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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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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并不急于赶路,只是悠哉游哉地在无人的旷野中沐雨前行,涂弥对于江北的战况亦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笑着和燕七道:“涂家人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老涂想当皇帝,我就顺手凑个热闹他当得成当然最好,当不成,死了也是活该。而我呢说来可以来说走就能走,你知道,只要我想消失,这个世界上没人找的到我。”

    “你说得没错,唯恐天下不乱是我目前最喜欢的消遣,吃喝玩乐那档子事在上一个世界时我就已经腻了,而不管是上一个世界还是这一个世界,都不再有什么事能够让我投入和着迷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个数着日子等死的过程,可我又不想自我了断,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呢,我只得不断地自己找乐子,好让这日子不至于太无聊,什么天下大乱,群魔乱舞,道德沦丧,人性崩塌关我屁事?能乱出新鲜事儿来才好,我喜闻乐见。”

    涂弥哂笑着捏下嘴里的烟,缓缓吹出个烟圈,而后比出个枪的手势,冲着烟圈的中心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我把枪整出来,是不是吓了你一跳?你知道,那一世在道上混,手里没枪就是笑话儿,我手底下有个枪迷小弟,对枪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没事干的时候就拿着各种枪在那儿摆弄,说起枪的做工性能头头是道,我也时常向他请教,有一阵子我们被条子盯得紧,损失了不少枪支,又逢着黑吃黑,索性就自己造枪,我这一手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而在这个时代,高端枪不好做,普通枪倒是没问题,我该感谢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能工巧匠的本事出乎我的意料。飞鸟,你能想象老涂那帮人见到枪的威力后脸上的表情有多疯狂吗?嗬嗬嗬我告诉你,就和毒瘾发作的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扭曲。权力对于人类的诱惑猛于毒品,而能旁观这些为权疯狂的人的丑态,就是我这第二辈子最大的乐趣,怎么样,飞鸟,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戏,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如何丑态毕露丧心病狂的?”

    丧心病狂的人们此刻占据了玉华城,守将李诚信被火铳击中身亡,守军拼死顽抗,却仍抗不过叛军锐不可当的攻势,明知燕家军正在飞速赶来支援,却仍是没能撑到最后。守城军全军覆没之后,叛军直接入驻,而此刻的玉华城早已成了一座空城,知道战争将临,百姓们早便拖家带口地弃了家园四处逃命,剩下那些不愿逃的,悉数被叛军找出来聚集在一起关押了起来,防着这些人留在城中添乱。

    燕军赶至玉华城外时,叛军早已闭了大门,火铳手立在城墙之上荷枪实弹,射程之内无人能近。

    见此情形燕军并未硬闯,长时间的急行军已使得人疲马乏,于是驻扎于城外十里进行休整,就这么与叛军遥遥相对起来。

    “叛军不怕拖,眼下秋收刚过,城中粮食充足,且后续也有他们的运粮军源源不断地输送,久拖反而对我军不利。”燕军大营中,燕子忱与手下众参谋在将军帐中议事。

    “看这样子叛军就是打着死守的目的想要消耗我们的气势,”一将道,“这气势就像弓弦,绷久了就松了,叛军真要想这么着拖上我们三五个月,这仗可就没法儿打了!”

    “然而我们也不能冒进,昨儿见识了那火铳的威力,的确是不容小觑,莫说攻城了,连靠近都困难,叛军还上了投石机,真个把城守成了铜墙铁壁!依末将来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又一将道。

    “从长个屁!来都来了,做缩头乌龟像什么事?!趁着这股子冲劲未泄,就该一鼓作气跟那帮鳖犊子硬干!老子还不信了,八万大军干不过那帮龟孙儿?!”众将里不乏火爆性子的大老粗。

    燕子忱听着众将七嘴八舌了一阵,末了看向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元昶:“装聋作哑呢?使不上力就滚回京城去,老子这儿不养闲人。”

    元昶冷冷看他一眼,道:“我不支持硬闯,八万人不是用来当肉盾的。”

    那火爆性子的一听便冲他瞪眼碍着元昶国舅爷的身份硬把粗话咽了下去,只道:“那你倒是说个法子让哥儿几个听听?!”

    “只能智取,此前所说的夜袭是一个法子,然而这两日天气已有些见晴,便是夜里行动也易被发现,随队的天官说近日还有雨,不若待个雨夜,我愿只身尝试潜入城中伺机而动。”元昶说着看向燕子忱。

    “一个人能动出什么花儿来?你道涂华章是光杆儿将军等着你去取他狗命么?!”火爆性子的冷哼。

    “我可以去引爆他们的弹药库。”元昶冷声道。

    “”这位一时没了话说,谁都知道引爆火药是多危险的事,搞不好连负责引爆的人都有去无回,但不得不承认,引爆弹药库是最具杀伤力和给对方造成最沉重打击的最有效的方式。

    这小子够胆量。

    “引爆弹药库的确是个好法子,”燕子忱并不吝于给好的想法以肯定,“然而首先我们要先确定叛军弹药存放的位置,这便需要有人能潜入城中摸清形势,再全身而退将情报带出来,而后我们派人第二次潜入,引爆火药后撤离这么做的难度堪比登天,执行此任务的人存活下来的可能很且,老子的兵不是用来送死的,没有一半以上的把握,老子不会考虑。”

    元昶冷眼看着他,道“我说了,这件事我来办。”

    “你他娘的也是老子的兵!”燕子忱眼神更冷,“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元昶先是额筋微跳,忽而似发现了什么般怔了一怔,之后目光微动,垂了眼皮不再多说。

    “大军先休整一日,今夜我亲去近前一探,”燕子忱最后道,看了眼元昶,“你同我一起去。”

    “是。”元昶道。

    燕子忱挑起半边眉毛,目光古怪地在他脸上盯了一阵,见这小子神色自若,便收回目光不再搭理他。

    至夜间寅时左右,燕子忱同元昶换了夜行衣悄无声息地由驻营中掠出,飞速地向着数十里之外的玉华城奔去。

    天空晴朗,一轮明月照大地,玉华城外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若是站在城楼之上,眼神好的可以望去很远。

    燕子忱同元昶一路飞奔,至视野里出现了玉华城的轮廓里便停了下来,再往前去怕就要被守城兵发现了行踪,元昶还待再试着往前突一突,却被燕子忱拦下,不紧不慢地由怀里掏出个筒状物来架到眼前向着对面瞅。

    “这什么东西?”元昶瞪着他问。

    “望远镜。”燕子忱淡淡道。

    “你摆弄这东西做什么?!”元昶觉得这位莫名其妙。

    燕子忱瞅了一阵,把望远镜丢给元昶:“城头上有火铳手,每隔三十米站着一个,想要接近十分困难。”

    元昶将信将疑地把望远镜摆到眼前,学着他的样子从那上面嵌着的玻璃里往对面看,这才惊讶地发现对面的景物唿地一下子近到了眼前,肉眼看着很小的东西竟在这筒里被放大了数倍!“这是怎么做到的?!”

    “少管这个,听着,”燕子忱把他拽到身畔,“我去探探那火铳的射程究竟有多远,你用望远镜在这儿盯着,注意,尽量看清对方是怎么使用那火铳的,七丫头说那东西需要经常性地往铳管里面塞子弹,而且有些火铳可以连发,有些却只能单发,你的任务就是看清这些火铳的使用方法,如此我们才能有的放矢地制定对策。”

    “不,我去试火,你在这儿盯着。”元昶就要把望远镜塞到燕子忱手里。

    “娘的你又欠踹了是不是?”燕子忱瞪他,“这是命令,在这儿等着!”

    元昶也瞪着他:“你要是见阎王了谁来领军?!”

    “少操那闲蛋心!阎王爷死了老子都不会死!再废话老子踹出你肠子来!”燕子忱一厢说着一厢飞掠了出去。

    元昶冲着他的背影比了根中指出来这手势是燕小胖子教他的,据说意思是“懒得理你”的粗暴版本。想起燕小胖子,元昶心头一热,再看看那飞快远去的背影,眉目沉肃起来,收敛了心神,把望远镜举在眼前,全神贯注地盯住了对面城楼上举着火铳站岗放哨的士兵。

    燕子忱的速度飞快,然而在皎洁的月光下还是能看到一晃而过的影,这瞒不过眼力好的人,而能被选为担任火铳手的兵士,眼力一定不会差。眼看着燕子忱的身影越逼越近,元昶的神经也紧紧绷起,差不多在千步开外处,城楼上的火铳手已经发现了他,十几名火铳手迅速集结,摆好了射击的姿势,十几杆火铳全部冲准了他来的方向,却没有即刻就开火。

    燕子忱也该能以肉眼看到城楼上敌兵的行动了,可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图,而敌兵也始终没有向他射击,直到他越奔越近,千步,九百步,八百步,为什么还不射呢?

    是因为射程并没有那么远!风传的千步射距还是有些夸张了,燕子忱原来是想试出火铳的真正射距!

    八百步,七百步“叭!叭!叭!叭!”开火了!射程是七百步!

    然而十几名火铳手齐齐开火,纵是大罗神仙也难逃!

    元昶攥紧了手中的望远镜,他想看一看燕子忱此刻的处境,可军令如山,他给他的命令,就是看清火铳手的每一个动作,看清他们作战的全部流程,这至关重要,机会稍纵即逝,他决不能分心,这是燕子忱以命换来的机会。

    火铳手还在放枪这是好事,至少证明燕子忱没有死,放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元昶一阵心悸,正要去查看燕子忱的身影,却见第二阵枪声又响了起来,如是三番,直到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元昶换了只手拿望远镜,将方才那只手在身上蹭了蹭,抹去手心的汗水,由望远镜中看到城楼上的兵士冲着这边的方向比比划划,有人跑下了城楼去,想是去向上头汇报方才的战况,其余人则仍留在原位,严阵以待地举着火铳瞄着这厢。

    元昶移动望远镜,在那附近梭巡了一阵,半晌才由镜中看到了燕子忱奔回来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等着他奔至近前。

    “回营。”燕子忱中气十足地和他道。

    “没挨弹子?”元昶在他身上瞟了两眼。

    “那火铳的确了得,”燕子忱哼笑,“然而七百步左右才是有效射程,千步处弹子也能飞到,但杀伤力却明显大打折扣,速度也慢下来,连你都能躲得过。”

    “什么叫连我!”元昶不满。

    燕子忱不理会他这句,一厢往回飞奔一厢继续道:“而我之所以躲得过七百步左右的射击,是因为提前有了防范,之所以提前能够防范,是因为弹子在被射出的时候,火铳的管口处会冒火,看到火光后我便立即闪躲,弹子飞到这么远的距离已经卸去了不少力,速度自然会慢,这是一个很有用的情报。”

    “而我也发现,”元昶道,“火铳每轮可以发射六枚弹子,每发之间铳手都要有一个拨弄铳上机簧的动作,这就意味着火铳并不能连续不停的发射,中间是有一定间隔的,且每轮六发弹子射完之后,需要花去一定的时间来装入新的六枚弹子。”

    “由此可知火铳手不便进行跑动战,”燕子忱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边跑边拨机簧和填充弹子,等于将空门摆在对手面前,且命中的准度也会下降。”

    “而且我看到火铳的重量应是不很轻,火铳手们举上一会儿就要放下来歇上一阵。”元昶道。

    燕子忱笑起来:“那么便更不擅跑动作战了,又沉又需要时间换弹子,怪不得此前与我方作战时火铳手都是处于最后面的位置,射程远是其一,不便移动是其二。很好,有弱点就是好事。”

    “但若想逼他们不得不跑动作战,只怕不是易事,他们现在守城不出,只需要火铳手守在城楼上就足以抵御一切攻势。”元昶道。

    “办法都是从无到有,”燕子忱笑,“回营,想办法去!”

    回得营区时,却见自己的将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不由双眉一沉今夜离开时帐里的灯明明都已被他熄掉,是谁?谁在营帐中?

    元昶亦有所察觉,同燕子忱一记对视,两人飞速向着大帐奔去,掀了帐帘迈步入内,见灯下背身负手立着个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素白瘦削的脸上面无表情,只一对眸子映着两团跳动的灯火,萤黄里透着腥红,像一匹残野的狼。

    “无论用何方法,不惜一切代价,”他语声淡缓且阴冷,“就地解决叛军,所有主使,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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