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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嘉树的居所,就在靖安侯府正院内东小院。

    时人讲究抱孙不抱子,靖安侯对自己的三个儿子颇为严厉,到了孙子,反而宽纵了许多。尤其谢嘉树自小失怙失恃,在靖安侯夫妻跟前长大,自然又多疼惜了几分。

    直至如今,谢嘉树长到六岁,安排进了学,却始终未让他搬出内院。

    如今他归来,祖母更加不舍与他分离,连东小院也不让回了。又怕过了病气给他,遂留他在东厢房暂住。

    民间有句古语,爷奶爱长孙。在这一家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谢嘉树这时,才对原著中贾宝玉的生长环境有了切身体会。

    单就正院伺候祖母的,就有一等丫鬟六名、二等丫鬟十二名,加上无等级不能近身的丫鬟,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人。就是东小院,也配备了十几名丫鬟专门伺候他。

    谢嘉树才刚安抚好祖母睡下,踏出正房准备洗漱就寝,几名十四、五岁的大丫鬟就簇拥上来,俯下身看着他,轻声细语关怀备至。只见她们个个唇红齿白、面貌秀丽,通身的气派堪比大家闺秀一般,完全不似伺候人的婢女。

    当真是红飞翠舞,让人眼花缭乱。

    可惜谢嘉树不是贾宝玉,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对于“XX姐姐”这种称呼也难以启齿。

    好在他刚经逢大难,性情产生变化也无人起疑。

    步入洗浴室内,一应物事均已备好,蒸腾的热气缭绕满室。绕过一架四扇落地绣屏,就见一个高度于他量身定做的浴桶,澡巾架在触手可及之处,四名十三四岁的婢女身着单衣,衣袖挽起,随时伺候他入浴。

    饶是谢嘉树生长于信息爆炸的现代,乍见这等场面,也不由得心中窘迫,大为不自在。将所有人都遣出屋去,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兀自脱了衣裳,缓缓跨入浴桶,将大半个身子滑入热水中。

    经过七天的修炼,他的身体早已完全恢复,兼因排出体内杂质,体质更胜从前。小小的身体浸在水中,肌肤折射出健康瓷白之色。

    谢嘉树洗浴完毕,婢女早已将换洗衣物放置在屏风外,并一只白瓷碗,半碗蜜水还透着余温。

    饮完蜜水,沐浴所流失的水分已尽皆补足。

    谢嘉树不习惯这种周到体贴的照顾,却无可奈何。身处这个时代背景,这似乎就是最平常之事。

    走到小厅,桌上摆着他平日喜爱的小食。她的贴身婢女红蕊、绿萼已从东小院过来,见谢嘉树无执筷的意思,挥手让人轻手轻脚地撤了,才走上前来,将他离府期间的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谢嘉树侧耳倾听。

    他穿越而来,又是书中世界,与这个世界的隔膜感一直难以消除,直到见到祖父祖母,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勾起了他对亲情的渴慕,尤其祖母那拳拳爱护之心,更让他完全代入了这个身份。

    因此,他一边听的认真,一边细细思量起来。

    靖安侯共有三子二女,他的父亲谢清书居嫡居长,次子谢清朗、三子谢清平皆为庶出,都已娶亲。二奶奶丁氏为鲁阳侯嫡次女,两家家世相当,却是庶子配了嫡女,属于高娶。丁氏性子骄纵,夫妻相处时二爷多有忍让。三奶奶柳氏为书香门第,家世不显,性格也恭顺,外出应酬时从不发表意见,什么都说好。靖安侯长女谢清笛已出嫁,次女谢清绘年方十二,天真活泼,待字闺中。

    谢嘉树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守丧一年后续娶顾氏。因未有生育,顾氏孀居安福堂,少与人交往。

    这些也不过是明面上的信息。谢嘉树还未亲眼见过他们,是人是鬼,无法妄下判断,索性不再多想,摒退了所有人。

    他开始焚香,静心。

    祖父祖母因他的事损耗心神太过,如若不及时补救,恐怕有碍寿数。

    或许是丹田中的青莲凝露日日滋养身体、经脉,他现在画的符相较前世灵气纯粹了太多,威力也大了不少。因此,他想为了祖父祖母,尝试于他修为来说难度较高的符。

    谢嘉树咬破手指,将一滴精血逼入朱砂中,轻轻研磨开,然后宁心静气,吸收空气中的灵气,让灵气顺着经脉运转,生生不息,待感觉到全身气息纯正浓郁,方凝气于右手,挥笔一蹴而就。

    符成,谢嘉树的手掌还微微发着烫。

    这种健康符限制很多,且仅适用于血脉至亲使用,却效果显著。谢嘉树一口气画了两张,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但他的心情已变得明媚,将手中的符分别叠成三角形,妥善收好,才开始打坐修炼,补足灵气。

    ……

    第二天一早,谢嘉树到正屋,靖安侯正准备去上朝。他几步跨到谢嘉树面前,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另一手往他嫩生生的脸上捏:“祖父要出去了,嘉树要乖乖的!”

    谢嘉树满脑门的汗。自他三岁后,祖父待他谆谆教导居多,已不怎么逗他了。但他失踪一趟,祖父威严的形象却崩塌不少,两人的相处方式一夜倒退了三四年。

    谢嘉树还记着此行的目的,他顺势趴在祖父怀里,将黄符拿了出来,递到祖父面前:“这是我特意学画的健康符,您与祖母一人一个。”

    “好好。嘉树果然孝顺。”靖安侯并未将黄符当真,却珍惜谢嘉树的心意,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就不自觉欢喜起来。

    谢嘉树知道他正处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说不得过几日就会恢复严肃面孔,也不再纠结,将黄符塞入靖安侯手中,就挣扎着要跳下来。

    黄符一入手,一股舒泰之意就遍及全身,瞬间有脑清目明的感觉。靖安侯一惊,将谢嘉树放回地上,面色郑重起来,询问道:“这真是嘉树所画?”

    “当然。”谢嘉树脸上流露出几分狡黠:“张真人说,这是血脉相连才能成的符,对您的身体好,对外人却没用,您可不能给别人。”

    靖安侯连忙应下,将黄符贴身带好,心中对张真人的估量重了几分。

    送走靖安侯,谢嘉树如法炮制地将另一个黄符给了靖安侯夫人。靖安侯夫人昨晚大哭一场,胸中的郁气抒发出来,加上有谢嘉树在身边陪伴,精神立时好了许多。

    现在又佩戴上黄符,脸上竟缓缓透出几分红润,引得几个贴身婢女啧啧称奇。

    不同于靖安侯不语怪力乱神的士大夫思想,靖安侯夫人却信命,不仅珍而重之地对待,还觉得这一次遇到宿燕观真人,于谢嘉树是一件大好事。

    俨然将之当成是嘉树历劫结束了的信物,觉得他以后就能长命百岁了。

    靖安侯夫人想了想,仿佛还不安心,让三元、四喜去开了她的私库,小心翼翼抱出一个三尺多长的竹夫人:“这个是祖母给嘉树的还礼。”

    ……古代版等身抱枕?谢嘉树惊呆了。

    只见一整块极品和田玉雕的竹夫人在晨光中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质地细腻,缜密以栗,灵气十足。若是在现代,这样的成色,恐怕切下指肚大小的一块,都能卖出六位数的价格,更何况是这么大、质地这么均匀的一整块。

    这是靖安侯夫人嫁妆中压箱底的宝物,当年十里红妆时曾轰动一时。谢嘉树看着这个价值连城的竹夫人,切实地体会到了祖母的殷殷心意,但他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这样难得之物,他又怎能窃据?

    “这天渐渐凉了,你将这暖玉放在被窝里抱着睡,是最养人的。”靖安侯夫人眉眼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忽而又笑道:“这些东西早晚都要给你,不过,我总要留一些,免得寒碜了你未来的媳妇。”

    谢嘉树看着自己的小身板:“……”这想的也太远了。

    但看着祖母笑意盈盈的脸,熠熠生光的眼眸,他也跟着微微地笑起来。

    就这样吧。这样天然就灵性十足的玉石,若他能用灵气加以滋养,定能成为不俗的法器,养人的效果也将不可同日而语。到时,他再想个法子还予祖母,祖母的身体必将更加康健。

    一时间,屋子里其乐融融。

    这时,一个小丫鬟上来通报,二奶奶丁氏、三奶奶柳氏和二小姐谢清绘前来问安了。

    当先走进来的是二奶奶丁氏。谢清朗原来的未婚妻早逝,蹉跎了好些年,才又与丁氏定亲,故她要比谢清朗小了四岁。正是双十年华的好光景,虽然手中还牵着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却身段婀娜,眼角眉梢生气勃勃,俏生生似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

    谢嘉树站起身,微笑着和一众长辈见礼。

    “听说你平安归来,我这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丁氏一进屋就含笑道,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谢嘉树,面露痛惜之色:“这可黑了、瘦了。”

    实际因修炼白皙、结实了不少的谢嘉树:“……”

    “菩萨保佑!母亲的病大好了,嘉树也回来了,真真是双喜临门!”二姑娘谢清绘也凑趣道。

    三奶奶柳氏忙附和。又是好一番寒暄。

    四岁的谢嘉柏眼珠子骨碌碌转向了谢嘉树身旁的竹夫人,只觉满目润泽通透,煞是好看。他懵懵懂懂地明白祖母又私下给大哥好东西了。

    他不禁微微撇嘴,觉得祖母真偏心呀。心中又想着大哥性格和软,最好说话,以往只要他装装可怜,谢嘉树都会让着他,遂打定主意要找他讨要这竹夫人,如果他不肯给,大不了就抢过来,以谢嘉树的性子,多半要不了了之。

    这种事,他已经试验多次了。母亲这边,他只要说是谢嘉树主动送予他,母亲的好东西也很多,向来不会放在眼里。

    “我要和大哥玩。”谢嘉柏声音清脆地说着,挣脱了母亲的手咚咚咚跑到了谢嘉树身旁。

    小孩子心性直接,不会掩饰。更何况,谢嘉柏一直是个性子霸道的,没少折腾谢嘉树,靖安侯夫人历经世事,如何看不出他的目的。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没有说话。

    丁氏觑着婆婆的面色,不由向谢嘉柏的乳母使了个眼色。乳母忙走过去拉谢嘉柏,轻声劝慰,想要将他带回去。

    谢嘉柏见状却着急起来,直接冲过去抱住了那竹夫人,嚷道:“这个真好看,亮闪闪的,柏哥儿也想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扯。那竹夫人比他都还要高几分,他又如何能拿得动,眼看着那玉石一歪,就要摔到地上。

    谢嘉树如何忍心祖母的心意被付之一炬,身形一动,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速度冲了过去,将竹夫人抢了回来。

    谢嘉柏手上一空,一下子站立不稳,趔趄着跌坐到地上。丁氏见状慌了,再顾不得别的,慌忙跑过来拉他,心疼地将他全身都细细查看一遍,生怕他摔到哪里。

    谁知道谢嘉柏竟“哇——”地一下大哭起来。他眼泪朦胧地觑着谢嘉树无动于衷,半分不肯退让的模样,仿佛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不由拉了丁氏的衣袖告状:“大哥坏,他推我!”

    屋子里霎时一静,满屋的仆妇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人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