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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五章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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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都以为无人再能报数, 一百万的天价在跨过去那就没天理了,小少爷趾高气扬的俯视坐在座椅上微皱着眉头摸着下颚胡须的老人, 他估计是不愿在往上加了,可又在犹豫不定。

    少爷见台上迟迟没有敲锤, 便高声喊着让老鸨赶紧定价, 这赢者这下非他莫属了。

    可老鸨母还是贪, 望眼着场下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似乎是无人再报价, 又实在是不甘心,她在等那位犹豫不定的老官人,可他只是低着头,许久做不出抉择。眼下预定赢家已经不耐烦地连声催促,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木槌。

    “还有没有官人愿意再出价的?”

    老鸨高声嚷道, 无人回应, 少爷见状实在是烦躁, 挥挥手让她加快进度。

    “一百万,一次!”

    停顿一次,全场鸦雀无声。

    “一百万,两次!”

    再次停顿, 这次老鸨把间隔的时间又加了一倍,依旧无人回应。这时, 从二楼的包间里悄悄下来一名小厮, 在众人毫不注意之时, 费劲地挤进前排的席座, 那老爷见他过来,倒是怔了一怔,小厮弯着腰气喘吁吁的附在他耳旁不知在说些什么,可这时第三轮确价已经开始了。

    “一百万,第…”

    老鸨把每个字眼都抑扬顿挫地喊得缓慢,这下如她所愿,这三字还没说出口呢,场下便有人喊话打断她。

    “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没人再敢往上加了,富家小少爷看着那老人气得咬牙切齿,红着眼想要逞强继续开口来着,被一旁的家斯似乎拉着,哭丧地说道着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非得把少爷活埋不可,话一出,少爷的理智多少被来回了一些,哼着鼻子愤愤坐下,他不知这身旁坐的老色鬼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花了他父亲一年的营业收益只为了换一个女人?

    扬州城可没有这么大手笔的人物,除了他父亲岳崇光,这外地过来的大老爷,他回去得向府里好好打听是哪路神仙,要父亲肯帮忙,与他家在扬州的势力,整一整他完全没有问题。

    老官人完全没有在意身旁那位年轻气盛的富家少爷正以一种凶煞的眼神看着他,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子,撑着拐杖随着引路的龟公往后屋交钱去了。

    其实子桑在台上站的时间并不长,本是她作最后,姐姐先开始的,可一开场,没一会儿,还在她稀里糊涂的时候,她的竞卖就开始了,又在没多久后结束,一名大汉把她拦腰扛起,领回了二楼,随后,姐姐的竞卖照常进行,子桑像一只挂着猎人背上的兔子,被颠得厉害,看着姐姐的身子颤抖得愈来愈厉害,不明白是她的眼睛被颠花了,还姐姐真的如此。费劲的像揉了揉眼睛,只听扑通一声,台面上似乎有人倒下,全场男人的嘘唏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四面响起,子桑急忙睁眼,姐姐昏厥倒在地上,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伏地的身影。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姐姐,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再后来,她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里屋,一位花枝招展的老妇人给她送来了一碗药汤,她看着面前两名双手交叉于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大汉,知道今晚这碗药,她是非喝不可。

    子桑没有犹豫,端起药水,一口气喝下了,她仰起头看着那妇人笑容满面,笑意把额头的皱纹堆成一团,只是突然那么一瞬开始,那些密密麻麻的皱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身子也变得摇摇欲坠,直到某个时刻,她眯瞪着眼睛,终于失去了意识。

    是夜,藏春阁的后院里抬出一套人形被褥,龟公吩咐下人们将东西小心翼翼放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安置好后,龟公朝车夫挥挥手,车辆随之起程,朝城外奔去。

    翌日,城里便有谣言传开了,模凌两可,叶府其中一位遗孤被一名外地的老爷带走了,去向不知,去向不知,另一位,说是那晚上便死去了,死因不明。

    其实叶府遗孤如何,因为那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城里人并不关心,最让他们感兴趣的是那一晚上竞拍的交易价格,扬州大户岳崇光的二少爷居然输给了一个外地来的过客,当时在扬州城可没有谁能在青楼里如此大手笔的往钱窟窿里倒银子,这件事让城里议论纷纷,岳崇光的旧宅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不仅是因为输了一场竞标,也是因为二少爷掷千金买美人的荒唐举动,但不到半月就没有人再提起,估计是岳崇光极力压制。如今十多年过去,那件事彻彻底底的凭空消失了,不知缘由。

    现在,人们依稀还有些印象的是两年前,岳老爷花了五百万两银子为藏春阁头牌赎身,取进门当二房的那件丑闻。

    如果尚有人把十几年前的事儿记得清楚,他们会发现,原来岳老爷娶进门的都是青楼出身的烟花女子,无论是正房还是二房。

    但可惜,扬州城里几乎找不到可以记起这小小的插曲的人,他们对子桑的印象,是从农家贫女开始的。

    本来,子桑已经做好觉悟了,说不定某一天她也能从容不迫地坦胸露背,不羞不臊地在人满为患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说着肮脏的俚语,笑声轻浮放荡,身上也涂上厚厚一层廉价的香粉,像那些青楼衣室里晃荡的莺莺燕燕一般。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命运与她的安排,奈何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给她换了另一条路。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子桑狠狠的愣住了,几串泪珠接二连三地从她干涩的眼角滑落。

    就如在还在叶府的闺房里每日醒来时一样,她没有觉得任何异样,身上衣裳完整,身体没有不适,心里也没有。

    只是那时还在叶府,每次清晨醒来,她都在诅咒即将要度过的一天,哀怨老天为什么要给她这样苦痛的生活,可此刻,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不知足。

    现在,每一日,若都能像此刻这样能在平安中醒来,已经成了期望。

    她的期望变得好低好低。

    好像,这是她这几年头一回落泪。

    老天再一次作弄她,可她觉得这一次是恩典。

    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床榻没有床帐,一侧头便能看见左边赤黄色的土墙胚子,几只苍蝇从大敞的屋门里飞进来,弄得屋子里嗡嗡乱响,她看着低矮的房梁上挂着一排黑不溜秋的腌菜,被几只苍蝇叮来叮去。挣扎着起来,她擦干泪目,试图环顾四周,与她床榻相对,靠门的右边是另一张木床,那处靠一扇小窗,清晨的光线两三束透过又黄又旧的窗纸上的破洞,射进屋里,在她对面的凌乱的床面上引下几条金灿灿的线,纷纷扰扰的尘埃穿过下射光线的甬道,在屋内漂游。屋里,挨着东面的土墙是一台缺角的木桌,桌上两盏土陶杯,一个没有茶盖的茶壶,桌旁配着两只不配套的椅子,一只已经缺失了一边的把手,屋里角落堆着竹筐,斧子,锄头,筛盘,扁担,木桶等杂物,乱糟糟地摆放在一起,这便是着简陋的房子里子桑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她依旧质疑,探了探头,望见屋外荒凉的院子里,一棵瓜秃秃的树苗在风中凌乱,树苗的身上包有一层薄薄的稻衣以御寒,她突然觉得凄凉无比。

    这些东西是多么的真实,可她看了这么久,盯了这么久,总还以为这些都不是真的,直到屋外菜香阵阵飘进她的鼻里,她听见有人从屋外走进,叫喊她的名字。

    直到那一刻,她终于确认她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子桑,醒啦,赶紧去外边洗漱去,过来吃饭,刚炒的小肉,可香啦!”

    一名农妇腰间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跨进往屋里送。

    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她换了地方,换了衣裳,甚至是换了身份,那些昨夜的灯红酒绿就这样彻彻底底消失了。

    是否,是她重生了?

    可很快的,子桑收起了她的满腹疑惑,乖巧地下了床榻做了农妇要她做的事情。

    农妇说把她赎走的老爷昨夜把她带过来的,让以后子桑就住在这里暂时住下了,但他不会再回来了,那老爷已经连夜返回北方故土。

    饭桌上,子桑没有多问,只是使劲的点头,她怕自己问了,这眼前所有平静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年纪还是太小了,太多东西她理不清楚,只是当下她选择了不去选择,只要不要再让她颠沛流离,沦落风尘。

    她只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她问,门外那棵光秃秃的树苗是什么树,妇人觉得这孩子有些惊奇,但依旧回答了。

    桑树。

    她说。

    之后,她在这间荒郊野岭的小农家待了五六月,直到夏日炎炎之时,院外来了一辆牛车,一个老农牵着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孩过来接他们。

    农妇告诉她,她们该回去了,因为农妇的家在扬州城西。

    子桑没想过她还能再回去,她不想回去那座悲城,永远待在这里多好。

    何况,屋门外那株冬日里孱弱多病的桑树苗已经被她养育的茁壮,郁郁葱葱,她打算着秋天到来之时,她便用树上的桑叶养蚕。

    可惜这些都将成为不可能,她不得不弃树而去,再也无法回来。

    子桑没得选择。

    离开之时,那棵苍绿满枝的桑树依旧生机勃勃,子桑坐在即将启程的牛车的后头,呆滞望着眼前的一团绿色在愈加狭窄的门缝中彻底消失。

    她在想,它是否能活够今年冬天。

    扬州城,离去半年,如今再回来,恍如隔世。

    她的生活,贫苦,贫乏,空白,乏味,伴随着饥饿与忍受,但庆幸起不了波澜,她本想一生就在这个安静的小村庄里过去,本分安静,直到翌年的冬日,她遇到了那个来自旧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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