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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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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笔几个弹跳,留下几点墨汁,咕噜噜的恰好滚在了林惜文的脚边。

    黑墨浸湿的笔尖,浑圆的朱漆笔杆,林惜文眼神凝滞,只是盯着这只毛笔,不做声。

    “你拿着笔,过来。”宇文睿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润。

    林惜文捡起笔,忍着双腿的疼痛麻木,上前双手递给宇文睿。

    她没有忘记,如今他是君,她是臣。他是夫,她是妾。

    “你来,替朕写几个字,如何?”宇文睿的声音焉的转柔,轻轻响在耳侧。

    林惜文弯腰领命:“臣妾遵旨。”

    她走到书案前,方才发现,宇文睿一直盯着的卷轴上乃是白纸一张,只字未有。上面一个黑点,应该是刚才他执笔时滴上去的。

    “皇上想要什么字?”林惜文问道。

    宇文睿转身坐了下来,单手支起,扶着隐隐发痛的额角,道:“朕的名讳。”

    林惜文垂目,也不多问,他让她写什么,她照直写便是。

    宇文睿——

    屏住呼吸,笔墨挥舞,三个字,一气呵成。

    林惜文写的极为随意,若说一开始在煜王府时她交给宇文睿的那封信还凝神想了唐傲雪的笔记的话,那么这三个字,就全是按照自己秉性来。

    可终究,这还是她习字是宇文珏教的,是按唐傲雪的方式教的,落笔、勾画,每一个转锋都带着她的痕迹,但懂字的人,也不难看出,笔迹还是那样的笔迹,可韵味,就不同了。

    宇文睿焉的呆住,慢慢伸出手,轻抚三字,在‘叡’这个字上停住。

    林惜文放下笔,扫了一眼卷轴上的字,打算离开书桌,眼前蓦地一暗,臂上一紧,龙诞香扑面而来。

    “傲雪……”宇文睿满目通红,眼神迷离涣散,明明看着林惜文,双眼却是无神,嘴角带上若有似无的笑,呢喃:“傲雪……”

    林惜文想要甩开他,可他的气力太大,到底从小便学骑马射箭,习武也不曾断,她自然无法挣脱。

    宇文睿的眼神更加迷乱开来,林惜文挣扎的慌乱,但脑中却是清明,太不对劲!

    这样的宇文睿与那日相比……太不对劲!

    猛的一个转身,林惜文反手一击——

    ‘啪’的一声!

    宇文睿的脸上赫然多了五道手指印,迷乱的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

    “你……”

    林惜文转身跑到窗边,猛的推开窗户,窗外的寒气灌入殿内,原本的暖意瞬间全无。

    宇文睿双手僵在空气中,突地颓然放下。

    林惜文隔着一方铜鼎,远远的跪下道:“臣妾见皇上方才好像有些不妥,别无他法,还请皇上降罪。”

    宇文睿好似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脸色煞白,只留下五个艳红指印,双眸黯淡。

    林惜文看着他,忍了忍,终究还是问道:“皇上!臣妾想问……您方才从何处来?”

    宇文睿的眉头微微皱起,对她摆手道:“你先起来。”

    林惜文跪在地上,听到宇文睿的话,立马起身。又看了眼宇文睿,他此时已经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揉着额角,双目微闭。

    “惜文……那一巴掌,你的手现在麻吗?!”

    林惜文站在窗边,冷涩的寒风撩起她的发丝飞扬,她暗自蹭了蹭确实有些发麻的手掌,没错,她是故意的。

    宇文睿坐在那,看了她许久,这几日来,她寸步未走出华汐宫,懒散的连头发都没有绾。

    穿的也是极为随意,纯棉的寝衣外罩着舒适的夹袄,一点也不在意这宫里的人拿什么眼光看她,当然,更不在意他的。

    林惜文看着宇文睿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便疑心的看着眼前铜鼎中所燃的香料,这种香料她没有闻过,淡淡的,里面隐隐含着青草的味道。

    她记得,这从第二天宇文睿走后,尛儿让人来换了这满宫的红纱时,便开始在炉子里丢这种香料,若真要有事,应该也是她先迷惑才对,怎么轮的到只在华汐宫呆了一会儿宇文睿?!

    “关了窗吧。”

    许久,宇文睿对站在窗边有些发抖的林惜文说道。

    不一会儿,这华汐宫正殿内便暖气萦绕,殿内四盏灯只点燃一盏,昏黄的光线一明一暗,带着投在地上的影子一闪一烁。、

    宇文睿仍然坐在书桌前,看着白纸上的三个字,五指在那‘叡’字上来回抚摸。

    叡哥哥……叡哥哥……

    是谁曾在他耳边轻声低呢,是谁曾在他身畔娇声呼唤?

    他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墨渍在白纸上浸染开来,一黑一白,一横一竖一提笔,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恍恍惚惚看到两个孩子——

    一个穿着鹅黄夹袄,盘着两个童髻的小丫头,发髻里编织的红色发带随风舞动,在苍茫的雪色中嬉笑。

    一个披着紫金色披肩,坐在白雪皑皑的青松树下发愣。

    “喂!你也是我父亲的学生吗?”

    小女孩停下奔跑,慢慢走到男孩身边,笑脸粉扑扑的,刚刚洋溢的笑脸瞬间化作担忧,亮晶晶的大眼看着男孩,见他撇过脸去,轻轻笑道:“他们都在书房,你怎么在这儿?哦!我知道了,没有人学东西会快过我哥哥的。”

    语毕,钻到树底,挨着男孩坐下:“你不觉得冷吗?”

    “你是唐丞相的女儿,唐傲雪?”男孩蹙着眉,认真问道。

    “对啊!唐傲天是哥哥,他一向很厉害,你输给他不要紧,因为我也经常输。”小女孩一脸笑嘻嘻的,低头看到他腰间的玉佩,蹙眉问道:“你是宇文睿?”

    男孩拢了拢腰间的龙形玉佩,点了点头。

    女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坐在这儿了,我爹爹不教你对吧?”

    “嗯。”男孩轻轻颔首。

    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爹爹也不教我,不过哥哥对我很好,你想知道什么?我去问我哥哥!”

    男孩皱眉:“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女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过……我还不会写字!你教我?”

    “好。”

    女孩言笑晏晏,似冬日的一朵火红莲花,浸暖了整个心窝,男孩全然忘记刚刚的委屈伤悲,重重点头。

    一转眼,女孩长到十岁。

    宫中的男孩手里拿着书信,上写:叡哥哥,明日午时,凤来河边,不见不散。

    男孩轻笑,转身对身边的太监道:“明日你可明白该怎样做?”

    小太监低头回答:“奴才明白。”

    女孩十一岁的春天。

    “叡哥哥,我们去放纸鸢。”

    女孩十二岁的夏天。

    “叡哥哥,我们去游湖。”

    女孩十三岁的秋天。

    “叡哥哥,我们去香山看枫叶。”

    女孩十四岁的冬天。

    “叡哥哥,篝火快烧到你的眉毛了……”

    宇文睿忽然将桌上的卷轴收起揣入衣袖,看向窗边的人,这些,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惜文……”

    宇文睿猛的回头,看着林惜文:“宇文珏,朕……非杀不可!”

    林惜文坐回棋局边,看着棋盘上凌乱的棋子,思绪如麻。

    林惜文进宫月余,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连连下了三日,待第四天时,天阳很好。照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辉,美丽的,让人觉得就算是天气是寒的,但心也是暖的。

    快中午的时候,太阳正好,林惜文让尛儿在窗前替她撑了一方软榻,便盖着薄被倚在软榻上翻看着书籍。

    华汐宫以前是谁住的她不晓得,但这里的藏书真的很多,其中以杂记也野史为主,笔墨直白,也比较容易看懂一些。

    现在她看的正是一本野史,讲的还是宇文睿他爹的爹那辈儿的旧事儿~!

    正看得翻页的时候,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的问道:“娘娘,等着您回话的。”

    林惜文惊了一跳,原来是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她倒是想不起来了,平日里,近身伺候的总是尛儿,别人,她也没在意。

    这丫头旁边还站着一个宫婢,看样子应该入宫很久了,服饰和尛儿她们不同,发髻上的首饰也多一些,应该是个女官。

    “你说什么?她的主子是谁?”

    这丫头脸色变了变,正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女官便开口了:“回皇后,奴婢的主子是太妃,不知道够不够格请您到百鸟林一聚。”

    这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太妃出来吗?!

    这丫头连忙过来扶起林惜文,一边拿着玉梳灵巧的替她梳着发髻,一边轻声的说道:“娘娘,今儿是百鸟林落成后开园的日子,太妃中午就在百鸟林设宴了,说是让各宫娘娘一起聚聚。”

    这丫头的面上恬淡如水倒是镇静,可林惜文的心里却有些发毛,这都什么事儿?怎么突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位太妃又是谁?!

    那日宇文睿说要杀宇文珏的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林惜文也不知道宇文睿是怎样要杀宇文珏的,公然的下令杀害胞弟,应该不是宇文睿的作风,那他会如何呢?

    林惜文这几日都在思虑这个问题,宫里其他的事儿自然也不会去注意了。

    “尛儿呢?”林惜文更衣时这才发现这殿里少了一个人,这丫头平时很少不在身边的。

    这小丫头莞尔一笑:“娘娘,尛儿方才去了膳房,给您张罗午膳去了。奴婢已经让人去膳房寻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女官微微皱眉,略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各宫的妃嫔已经去了,娘娘还要耽搁多久?难道太妃要等娘娘到了才能用膳!”

    林惜文睨了那宫女一眼,对这丫头吩咐道:“更衣吧。”

    “主子,您今天穿这件吧。”这丫头双手捧着件红色的曳地披衣,微微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