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假面的盛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十四章==

    卢广智到了广济赌坊,觉得自己的世界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富家公子,有贩夫走卒,也有地痞无赖。有一掷千金的,也有输光了所有银子被赌坊撵出来的。有赢了银子得意忘形的,也有输了银子破口大骂的。

    卢广智觉得诧异、震惊、害怕,其实打一开始,他并不习惯这种环境,他甚至想回家,想退缩回去,他觉得自己肯定无法在这里做下去,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乱了。可想着辛苦在外面做工挣钱的大哥,为了给大哥凑银子娶亲早出晚归的爹,以及身为妇人之身还出去做工赚钱的娘,卢广智又犹豫了。

    他不过是来赚银子的,别人如何与他何干?

    一直在暗里关注着他的韩进,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当着卢氏姐弟俩说得挺好,其实他还挺怕这小子无法适应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毕竟连他都无法喜欢,更何况是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此时看来,这小子还算是个胸有乾坤的。

    接下来几天,卢广智的表现更是让韩进连连吃惊。

    卢广智长得好,眉清目秀的,人聪明也机灵,他确实没有什么见识,但他知道去观察去学,再加上他是韩进带进来的人,赌坊里的人都照应着他。没多久,他便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起来。

    在赌坊里混,无非需要具备两种特质,尤其是干卢广智这种负责给赌客看茶倒水活计的。那就是人要机灵,且要有眼色,懂得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以及左右逢源。赌客赢了,知道上去凑趣,赌客输了,自是能有多远赶紧离多远。

    一开始卢广智并不懂得这些,他也是跟与他干着同样活儿的其他人学的。对了,做他们这种活儿的,不叫跑堂的,而是叫打杂的。当然,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让他们这些打杂的上前招待,也要挑人。

    那些荷包里不过装着几十个铜板的,能和怀揣大量银子的贵客相比吗?自是不能!所以这活儿若是干好了,真和韩进说得那样,每天光赏钱都不少。

    这日,卢广智负责招呼的一个富家公子赢了钱,打赏了他一块银子。

    这是卢广智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赏钱,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有二两的样子,这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兴奋。

    “哟,得赏了,不错啊!”有人调侃道。

    是个熟人,叫东子。是卢广智来到赌坊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在广济赌坊做打杂的人不少,个个都是人精,其中年纪最小的,除过卢广智,便是这个叫东子了。东子是癞痢头的侄子,瘌痢头是韩进的手下,所以当初卢广智刚来赌坊时,便是跟着东子学怎么招呼赌客的。

    东子今年十六,比卢广智要大三岁,长得十分讨喜,嘴巴也甜,平日里得到的赏钱也多,所以平日里十分大方。经常会买些零嘴、小吃什么的,和卢广智分着吃。

    卢广智总是吃人家的,也想请回去,可他身上没钱,又才来赌坊不久,口笨手拙的,得到赏钱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得了赏钱,他就想回请回去。

    “东子哥,你想吃啥,我去买来咱们吃。”

    东子嘻嘻地笑着,随意道:“随便吧,我刚吃了饭,这会儿还不饿。”

    说是这么说,卢广智还是抽空跑出去一趟买了点吃食回来。像他们这种年纪半大的小子,可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吃些什么糖啊果子的,卢广智买了一只烤鸡,花了将近一百文钱,心疼得他直咧嘴。

    可心疼归心疼,还是得买,人情是有来有往的,光进不出,以后就没人和你打交道了。来到赌坊这些日子里,卢广智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见这会儿生意清淡,进来的赌客也少,两个半大的小子便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分吃烤鸡。

    “我还想去买些东西,感谢一下进子叔。”卢广智道。

    他是真心对韩进十分感激,卢广智并不傻,来到这里后,赌坊上上下下都对他和颜悦色,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总是有人好心上来提点他。他不过是个刚从乡下出来的乡下小子,能有什么地方让人另眼相看的?不用说,肯定是看了进子叔的面子。

    卢广智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大姐口中的‘进子叔’,原来就是那传说中的韩进。

    ‘韩进’的名头,他是听过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有着先入为主在前,卢广智也不信那些流言蜚语中的诋毁。其实认真说来,卢广智与韩进接触越多,对他越是佩服与敬仰。

    东子嘬着鸡骨头,道:“你这点银子恐怕不够吧,我叔他们来钱容易,所以花起钱来也大方,你这点银子还不够请他们吃一顿的。”

    听到这话,卢广智不禁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不少,对其他人来说,其实真不算什么。以往在乡下的时候,十几文钱对他来说都算是很多钱了,可来到赌坊后,他才知道什么才叫做花钱。

    “不过你也别丧气,既然是感谢,代表的就是一份心意嘛。”

    “那我买点什么好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东子丢掉手里的骨头,从怀里掏了块儿帕子擦擦手,“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外道,你舅和韩叔是朋友,他还会跟你计较这个?会跟你计较这个,韩叔也不会不辞辛苦地每天顺道把你捎过来了。”

    这恰恰就是卢广智最感到不好意思的地方,他来县里一趟不容易,倒是有牛车可坐,但牛车太慢,而韩进恰巧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韩进每天是要回家的,韩家庄就在大溪村附近,所以他每天来的时候,都会顺道把卢广智给捎过来。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卢广智总感觉不是个事儿。可让他拒绝,他又说不出口,毕竟他是迫切需要这份银子,也是实打实来一趟县里不容易。

    卢广智觉得他必须要对韩进表达一番谢意,不管对方在不在意,总得做点什么。

    *

    卢娇月一面做着手里的绣活儿,一面分心抬头望了望窗外。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爹娘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可二弟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不禁有些心绪纷乱,绣活儿也做不下去了,索性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将炕收拾了一番。

    卢广智脚步轻快的走进来,俊秀的脸上笑眯眯。见弟弟回来了,卢娇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嗔道:“怎么今天这么晚?”

    卢广智道:“进子叔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大姐你别担心,我看着时间呢。就算晚了也不怕,你就跟娘说,我在二狗子家里。”

    这倒是个借口,不过卢娇月从来不习惯说谎,更不用说对她娘撒谎了,所以能不撒谎自是最好。

    卢广智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炕桌上。

    “姐,这是我买的点心,你收起来,待会儿和五郎一起吃。”

    卢娇月笑道:“怎么?今日又得赏钱了?”

    “差不多得了五十多文,还有一块儿二钱的碎银角子。”卢广智笑眯眯的,明眼可见十分高兴。

    卢娇月又是咋舌又是感叹,咋舌的是那地方来钱容易,感叹的是之前她还挺不愿意二弟去那种地方的。

    “你去那里做工,姐不拦你,但你记住,不准学坏了。”这句话,每天卢娇月都会重复一遍,就怕弟弟学坏了。不过有进子叔帮忙看着,卢娇月倒是并不担心。

    只不过与那韩进接触过没几次,卢娇月便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帮她弟弟找活儿也就算了,每日还不嫌麻烦的多绕路顺道把她弟弟带到县里去,傍晚的时候再送回来。且卢娇月也听卢广智说了,在赌坊里,韩进对他的照顾与点拨。

    卢娇月自是觉得有些盛情难却,心中忐忑的同时,对他也是越发感激。本想谢谢他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去感谢对方。

    “姐,如今我手里也攒了点银子,就想感谢下进子叔,毕竟人家和我们也非亲非故,就算有小舅舅的关系在,总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吧。你觉得怎么弄才好?”可以想见,这姐弟俩是想到一处去了。

    卢娇月沉思一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禁望向弟弟。

    “我本想着请进子叔吃顿饭,可我手里这点银子在县里的酒楼也摆不了什么好席面。买东西送给他吧,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太贵重了,咱们送不起,便宜的,有些拿不出手……”

    一见二弟这么说,卢娇月便知道他肯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卢广智说道:“我私下里打听也观察过了,进子叔还没娶媳妇,寻常衣衫也没人打理,成天就是穿那么一身衣裳。我就想着要不然咱们送他身衣裳?即能表现一下咱们的心意,又不会太出格。”

    说完,他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卢娇月。

    这事他还真得求他姐,他家就他姐做衣裳的手艺好,他娘虽也能做,但谁让他是背着家里去赌坊做工的。

    卢娇月十分犹豫,她长这么大,除了给家里人做衣裳,还没给外人做过呢。到底有着上辈子做绣活儿拿出去卖的经验,她对这个倒也不是太讲究。

    “这会不会有些拿不出手?”

    “怎么会呢?我姐这么好的手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

    是梅氏回来了。

    “那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买布料的钱我来出!”

    卢娇月正想说什么,梅氏已经到门口了,姐弟两人赶忙交换了一个眼色,打住了声。

    *

    这些日子,卢家上房总是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崔氏看了也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动静她也都看在眼里,三儿媳成日里摔摔打打的,不是打鸡就是骂狗。二房两口子早出晚归的,成日里不在家。也就老大两口子正常点,但大儿媳妇胡氏见了他们老两口也没个笑脸。

    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卢老汉见老婆子从西间走出来,自缭绕的烟雾中抬起头来,“二丫头怎么样了?”

    “有杏儿陪着说话,倒是比前两天更有精神了。”

    卢老汉点点头,没再说话。好点儿就好,家里闹成这样,若真是不好,他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氏欲言又止,实在不想讲心里藏的事告诉老头子。

    事情还要从前两天说起,这阵子崔氏一直睡在小女儿屋里,就怕她再犯病。前天半夜里崔氏被渴醒了,起来喝水,突然听见女儿说梦话。

    若是普通的梦话也就罢了,竟和杜家的后生杜廉有关。

    崔氏越听越心惊,竟一夜都没有睡着。次日,待卢桂丽醒来后,崔氏便忍不住追问女儿。

    卢桂丽起先不说,后来实在被问急了,才说出自己对杜廉早已是芳心暗许之事。

    崔氏大骇。

    之后又满心凄楚,若不是她,女儿也不会是这样一副身子,若不是这样一副身子,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甚至连人都嫁不了。

    崔氏越想心里越苦,忍不住就和女儿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哭完后,卢桂丽对崔氏说:“娘,你让我嫁给杜廉吧,若不然我死了也不甘心。”

    崔氏听到这话,又哭了一通。她很想对女儿说,即使你死了,你也嫁不了杜廉,可她不忍心。

    于是她就劝女儿,苦口婆心的劝。

    可惜卢桂丽仿若魔怔了似的,打定注意就要嫁给杜廉,还差点又犯病了。

    这不,方才在里头卢桂丽又在求崔氏。

    卢桂丽说得十分可怜,她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就想嫁给杜廉。而崔氏实在拗不过她,只能答应说给胡氏说说看,让她去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

    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头子?

    崔氏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去了炕边坐下来,和卢老汉说了此事。

    听完后,卢老汉陷入良久的沉思。

    “老头子,你说这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卢老汉在炕沿敲了敲烟锅,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非常平静。

    “二丫头是打定主意了?”

    崔氏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二丫头她……”

    “你去吧,让老大媳妇多操操心,若是杜家真能答应,就把家里的田陪过去五亩。”

    崔氏震惊:“老头子……”

    卢老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去吧。”

    崔氏心绪纷乱地走出上房大门。

    烟雾中,卢老汉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黯淡下来。

    *

    胡氏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好。

    自打她将二房的意思告诉给妹妹后,她就急了。又是怨她办事不利,又是怨卢家耽误了自己的事,还威胁让胡氏借她银子,若不然就把她算计侄女的事公之于众。

    胡氏恨得牙直痒,可又不能不要名声,只能又借了点银子给杜寡妇。

    而卢家这边,梅氏和乔氏都罢了工,家里的所有活计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关键胡氏还不能不做,谁叫她是素来识大体的大儿媳妇。也幸好还有儿媳妇小胡氏给她帮忙,要不然胡氏还真忙不过来。

    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不,又有人来给自己添堵了。听完婆婆说的话,胡氏当即就恼了,若不是对方是她婆婆,她非得好好的讥讽对方一把不要脸皮。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病秧子还肖想她侄儿,真是好大的脸!!

    “娘,你该不会忘了小姑和廉儿可是错着辈分。”胡氏耐着性子道。

    崔氏老脸窘了一下,支吾道:“咱家和杜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隔着姓呢,咱们村里老李头家的二小子,不也是娶了他嫂子娘家堂妹的女儿。”

    胡氏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可让她跟婆婆甩脸子,以她的性格也是做不出的,只能闷着不出声。

    崔氏似乎没有看出胡氏的不情愿,又或是看出来了,故意装作没看见。

    “老大媳妇,这事就麻烦你操点心了,我知道这事做得有些不对,可我实在磨不过二丫头,她身体又不好,着急不得。你探探杜家那边的口风,若是他们愿意,咱家陪嫁不了多的,就给几亩田吧。”

    胡氏更生气了。

    还陪嫁田?这田是卢家的,陪嫁给了卢桂丽,那她们大房以后不就要少分一些。这卢桂丽以为自己是卢娇月,陪嫁几亩田就能让杜家娶她进门?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胡氏愣了一下,竟没有发火,而是道:“行了,娘我知道了,我帮您去问问。只是若不成的话,您可千万不要怪我。”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能去问问娘就十分感激你了。”

    崔氏一脸讨好的笑,能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也真是难为她了。

    ***

    胡氏到杜家的时候,杜寡妇正站在院子里的骂小女儿杜鹃儿。

    杜鹃儿今年十四,长得与杜寡妇极为相似,都是柳叶眉,高颧骨,薄嘴唇。到底因为占了年轻的便宜,所以她的面相并不像杜寡妇那样显得有些刻薄,反而有几分属于少女明媚。

    杜鹃儿性格十分泼辣,嘴皮子也厉害,杜寡妇骂她,她也不甘示弱,一句一句的和自己娘顶着。胡氏站在杜家院门前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母女俩为什么吵起来。

    原来自打那次胡氏跟杜寡妇说了卢家二房的意思后,杜寡妇就急了。一年时间太长,她肯定是等不了的,不免就想另谋出路。

    其实和卢家二房议婚的这段时间里,杜寡妇也一直没闲着,卢娇月的条件确实不差,儿子也看中了,但杜寡妇还是觉得儿子应该值得更好的。她不光在有意想和杜家结亲的人家里筛选着,自己还打听了一些附近村子家境好的,挑过来挑过去,除了牛角村的莫家,竟再没有比那卢家娇月更好的。

    于是,杜寡妇便歇了心思,就等着卢家二房那边。

    哪知突然出了意外,卢家二房竟让杜家等一年。大姐来跟她说的时候,杜寡妇嘴里没说,心里不禁在琢磨是不是大姐在自家身上动了心眼,怎么卢家二房竟连两亩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是她说的二房很有钱,背后还有个更有钱的梅家吗?

    不过她肯定没有那么傻的将心里话说出来,索性将整件事都赖在胡氏头上,顺便从她身上弄点银子花花。

    等胡氏走后,杜寡妇就打算再给儿子说门亲事了。

    不过杜廉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杜寡妇也不敢擅自做主,自是事先问过儿子的意思,再做打算。哪知杜廉竟然不干,竟认准了卢家娇月。

    别看杜寡妇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泼辣,她在杜廉面前却丝毫没有办法。她各种对其晓以利弊,无奈杜廉坚持人无信不可于世,既然卢家目前有困难,等到明年也没什么。

    杜寡妇心里大苦,谁也不怨,都怨她自己将儿子养得不食人间烟火。寻常家里有什么事,她也不同儿子说,杜廉自然不信家里已经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

    说服不了儿子换门亲事,家里的生活又快维持不下去,杜寡妇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女儿身上。

    杜鹃儿也不小了,也该到了要说亲的时候。

    她也是个急性子,前面刚打定主意,后面就托人给杜鹃儿说亲。说亲的媒婆来到杜家,列举了几家有意向的,杜寡妇挑中了隔壁韩家庄一个叫韩老实的人。

    这韩老实就叫韩老实,并不是什么绰号,是他爹给他取的名字,因为这孩子打小就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人闷得厉害。没曾想韩老实长大了,娶了媳妇,立了门户,竟开始不‘老实’起来。

    其实这人也没什么大毛病,就一个,爱喝酒,喝酒了就喜欢打媳妇。头一个嫁进门没几年,人就没了,当时村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只当这小媳妇身体不好。后来,隔了两年,韩老实又娶了一个进门,慢慢的关于他打媳妇的事才流传出来。

    只是媳妇是别人家的媳妇,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顶多就是碰见的时候,出言劝上几句。可韩老实这人你别看他平时话少,竟是个不听人劝的性子,别人越劝,他打得越凶,渐渐竟没人再敢劝了。

    这不,第二个又打没了,家里便开始给他张罗再娶一个。

    肯定有人说,既然韩老实这么喜欢打媳妇,怎么还有人愿意嫁给他。谁叫人家有个好老子,好爷爷。韩老实的爷爷是韩姓一族的族长,他爹则是韩家庄的里正。

    韩家庄整个庄子都是姓韩的,几乎没有几个外姓人家,这种一个姓的庄子都团结得厉害,这也是为何韩老实连着打死了两个媳妇,竟没人敢找上门的根本原因。

    杜寡妇看中韩老实,不光是因为人家爷和老子有本事,更是看中了韩家给的聘礼。韩家那边说了,只要能将人嫁过去,韩家那边愿意出二十两银子做聘礼。

    二十两银子?

    够杜寡妇一家用几年了,至少在杜廉考上秀才之前,杜家再不用为银钱发愁。

    被银子晃瞎眼的杜寡妇,顿时拍板决定了,将女儿嫁过去。

    只可惜,她想得挺好,可惜杜鹃儿却不愿意。

    杜鹃儿完全一副杜寡妇的泼辣做派,先是跟她娘闹,闹不听了,就威胁:“你又想像当初卖大姐的时候,那样卖了我?想让我嫁,行!抬着我的尸首过去!”

    这不,杜寡妇眼见对女儿晓以利害不行,便骂上了。

    “行了,还有完没完,也不怕人笑话!”

    胡氏挤过围在杜家门前看热闹的人,往里面走去。

    杜寡妇这才反应过来,恨恨地瞪了女儿一眼,走到院门前伸手赶人。

    “看什么,没看过当娘的骂女儿的?”

    当娘的骂女儿确实看过,但当娘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却是没看过。

    早先杜寡妇嫁大女儿的时候,同是一个村里的人还不觉得,后来杜春花过得不好,旁人也只当她是命苦。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命苦,分明是当娘的坑自己女儿。

    不过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顶多也就只能背地里议论几句。

    围在门前的人们呈鸟兽散,杜寡妇砰地一声将院门关上,转身回来。

    “你来干什么?”杜寡妇这会儿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看胡氏分外不顺眼,若不是因为对方耽误了自家的事儿,她如今何必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

    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真以为她舍得?还不是没有法子了!

    “怎么?我不能来?”胡氏反问,脸上难得带了点笑。

    杜寡妇哼了一声:“若是来看笑话的,就赶紧走吧,不是因为你,我何必逼我鹃儿。”

    胡氏气笑了,这人什么理论!不过她今日是有事前来,自然不想还没开始就和对方谈崩了。

    “我找你有事,进屋说吧。”说着,她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杜鹃儿,道:“鹃儿,你别怕,大姨一定不让你娘将你嫁去那韩家。”

    杜鹃儿眼珠一转,佯装捂着脸哭道:“大姨,还是你心疼我。”

    “好孩子,别哭,快洗把脸去,我劝劝你娘。”

    杜鹃儿扭身进了灶房,胡氏则和杜寡妇进了堂屋。

    “你要说什么事?”杜寡妇十分疑惑,她还是比较了解这个亲姐姐的性格,她既然方才对鹃儿说了那话,肯定就是心里有什么打算。

    不嫁鹃儿?难道卢家二房那边有转机了。

    想到这里,杜寡妇的脸不禁亮了一下。

    胡氏在心里撇了撇嘴,瞥了炕桌一眼:“有茶没?给我倒杯茶来,走了一路,可是渴死我了。”

    杜寡妇当即就想翻白眼,可惜忍不住了。

    杜家当然有茶,杜廉是个喜欢风雅的,他有不少要好的同窗,偶尔也会来杜家做客,所以杜家是有备茶叶的。

    “还要喝茶?水不行吗?”杜寡妇心疼得直打哆嗦,这茶叶可是不便宜。嘴里虽这么说着,人还是下了炕,折腾着去给胡氏倒茶了。

    茶端了上来,是用白瓷盖碗盛来的,这也是杜寡妇为了杜廉准备的。杜廉说了,他与同窗在一起都是这么喝茶的,于是杜寡妇便咬着牙买了这套茶具,整整花了她五百文钱。

    胡氏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几口,才搁下茶碗:“今天来是想跟你说说卢家那边的事儿……”

    “那边改主意了?”杜寡妇眼睛更亮了。

    胡氏皱着眉,顿了下:“与二房那边没什么关系,是我婆婆……”

    胡氏倒也没遮掩,将卢桂丽心悦杜廉的事,以及卢家老两口想和杜家结亲的事说了出来。

    杜寡妇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即就骂了起来,一边拍大腿,一边骂:“瞎了她的狗眼了,一个病秧子,竟然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活该她是个短寿的,死不死活不活的瘫在炕上,有爹生没爹养的烂东西……”

    见妹妹骂得如此难听,胡氏厌恶的皱了皱眉。早年她妹妹其实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得如此粗鄙。

    “行了行了,打住!我是来给你排忧解难的,不是听你骂人的!”胡氏道。

    “排忧解难?什么意思?”

    胡氏清了清嗓子:“我婆婆说了,若是杜家愿意娶我那小姑子进门,愿意给我那小姑陪嫁五亩上等良田。”

    她举起一个巴掌,在杜寡妇面前晃了晃。

    杜寡妇顿时一愣,心里快速的计算着。

    五亩上等良田,一亩差不多要十两银子,五亩的话,就是五十两。尤其田地的价值可不是银子能衡量的。杜寡妇也是庄户人家出生,庄户人家对田地的热爱,那是上至老下至小,没一个能跑得掉的。

    有银子,并不代表就能有田,可有了田,就一定会有银子。到时候不管是佃出去,还是自己种,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而杜寡妇想得更多,五亩田拿到手里,到时候先卖两亩换钱,剩下三亩佃出去,到时候手里即有了钱,田里还不停的有出息进账。

    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想要得到五亩田的前提是,娶那病秧子卢桂丽进门。

    她儿子在她心里可是宝贝疙瘩蛋,镶了金边的,杜寡妇可舍不得如此糟践自己儿子。

    胡氏既然能来,肯定是有成算的,她这个妹妹从小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对说服对方很有信心。

    胡氏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此时响起:“你应该知道我那小姑在卢家有多么受宠,比起我那侄女娇月也是不予多让。她的身子确实不好,可换个念头来想,这恰恰也是她最好的地方。廉儿即是我侄儿,我肯定是向着他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可那五亩田却是实打实能落在你手里的。”

    胡氏的语气很淡然,杜寡妇却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等廉儿日后有了出息,她差不多也不行了,到时候什么妨碍没有,廉儿又能再娶一房媳妇,何乐而不为?”

    “可她的身子——”杜寡妇还是有些犹豫:“你不是说她那身子得靠药养着吗?咱家可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胡氏见杜寡妇口气有所松动,又笑着道:“卢家是知道杜家家境的,你觉得我那公婆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不怕告诉你,前些日子家里才又闹了一场,公婆拿出了三十两银子给她治病,三房闹得厉害。”

    “三十两银子——”杜寡妇激动得嘴唇都抖了起来。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自己拿过三十两银子。

    卢桂丽是卢家老两口的心头肉,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女儿,也就是说杜家可以完全不用去出卢桂丽的药钱。相反,杜家却可以白得五亩上等良田。至于养着卢桂丽的问题,那就不用提了,反正就是多个人吃饭,也费不了什么。

    就目前来看,卢家老两口至少还能活十几年,只要有这两个老的镇着,卢家的银子就和是杜家的没有什么区别了。今天能拿三十两出来给卢桂丽出来治病,明天就能拿五十两,反正卢桂丽在他们手里,还治什么病啊,只要保着她不死就行了。即使卢家老两口早死,可谁知道那卢桂丽能活几年?就跟她姐说的那样,那五亩田可是实打实能落在她手里的。

    杜寡妇心怦怦直跳,脑海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恍惚间,胡氏的声音飘忽的传来。

    “这桩买卖可是做得?”

    “自是做得的!”

    杜寡妇回答之后,整个人才清醒过来,竟是浑身大汗淋漓,也不是惊的还是喜的。她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道:“那你能得什么好处?”

    她这个姐姐可从来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钱,等于是在从她身上刮油,她能愿意?!

    胡氏自然明白妹妹想什么,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好处?若不是我婆婆逼我,你以为我愿意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肯定不会愿意让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银子。我自是不愿意的,可银子是花在卢桂丽身上,还是花在杜家身上,于我来说都没啥区别。既然如此,银子能花在廉儿身上,我心里还舒坦些。以后廉儿若是出息了,让他记着我这个大姨的情分就行了。”

    胡氏说得太坦白,杜寡妇竟无法反驳,她呐呐道:“廉儿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大姨对他的好。”

    “那这事你看?”

    杜寡妇想了又想,方一咬牙道:“行!”

    *

    胡氏辞别杜寡妇,一路往回走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千万别怨她心狠。

    一直以来卢桂丽就是胡氏的一块儿心病,她想过很多次若是小姑子死了就好,无奈卢桂丽身子虽不好,但命却一直很顽强,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婆将卢家的钱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夺人钱财,无疑于杀人父母。胡氏日里看着男人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那么辛苦的挣钱,没少恨得牙痒痒。可她能怎样?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她男人是卢家的长子,所以只要卢桂丽活一天,老两□□一天,他们就永远甩脱不了这个重负。

    胡氏是个聪明的人,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甩脱卢桂丽这个负担时,她便不再去想了。她反而更怕的是二房三房会闹着分家,因为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人都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持续性的压榨,不光是她,二房三房同样如此。若不然三房这几年也不会闹得如此厉害。

    若是卢家一旦分了家,公婆跟着大房过是铁定无疑的,公婆不可能会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那么就等于将卢桂丽这个负累加注在了大房的身上。

    胡氏不能让男人和两个儿子乃至以后自己的孙子,就为卢桂丽这一个人活,她得拉着人分担。所以若说整个卢家最不想分家的,不是卢老汉老两口,反而是她胡氏。

    胡氏怕,怕得夜不能寐。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不想分家,男人以为她是懂事,说她识大体,说她不像两个弟妹那样,没让他在中间夹着为难。

    天晓得胡氏有多么不想这么识大体!

    三房两口子人懒且不要脸皮,胡氏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于是就将注意力放在相对好对付的二房身上。

    只要二房不分家,就凭三房闹腾不出来个什么。

    这也是为何当初胡氏会动了想将卢娇月嫁去杜家的心思,她那个妹妹是个不好相与的,只要二房的心肝宝贝在自己手上,她料定他们不敢提分家。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整个二房都绑在了大房的身上。

    谁曾想这其中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先是二房两口子让杜家等一年,再是卢桂丽犯病,卢家大闹了一场,紧接着婆婆又来说小姑子竟对自己侄儿动了心思。

    那个病秧子竟然想嫁给廉儿?

    胡氏震惊之余,突然发现上天似乎又给她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只要能将卢桂丽嫁出去,以后她就再也不是卢家乃至大房的负累了,到时候她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不想分家。

    一瞬间,胡氏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水也清了。

    至于小姑子嫁去杜家后,会是个什么样的遭遇,以及亲妹妹被她坑后,是个什么反应,胡氏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只要能将卢桂丽送出卢家,她觉得多费点心思不算什么。

    不知觉中,胡氏已经回到大溪村。

    回到家里,她孙女小妞妞正在院子里和鸡玩,胡氏笑得慈爱,走了过去。

    “妞妞,好玩吗?”

    小妞妞好奇地的望了奶奶一眼,点了点头,踮着小步子又去撵鸡了。难得今日胡氏没有出言喝止,反而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氏早就看见大儿媳妇回来了,强忍着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走出上房。

    “老大媳妇,你回来了啊?”

    胡氏进了东厢,崔氏随后跟了过去。

    “那事怎么说的?”崔氏问得忐忑。

    胡氏犹豫了一下,道:“我那妹妹说要考虑一下。”

    崔氏有些失望,“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有关孩子的终生大事。”

    陷入思绪中的她,并没有发现胡氏脸上异常灿烂的笑。

    *

    卢娇月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崔氏从上房里出来。

    今日,崔氏的脸色难得好了起来,卢娇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月儿,这是去哪儿啊?”

    “奶,我去桂丫家把她让我帮她改的衣裳送回去。”卢娇月垂着眉眼,手指无意识的在手里的包袱上磨蹭着。

    崔氏也没说其他:“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来。”

    卢娇月点了点头,人便出门了。

    她提着手里的小包袱,一路避着村里人,到了村尾。

    这个地方比较隐秘,一般村里极少有人会从这里走,韩进每日接送卢广智,都是在这里的。

    卢娇月站了一会儿,就见远远一辆马车往这里驶来。

    马车刚停下,卢广智就从车上蹦了下来。

    “姐,你怎么在这儿。”跟着他就看见了大姐手里的包袱,姐弟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韩进坐在车辕上,手持一柄牛皮鞣制的马鞭,看向这里。依旧是一身黑衫,卢娇月心里犹豫的同时,心想这进子叔果然衣裳少,见到他几次,都是穿同一身衣裳。

    殊不知韩进是个懒得麻烦的性子,家里又没人给他做衣裳,于是就去了成衣铺,捡着同样的衣裳一买就是好几件。之所以会选黑色,不过是因为黑色耐脏,他们做这一行的,少不了会偶尔见血,黑色就算沾了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显。

    卢娇月踌躇了一下,轻步往马车那边走去。

    “进子叔……”

    成日里被卢广智进子叔长进子叔短的叫着,按理说韩进已经有免疫力了,可当听见她也这么叫的时候,不免就觉得有些心塞。

    幸好被今日又见到她的惊喜给冲淡,韩进倒也没黑脸,而是十分淡定道:“有事?”其实他眼睛早已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卢娇月踌躇道,“谢谢你帮我弟弟找了这份工,又麻烦你日日多绕路来接送他……”

    “无妨,反正我要回家,又有车,不当什么事儿。”他黑眸又在卢娇月手上的包袱绕了绕,眼中闪过一抹不显的喜色。

    卢娇月举着包袱,有些犹豫地递了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一身衣裳,算是谢谢你如此劳心费神的替我弟弟张罗,还望进子叔你不要嫌弃。”

    韩进伸手拿了过来,看了她一眼,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唇,以及白皙柔腻的颈子。他不禁眼神暗了一下,正想说什么,一旁卢广智笑着插言道:“姐,你就别担心了,进子叔不会嫌弃的。”他又对韩进道:“进子叔,我姐针线活儿很好的,一定很合你身。”

    这个韩进当然也知道,依稀还记得之前有次梅庄毅冲自己显摆,说自己外甥女长大了,会给舅舅做衣裳了。当时,让韩进去看,也没看出那衣裳上能长朵花儿出来,怎么梅庄毅那么高兴。

    后来,认识了她,再去回想,想一次,韩进就嫉妒一次。也因此,当韩进得知卢广智在暗里地打听他喜欢什么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告诉那小子自己衣衫没人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这傻小子上当了。

    韩进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想把这包袱打开,当场试试来看。

    “那就谢谢你了。”

    “不当什么。”卢娇月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那进子叔,咱们就先回去了啊。”卢广智道。

    韩进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