,新近投为赫钦卫百户潘奎大人的手下,特拜见巫千户。”

    “原来如此。”巫海点点头,站定郭弘磊面前,居高临下,俯视问:“今日我在巡视苍江南岸一线时,听说有敌兵偷潜入刘家村杀害无辜老百姓,故赶来擒敌。可有此事?”

    郭弘磊简洁答:“确有此事。敌兵共六人,提刀纵马追杀大乾百姓,幸而刘县丞率领官差奋力阻拦,方斩敌五个、俘虏一人。”

    刘桐一愣,既意外又汗颜,并未顺势独揽功劳,而是道:“哪里?其实是多亏所有人齐心协力!若单凭我带的几个人,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哦?”巫海又绕着新兵转圈,细长肿泡眼冒精光,“俘虏呢?”

    刘桐侧身一指,“捆得结结实实的,我的人正在院子里看着,请大人处置他吧。”

    巫海稍作思索,吩咐道:“带俘虏。”

    “是!”田波领命,带人小跑进宽敞的农家院落,努努嘴说:“带走。”两个同伴便提起被五花大绑的北犰俘虏,硬拖着走。

    田波一转身,正欲迈步,余光却瞟见正房门的竹帘晃了晃,帘内明显有人。他心思一动,疾步走近,以刀柄挑开门帘——

    “哎哟!”

    “你、您、您这是……?”一对婆媳惊惶后退,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田波见是老婆子和黄脸妇人,登时大为扫兴,没好气地斥骂:“探头探脑的,做贼么?再鬼鬼祟祟,老子叫人抓你们回军中审问!”

    里正的母亲和妻子诚惶诚恐,胆怯摇头,“不、不敢了,求大爷千万别抓我们。”

    “哼!”田波按着刀柄,匆匆追赶拖着俘虏的同伴。

    姜玉姝被仓促推进里屋,茫然屏息听完,快步出来,歉意道:“真是抱歉,我连累二位挨骂了。”

    里正的母亲摆摆手,老迈嗓音慢悠悠,和蔼道:“没什么。军中的人往往性子粗蛮,我们村挨得近,见多不怪了。只要别当面顶撞,就不会挨打。”说完,她拉起客人的手,善意嘱咐:“记住喽,像你这样标致的女人,太扎眼,最好少抛头露面,免得惹麻烦。”

    姜玉姝心怀担忧,垂眸一笑,没接腔。

    “我都听三平说了。”里正妻子十分感激,红着眼睛说:“今天多亏你们相救,假如三平被北犰人害了,一家老小靠谁养活?”

    姜玉姝摇头道:“不用谢,其实我们也是自救。”说话间,她继续扒开竹帘缝往外看,暗忖:

    奇怪。

    那个姓巫的千户到底什么意思?

    属下单膝跪了半晌,他至今不叫起身?

    难道巫千户像西苍知府那样因故憎恶郭家?故意给下马威?

    眼睁睁看着郭弘磊一直单膝跪地,姜玉姝攥紧竹帘,指节泛白,既焦急又困惑,不仅刺眼,更满心不舒服。

    她咬着牙,几次欲出去一探,可冷静想想:不妥。老大娘言之有理,那种局面,我出去不但于事无补,甚至可能节外生枝。

    里正妻子见状,也凑近向外张望,小声问:“你丈夫投军了?”

    姜玉姝回神,叹道:“是啊。”

    “唉,你男人投哪一处不好?怎的上赫钦来了?我们这地方,兵荒马乱的,老是打来打去,没完没了,边军至今没抢回庸州,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北犰人赶回他们老巢。”里正老娘盘膝坐在炕上,眯着遍布皱纹的眼睛,埋头纳鞋底,絮絮叨叨地说:“隔三岔五地打一场,至今没赢!唉,如今不能安心种地,庄稼又被烧毁,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姜玉姝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院门外,分神答:“他胆子大,是主动投来赫钦卫的。”

    里正妻子好奇问:“我看你们小两口年轻甚轻,多大了?”

    姜玉姝关切注视家人,随口答:“他十七,比我——”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比‘我’大一岁。”

    “太年轻了。傻孩子,实在是傻!”里正老娘连连摇头,“你们不该来赫钦的。”

    命中注定吧,没什么该不该的。姜玉姝苦笑了笑,继续眺望:

    院门外

    同伴一松手,田波便抬腿踹向北犰俘虏膝弯,呵斥道:“跪下!”

    “唔!唔唔呜!”俘虏不仅被五花大绑,还被堵着嘴。他瑟瑟发抖,瘫软跪坐,一改之前嚣张追杀大乾百姓的凶狠模样,拼命磕头求饶。

    巫海轻蔑审视俘虏,终于开口道:“我听明白了。你们几个起来吧。”

    “是。”郭弘磊面色平静,带领小厮起身。

    下一瞬,巫海吩咐道:“按军令,胆敢闯入大乾疆土残害百姓的外敌,一律杀无赦。郭弘磊,你把俘虏就地斩首,以平民愤。”

    “唔?唔唔!呜呜呜……”北犰俘虏双目圆睁,惊恐万状。他是大脸盘高颧骨,鹰钩鼻,棕褐色头发,身板壮实。

    什么?

    郭弘磊一怔,皱眉打量俘虏。

    巫海昂首,不悦地说:“嗯?”

    “大胆!”田波立刻上前,咄咄质问:“千户有令,自古军令不可违,你这是想抗命吗?”

    郭弘磊迅速摇头,“不!”

    巫海威严喝道:“那你还不赶紧动手?像这种狂妄杀害手无寸铁乡民的敌人,该死无疑!”

    “是。”郭弘磊点点头。

    巫海偏头道:“给他刀。”

    田波便解下佩刀,抛了过去。

    郭弘磊一把接住,缓缓抽刀。

    闻讯赶来旁观的村民群情激愤,纷纷喊道:“杀!该杀!”

    “杀了这害人的畜生!”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快动手啊,杀了他!”

    ……

    假如敌兵正在残害无辜百姓,郭弘磊势必大怒,拼力将其当场诛杀。但此刻初次面对一名瘫软流泪、呜咽磕头求饶的俘虏,他却有些无所适从了。

    并非于心不忍,而是从未经历过,极陌生。

    巫海负手昂然,冷眼旁观。

    田波抱着手臂,悠闲看热闹。

    与此同时·屋内

    “啊,要杀俘虏了!”里正妻子一惊。

    里正老娘也一惊,忙撂下鞋底,急得拍大腿,催促道:“我孙儿呢?大牛和小牛哪去啦?刚才还在屋里的。老三媳妇,你赶紧找找孩子,千万别让他们瞧见杀人,会受惊吓的!”

    “哎,我这就去找。”里正妻掀开帘子,心急如火跑了出去。

    竹帘一掀一放,直晃荡。

    姜玉姝全神贯注,冷不防被翘起的竹刺划了一下,额头生疼,却顾不上理睬,急欲再探看时,猛却听院外轰然响起拍掌与叫好声:

    “好!”

    “杀得好!”

    “该!没千刀万剐,便宜这畜生了。”

    ……

    转眼,里正妻左手拽着十一岁的大儿子,右手搂着九岁的小儿子,一阵风般刮进屋里。

    “呜呜呜。”九岁男孩跳上炕,一头扑进祖母怀里,哆嗦哭道:“那个人的脑袋掉了,腿还会蹬,流好多血……我害怕。”

    里正老娘招招手,大孙子便也上炕,她搂着两个孩子,安抚哄道:“别害怕,他是个北犰贼,杀了咱们大乾十几万人呢,活该被砍头!不过,你俩还小,下次不准去凑那种热闹了,省得夜里发噩梦。”

    姜玉姝喟然长叹,先是百感交集,旋即心里仅有一句话反反复复:

    他不过才十七岁。

    自家败以来遭遇的种种磨砺,难为他能一一克服,真是太难为他了。

    院门口

    郭弘磊下颚紧绷,看也没看一眼身首异处的俘虏,默默把刀还给田波。

    田波接过刀,顺手用死尸衣物擦拭刀身鲜血,状似开玩笑地问:“怎么?这就害怕了?”

    郭弘磊摇了摇头。

    巫海却颔首,淡淡赞道:“唔,不错。看你的手法与力道,应该习过武,对吧?”

    郭弘磊定定神,抱拳答:“虽学过,但只懂些皮毛。大人过奖了。”

    啧,文绉绉,酸溜溜。田波暗中嗤之以鼻。

    巫海皱眉问:“你既自称已经投入赫钦卫,为什么不进军中接受操练?而是在这村里待着?”

    郭弘磊尚未吭声,刘桐便抢着帮忙解释道:“巫大人,郭家这几个男丁月初受了伤,尚未痊愈,潘百户便叫他们养好伤再操练,以免伤势久难愈合。”

    “哦?”巫海若有所思,没再问什么,而是吩咐道:“我还有军务在身,这几具敌兵尸体交由你们处理,统统扔进苍江喂鱼罢,免得脏了老百姓的地方。”

    “遵命。”

    巫海负手阔步,率领兵卒走向马匹,上马离去。

    众人原地目送,纷纷道:“千户慢走。”

    片刻后

    刘桐扶了扶乌纱帽,心有余悸,唏嘘道:“好险,今日差点儿把性命丢在刘家村了!”他一阵阵地后怕,拱手道:“幸亏你敢挺身而出,你家小厮也武艺高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某……惭愧,实在惭愧。”

    郭弘磊忙回礼,毫不居功,平静道:“哪里?大人方才说得对,咱们其实是靠齐心协力才取胜的。”

    刘家村的里正名叫刘三平,脚踝已经请人诊治了,敷着药,行走时微瘸。他侧目而视俘虏死尸,愁眉苦脸,沮丧道:“唉,我刚才本想请求大人把这东西拉到村外砍头,可又不敢多嘴。哎哟,这可是我的家门口,忒晦气了。”

    郭弘磊便道:“我们立刻把全部尸体运去苍江!不过,得借用两三辆板车。”

    此言一出,旁观并热切议论的村民们脖子一缩,忙不迭散了,谁也不肯借自家板车运尸体。

    “哎?”

    “乡亲们等会儿。”

    “站住,都别跑啊!”刘三平阻拦无果,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蹲地抱着脑袋,苦闷道:“早知这样,我肯定不当里正。每次遇见了麻烦难事,个个缩着脖子躲,总让我吃亏……没意思,真没意思。”

    大难不死,刘桐十分痛快,慷慨道:“行了行了!本官不会叫你白白吃亏的。快去弄两三辆板车来,官府买下了,到时用我们的马拉车,至于板车是留还是扔,随你的便。”语毕,他掏出一两银子,“够不够?”

    “啊?”刘三平喜笑颜开,飞快起身接过银子,高兴答:“够,足够了!多谢大人仁慈体谅,草民给您磕头了。”

    刘桐袍袖一挥,催促道:“少啰嗦,快去办事。”

    “草民马上去办,您几位快请进屋喝茶。”刘三平颠颠儿跑进家门,一边吆喝妻子沏茶,一边去收拾家里的板车。

    当姜玉姝草草处理了额头伤口赶到时,郭弘磊和小厮正在井旁,打水清洗。

    水声哗啦,郭弘磊倒了一盆又一盆,认认真真,低头沉默洗手,每一片指甲缝儿都仔细清理。

    姜玉姝慢慢靠近,本欲问“你还好吗”,转念一想,却轻声问:“事情解决了吧?”

    郭弘磊如梦惊醒,深吸口气,抬头答:“放心,已解决——”他停顿,愕然问:“你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姜玉姝抬手欲摸额头伤口,却又忍住,“我不小心被竹刺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郭弘磊起身,低头端详妻子额头长约两寸的划伤,瞬间沉下脸,皱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破皮渗血,万一落下疤,岂不糟糕?”

    事关容貌,姜玉姝顿感不安,忐忑说:“不至于吧?浅浅一道口子,应该不会留疤的。”

    “算了。”郭弘磊宽慰道:“留疤也无妨,顶多听你哭几场。”

    姜玉姝有心逗对方开怀,便道:“那可未必,公子等着瞧,就算留疤我也不会哭的!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横竖脸是给别人看的,我自己不照镜子即可。”

    郭弘磊莞尔,挑眉摇了摇头,叹道:“什么‘别人’?到时必定是我看得最多。还请姑娘行行好,小心养伤。”

    “万一真落下疤,”姜玉姝笑盈盈,“我就只能蒙面过日子了,避免吓着人。”

    郭弘磊渐渐不再浑身绷紧,弯腰质问:“刚才你不是亲口说‘没什么大不了’吗?既然不在乎,何必蒙面?索性露着额头,吓唬人玩儿,解解闷。”

    姜玉姝忍俊不禁,乐道:“我拿什么解闷玩儿不好?故意用丑脸吓人,我可不敢,怕挨打。”

    “哼,知道害怕就好生养伤!”郭弘磊语带笑意,转身继续洗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似互不相让,实则拌嘴玩儿。

    半个时辰后

    两辆板车运着六具敌兵尸体,十几人一起押去苍江。

    姜玉姝好奇问:“这两辆板车是你大哥和二哥家的?他们同意吗?”

    刘三平点点头,“放心吧,这我能做主!”

    姜玉姝随口问:“怎么一直不见他们露面?”

    刘三平苦笑叹气,惆怅答:“去年战乱,我大哥二哥两家南下投亲避难,原打算一起的,但我娘当时病得厉害,死活不肯走,哭着说‘老骨头了、不想拖累孩子’。没辙,我家只能留下照顾她。”

    小夫妻点头以示赞许,刘桐亦夸道:“不错,孝心可嘉。”

    刘三平赧然摆手,“奉养老娘,应该的!唉,村里有一大半的人家都逃难了,壮丁非常少,所以才推我当里正。再乱下去,这儿恐怕变空村,我上有老、下有小,估计早晚也得走。”

    “你别灰心,且听我说。”刘桐清清嗓子,郑重道:“其一,大乾将士们必定能击败北犰;其二,官府清楚你们遭灾正受苦,特地把全部新粮种拨给了刘家村,并邀请都中能人教导种植,或许到秋季时,便丰收了!”

    嗯?决定了吗?姜玉姝精神一震,止步看着刘桐,后者问:“早上巡看时,你说此处土壤和温度都合适,对吧?”

    姜玉姝颔首答:“对。”

    刘桐果断道:“既如此,就定在刘家村了!知县有令,十天之内必须下种,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刘三平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早上看地时我没怎么听明白,那个什么豆子,要分给我们村种吗?”

    郭弘磊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姜玉姝却难掩兴奋,娓娓告知:“它叫土豆!不多的,就两万斤粮种,需占六七十亩地,先试种一季。你大可放心,无论成与败,耕地都将如数归还原主,我们只是借、租用!县令答应了,官府会按亩给予一些补偿。”

    刘三平想了想,爽快道:“哎,村里逃难的人家一时半刻不敢回来的,田地白白荒着很可惜,不如给官府试粮种。那些无人耕种的地,你们随便挑吧,六七十亩不难凑。”

    姜玉姝眉开眼笑,“太好了!多谢你如此通融。”

    刘三平挠挠头,“嘿嘿,假如全村人都在,我是万万做不了这个主的。”

    “好!”刘桐头一昂,“本官稍后便派人回县城,把粮种带上来!”

    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苍江。

    此处苍江水面宽近二十丈,石岸蜿蜒曲折,江水充沛,汹涌湍急,轰隆隆,浩浩荡荡奔流向东南。

    激流冲涮陡峭石壁,溅起雪白水花与茫茫水雾,江风飒爽,凉意沁人。

    姜玉姝叹为观止,感慨道:“真壮观!”

    “当心。”郭弘磊一直抓着妻子手臂,莫名怕她被江风刮得落水。

    刘桐大声问:“这板车你果真不要了?”

    “不要了!我儿子还小,可不敢带这种脏东西回家。”刘三平虽得了银子,但庄稼人节俭,仍十分心疼。

    刘桐便一挥手,喝道:“遵照千户命令,连尸带车,全推下去!”

    “是!”

    须臾,“扑通”声后,捆着尸/体的两辆板车没入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日后·傍晚

    粮种运进了刘家村,翠梅小桃等人也带着包袱赶到。

    里正出面,安排负责教种新粮的“都中能人”住进一户村民闲置的旧宅。

    郭弘磊审视里里外外,提议道:“虽是借居,但也该收拾收拾,至少床榻必须为新,并稳妥修缮所有门窗,夜里才能安歇。”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姜玉姝忙碌整理包袱,愉快道:“今天是六月二十五,你的生辰,恰巧翠梅她们带着米面菜蔬赶到,待会儿我们做几个菜,为你庆生!”

    郭弘磊心里一暖,欣然问:“难为你记得。不知你擅长哪几道菜?”

    擅长?我厨艺实在很一般……姜玉姝尴尬之余,鬼使神差答:“别的不敢说,我白开水烧得可好了。”

    “白——”郭弘磊一愣,蓦地朗声大笑。

    姜玉姝也笑了,刚想开口,却见翠梅飞奔禀告:“公子,潘百户找您!”

    “潘大人?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两人对视,皆困惑不安,快步相迎。

    潘奎拎着马鞭,大汗淋漓,风尘仆仆,一见面便劈头问:“小子,你是不是闯祸了?巫千户命令我立刻带你们四个回卫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