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陌上繁花绽 > 第14章 何时花事了(3)

第14章 何时花事了(3)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只是若是让楚家大小姐知道了,可怎么办?”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幽兰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她不会晓得的。”

    那女子不依:“二少就这般护着她?”熟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似利刀划下一般:“夜莺,你不要任性。楚幽兰……我承认她的伶俐与那股呛辣劲儿起先是令我惊奇,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温淡。只是久了之后……我有些倦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幽兰一向心高气傲,听到这里怎么再忍耐得下去。

    她猛地用力摔开门,也不看那女子,直直逼视着沈清瑜,每说一个字都似在泣血:“惊奇?倦了?沈清瑜,你可有良心?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里头的两个人哪里料到幽兰竟就在外头,都吓了一跳。但沈清瑜到底是沈清瑜,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那女子不等沈清瑜开口便娇喝道:“看来楚家大小姐果真不过如此,这么不敢面对现实!”幽兰未等她说完就转头怒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她盛怒之下,模样竟有些骇人,令那女子不由噤声。

    她逼问他:“你说啊,是不是真心话?”沈清瑜欲言又止,只是低低唤了声:“兰儿……”她不听,只怒问:“是不是?”

    沈清瑜揉揉眉,叹息道:“兰儿,你不要这般样子……”

    “那要哪样?”她打断他,“对你的三心二意都当作不晓得然后自欺欺人么?”

    她忽然笑了笑,那眼里的神情却是那般绝望与嘲弄。那样的眼神,让沈清瑜直到很久之后都无法忘记。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心心念着的情郎,对自己的心意竟是这样不屑一顾。她一直以为自己拨开云雾瞧见了阳光,到头来,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愈加浓厚的乌云。

    幽兰的脑子里早已是“嗡嗡”的一片,她用尽全力地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无力倒下。浑身都是冰凉的发麻,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听见自己奋力说道:“沈清瑜,我恨你,从此你我一刀两断!”

    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变成眩晕的模糊。

    她看都不看他,也根本看不清他,竭尽所有的力气,在勇气还没有全部流失之前飞快地逃离他。

    她只能凭着感觉拼命地跑。

    她听见他在后头喊了她一声,她却只能够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回头,不要再一次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终于再置身人海,人群熙熙攘攘,没有谁会注意到她。

    她到底再也支持不住,耳边“嗡嗡”的鸣声同眼前眩晕的模糊,两腿一软地跌坐了下来。她起初死死咬着唇,但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一下子全部都喷涌而出,花了满脸。

    她最终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头埋进双膝,放声大哭。

    心里有什么,正在慢慢死掉。

    她知道的,却无能为力。

    幽兰坐在广场上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哪里会有真的恨他,早已泥足深陷,最多也是恨自己,连忘记他、不再想他的办法都没有。她只是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了,而他,或许也根本连见都不想再见她。去了,怕是只会徒增痛苦,她还没有这么坚强。

    至于父亲的厂子,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人生的际遇大抵也都是如此,来去匆匆。谁都是谁的过客,浮光掠影的痕迹之后,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沈清泽今日破天荒地竟然在五点半的时候就回来了。由于天气早已暖和,他便只着一身戎装,也不曾套大衣。

    幽芷初看见沈清泽时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欣喜道:“清泽,你竟已经回来了?”她原本正在看书,此刻当然欢欢喜喜地向他奔过去,“今日怎么这么早?”沈清泽站在门边,带着一抹淡笑看着她,他张开双臂一下抱住了她。

    幽芷只笑逐言开,毕竟沈清泽已经有半个多月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她的手环住他的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良久她抬起脸,有些责怪却又笑吟吟:“清泽,今天外头的风大,你怎么也不披件大衣。”沈清泽笑道:“不碍的,天气早暖了。”幽芷只是笑:“清泽,你好久不曾这么早回来了。”

    那边却插来一个声音:“就是呀!三哥,你们上头怎么这般不解人意,新婚不久就叫人忙东忙西的。”

    幽芷这才想起太太同宜嘉都在客厅里,回想自己方才的亲热,立马羞得将脸藏进沈清泽胸口。沈清泽却并不理会宜嘉,只是答道:“芷儿,再忙一阵子就好了。过些天,我会有个大礼物送给你。”幽芷又喜又疑惑道:“大礼物?什么礼物?”沈清泽得意地扬扬眉:“怎可现在就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过了一会儿又道:“清泽,我今天早上去看望了父亲和姊姊,他们都挺好呢!本来下午我是想去子钧哥的别院看看他和静芸的,可惜了,他们竟都不在……”幽芷见到沈清泽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跟在他后头说个不停。

    一边挂起衣服,沈清泽一边说道:“既然不在,那就改天再去。”

    “嗯,下次,你同我一起去吧!”说罢,幽芷又开始细说今日的所见所闻。

    沈太太望着这一双儿女,那般和谐与欢喜,眉心舒展。

    只是六点一刻的时候,沈清泽看看表,道:“芷儿,今晚我还有个应酬,这会儿该去了。”

    他早换了便装,幽芷正倚着他看书,闻言倏地直起身子:“应酬?你今晚不在家里头吃么?”沈清泽见幽芷浓浓的失望,有些不舍道:“芷儿,今天这个应酬很重要,不过我一定早些回来。”幽芷纵使有些不情愿,还是勉强笑了笑:“去吧!”

    沈清泽匆匆出门,何云山已将车停在外头等了。雪佛兰疾驰而去,在聚香苑的门口停了下来。

    推开包厢的门,只见史容谶、史苡惠已入席而坐,围坐的还有几个洋人。沈清泽甫一进来,史容谶便眼尖地看到了,忙起身笑迎道:“沈先生,快请入座,史某已经恭候多时了。”沈清泽对他的态度全然不似上回那样,客客气气道:“让史先生久等了。”史容谶上身一仰,作揖推说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沈清泽故意坐在史苡惠旁边,史苡惠了然地笑了笑,史容谶一见更是眉开眼笑,待沈清泽一坐定便介绍道:“三少,这位是路易士先生。”沈清泽伸手道:“兴会。”那路易士是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棕色的鬈发。他亦伸出手同沈清泽一握,礼貌地点点头。

    史容谶接着道:“这位是霍姆斯先生,他的生意可做得真是了得啊!”霍姆斯是个五十岁光景的英国人,有一个圆圆松软的大红鼻头,然而那双眼却甚是犀利,总是板着脸。沈清泽也同他握了握手。史容谶这么一个一个接着介绍过去,很快便打了一圈招呼。

    晚宴开动之后,彼此寒暄了一番。原本洋人在餐桌上是不谈生意公事的,但所谓“入乡随俗”,好几番话下来,气氛逐渐热络,彼此便开门见山。

    路易士先开口道:“沈先生,你说的那两家面粉厂子,我们都去考察过,机器设备实在是太陈旧了!”沈清泽道:“路易士先生,早前我已经开过我的条件。”路易士撇了撇嘴,又道:“沈先生,若是要我们买下,两家厂子一共不出十万。”沈清泽紧跟道:“据我所知,金广进找了那日本人藤堂川井,他愿意出十三万买下来。”路易士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耸耸肩道:“沈先生,我想那太不合算了。”沈清泽浅啜了一口酒,双眉紧蹙。他描摹着红木桌上的纹路,口气微微有些冷然:“路易士先生,早前我已经承诺过,只要你们能买下来,我一定会出双倍的钱再向你们买。”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霍姆斯说道:“沈先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只是那块地盘一直是日本人居多,他们的势力强一些,我们不一定能争取得到。况且,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和气生财’,我们没有理由去和日本人过不去。”

    沈清泽听那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啜口酒没有吱声。

    原先有些热络的气氛一时被冲淡几分,史容谶见状忙打圆场道:“来,来!这可是聚香苑上好的酒,怎可浪费了!各位,史某敬你们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又是一圈的恭维话,一桌酒席这才又轻松了些。

    沈清泽一直双眉紧锁,啜着酒在思索什么。史苡惠暗暗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道:“三少,酒席上的商场谈判可不是战场,过于严肃怕是会败事。”沈清泽回头看了看她,思索片刻,对她报以一笑。史容谶在另一头瞧见,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两人碰头细语,心里直是乐。

    许是有了史苡惠刚才的话,沈清泽也稍稍随意起来。毕竟聚香苑他是常客,对这里的招牌菜自然是了如指掌,细细向洋人介绍,那一群人皆是赞不绝口。接着,又细说他在法国留洋时的奇闻趣事。

    好些酒菜下肚,彼此亲近了许多。沈清泽朝史苡惠感激一笑,又恰巧落入史容谶眼中。他笑得愈加开怀,大声劝酒。

    酒宴到了尾声,众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了醉意。霍姆斯现下不止是鼻头,整张脸都是鸡尾酒似的通红。沈清泽又是一杯酒,爽快道:“我沈清泽还从来不曾求过旁的人。这一回,我千万个请求,一定帮我买下那两个厂子!”

    路易士的双颊也染了酒色,用他听起来有些别扭的中文道:“沈先生,我们同你的二哥经常有生意的往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甚至连霍姆斯也松口道:“沈先生,只要还有一线的可能,我们就不会放过。”

    沈清泽闻言,更是爽快,将酒盅都倒满,嚯地站起来,豪放道:“来,咱们都干了!”

    他少有这般的豪放,却又天生有那不怒自威的气魄。史苡惠在一旁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出了聚香苑,那几个洋人都是跟着史氏父女的车后头来的,自然有车送他们回去。外头黑漆漆的一片,走到门外,沈清泽忽然想起了头一回和幽芷一同来这里的情形。

    这么一想自然想到了应许幽芷会早点回去,忙低下头借着道旁微弱的灯光看看这会儿是几点钟。然而他只顾着看表,一不留神,被脚下突兀的几块散石一绊。史苡惠正好在沈清泽旁边,忙一把拉住他。但不曾料到他的冲劲会有这么大,她也踉跄了几步,向他身上一撞。他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反手一下子抱扶住她。

    待两人站定,史苡惠笑起来:“真不曾想到,小小的几块散石,却出这么大的豁子。”沈清泽被夜风一吹,清爽许多,道:“今日这是第二次谢你了。”史苡惠摇摇头:“这算得了什么!”她与他跟着前头的那些人向前走,“只是没想到,传闻中风流倜傥、玉堂金马的沈三少竟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痴情人。”沈清泽道:“痴情人倒算不上,只是想替她尽微薄之力罢了。可惜了我不是一个商人,终究还是有些出入。”史苡惠不解道:“沈二少不是做生意的么?为何不叫他帮忙?”沈清泽低头迟疑,道:“他……自是有不便之处。”史苡惠见状,了然怕是有难言之隐,便转移道:“三少,即使最后不能成功,你有这份心,我想三少奶奶也会感动的。”沈清泽笑了笑:“史小姐,那么日后还是要拜托你的帮忙配合,沈某再次感谢不尽。”“那,这岂不是第三谢?能令三少连谢三次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她狡黠一笑,快步向前。沈清泽一愣,随即也笑着跟了上去。

    待这一行人走远,却没有谁发现后头的灯光下还拖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刚才的这一切,这人自然尽收眼底。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在并不晴朗的月光下,这笑容,竟有些诡异,令人不安。

    四

    沈清泽回到家,也不过是九点多钟的光景。幽芷远远便闻到他的满身酒味,皱鼻道:“又是一身酒臭味!”沈清泽闻言故意蹭到她身边,幽芷却推开他:“快去洗澡,水都替你放好了。”沈清泽赖着不走,笑嘻嘻道:“若是我不洗呢?”幽芷转过头假瞪他一眼,只道:“快去!”沈清泽耍小性子:“就是不去。”幽芷只是好笑:“你怎么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沈清泽状似想了想,趁幽芷不曾注意,飞快地啄了她一下,才得意地捧着换洗衣物转身。

    从来不曾想到过他竟还有这样的模样。

    幽芷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好气,嘴角却噙着温柔的笑。

    翌日清晨,沈清泽已经用过早膳离开了,幽芷在他后面起来,到楼下的收报箱照常取了份今日新送来的《申报》,还带着一股浓厚的油墨味儿。

    然而刚刚一打开报纸,那头版头条的大字令幽芷双眼一刺:“沈三少夜会神秘女子,楚幽芷太太之位难保?”下面是一张大大的相片图,虽说是隐在夜色中的背影,但因着晕黄的路灯光,沈清泽那自己如此熟悉的身影,怎会认不得?

    “啪”地一声合起报纸,幽芷即刻起身上楼回房。

    脑子里闹哄哄,虽说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绯闻不可信,但多多少少还是在幽芷的心里投下了引起圈圈涟漪的石子。

    叹了口气,走到浴房见福妈还未曾来取走换洗衣服,便打算替福妈拿下楼去。衣服上仍然有酒味,但毕竟淡了许多。幽芷嘟嘴笑笑,捧着衣服刚准备起身,忽然停了下来。

    她认得这印子。

    同是女子,她当然知道这印子是什么。

    她飞快地将衬衫凑近用力闻了闻,她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然而她分明嗅到领口下面有隐隐的香水味,她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香水味。

    这一闻,竟似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如惊雷一般在她脑中轰隆作响,炸得她浑身冰冷,痛得发麻,麻得刺心。她不能动,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早已在看到这个印子的瞬间被抽空,都是枉然。

    刚刚才看到的头条标题,那些字被无限放大地在她脑海中盘旋,狰狞地张牙舞爪不肯放过她!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坐着,似是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良久,她才感到脸上湿湿的,爬满冰凉。

    她终于低下头,哭得浑身发抖。泪水横下来,糊了满脸。有眼泪滴到衬衫上,模糊了那印子。然而那道印子早已深深地刻进她心里,像一把尖刀一般剐着她的心。

    她拼命地想告诉自己是她看错了,或是这是别的什么印记,并非她想的那样。然而这样的自欺欺人,她又如何做得到。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印子虽浅淡,但看这颜色分明是今年年初新出的口红。

    她从来不涂抹这些,本来是不关心的。但是姊姊有一管,她见过的。

    她突然不敢再哭。

    从前她流泪,有他替她擦眼泪。

    然而这一次,他如何能替她擦得了。

    他与她结婚才不多久,一直都将她捧在手掌心,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即使只是她的臆想都已经让她痛彻心扉。

    她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般清楚过自己的心意。

    她对他的爱,怕是早已在日日渐逝中,深入了骨髓,溶入了呼吸,就似同空气一般,再也无法离开的存在。

    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心悸,深深地攫住了她。

    林子钧好些日子不曾回来,今天终于在母亲的几番喝令下回家用晚膳。林母特地亲自做了一桌儿子爱吃的,席间不停地夹菜。林父的话不多,偶尔关心地问几句事务所的情况,林子钧也是回得很简洁。

    静芸白天一直都去别院却毫无收获,这么多天终于见到林子钧一回,晚膳都不曾怎么吃,只是惊喜地不敢眨眼,目光不停地瞟向他,生怕漏了一瞬他就会消失。

    静芸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只有低下头咀嚼时才敢抿嘴微微笑一下。她这般小心翼翼,心里又是这般欢欣。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击着她,又仿似要跃出来一般,跃到对面那个斯斯文文的男子手里。

    林子钧其实已然晓得静芸对自己的感情。她从不掩藏她的表情,他哪里会看不出。只是他心里也是酸酸的苦涩。他感激她在自己苍白无助时给予的关怀与温暖,感激她让自己知道还有人会这样在乎他,感激她在自己不在家时能服侍双亲。

    但只是感激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