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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生莫作有情痴(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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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发什么愣啊。”赵怀珍咬了半天,苏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很快就觉得无趣,便丢开了苏迟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跑我房里做什么?我这里也是你能来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哼!”

    “的确是唐突了小姐。”苏迟终于回过神来,短短一瞬,她脑中却百转千回想了许许多多,这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没有,但是苏迟总觉得,徐蓉和赵怀珍之间的这种相似,不是简单的相像。

    徐蓉身上还藏着一些谜团,比如说徐家到底为什么要让徐蓉背上杀人的罪名,又为什么在这关头,急匆匆要将她送往辽城。

    苏迟之前有细想过徐蓉的事情,她心中隐约猜出了个大概,可是却还是缺少一些线索,此时看到赵怀珍,有关于徐蓉的事,又再次浮了上来。

    她发现,有关于徐蓉,她想的还是太过于狭隘了些。

    她认识徐蓉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苏蔓为了把她扯进拉伊族和皇室的事件里去,故意设计将她丢到徐家别苑,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被囚禁在精致笼子里的金丝雀——徐蓉。

    当时的徐蓉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就当苏迟是个极好的听众,一股脑的说了个够,于是苏迟就知道了徐蓉的事情。

    四年前,徐蓉十二岁,徐大将军凯旋回来的那一夜,她杀了人,她房里的大丫鬟被她杀了,从那之后,她夜游伤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全临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年,原本应该发生一件大事,那就是去年登基的新皇要选秀,徐蓉这样的出身,毋庸置疑是要入宫的,她入了宫,不是皇后也会是尊贵的四妃之一,然而这一年,她却被徐家人关进了别苑,最终没有入宫。

    苏迟几乎敢肯定,徐家人故意让徐蓉背上这样的名声,是为了逃避入宫,但徐家人为什么不惜毁掉徐蓉也不让她入宫,苏迟之前没有弄明白。

    此时此刻,有个念头涌了上来。

    难道说,是因为徐蓉不能入宫,所以徐家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吗?

    徐家把徐蓉藏得那么隐蔽,或许不是为了阻止徐蓉跑出去,而是为了不让某些人找到徐蓉。

    所以,她之前所推出的因果,全部颠倒了!

    可是这么一来,就更加奇怪了,苏迟脑中有些乱。

    “我说,你倒是说话啊!”赵怀珍见苏迟一直在发愣,全然没有开口应付她的意思,顿时就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跑来找我,又一言不发是几个意思啊!”

    “你等一下!”苏迟低喝一声,赵怀珍被她吓了一跳。

    “你还来劲了!”赵怀珍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来没人敢对她呼来喝去,现在好了,苏迟这态度是彻底惹怒她了。

    “你今天死定了!”赵怀珍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跑,苏迟却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摆,她喝道,“我说了等一下!”

    一直淡定的苏迟都不淡定了,也不知是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语气,赵怀珍还真是被她喝住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迟,想要说什么,但她看着苏迟的样子,最后又忍住了。

    “你最好一会儿给我个交代!”她明显底气不足地喝了一声,然后一撩裙摆在梳妆台前的绣凳上坐下,气呼呼的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

    苏迟也不管她,她此时正想到关键处,她觉得若是现在不想下去,可能之后就没有办法再抓住这种感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沉下心来继续想徐蓉的事。

    她推断出徐蓉不能入宫,所以徐家不惜毁了她也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她还推断出,徐家是为了保护徐蓉而将她藏在人迹罕至的别院,而不是徐蓉所说的,因为患上夜游症而被禁足。

    如果是这样的话,徐家到底是要从什么人的手上保护徐蓉呢?

    徐蓉是徐家的大小姐,爷爷是当朝一品大员,父亲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重要的是他手握十万兵权,除此之外,她还深得太后的喜欢,打小有大半时间都在宫里长大,这样的身世,这样的后台背景,还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徐蓉,以至于徐家不得不把徐蓉关在别苑足足四年。

    再有,徐蓉到底有什么理由不能入宫,女子不能入宫,在寻常人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姑娘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也就是说,徐蓉的身子不洁,但是就苏迟所见到的徐蓉,并不像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但苏迟也不敢彻底排除这个可能性,因为徐家的手段很强烈,直接用了毁掉徐蓉的方式,让她背上夜游杀人的罪名,这是一辈子都洗不脱的污名,除非她改名换姓,否则这辈子都很难获得幸福。

    不想让徐蓉入宫,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才对,徐家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绝,难道徐蓉当真已经不洁,徐家痛心疾首,在气头上,所以才会毁了徐蓉?

    可是,还是说不通,如果徐家存着毁掉徐蓉的心思,根本不会费尽心思保护她,徐家那个别苑的位置特别隐秘,那个小别苑分明是新建的,苏迟敢肯定,那就是为了禁锢徐蓉而建。

    如果徐家舍弃了徐蓉,大可以直接让她重病去世,毕竟徐蓉背上污名,徐家也不好受,徐家和徐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徐蓉直接去死,可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容易的多。

    徐家毁了徐蓉,又保护徐蓉,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让苏迟一头雾水,就算是心思细腻如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而且这个线索一定是已经出现了的,苏迟心中有些焦虑,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有这样的直觉。

    她偏过头朝赵怀珍看去,赵怀珍正堵着气在梳头,一根步摇被她反复拔下又簪好。

    对,徐蓉和这位赵怀珍有些相像,太后一直很宠爱徐蓉,以徐蓉的家室,要成为皇后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徐家没有要这个皇后。

    那么,到底是徐家不需要,还是宫里人不需要呢?

    苏迟后背蓦地一僵,难道说,徐蓉根本不是徐家的子嗣,她和皇上之间是血亲,所以她才无法入宫!

    太后对徐蓉的态度,赵元夜对徐蓉的态度,还有,徐家对徐蓉的态度!

    如果加上这样的前提,一切似乎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假设,徐蓉就是太后的女儿,她和皇上是亲兄妹,那么徐蓉绝对不能嫁给当今皇上赵祯,徐家自然会想办法阻止徐蓉进宫,不只是徐家,宫里人一定也会这么做。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徐家还是宫里人想出的法子,让徐蓉背上夜游杀人的罪名。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至少离事情的真相更近了一步了。

    徐蓉是皇帝的血亲,这一点肯定是八九不离十,那么要杀徐蓉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是怎样的人敢与皇室为敌,徐家为了保护徐蓉也算是费劲了心思,眼下武林大会就要开始,徐家在这个关头让宋良辰护送徐蓉跟随和亲的队伍去辽城,又是为的什么呢?

    难道说,武林大会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还是说,要杀徐蓉的人,会来临安城参加武林大会呢?

    不管是哪一种,武林大会都不会太平吧,尤其是五年前应该是死的桃花出现了。

    从宋家闹鬼,再到碧波庄的重重鬼影,再到陈家错综复杂的迷局,最后再是这朱家镇,苏迟能够觉察到,这背后一定是藏着某个事件,这件事应该开始于很久很久以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很快就要收场了。

    但凡是这种大事,总要有个轰轰烈烈的契机,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非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莫属了。

    其实算起来,并非只是今年的武林大会可能出现奇怪的事件,往前看,就苏迟所知道的就有两桩,十年前,苏家大火,五年前,先皇寿辰当天因病暴毙,遗诏所立的皇帝并非太子,但是最后坐上皇位的,仍然是太子赵祯。

    这两件事,都是很大的事件,那么今年的武林大会会发生什么呢,换做是往常苏迟并不期待,然而时至今日,她被人算计着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就算是对武林大会不感兴趣,也必须去瞧上一瞧。

    有人想借她的手揭开一些什么,她揭开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被公开的,所以她是棋子,同样的,也是弃子。

    从她想明白苏蔓也只是一颗棋子时,她就已经想透了这一点。

    所以说,有时候太聪明,真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人生,难得糊涂。

    凡事不必想的太透彻,那样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罢了。

    苏迟的唇边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想清楚了这些,她暂时将心思收了回来,她想她还是有必要再和徐蓉谈一谈的,很多事情,只有徐蓉才能告诉她答案。

    “好了抱歉,刚刚想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苏迟淡淡开了口。

    赵怀珍讥笑道,“想完了?苏姑娘终于有时间理我了?你最好想想怎么死比较好,因为你让我很生气,我觉得只有弄死你我才能解气。”

    “弄死我无妨,随便哪一种,只要小姐开心就好。”苏迟听她这么说,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只要小姐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呵,还来个不怕死的。”赵怀珍冷笑道,“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穆姑娘的事。”苏迟觉得,有些时候,当你打听一个人的时候,问讨厌她的人,可能会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个贱人不是死了吗?干嘛说她的事!”果然,赵怀珍一听到苏迟是要打听穆雪柔的事,顿时就露出了愤怒加嫌弃的表情。

    “的确是死了,我亲眼看到的。”苏迟微笑道,“你哥哥让我替穆姑娘招魂,在替她招魂之前,我得先了解她,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的找到穆姑娘的鬼魂。”

    听到是赵元夜的请求,赵怀珍的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犹豫,过了一小会儿,她道,“你问吧。”

    “赵姑娘和哥哥的感情真是好呢。”明明是那么讨厌穆雪柔,却还是为了赵元夜忍住了,苏迟心中无限感慨。

    她想起了苏蔓和苏恒,隔了十年,现在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十年真是个漫长的时间,把一切过往都划破,让熟悉的东西面目全非,无论是人还是事,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临安城里热闹非凡,因为武林大会的逼近,越发显得繁忙起来,有个穿着斗篷的姑娘,她一手抓了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在她身边的是个水墨色长袍的翩翩公子。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苏蔓和苏恒,他们最终在一家茶楼门口停下了脚步,有店小二领着他们上了楼。

    茶楼二楼最僻静的一个小包间门口,苏蔓和苏恒停下了脚步,店小二弯着腰退下去了。

    苏蔓上前一步敲了下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道低沉男声,听着像是五十多岁了。

    “是我。”苏蔓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然而仔细听便能听出这笑声里,藏着一丝悲伤。

    门咿呀一声开了,茶室里坐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头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