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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会试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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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贾府两房换地方和撕扯, 一边徒元义忙里偷闲带邢岫烟春游, 另一边就是国家大事了。

    前后为期近半月的春闱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当中。

    其中包括今年才十四虚岁的贾环。贾环以为自己苦战过高考、也熬过古代的秋闱,对春闱到底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还是有些被环境逼疯。

    如考生被关在贡院的一间小小屋子之中,吃喝拉撒具在里头,在金陵秋闱时,九月初时天气热得不得了,那屋子里只一天就臭气熏天。而且他是要在那种天气里十二天不洗澡。

    那要不是前生他是农村出来的, 老家也缺过水, 放现代的一个个小祖宗身上如何受得了?

    但如今的他硬是怀着一股出人投地的志向什么都熬过来了。

    这春闱又是一番苦难。和前朝相比,圣人怜惜举子, 恩准延迟十天时间开始, 就是为了天气暖和一点。

    可是什么叫做春寒料峭呀!延迟十天根本就没有用呀!

    这里没有暖气、没有地暖、没有小太阳, 连风刮进那小屋子来都挡不住。

    特别冷的那几天,他已经穿了几件大毛衣裳,坐着写字仍然冷得要命,拼命取暖——靠抖。生火生炭炉?进来之后,他发现炭有些不够, 要省着点, 不然之后几天夜里熬不过去病了,考上了都没命享受才是最大的悲剧。

    最后,贾环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精神, 卷着薄被, 诗赋经义八股一样样熬过去。

    贾环这人自有阴微之处, 他的出身经历很大部分决定着他这样的性格,若是他像贾宝玉这样“善良美好纯洁”,他都不知在哪个旮旯里了。

    但是为了改变命运,他的毅志也是旁人所不及的。

    他几年内硬是将四书五经通读,倒背如流,如那八股文章,他在去金陵前还从贾政处得来许多范文,亦不知背过多少。八股文体拿捏也纯熟如古代文人。

    贾政迂腐虚荣,附庸风雅,但是他敬读书人还是有七八分真的。原著中都还点过一省学政,这可是要主管省籍的科考的事的,并且他还当过三四年的学政。因此,贾政的藏书是不少的,可惜他资质有限或者本质上不用功只是装逼,自己没有那真才实学。

    贾政书房藏多最后便宜了贾环,贾环要读书上进,尽管是庶子,贾政见了也是高兴的,特别是他中举人之后。基本上与读书有关的事,他对贾环是无有不应的,这种好处贾宝玉是拿不到的,他最怕的就是读书。

    却说曹公判定,世人皆有正邪两赋,便是林黛玉之善良都有当众拿刘姥姥取笑为母蝗虫这种小小黑历史,更别说邢岫烟现在其实也为了爱徒元义犯下“不尊正妻”的原罪。

    贾环当然也是“正邪两赋”之人。

    贾环就算有再多的阴狠自私之处,但他在现代没有什么背景能混到当时的地位,智商能力自然不差。当初他那样对辛秀妍,自然有骨子里“邪”的一面爆发出来,初时他是很喜欢辛秀妍的,追她当然也是真心的。

    但是辛秀妍和他谈了两年恋爱,却越来越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他也感受不到她对他的热恋,只不过作为农村人,他其实是喜欢她的独立和善良的。

    刚开始他还担心辛秀妍看不起他老家很穷,他也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宁和博得她的好感资助老家贫困学生读书。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看他的眼神是包容、理解甚至有点崇拜。他父亲来大城看他而他刚好要陪客户,是她去接的父亲,还带他去玩去买衣服看病,这让他非常感动。

    只不过后来她的工作也越来越忙,而且当时她有些保守不愿马上同居。他和兄弟们聚会,无意被兄弟们发现,他谈了一两年恋爱,居然还没有上人家,他被人嘲笑。

    他很痛苦,打电话给辛秀妍,结果她又在赶项目,说句话的时间都急,他才怨上了她,由从前的喜欢变成了怨。

    这像潘朵拉的魔盒被打开了,就像无数纠结的家庭伦理剧一般,人性正邪,善恶好坏有时在一念之间。而他的节操扔掉之后,他有想过一定要让辛秀妍后悔,以至做出后来的事,包括作证辛秀妍嫖窃华珍珠的广告创意。

    这些人性的阴微和黑历史却也并不影响贾环的学识文章和做事能力。

    却说春闱一开考当天就收到的三道题,要求每题三天内答完。

    第一题,诗赋,贾环到底是后世之人,肚子里有些后世存货。从前他引起贾政重视后,并不像其他穿越者一样常常写诗。

    因为再学霸,好诗好词也是有限的,好钢要用在刀韧上。在家引起贾政重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就够了。贾政已经觉得他可以培养了,他又何必再把资源用在满足虚荣上。

    他需要一路科考,直至将来到了官场往来时,就没有需要做诗的时候了吗?早些年就把后世的好诗好词写完,到遇上可能会是自己贵人的人时又关键时候江郎才尽,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贾环不是那等为了短暂的虚荣放弃后续的实利的人。

    所以,诗词一题,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诗词刚好合适的写上去,时间花的很少。

    而第二题是经义,有解释四书五经中的经义意思和自己的理解,也有类似“完型填空”的题,贾环在这部分自然有如神助。

    第三题八股文,却是只给了一个字:仁。

    这么一个字倒真是让他犯难,儒家的核心是仁,但是老生常谈,他小小年纪,又是个半吊子古人,如何和那些经年老书生比?他在金陵考上举人,还多亏他深得后世的考试技巧,背过贾政那里得来的从前给贾珠准备的一些资料。

    但现在是考进士,竞争又激烈得多了,再考那样的技巧如何杀出重围?

    自宋代以来,儒生往往抓住“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仁’”,认为仁,就是要嫉恶如仇,必须的。

    “仁”怎么解题好?贾环想起当今皇帝登基后的所作所为,犹重法度。于是他以“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仁”这个标准不应以个人好恶左右。个人看法总带着偏见,一个人只看到自己的好,并看不到自己的不好,而看别人不好就要灭了他,那是多么恐怖。由此,他又写出对策,首先应该仁本应该“兼容并蓄”才为“宽仁”,至于“能好人,能恶人”要嫉恶如仇,其基本的准绳不应看个人好恶,这是非常偏狭的。又基于此,贾环引出不偏不倚的“法”,法为“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的手段,还对今上一些“以法治国”作为,其实贾环还隐含后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暗示,这才是最广泛的仁。然后,他将“仁”与“法”再细细展开论述目的和手段。

    一篇文章写就,几经修改润色,最后用馆阁体清楚端正誊写在答卷纸上。

    十二天的春闱终于熬过去了,贾环和所有举子一样,踏着虚浮的脚步出贡院,赵国基早在贡院外等着。

    同样在外等的还有许多举子的亲眷,贾环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找到赵国基和荣府派来的一个车夫。贾环心里都凉了半截,自己是贾府唯一一个参加春闱的人,他们竟然怠慢至此!贾环身为被轻视的庶子,敏感地在乎府中怠没怠慢他。

    却见别人一个个亲人来接,众星捧月的,其中当然包括他还不认识的石家。

    石柏、石睿父子今日都未上衙,来了贡院门口亲自接石聪、石礼,父子叔侄亲热关怀不已,又有小厮书童细心照料,扶着上车,送上点心和水壶装着的参茶,这些先且不细述。

    贾环被赵国基扶着上了青布马车,由他服侍吃喝了点东西,又听他说这几日的变故。

    “老爷被贬官了?!还搬出荣禧堂?”贾环不禁愕然,他就算对贾政没有什么真感情,在他穿来之前,贾政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这个庶子,他就是个小冻猫子似的。

    但是他也明白没有贾政,他这个儿子也难有机会读书,在现代读书尚且让农村孩子觉得很奢侈,更别说是古代了。

    而他再自私有阴暗面,便是在现代突破人伦的事他都做不到,别说孝道大过天的古代了。他对王夫人“不孝”,只是王夫人不是他的生母,也没有爱过他,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事实上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他拿住证据把柄,让她不要再在孝道上压制他也就够了,贾政这人也没有多少要“护妻”的心思,他更多是重注沽名钓誉之事。

    原著中贾宝玉给大观园各住题名,展现风雅才学,贾政在清客面前极有面子,他尚且心中得意,更别说他的一个儿子不过十三岁中了举人能给他带来多少辜名钓誉的资本了?

    贾政自是不去计较他对王夫人的不敬,而王子腾也是自己的靠山,自也不会去轻易追究王夫人的罪责。

    贾环和王夫人的不对付只是潜在底下,暂时谁也动不了谁。

    贾环听了赵国基的叙述,思索皇帝没有由来的做这一出是干什么。是辛秀妍给邢夫人撑腰吗?但是贾赦也被降爵了,显然谁也没有得个好。

    皇帝刻薄寡恩,但是作为现代人看历史,他可比朱元璋心慈手软多了,没有抓着功臣权臣借着由头除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皇帝登基,那种不听话的不抓出来斩了立威,那抓谁呀?

    贾环回到现在二房人除了宝玉、贾元春之外的人住的东院,赵姨娘、探春早在这里候着了。惜春原来住在王夫人院子的抱夏里,现在贾政、贾赦换了屋子,惜春也没有跟着搬来,原本尤氏是要接她回东府,但惜春嫌弃东府更脏,不乐意,迎春留了她,她也就继续在荣府中住着。

    赵姨娘一见到贾环就上去抱住他,说:“我的环儿,回来了……饿了吗?”

    贾环虽然是从小穿来,赵姨娘常这样“疼爱”他,但现在都虚岁十四了,自不想如此,推了推她。

    “姨娘,我很好,我还要去给老爷请安。”

    探春看着这个弟弟,心中百般滋味。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现在连老爷都被扒开了遮羞布看到了“真身”——一个八品小官而已,荣府主人那是做梦。她一个八品官家的庶女又有什么体面?

    宝玉至今不求上进,任是少年她对他有多少捧着护着,他自己尚且是借着老太太的溺爱过日子,老太太没了他都不知如何。

    现在,她唯有的指望就是她的“神童胞弟”了,从前她瞧不起的“阴微小贱、乌眉糟眼”之人。

    贾环与太太不和,她身为女儿,从小养在太太那边,如何不左右为难?但她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探春温言道:“环儿,你平安回来就好。姨娘没日不在想你,便是这府中杂事也不成样子,姨娘也万事不放心上,挂念的唯有你而已。”

    贾环看看探春,淡淡点了点头,说:“我不在府中,你替我孝顺姨娘些。我去见老爷了。”

    贾环去了贾政屋,这时的贾政是数日躲着不见人,那些清客也不围在身边了。甚至,前几日三位年轻的小亲王带了一群人来上拜访,一点也不讲究含蓄和为客之道地当众对他冷嘲热讽,中心思想绕不过“伪贤”,贾政是听到有客来访就害怕。

    拜见之后,贾政细问科考之事,贾环一一作答,包括诗赋题作得几首绝佳好诗,贾政此人没有深厚的造诣,但欣赏能力还是有的,不禁抚掌称妙。又听他一些经义题目具是做出来了,心中又稍定。

    只八股文章,他写得……太过出格,他称他“竖子狂浪”,但转念想到“法”,又不禁想到自己刚刚遭受过的事,不正是“有违礼法,僭越朝廷规制”吗?

    如果圣人偏爱“法”,那主考官岂有不知的?今届主考官正是龙图阁大学士太傅张博彦,这人可是圣人亲封的太傅。

    贾环未必没有机会。

    ……

    邢岫烟正在甘露殿的厢房书桌上,拿着鹅毛笔写着自己的《明末风云》,之前卡文是因为写到徒氏时不想写得太“高大全”,但不这么写,又犯忌讳,就卡文了。

    此时,她想还是从一个个侧面人物来展现“帝王霸业”,少对徒氏作主观描写,用事件和别人的事件来烘托更好。

    比如四王八公如何一一臣服的,四王初期的争斗又合作。

    才至申时末,徒元义居然踏进了她屋里来了。徒元义在女人问题上甚是昏溃,才至有帝王独宠之事,但是朝政却是从不放松的,除非休沐,这时候他很少来她屋里。

    邢岫烟忙起来问安,道:“圣人今日怎么这般早?”

    徒元义撩起龙袍下摆在榻上坐下,她接过金瑶奉的茶一派熟稔地递给他。

    徒元义看了看她的书稿,轻笑:“爱妃倒是比朕还要用功了,可是父皇派人来催了?”

    邢岫烟笑道:“难得老圣人愿给臣妾润色,臣妾自当奋力。”

    徒元义朝赵贵看了一眼,赵贵就十分通眼色,带了侍候的宫女们全退了出屋子。

    邢岫烟想起徒元义的没节操,脸瞬间涨红了。

    徒元义看她羞红的模样,在一起久了,她被他骨头渣都吞下了,自有心灵相通之处,不禁似笑非笑:“爱妃想什么呢?过来坐。”

    邢岫烟移身过去坐于他身侧,她平日没有这么害羞,实在是他们刚从骊山度假回宫。那些天,他太不像话了些,让她这个会扑倒调戏皇帝的女子都觉得脸皮受不住。

    徒元义却正正经经地问起一些荣府之事,邢岫烟脸上的潮红才渐退。待问到关于某些人物——

    “贾环?他怎么了?”邢岫烟愕然。

    徒元义道:“朕前世时本届春闱是崔明主考,但是他……朕命张博彦主考,倒与原来很不相同。贾环……小小年纪,竟中进士。贾家还有这种天才?你从前讲的东西前后矛盾的好几次,朕亦不是很清楚。”崔明是德妃的父亲,现在被他调地方去当学差了。

    其实,对于执掌江山的皇帝来说,荣国府就太渺小了,家长里短当故事听了也就听了。

    “他中了进士?”邢岫烟还是十分意外。

    徒元义道:“张太傅本就儒法双/修,贾环的文章虽有稚嫩之处,却对了张太傅的胃口。贾环却是贾政庶子,贾宝玉的庶弟,那贾家二房可是起死回生了。”

    徒元义当时那样做,自然是有打击贾元春的之意,况且贾政这样的鸠占鹊巢之辈确实让他这个皇帝讨厌。当然,也有点讨好媳妇,降贾赦爵位可也让他和邢夫人住进荣禧堂了。但他身为一个皇帝,这种事做到这样也差不多了,不然就真有失身份了。只不过,他故意多留了一步棋,让三个培养要用的小弟弟亲王对贾政的观感极差。

    却说邢岫烟并没有将袭人、贾环的事和徒元义说过,实在是生活不相干,她记不得和他提。

    “这个……不是……他是赵嘉桓啦!”邢岫烟不禁想,赵嘉桓也当真不简单,这古代中进士可是一点都不比在现代考清北难。

    徒元义俊容肃然看她,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见过他?何时的事?”

    邢岫烟心中想着赵嘉桓的前世今生,随口说:“我进宫前去贾府就听说他去金陵科考了。这人本来就有股子狠劲,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现在就能中进士,他才多大呀!但想他当年也是名校毕业的,学校排名还超过我一位,不过为了早日赚钱贴补家里才没有考研出国去。”

    徒元义眯了眯眼睛:“你竟记得这般清楚,一百多年也没忘记。”

    “我也不知道怎么还记得,大约是他们也来了这里吧。”她因为过了太久,前生的很多人都模糊了,但是赵嘉桓和华珍珠却记得清楚。

    徒元义冷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有才华,从前的事……也情有可原?”

    进士可不是怎么好考的,徒元义当过几十年皇帝,见过多少人,当阿飘两百年也在民间走过,十年寒窗苦读,大多人连个秀才都中不了。

    但是贾环这人却能在七八年间读书考中进士,便是有机缘和取巧之处,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邢岫烟很客观地说:“他本来就挺有才华的,不然当年我能看上他吗?也不是说情有可原,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

    徒元义说:“这么说来,你还想让朕给你的老情人富贵?”

    邢岫烟一愣,才有些吃惊,回味过来,他是个标准的封建皇帝,他即便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过往他心中也难免有疙瘩。

    或者说,他是会吃醋的,当然,他绝难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