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老大是女郎 > 78.逃出

78.逃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野庙外, 夜色浓重,月朗星稀, 四野寂静无声,安静得有些吓人。

    杨平衷抖了抖肩膀, 挨到傅云英身边,亦步亦趋跟着她。

    “这边。”

    傅云英环视一圈, 抬头看看天空,按星星的指引分辨方向,很快确定野庙就在蛇山背面,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和黄鹤楼很近。

    自然也离书院近。

    贼人说话的口音像是长沙府那一带的人, 应该是流窜到武昌府的凶徒,所以不知道杨平衷身份贵重碰不得。

    两人踏进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杨平衷突然“咦”了一声, 拉住傅云英, “云哥。”

    他支起耳朵细听风里传来的声音,脸上浮起笑容,“来了来了!我家卫……救我们的人来了!”

    远处遥遥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杨平衷呼出一口气,抬脚就走, “总算来了。”

    傅云英眉尖微蹙,扯住杨平衷, “等等。万一是挖宝的人回来了呢?”

    杨平衷哑口无言, 抹了把汗。

    两人躲在蓊郁的树丛后面往外看。

    远处火光摇曳, 一对人马由远及近, 风卷残云一般,向野庙袭来。

    最前面的人穿黑衣,戴大帽,手上挽了张大弓,弓弦张满,来势汹汹。

    看到在火光映照下折射出一道道银光的□□,傅云英脸色发白。

    杨平衷的脸也白了,霎时间面无血色,毛骨悚然,双唇哆嗦,用耳语般的声音轻声吐出几个字:“他们是来杀我的。”

    声音压得低低的,每一个字音都在颤抖。

    傅云英听得出来,他这是真怕了。

    因为有无数藏宝的地方当护身符,他和贼人应对的时候,始终游刃有余,与其说是周旋,不如说他把这次被劫当成一个冒险游戏。

    看到黑衣人,他才真正意识到危险临近,傅云英能感觉到他的惊骇。

    马蹄声中夹杂着犬吠,对方竟然带了猎犬。

    “走。”

    夜风寒凉刺骨,傅云英回过神,果断拉着杨平衷转身躲进幽深密林中。

    身后响起几声惨叫,黑衣人将野庙里的几个少年全杀了。

    傅云英没有回头,拉着心惊胆寒的杨平衷一路狂奔,带倒刺的荆棘划过脸庞和脖子,划出无数条细小伤口。

    狗叫声冲着他们的方向追过来了,山上没法骑马,一般黑衣人朝他们围拢过来,另一半骑着马从大道上山,预备来一个前后夹击。

    傅云英一边疾走,一边飞快盘算。

    不远处好像有一座深潭,如果躲进水里,应该能躲过猎犬的追踪……

    她全神贯注,冷不防被人甩开,脚步一顿,稳住身形。

    “云哥,你往那边走。”杨平衷推开她,捂着肚子,气若游丝,“我们分开走,不然都走不了。”

    这时候他没心思开玩笑了,说话的语气带了一丝悲凉的感觉,和平时傻里傻气、大把撒钱的杨大少爷判若两人。

    傅云英皱了皱眉,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他,架着他往前走,“伤口疼?”

    杨平衷挣扎了两下,奈何力气没她大,苦笑一声,说:“那些人白天的时候喂我喝了水,我的脚好像没法动了。”

    他示意傅云英看他的手,十指僵直,“水里肯定加了什么麻痹手脚的药……我跑不了,你把我藏起来,你熟悉这里的路,先去书院找人来救我……”

    “你刚才说了,那些人是来杀你的,他们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傅云英抓住杨平衷的胳膊,防止他摔下去,咬牙拖着他走,“你想死吗?”

    杨平衷红肿的双眼里挤出两行清泪,“他们和我的护卫一样厉害,我跑不了的,云哥,你这么聪明,别傻了,放下我……”

    傅云英恍若未闻,停下脚步。

    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杨平衷脸上。

    杨平衷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抬起头,怔怔地盯着她看。

    身后追兵将至,狗吠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黑衣人越来越近了。

    傅云英背对着黑黝黝的密林,俯视着失魂落魄的杨平衷,一字字道:“闭嘴,别磨磨唧唧让我分心。”

    淡淡的星光洒在她白净的脸庞上,一路跑过来,脸颊上刮出许多道血口子,血珠凝结,红得耀目。

    死说起来简单,但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活着多么好啊!即使上辈子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了,即使要背负那么多痛苦的回忆,傅云英仍然想活着,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她弯腰拉起杨平衷,他全身发软,已经没法动了。

    “跟紧我。”

    傅云英扯下夹袍,拧成一团麻花状,绑在杨平衷身上,另一□□在自己腰间。

    杨平衷这回不耍贱了,也不开玩笑了,双唇紧抿,盯着她看了片刻,低低地应一声,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依靠她的力量往前蹒跚而行。

    身后,黑衣人的猎犬破开草丛,如利箭一样,紧紧尾随着他们。

    四面八方都是喊声,敌人仿佛无处不在,火光像郊野鬼火,散落在各个角落,阴森冰冷。

    傅云英没时间害怕,冷静辨认方向。

    听到潺潺的水声,她暗暗松口气。扶着杨平衷走到断崖处,道:“低下头,抱住脑袋,我们滚下去。”

    杨平衷手脚发软,愣了一下,连忙照做。

    两人蜷缩身体,护住头脸,往地上一躺,翻个身。

    风声呼啦啦拂过耳际,一阵天旋地转,他们顺着陡坡翻滚而下,身下枯枝落叶嘎吱响。

    断崖并不高,底下是一段缓坡,傅云英在一处枯萎的茅草丛前停了下来,起身揉揉手臂,找到躺在高处的杨平衷,他药性发作,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他生得魁梧,还好傅云英力气大,才能拖得动他。

    崖下波光粼粼,竹木掩映中,嵌着一座碧绿幽泉。泉水西面连着一条溪涧,溪水会流经江城书院的山谷。管干喜欢垂钓,傅云英在藏经阁整理藏书目录期间,时常去溪边找他。前不久她刚为管干画了一幅画,画的就是这条小溪。

    山中寒冷,泉水更是凉得刺骨,清冷月光下依稀能看到水面雾气浮动,云遮雾绕。

    傅云英拖着杨平衷,一脚踏入深泉中,胳膊上立刻炸起一片鸡皮疙瘩,冷得牙根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杨平衷潜入冰凉的泉水中。

    实在太冷了,刚游到一半,她感觉到双腿一阵痉挛,连吃了好几口冷冰冰的泉水。

    身后带了个拖累,她不敢逞强,振奋精神,游到对岸,攀住岸边一块大石头,低声喘息。

    岸上的竹林里,忽然出现一点朦胧火光。枯枝被踩断,发出咯咯响,杂乱的脚步声往河边来了。

    她屏住呼吸,把杨平衷藏在一处乱石堆后。

    火光由远及近,持火把的汉子头戴芦草方笠,穿粗布短衣,绑腿裤,脚上茅草鞋,一脚踩进水里,水花四溅。摇曳的火光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虽是朴素的粗布衣裳,但不掩来人与众不同的沉稳利落,宽肩长腿,夜色下也能感觉到对方必然劲瘦而结实。

    他在明处,傅云英看到他背上担了一担柴火,捆绳间系了两只灰猫野兔,心下疑惑,难道这是个樵夫?

    三更半夜,樵夫怎么在山里行走?

    不等她细想,樵夫举着火把往水面上一照,轻声开口:“杨少爷?”

    傅云英没吭声。

    对方继续在水边搜寻,又道:“某是领了赏钱过来寻您的,杨老爷说,您右边屁、股上长了一颗铜钱孔那么大的黑痣。苗人在找您,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傅云英:“……”

    等樵夫走远了,她悄悄游到杨平衷身边,眼神询问他刚才樵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杨平衷趴在石头上,面如土色,对着她点了点头,小声说:“是我阿爹的人……”

    “你叫他回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出声叫我。”

    傅云英说完,藏到阴影处躲好。

    杨平衷听到水声平静下来,方扯开嗓子喊樵夫回来。

    樵夫已经走远了,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将手中火把按进水中熄灭,淌水跑了过来。

    “杨少爷。”

    他踩进水里,拉起杨平衷。

    “我爹呢?”

    “大官人在路上,怕来不及,先打发我们上山寻您。”

    杨平衷满腹委屈,“我差点就没命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爹是不是又跑到哪座花楼吃酒去了?他儿子九死一生,他竟然还流连温柔乡!”

    樵夫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任他埋怨。

    确认了樵夫的身份,杨平衷放下心来,扭过头道:“云哥,可以出来了。”

    傅云英回头,望着江边狗吠声音传来的方向,咬咬牙,大步上岸,“你们拢共来了多少人?河对岸起码有二十人在追我们。”

    樵夫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垂目道:“傅少爷无须担忧,某一人足矣,他们有五十人也不碍事。”

    他从背后柴火里抽出一卷包起来的干净衣裳,让傅云英和杨平衷披上,然后两手一张,一手抓一个,跟拎小鸡似的,抓起两人,挟稳了,抬脚便走。

    一边挟一个半大少年,健步如飞,就这么疾奔了二里路,他脸不红气不喘,还分神安抚傅云英和杨平衷:“就快到了。”

    这樵夫是个高手,难怪杨老爷会挑中他来山上寻人。

    樵夫显然也很熟悉山里的道路,很快便绕出山林,拐到一条虽然狭窄偏僻但铺设青石板、平坦整洁的小路上。

    又往前行了三四里路,远远听到人声马嘶,火把熊熊燃烧,一片光耀,恍如白昼。几百名身着对襟罩甲、手执腰刀的杨府护卫正排成整齐的队伍往山上推进,犄角旮旯,树丛山坳,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就地抓捕。

    杨平衷看到护卫们身上闪闪发光的金属丁,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等他们找到山上,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护卫们听到说话声,举着灯笼往樵夫身上照,暴喝道:“来者何人?”

    “你爷爷!”

    杨平衷劫后余生,感觉手脚好像又有力气了,扯开嗓子,怒吼了一声。

    “爷!”

    护卫们听到他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回答,喜极而泣,泪水顿时淌了满脸,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爷!”

    主子发了话,如果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都得给少爷偿命!

    护卫们原先没当回事,不就是几个想讹点钱的匪徒嘛!小事一桩。

    然而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先是把守在各处据点的护兵全都莫名其妙被人打晕了锁在房里,然后他们发现有人暗中阻止他们找到少爷的踪迹,等他们终于确定少爷在山上的时候,那些神出鬼没的苗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早就往山上去了!

    主子差点死在苗人手上,和苗人仇深似海,少爷落在苗人手里,哪还有活路?

    护卫们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抖擞精神追到山上,一部分去截杀苗人,一部分赶紧从后山翻过来,想赶在苗人之前先找到少爷。

    眼看脑袋就要搬家了,少爷忽然神仙下凡似的从天而降,护卫们泪如雨下,恨不能把少爷抢过来狠狠亲几口!

    这么个大宝贝,可不能再弄丢了。

    杨平衷对着护卫们翻了个大白眼,目光逡巡一周,没找到老爹的身影,眉头一皱,冷声道:“我身上湿透了,速去准备热汤沐浴。”

    护卫们应喏,七手八脚架起他,送到一辆铺了厚厚漳绒毯子、装饰华贵的马车上。

    “等等,先看看云哥……”杨平衷回头找傅云英,“他手腕上都是血,又在水里泡了半天,快给他包扎伤口。”

    傅云英这会儿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到了安全的地方,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样,从骨头缝里泛起一丝丝冷意,她双手环抱,哆嗦着扣紧斗篷,现在她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傅少爷?”

    头顶一道关切的声音,樵夫看她站都站不稳了,扶住她的胳膊,眉头轻皱,“您得赶紧把湿透的衣裳换下来。”

    杨平衷全身虚弱无力,吩咐身边的护卫把自己送到傅云英身边,刚好听见这句,忙道:“来,云哥,去马车上,我让我的丫鬟给你换。”

    马车上什么都有,热茶热羹热香汤,还有美婢伺候。

    傅云英虽然头痛欲裂,但神志还清醒,摇摇头,“不了,我自己来。”

    这小子竟然敢回绝少爷的好意?

    护卫们变了脸色。

    杨平衷却神色如常,仿佛是习惯了,一个眼刀子瞪向护卫:“还不去准备?”

    护卫啊了一声,慌忙照办,几息间便找来另一辆马车,也铺了绒毯,设衾被,里头还有暖炉,热烘烘的。

    杨平衷看傅云英脸色苍白,虚汗涔涔而下,心疼道:“云哥,你先和我一起泡会儿香汤,泉水那么凉,骨头都动成冰了。”

    见她不吭声,他顿了一下,想起她这人不习惯和人太亲近,改口说,“我让人把香汤送到你那儿去,你自己泡?”

    “先回书院再说。”

    傅云英道,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杨平衷看着她的背影,“喔”了一声,转头嘱咐旁边的人,“快去叫郎中过来,先给云哥看伤。”

    平时说一不二、娇蛮任性的少爷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傅少爷身后,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即使被傅少爷甩了冷脸,依旧百折不挠地凑上去……这,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刚刚死里逃生,吓傻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点头应喏。

    傅云英背对着车帘,脱下湿透的衫袄,飞快换上护卫们送来的崭新衣袍,系好丝绦。

    护卫护送他们下山,剩下的人继续往山上去捉拿那伙苗人。

    马车轻轻晃动,她掀开车帘一角,发现车辕上空空如也,刚才救出她和杨平衷的樵夫守在马车旁边,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一步。

    …………

    他们并没有立刻返回书院,马车在护卫们的簇拥中驶进一座幽静冷清的山庄。

    梳双环鬟的婢女、戴袱子的仆妇早就在垂花门前等着了,杨平衷被直接送去内院,因为他的强烈要求,管家将傅云英安置在他院子的厢房内。

    郎中看过傅云英的伤口,给她包扎好手腕,脸上一道道划破的伤口也涂了药,又让婢女灌她喝下一大碗苦涩汤药,叮嘱道:“伤口不能再碰水了,有点发热,这些天好生保养,勿要劳神。”

    傅云英谢过他,目送他出去。

    郎中刚才为她诊脉的时候,眼神闪烁了几下,她看得分明。

    她没有慌乱,以对方的身份,她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