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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五十七章·“吕树早就死了!”

作者:封遥睡不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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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乌斯塔·夜】

    夜幕之间,一抹空间漩涡在沙地上凭空升起。

    金发的少年从旋涡里一跃而出,手上拿着一本彩色书籍。那书籍上有数行大字——《龙国汉语拼音学习·4岁婴幼儿版》。

    “t开头,后面是ong……嘶,第二个字是w开头,第三个字t……龙国的拼音真难学。”诺尔低着头,翻着手里的书。

    忽然,他抬头,将毡帽扣上脑袋,压下金色的碎发:“好不容易混进来,这凯乌斯塔真冷。这里应该没有监视了……”

    他左顾右盼,仔细辨认方向后,他唤出黑鸦茵可,朝着末日城的方向飞去。

    ……

    “又是吕树,又是吕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吕树!”

    白发青年气得双目通红,身上流转着银蛇般的电光。

    金色的光壳恍若在黑夜中屹立的小岛,苏凛剑刃前指,对准暴怒的霖光。

    二人对峙着,隐约有细微的波动声作响。

    “我不是吕树——还要我重复多少遍,吕树早就死了!死了!!”霖光气极,他愤恨听到这个名字。

    “嗯,你说你不是吕树——那为什么在我眼中,你们的灵魂本质几乎一模一样?”苏凛无情打断。

    “滚!那是你眼瞎!”霖光反骂,脸色涨得通红:“谁都别想阻止我,谁都别想,我是第一个找到他保护他的……”

    他语气癫狂而急促。将苏明安带回神之城几乎成了他一种偏执的执念。越是做不到,他越是疯魔般地想去达成。

    “噼,啪”。

    细密的电子碰撞声响起,犹如冰粒碎裂之声。

    霖光身后,骤然亮起旋转的空间旋涡,大量实体炮弹从漩涡中涌出,如同一片漆黑的钢铁森林。一时间,湛蓝色的粒子像黑夜里闪烁的萤火虫般碰撞飞舞,在夜色下极为漂亮。

    苏凛神情警惕,身上光芒一瞬大放。

    火光与电浆在炮口闪烁,炫目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山洞。

    一抹白色的光罩在苏明安身上亮起,霖光在开火前护住了他。

    “轰——!!!”

    金红色的磅礴火焰一瞬间涌荡而出,化作九柄光芒耀眼的利刃,狠狠刺入了电浆之中,发出激烈的爆鸣。仿若有九条火焰蛟龙在其中搅动,留下山洞间海草般狂舞的黑影。

    雄浑的火焰冲击一拥而上,刹那间,火焰与炮火对撞,沙砾般细小的金属碎片升腾而起,被夜风一吹,似雪花般飘落四处,护罩发出被击打的细小声响。

    山洞之前,似乎连夜色都被驱散,天地一时间亮如白昼。细密的血色伤害数值从双方身上跳动而出,伴随着爆裂的血色。

    “——在那边!”

    山脚之下,露娜一眼就瞧见了夜色里耀眼的光辉。她银白的发丝随着热浪扬起。即使相隔千米,她也能感知到那强烈的热度。

    “有人比我们快?”夏晟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立刻加快步伐,手中的传讯器发出“滴滴”声响。

    白昼灿烂,万物俱寂。

    过高的爆炸亮度让人们失去了短暂的视野,只隐约看到,有一道金色的身影在光芒中晃荡。

    刺耳的嗡鸣像刮擦玻璃般掠过苏明安的耳畔,霖光与苏凛这一对撞,堪称魔幻系与科技系的大碰撞,声势极为浩大。

    他费尽力气,勉强睁开眼皮,望见如同烟火大会般灿烂的光火,苏凛的风衣在身后飘扬,透着一线金色的绮丽的光。那金色与湛蓝交叠的光感,均匀地铺在红发之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绮丽的光环。

    耀眼的电子蓝光在苏凛身周炸开,却始终无法瓦解他的躯体。

    一时间,那身形显得凛然,每一寸光辉都在有韵律地亲吻着他的面容。那一对暗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像是燃烧在夕阳间的海面。

    苏凛此时的模样,像极了那天在云上城,苏明安遇见的教堂之前守望的云上神明,凛然而不可侵犯,全身都融于绚烂的光火中。

    苏明安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血声。

    “咳——!”

    滚烫的血洒上他的肩头,霖光偏开了头,没有让血弄脏苏明安的头发。

    这场对撞中,霖光输了。

    霖光只有链接那些红色软管链接时,战力才能达到6000+。现在的霖光是一具仿生体,战力在2500点左右,之前苏明安也曾秒杀过一次,实力不强。

    霖光离开神之城,都是派这种仿生体出来,他本人依旧在神之城。

    “真是奇怪。”苏凛看着吐血的霖光:“你灵魂的色泽,几乎与吕树一模一样,都是纯白色。我没想到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类叛徒,灵魂也能拥有这样纯净的色彩,我差点以为我看错了。”

    苏凛看见过许多人的灵魂的质感,这是他的权柄能力。

    为恶者,灵魂的颜色都很浑浊,罪大恶极者,更是如同浓厚的黑墨。

    为善者,灵魂则普遍为灰白色,哪怕再行善的人,心中都会有恶念和欲望,他们的灵魂会不可避免地染上一层灰色。

    阅览人生八十多年来,苏凛却很少见过纯白色的灵魂。普拉亚的光明骑士算一个,那个叫吕树的青年算一个,如今这罪大恶极的霖光居然也算一个。

    纯白,代表着如同白纸般透彻干净,几乎没有个人欲念,内心单纯如新生的孩子——他无法相信霖光的灵魂会是纯白色。

    苏凛还以为他会看到一条史上最漆黑,最肮脏的灵魂。

    “咳,咳咳……”霖光咳着血,挡在苏明安前面。胳膊被炸断了一半,后背一片焦黑,几乎可以看见森白的骨骼。

    “怎么,你认为……我是个,恶人吗?”霖光冷笑。他染血的面容如魔鬼般癫狂,白色的发丝带着血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无人关心你行事的正义性,民众只企盼自由与安宁。”苏凛淡淡说:“如果你的正义性对于人类而言是一场生存层面的灾难,那么你就该被定作‘恶人’。城邦的法理应建立于人类的身心需求之上,以优厚的环境与生活稳定他们,而扭曲的统治者换不回这些,除了战争、迷信与暴力,你什么也没能给予人类。”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敢说教一个世界的统治者!这是我的时代,是属于我的时代!!”霖光怒吼,鲜血顺着他额头破裂的伤口渗透,小溪般流淌在脸上,形貌分外恐怖。

    即使受了重伤,他依然挺直身板站在苏明安面前,坑坑洼洼的地面积了数层血泊。

    苏凛神情浅淡。

    透过暴怒的霖光,他似乎能隐约看到曾经的自己。

    “长时间的傲慢与孤寂会助长狂妄,统治与平衡的理想会攥夺统治者的个人意志,以至于失去曾经的自己,变成几乎无情无欲的‘神明’——因为过分热爱这片土地,将生命交给了自己的信仰,这种广博而可怖的平等的爱,反而会招致灾患,‘神’与‘人’的思维方式终究不同,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人类理解不了你,你也理解不了被你统治的人。”

    苏凛指了指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苏明安:

    “就像这个家伙,虽然他把我从云上城拉下来,这种行为很可恶,但却让我找回了曾经的人性,我头一回感到,我的心态如此年轻。但愿你也能明白这种感觉。”

    苏明安沉默。

    ……很可恶?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霖光听了苏凛的话,一脸茫然。

    苏凛的这一番论辩对牛弹琴。霖光连爱都无法理解,更别说体会‘为神’的心情。

    “……”苏凛感到无语。

    他没再多说,一柄剑刃从霖光的胸前插入,背后穿出,发出“呲呲”烤肉般的声音。

    霖光却像感觉不到痛,死死盯着他。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白发青年的躯体从被刺穿的地方开始,弥漫起焦黑的色泽,点点星火似乎快要燃烧而起,吞噬他的身躯。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止我。”霖光喃喃自语,他伸出手,拼命搭上苏明安的轮椅,眼神近乎绝望地盯着他。

    “路维斯,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来神之城。”

    “神之城的城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你想带人进来,我也同意,但人数不能超过三位数。”

    “在不久后……那里会是唯一的诺亚方舟。”

    霖光的视线几乎滚烫:

    “我等你……来找我。”

    他说完这一句,躯体突然剧烈地燃烧。灿烂的金火以他为薪柴旺盛地跳跃,转瞬之间,白发青年的身形随着火焰弥散于空中。

    苏凛落地,周围的光火熄灭,山洞中重归寂静。

    一时间,只有山洞外的月色如同轻纱般洒落,柔滑地披在他的风衣上。

    他盯着苏明安看了几秒,说了句废话文学:“果然,你是为数不多能听懂人话的人,刚才那个就是个蠢蛋。”

    “……”苏明安沉默。

    苏凛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一股温热的金色流质滑下,很快流转他的全身。

    感知了片刻,苏凛轻咦一声。

    “奇妙的身体构造,本质上与人类没什么不同,居然只靠后颈处的核心能源供给能源。”苏凛站直身体,手掌上覆盖了一层金光:“我帮你做个手术,你就能不受冬眠系统的影响。同意的话眨眨眼。”

    苏明安一动不动,他连眨眼都很困难。

    “我就当你同意了。”苏凛说。

    金光闪过,苏凛的拇指与食指之间捏了一柄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刀锋贴近皮肤。

    “手术会很疼,由于没有麻醉,我会给你织一个梦。”苏凛说:“防止你疼得大喊大叫,好像我在杀你一样。”

    苏明安差点以为他听错了。

    ……织梦?苏凛还会这个?

    他已经摸清楚了苏凛的技能,首先是那亮瞎眼的金色光芒大闪,能对撞炮火。然后是灵魂分身,在穹地苏凛曾经用过。其次便是一些灵魂的小运用,大体上没什么用。现在居然还会织梦。

    想来苏凛在云上城待了六十多年,除了玩芭比娃娃,应该也时不时会沉湎于梦境,不然那痛苦的日子也太过难捱。

    一股滚烫的流体从苏明安的后颈传入,昏昏欲睡的感觉传来。

    他不自觉地闭上双眼,意识逐渐昏沉。

    ……苏凛确实给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

    这个梦复杂又漫长,好似另一场人生。

    在梦中,他的家庭是幸福的,父亲没有死,母亲没有疯。邻居家的女孩没有遭到家暴,一名路过的金发少年送给他们气球,告诉他们他有灿烂而瑰丽的人生旅程。

    长长的银杏树路之后,他遇见一个在山脚下玩耍的青年,青年的家里是古典的木质结构,亭台水榭间摆放黑白棋子与茶具,火焰无法侵扰这一家分毫,那茶水荡着一层晕绿色的柔和的光。

    他们三人一起同行,去世界各地旅游……遇到了没有患抑郁症的扶桑洛丽塔少女,没有因为性取向而遭受网暴的北国女青年,以及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蓝发男人。

    他在敞亮的钢琴房里自由地弹琴,去大教室里听课,一起打桌游,野餐聚会。没有人谴责他们,嫉妒他们,或者对他们道德绑架。

    在旅游中,他时不时接到家里人的电话,父亲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暑期过后记得去大学报到,母亲叮嘱他记得加衣服,她今天又写了新的琴谱……

    突然,他听到一声“吡啵”的异响,像是气球破裂的声音,像是石子落入一面幻花水镜。

    ——然后梦醒了。

    什么也没发生。

    在梦中,所有的假设都很美好,然而这些幸福的假设,没有一个能被实现。

    他们本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残忍的游戏里背负各自的愿景自相残杀,甚至疯狂,缺失,死亡……

    电话里温和的问候声消失了,一切像窒息般陡然安静下来。

    似是陷入某种似幻非幻的凝滞之中,苏明安怔怔地盯着已经窥见山洞口隐约黎明的早晨。

    朝露悬于枯叶之上,红日与清晨于第一缕柔和的光辉之中搂抱而起,洒入他的双眸。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拍接着一拍,一度令他思绪混沌,几乎忘记了思考。

    隔了一会,他才明白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美好的人生。】

    “……好了,手术结束。”苏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