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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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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姜的授课行为,在世族门阀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大臣联名上奏,奏请辰曌撤下狄姜女傅一职。称她带着名门千金在菜市口招摇过市,简直不知所谓。

    但奇怪的是,魏紫并没有同意这个诉求,甚至连辰曌都颁布圣令,令狄姜的授课从七日一次,增加到三日一次。

    王公世家女子知悉后,皆大感悲伤,连忙央求自家父亲将自己早早嫁出去。从此远离学堂。

    这些女子绝大部分都已经及笄,已到适婚年纪,于是众大臣便经常在家中举行宴会,受邀者多为前途无量的未婚适龄男青年。

    这其中的佼佼者莫过于三王爷武煜,刑部尚书潘玥朗了。

    原先武煜因为陈年旧疾,让所有身份尊贵的女子望而却步,他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但自从他病愈后,性格竟比从前要开朗许多。他不再将自己关在王府,经常在外走动。加之他天生模样上佳,又是辰皇嫡亲子嗣,很快便风生水起。

    武瑞安本也是条件极佳,但是他对外的形象俨然已婚,这些宴会的主人便不再邀请于他。

    半个月后,辰皇下了两道旨意,皆是喜诏。

    其一,三皇子武煜赐婚与辅国大将军的孙女刘令月。

    其二,流芳郡主赐婚与现任刑部尚书,潘玥朗。

    圣旨一下,婚期便立即交由礼部和钦天监商议定夺。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狄姜有些惊讶,武煜和刘令月不足为奇,可流芳郡主和潘玥朗……他们分明是有血缘的至亲!

    难道潘玥朗还未参透玉佩玄机?还是说他已经参透了,但只要能平步青云,一切都无所谓?

    狄姜揉了揉额头,无比头痛。今日下午还有课务,她没什么心情,便随手拿了本医书进了宫。

    清心斋里,原本请假了一大半的小姐们今天齐刷刷的全都到堂。除了长孙玉茗。

    流芳郡主端坐在蒲团上,不无骄傲地挺直了身子,对狄姜道:“狄女傅,今日本宫来,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本宫即将大婚,以后不必再劳烦您了。”

    原来是耀武扬威来了。

    刑部尚书是六部之首,潘玥朗又是状元郎,流芳郡主嫁给他,面上自然是有光的。这满堂女子,数她嫁得最好。她有骄傲的理由。

    狄姜再次揉了揉额头,打开医书,扔给流芳郡主,道:“你来读。”

    流芳郡主将狄姜的沉默误解为了失落,对此十分满意,便听话的拿着医书朗读起来。

    狄姜坐在女傅的位子上,看着下首的流芳郡主。她的眉目里充斥着即将为新娘的幸福和优越感,丝毫也没有灾祸降临的自觉。

    耳朵里是流芳郡主自得自满的语气,一部医书也能被她念的慷慨激昂,着实不易。

    两个时辰下来,狄姜让不同的人轮流将医术读了几段,自己则不置一语,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下课后,众女子临走时,流芳郡主驻足,拍了拍狄姜的肩膀,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意味深长的微笑,道:“狄女傅,您的年岁怕是不小了吧?本宫听说您在武王爷身边已经许多年了,怎么,他还不打算娶你吗?”

    狄姜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啧啧……真可怜。”

    “到底缺了些家世,及不上郡主您。”

    “何止缺了家世?能带我们去那种地方,只怕人品也有问题。”

    “可怜了武王爷,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女眷们七嘴八舌,说话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难听,然而狄姜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狄姜现在满心思想的都是潘玥朗。

    潘玥朗的秉性她很清楚,原本该是个光明磊落,不染尘埃的少年郎,怎么短短三年,再次相见,他便摇身一变成了个不择手段的佞臣贼子?

    这不该是他的人生轨迹。

    ……

    ……

    出宫的路上,狄姜路过御花园,突然瞥到湖心亭里一道绚丽的身影,身穿五色华服的魏紫正与一个和尚交谈甚欢。

    那和尚看上去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身躯,身高不过到魏紫的腋下。

    他的穿着打扮不属于宣武任何一家寺庙,但他的面目却又与宣武人士相仿。

    莫非是番邦来的……那位背后的高人?

    狄姜看了一眼,本想多加留意,却因内监在旁不好驻足。很快便在内监的带领下离了宫。

    离宫之后,狄姜没有回医馆,而是去了景山明镜塔。

    “你知道宫中来了个和尚么?”狄姜问钟旭。

    钟旭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那是何人?”

    “据说是魏紫认识的民间高人,三皇子的病被他治愈。从此便得了辰皇信任,奉为上宾。”

    “果然如此。”狄姜冷笑一声,随后又问:“你见过他了?”

    钟旭摇了摇头:“未曾见过。陛下禁止我入宫。”

    狄姜有些诧异,细细一想,眉头又放开了去:“怕不是陛下禁止,而是魏紫的命令罢。他们到底还有些忌惮你。”

    钟旭点了点头:“朝堂之事太复杂,人心险恶难以招架,在明镜塔中倒乐得清闲。”

    狄姜失笑:“可你是闲得住的人么?”

    钟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答话。

    二人坐在明镜塔尖的露台上,看着山下万木凋零,霜雪漫天,倒别有一番意趣。

    半晌过后,钟旭才皱着眉头,说:“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有所困惑。”

    “什么困惑?”狄姜接道。

    钟旭答道:“从前在白云观作掌教时,誓言斩尽天下恶鬼,至少在那一段时日里,我算是做到了。而后遇到长生祭剑之事,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怀疑,而后我不再只与鬼灵相处,有了你们这些……朋友。虽然我许久不曾诛妖,但伏魔卫道之心从未变过。我本以为当上国师,可以做更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想连曾经可以做的事都不能再去做了。”

    钟旭的话听上去难懂,其实也好懂。

    他对如今的身份,有些疑惑和动摇。

    他甚至觉得没有意义。

    “嗯,”狄姜点了点头,道:“所以呢?”

    “所以我在疑惑,究竟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钟旭一声叹息,眸子里满是苍凉。

    狄姜悄声微笑,摇头道:“其实你们都没错,只是你还不适应这样的方式罢了。现在不能捉鬼伏妖,并不是说永远都不可以,你有自己的价值,只是你还不知道。”

    凡人的世界,与钟旭曾经只手遮天的鬼族全然不同。

    人心曲折,做事的方法亦有不同。

    人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得不作出谋划和牺牲,人称之为‘谋’。

    而这显然与素来仗剑而行的钟旭的理念全然不同。

    钟旭的苦闷溢于言表,狄姜反倒坦然起来。

    有了困惑,才会有新的目标。

    当有一天钟旭厌倦了这个世界,她才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带回去。

    鬼族,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