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我终将爱你如生命 > 第五章 暗夜梧桐

第五章 暗夜梧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实习期满后我调到《鹿城零距离》栏目做记者,这个栏目和《大家说法》同属新闻频道。

    报到那天,冯固在办公室万般叮嘱,为我整理好衬衣领口,我依依不舍最后一次看他把身上牛仔裤洗了一遍才离开。

    《鹿城零距离》主做热线,基本以负面为主,是台里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单独在电视台后面小花园里的一座白色二层小楼办公。

    夜深深,林木幽密,突然有黑衣人现身白楼下,映出漫天光华,吓得人腿一哆嗦抱树残喘,等鬼上身。后来发现,原来是保安兄弟拿着手电筒在巡逻。

    我们私下叫它“白公馆”,没有点胆量真不敢进。

    做热线很辛苦,像游击队,终日野战,面对形形色色的“阶级敌人”。工作起来没有时间概念,二十四小时分组值班,不值班的手机全部开机,需要支援时,立即出动。

    线上记者就不用那么玩命,他们悠闲地吃早点,下班后可以到酒吧喝到烂醉。外出有人接送,会议采访可以睁着眼睛睡觉。常参加政府会议,有些线上记者竟然治好了失眠症,领导拿着稿子唐僧附体,台下就昏睡一片。男记者还可以与美女记者眉来眼去,会后拿到新闻通稿一切OK。

    宣传组和热线记者的负面采访经常发生冲突,比如宣传稿说公安局去年组织警力严厉打击了盗抢犯罪活动,治安状况明显提高;法院一批老案得到重审,提高了结案率;政府安置失业人员八千多,为困难家庭排忧解难。

    前三个新闻在《晚间新闻》刚播出,《鹿城零距离》就播放另外一种角度的消息:一市民深夜被抢,两小时警察才到场;一场官司拖三年,倾家荡产住帐篷;失业工人抢劫,为了供孩子上大学。

    有忧国忧民的市民打电话到新闻热线,措辞激烈,大意是说电视台当了婊子又立牌坊之类。值班记者还得保持涵养,耐心听他梳理一遍人类如何龌龊、媒体禽兽不如的观点。

    舆论方向不一致,宣传部经常找台长周玉“谈话”,周玉就是周子宣他爸。每次从宣传部回来,无论被喷过多少口水,依然满脸微笑屹立不倒,耐心给各频道总监开会,总监们再召集记者沟通,但新闻冲突依然存在,无法规避。

    后来,我们的直属领导、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总结说:新闻,正面与负面采访是相辅相成的,就像花和叶,谁也少不了谁。缺少正面宣传,容易引起社会动荡;不做负面采访,舆论起不到监督作用,不利于社会进步。所以,两者都不能缺,只能找平衡。

    此后,线上记者与热线记者关于谁是花谁是叶的问题争论了一个冬天,最终也没有结果。

    我的热线组同事是另外四个记者和一个司机:步入中年整日昏昏欲睡的组长温良;脸色苍白嗜好咖啡的刘楠楠;极度关心明星花边新闻和性感写真的祝宁;我的搭档是戴着一副厚眼镜的陆家祺,不停在拿笔涂画各种表格,计算存款和收入;司机小彦是退伍军人,身强力壮,沉溺于踢树锻炼。

    我最关注的是新搭档陆家祺,他的厚眼镜片让人强烈怀疑他会像从前的子宣一样反映迟钝,万一哪天去暗访,腿被打断,快到“斩首”环节时,他才想起逃跑,会给早就逃离虎口的我留下独自偷生的阴影。

    曾想要换个搭档,但祝宁和刘楠楠好像有恋爱迹象,没事就腻在一起,一个喝咖啡,一个吐烟圈,十分忘我。组长温良外表儒雅,性格温和,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经常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半天没气息,只有突然爆发的鼾声证明其还活在人世,吓得手放在刘楠楠吊带上的祝宁慌忙站起,鬼鬼祟祟地跑回自己的办公桌。

    温良喜欢单独作战,神出鬼没,工作能力在台里属于李莲英的御用级别,和他搭档压力大的像伴随人猿泰山。

    后来,我的注意力被办公室里一面大墙转移了,那上面书写着热线记者十条要求,其中第一条赫然是:热线记者,做有偿新闻可耻,坚决抵制红包。

    看完,我对陆家祺他们肃然起敬。

    偶尔会想念北京时光,前后两种生活恍如隔世。尤其是在无声无息的深夜,城市街道上冷冷清清,内心会滋生出一种离开繁华后的孤独,想打个电话找从前的朋友倾诉,才发现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

    我在慢慢地重新习惯这座城市。

    那时周子宣刚买了车,我俩经常在夜晚开车去酒吧,听无名歌手在悲情歌唱。

    鹿城梧桐广场的时尚街散落着几十家酒吧,街道上生长着粗大的法国梧桐,树下盛开着颜色各异的小花,还有无数谈情说爱的年轻人。

    广场边有座尖顶教堂,巨大的钟表按时发出浑厚的声音,代表耶稣时刻提醒众生喝酒撩妹时不要忘记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人们美酒女人夜光杯。整个广场像欧洲某条情调小街,全鹿城有一半美女聚集在此狂嗨,子宣说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回一些京城浮华记忆。

    那家名为Lost place的酒吧就隐藏在广场树丛中。Lost place设计别致,地上铺满华丽的小石子,高大洁净的落地玻璃可以让人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晴朗之夜,月光在墙边树下若隐若现,情人们在隐秘树丛中上演热血传奇。

    Lost place门口有一排蓝宝石玻璃长廊,贴满来过这里的中外美女照片。每个夜晚,Lost place里电闪雷鸣,激情澎湃。T台上的钢管舞带动“嗨族”们在大厅里摇摆。酒精和呐喊搅拌在一起,随着狂热DJ拍起双手陷入迷幻。让人联想到原始社会的祖先们发现母猴后兴奋的样子,发疯的摇头和激烈的碰撞就像最原始的求偶游戏。

    那个闷热的夏天,Lost place在播放着原创歌曲《燃烧的青春》:

    如果生活太悲哀

    都怪你一直沉默

    如果你渐渐沦落

    就把那吉他摔破

    让青春燃烧起来

    只为证明你存在

    对着世界说嗨嗨

    抱着情人说乖乖

    午夜后牵手爱爱

    天亮就说声拜拜

    ……

    我和子宣通常会坐在吧台边怀旧的古铜色卡座里。吧台酒柜摆放着精致的玻璃器皿,旁边有正宗的白兰地、芝华士和名目繁多的红酒、香槟在立柜上闪耀着诱人的光泽。吧台里站着几个调酒师,子宣早先认识的一个穿短裙女孩会随着音乐玩花式调酒,女孩十八九岁,扎着马尾,灯光映得皮肤白皙发亮,笑时腮上会浮现酒窝。

    她叫君君,每次我们坐在吧台边上,子宣就会叫她来调酒。

    君君用韩式小口杯和我们喝酒,一口一杯,然后把口杯倒过来看着子宣像喝农药似的慢吞吞喝下一小口。子宣酒量不行,大学时因生平第一次和女孩拉手,一激动就请我和许愿去喝啤酒,结果喝下一杯后,直挺挺地躺在学校河边草地上睡得不省人事。晚上宿舍将要熄灯时,许愿疾呼一声:“子宣还在草地上呢。”我们疾步飞奔到河边,发现他只穿着内裤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熟睡,怀里抱着空啤酒瓶子,不时摸来摸去,估计梦见了女孩光滑的手。

    第一次去Lost place,我们和君君喝了半瓶苏格兰威士忌,子宣几杯下肚,撕开衣扣,对着舞台上的女孩乱吹口哨,和白天的斯文判若两人。

    子宣偶尔会把Lost place老板李商叫来作陪,他俩是邻居,李商曾留学澳洲。海归看人眼睛里总带着一种罗密欧式的朦胧,铺天盖地的风花雪月杀向女人眼帘。李商喝酒时手势优美,周围美女纷纷抛过来欲说还羞的眼神,李商趁机发挥海归的标准动作,每喝一口酒会对一名美女举起酒杯致敬,像商纣王在大宴众爱妃。

    喝到微醺,在烟雾缭绕中,君君飘然上台,她在酒吧做兼职歌手,演唱自己的原创歌曲。她略带沙哑节奏缓慢的嗓音,隐藏着悲伤的野性,总是能引来台下一阵阵欢呼。

    情人们躲在角落里聊天喝酒亲吻。我和子宣看着纷扰的人群,胡乱说着什么,有些是肝胆相照,有些是回忆从前。想起同学各奔东西,来日再难相见,我俩却还能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就无限唏嘘,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们还是那么年轻,前途就像城市里的灯光,一片光明。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君君在清唱李清照的《一剪梅》,声色婉转幽怨。

    那时,酒吧旁边教堂的挂钟浑厚低沉地响了十二下,又一个午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