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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七章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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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岳莘深夜过来, 已是车途劳顿, 又被她的私怨和暴虐折腾很久了,身心俱疲,安抚她睡后, 能睡至天明。

    她还没想好两个人将来如何。

    本来可以没有这一出的,她早就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好了。可今夜那个人突然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把她现在过得好好的生活重新推翻。至于以后的走向, 她还没有头绪, 现在也不想去考虑。

    到现在,她还是恨, 还是怨, 可到底是无可奈何。

    岳莘就是她的死结, 每一次的出现都要颠覆她的生活, 以前扬州的浑水, 她已经淌得无比艰辛, 为了那个人, 她死过一回。

    她的确是无怨无悔,可扬州,岳府她不想再去触及, 不仅是因为她爹爹要求她这样做,也是因为在她在死里后, 岳莘就再也没有出现。

    她没有找她。

    那时她还在扬州, 醒来的时候, 腹部缠着好几层涔血的纱布, 因为太过虚弱,无法动弹,她也不敢轻易动弹,因为一动,腹部的伤痛就会牵引全身,几乎让她疼得死去活来。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从照顾她的妇人和看守她的大汉的日常对话中,得知她还在扬州,岳理仪被抓入大牢,旧宅被抄家,与旧宅有关联的人们大多被判了秋后问斩。

    她被藏起来,是因为那个男人说她还可以当作筹码,这些都是照顾她的妇人告诉她的。但是时间长了,她还是一直被搁置着,照顾她的人愈来愈变得怠慢,导致她的伤势反反复复,迟迟不见好,看守她的大汉对她恶语相待,他觉得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救不了旧宅。可她还是被留下来了,不知缘由,而说要把她留下的那个男人,在她疗伤的期间,从未出现过。

    在一座孤零零的屋子里,她待了整整三个月,因为治疗不当,她缠着腰上的纱布也足足涔了三个月的血。

    这三个月里,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人躺在榻上,尽管浑身疼痛虚弱,她还是满怀希望地数着日子,觉得岳莘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她一定会过来的。

    毕竟,旧宅一干人等锒铛入狱,她的家仇算是报完了,如今扬州城里再没有谁可以成为她的敌人。

    那,如果她的心里还装着她,就一定会把她找到的。

    可,一月过去,两月过去,三月过去了,岳莘就好像从她生活中抹去一般,子桑等不到她来找她,也得不到关于她哪怕是一丁点的消息。

    是扬州城太大了,岳莘找不到她?

    还是她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岳莘不要她了?

    子桑终日窝在床榻上,在无期的等待中,她也只能胡思乱想了,她想到了种种原因,种种岳莘没有出现的原因。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虚弱,最后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坚持把她想说的话说完整,告诉她,其实她不怨她。

    可话,她只说了一半,是不是这样一句不完整的话让岳莘误会了,误会她其实是怨她的,所以她才不愿来找她?

    可这完全说不通啊…如果那人心里真的装着她,子桑怨恨她又如何,挖地三尺,岳莘也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

    可,这些并没有。

    她足足等了三个月,三个月足够扼杀本是填满整颗心的希望,曾经她是多么的欢朗,即使每日都被身上的重伤折磨得苦不堪言,她还是很开心,即使照顾她的妇人总是粗鲁得为她上药,她也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告诉自己很快这些都会结束的,即使看守她的大汉总是三天两头地对她冷嘲热讽,她也只是当作耳旁风,一笑带过,因为她知道,岳莘很快就会把她接走的,很快。

    但是,这“很快”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期限,是无期吧,三个月了,本是寒冬腊月,如今也快入夏,她的坚如寒冰的耐心已经融化了,希望被日日消磨,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失望。子桑还是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期望太大了,那她缩小些,再小些,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是等着。

    可等着,最后等候也变得没有意义了。

    所以三月后的某一天里,她被人用草席包卷着抬出屋子的时候,子桑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最坏不过死。

    终于可以离开阴郁的屋子,暖阳可以照着脸上,金灿灿的很是刺眼,她唯一的念头是,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可真好。

    搬运她的人对待她如同一件积尘的货物,粗暴的把她丢进车里,运到深山老林里去,到地方的时候,把她扛下来直接扔在杂草堆里,伤口裂开的越加严重,她觉得腹部的有液体在下流,疼已经麻木了。对面之前看守她的大汉在一个土坑里埋头铲土,挥汗如雨。她眯着眼,在艳阳之下,安静的呼吸着,周围都是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黑蚁爬上了她沾泥的脸,她觉得有些痒。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呼吸新鲜的空气了,正午再过些,她就不再这人世上了,她的这副不中用的躯体终究是会被土壤下的蚁类咬烂的,那只蚂蚁,再过不久就能得到它这一生都享用不完的食物。

    死,无所谓,只是她会有些遗憾,岳莘终究是找不到她了,这世上没有人再可以找到她。

    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从一开始就是。

    子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要等的人始终未出现过,那留在这世上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但老天到底是怜悯她,在她被下葬之前,救她的人来了。

    不是岳莘,而曾经带她的男人。

    三个月里累积的失望,在有人来救她的那一刻极速地高升,飞越,就在快要变质成希望之花的时候,又狠狠地从高空坠落,摔入泥潭,幻化为绝望。

    来的人不是岳莘啊。

    她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准备下山的时候,她最后一眼看了看那个本是要埋她的土坑,里面两具新鲜的尸体正在被一铲又一铲的土壤掩埋。

    突然间,她开始想要放弃了。

    那一日,她便随着男人一起离开扬州,她没有问起岳府的近况,子桑不问,男人对于岳梓也是只字未提,只是告诉她,他们要去北方居住了,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扬州,那岳莘不是再也找不到她了吗?

    也罢了。

    在邺城的又一轮三月后,她便彻底放弃了心底仅存的那丁点对于旧情的执着,开始唤男人作爹爹,遵守着她的诺言。她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花天酒地的那种,没有人可以管她,只要她一直守着爹爹的身边,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没了岳莘,她也可以有别的世界,更好的世界。

    她接受了,唯一要做的只是去慢慢适应,可这样的适应期实在是太漫长了,她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去改变,直到有一天,她自以为她终于摘去了生活里残留着的那人的影子时候。

    那人毫无任何预兆的,活生生的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可以摸得到,看得清楚。

    这样的转变,她如何不气,不怨,不去恨,她对于她的狠手一点愧疚都不会抱有,这是岳莘应得的。

    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出现,随心所欲的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建起来的生活,还要声声泪下的控诉她!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子桑觉得她下手算是轻的了,甚至,她觉得她自己的惩罚还不够重,所以即使岳莘又哭又闹,她还是想要放弃,放弃了,对她是惩罚,最好的惩罚,对于自己,一点损失也无,她未来美好的,值得期待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被破坏。

    何乐而不为?

    可纠结疼痛了许久,她冷漠无情了许久,到底发觉了,句句话,说得是多么的轻松自在,可一旦要她下定决心,付诸行动之时,她就做不到了。

    岳莘是她的劫数。

    到头来,不仅她无法放弃,就连一次她给予岳莘的一场罪有应得的惩罚之后,她还要耐着性子,柔声细语地去安抚受伤的人。

    那,她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都是无用功吗,全白费了。

    好了,好不容易把岳莘哄睡下了,她可以暂时休憩,理一理烦乱无比的思绪,可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后半夜,那人的哭哭啼啼又把她给吵醒了,迷糊着双眼,她看到残烛之下,岳莘缩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一颤一颤的。起初她不知她为何又哭了,但彻底清醒后,她感觉到腹部凸起的狭长的刀疤上,附着一只手的时候,她便彻底明白了,岳莘为何而哭。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想捧起那人的脸庞,告诉她伤口早就愈合了,没事了,可那人死命地埋在她的胸口,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子桑不得不强硬的地捧着她的湿脸,把她的头抬起来。

    “怎么了?”

    她耐着性子,尽力轻言轻语的去问她,她怕她语气若再重一些,那人会哭得更凶。

    “还疼吗…对…对不起…我…”

    那人哭得更凶了,开口问的没有逻辑,哽咽得连抱歉都说不清楚。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子桑笑了笑,话语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过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一样,已经无所谓了。

    “以后,我们…还能…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子桑的这句话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已经把岳莘伤到了,那是她为她而受的伤,伤口那么的狰狞,她却说无所谓,是不是她也无所谓了。原本还是心怀希望,此刻因为这句话就变得心灰意冷了,她不知如何去确认她所害怕的,语句换了又换,声音越变越小,最后她终于把话艰难的说出来,像是确认完毕,她的心冷了大半截,也没有再去看那人的勇气,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

    扑哧一声,子桑居然笑了,还不作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又把那人千斤重的脑袋重新捧起来,捧在手心里。

    “把你折腾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负责,不要你。”

    她像哄一个委屈巴巴的,哭得唧唧歪歪的孩子,话里的成分听起来太像诱骗。岳莘不敢轻易相信。

    “我不信…”

    她眨着满眼的泪花,抽着通红而堵塞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而哭腔否认道。可下一个瞬间,她微张的唇就被另一双唇附上,它只是轻轻地半抿着她的下唇,轻舔,轻含,摩挲,柔得不能在柔,带着真情实意,不是热烈,而是一个如同往日,她们之间时常会有的吻,因为是日常所以会觉的熟悉,自然,亲昵。

    “信了吗?”

    “…嗯。”

    “我想问一个问题…”

    “不要得寸进尺…快睡觉。”

    “好吧…”

    “子桑…你真的不会不要我…”

    “要要…要的…快闭眼睛!”

    “嗯…抱着我…”

    “好好…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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