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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卢沟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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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6日上午,直隶浑河以南,蒙古军队大营。

    “我们已经彻底陷在这里了,”鬼力赤怅然叹息道:“昨天出去探路的斥候,十停中只回来了不到一停。此刻汉人的游骑兵就在营外伺机偷袭,对周围的侦察根本无法进行,我们的十几万大军也就只能一动不动地龟缩在这里慢慢等死。”

    “将军,可是我们已经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啊!”一员副官道:“只要通过卢沟桥,用不着半个时辰就能兵临大都城下!到那时候——”

    鬼力赤一边摇头一边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觉得这事不大对劲吗?”

    “将军,您的意思是……”

    “现在卢沟桥是我军已知的唯一渡河道路,汉人军队在那里重兵把守倒不为奇,但如果是毫无防备……这就有点问题了。失去了对战场的侦察能力,我们实在无法判断这条情报的可靠与否。昨天下午我亲自察看过敌人遗弃的营地,在排兵布阵上能够有如此造诣的统帅,决不会看不到卢沟桥这么大一个缺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卢沟桥是他们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那么,如果敌人真的在卢沟桥设伏阻击我军,那样狭窄的地形,我们当如何迎战?”

    “将军,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要派出斥候进一步侦察吗?”

    鬼力赤苦笑一声:“派斥候?让他们去白白送死吗?在这样的战场条件下,我军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收拢部队,不留给敌人任何一点分割包围的机会。至于卢沟桥这一把我们必须得赌,否则等到明廷援军完成战略合围,大蒙古帝国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如果兵分几路同时强渡呢?”副官建议道:“也许这需要承受巨大的损失,但如此一来我们肯定可以突破南军的防线直达大都!”

    鬼力赤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定:“如果汉人丢失了大都该会怎么样呢?在中国的历史上,他们的首都曾经不止一次沦陷过。可是几乎每一次,他们都在南方重整旗鼓,倚长江天险继续抵抗。可是,我们承受得了这十几万军队的损失吗?或者反过来说,为了占领区区一个大都赔上这十几万军队值得吗?”他看到副官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所以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明知道是个陷阱,也只能向前一步,奋勇杀出条血路来;否则根本没人可以活着回去。没有可供犹豫的时候了,通令全军,一个时辰后拔营向卢沟桥全速进发!”

    “一支游骑小队报告说蒙古人已经全军拔营直奔卢沟桥而去。”明军帐内,于庆丰激动地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很好!”萧弈天背着手立在沙盘前,把目光投向那座精致小巧的卢沟桥模型。“是决战的时候了!”

    一道六尺高的盾墙横在卢沟桥东头,一杆杆丈二长枪从盾墙间隙中伸出,精钢锻造的枪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盾墙之后是三排火枪手横队,这些轻装步兵手托滑膛枪以半跪姿势时刻待命,腰间的子弹袋和火药囊已经拉开系绳。左右两翼沿河岸各部署了三列神臂弓士兵。这样一来,当敌人发动进攻时,他们可以担任良好的远程火力掩护而不必担心被对方骑兵冲到跟前。为了稳妥起见,盾墙前还加设了一排拒马,这样的防御在骑兵面前简直可谓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了。

    浑河对岸,鬼力赤仔细观察着明军的防线。显而易见,敌人的兵力配置非常合理,要是贸然进攻的话,近百丈长的狭长桥身便是一个良好的死亡陷阱。哪怕用鲜血染红桥下的浑河水,也未必能够突破明军的防御阵线。

    然而,鬼力赤又感到了几分疑惑,明军为什么要摆出这种固守桥头的姿态呢?难道他们煞费苦心摆了这么个疑阵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阻挡我军渡河?这完全没有道理!要是等到我军半渡之时发动突袭,拥挤在桥上的整齐行军队列只能成为他们炮口下的活靶子。他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这支数量仅有千人的明军似乎并没有装备对集群杀伤力最大的重火炮战车,难道是因为急速行军战车跟不上队列的缘故吗?这样说来,今天早上卢沟桥确实没有防卫,这支明军是发现我军行动后匆忙赶来的。对,一定是这样!他懊悔地低下头,要是能够早点拿定主意,或者方才行军时速度再快一些,结果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的十万铁骑将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淹没这支来不及展开队形的明军,然后……

    后军突然一阵涌动,鬼力赤恼怒地回过头,大声喝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一名军校纵马来到他的身边,“后方出现敌人的主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鬼力赤只听见耳边嗡的一声,脑子里竟是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军情紧急,请快下命令吧!”副官在旁连声催促道。

    “后殿、本军、左右两翼四部向后转,后殿分散展开,作前锋迎敌!”是本能而非理智驱使鬼力赤下达了这个命令。变换队形的忙乱马蹄声令他略微清醒了一点,决定先驰到阵前观察明军主力的布阵情况。

    从后方包抄蒙古军队的这支奇兵正是萧弈天亲自率领的三万西洋军主力。他们适才一直埋伏在附近的树林中,专等鬼力赤的大队过后,便立刻现身切断蒙古人的退路。此刻,他们已经趁敌人惊慌失措之时将部队部署完成。四百辆重型战车首尾相对结成一条宽达千丈略呈弧形的火力线,同时也是明军的防御基线,八百门大将军炮一齐对准了蒙古军团。每两辆偏厢车之间又停有一辆火器战车,这种轻战车由人力推动,车身正面装有利刃,中置一具巢式火箭发射匣,只要点燃引火绳,匣内一百四十四支火箭便可依次疾射而出,在攻击范围内形成密集的火力网。一次射击完成之后,操作手可以很方便地换上预装好的新发射匣,因此,尽管存在着射击精度和机动力上的不足,它卓越的射速和威力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无疑是最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再硬的强弓也无法穿透偏厢车的厚实装甲,更何况在那木板中还特意夹了一层半寸厚的实心棉絮。车厢内隐藏着不知多少火枪手,但见无数支鸟铳从枪眼中伸出,散发出的凌厉杀气令人不由胆寒。车队后方,隐约可见明军的骑兵部队分列两翼,保护中军不受侧面攻击。

    若是对寻常帝国军队而言,这个阵形太过于松散了。一千丈的宽度,何处不可被作为敌人集中兵力的突击点呢,缺乏纵深的薄弱防线只要被从中突破,在肆虐的骑兵刀下远战兵种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

    可这个公理并不适用于西洋明军。构成防线主体的重战车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堡垒,单是车身自重就在六百斤以上,骑兵雷霆万钧的冲击对它们根本毫无威胁。相反,大将军炮和巢式火箭的威力则足以轻易消灭任何排着密集队形的来犯者。

    这样的敌人可不是鬼力赤所愿意面对的,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毕竟再怎么强大的步兵也不可能追得上骑兵的马蹄吧。

    蒙古军的两翼以散兵队形迅速展开,准备通过明军毫无防备的两侧逃逸。蒙古骑兵们轻驱坐下战马,一阵风般从明军射程以外掠过,很快便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突然间,当头几匹马前蹄一软跪了下去,背上的骑手在惯性作用下被抛出老远。后面紧紧跟随的战士大多刹不住疾驰的奔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绊马绳与陷马坑组成的连锁陷阱之中,被坑底的尖刺戳得血肉模糊。余下的士兵惊恐地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本军逃去。

    鬼力赤面色铁青,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他始料不及的,由此看来,这一切都是明军卑鄙的诡计了!他们早就在这里布下陷阱,想要在这里全歼我军吗?他抬首四望,西面是明军的主力,战车重炮的威力毋须怀疑;而南北两面都是难以逾越的陷阱群;那么生路就只有东边一条了。他转过身,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弯优美的弧线——卢沟桥。他们正是想要我军去闯这道死亡防线,这才是他们的阴险用心所在!鬼力赤对自己说,可是,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卢沟桥宽仅能容五名骑兵并行冲锋,长度则相当于十五秒的全速疾驰,强行攻击是必死之势,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一百五十比一的巨大数量优势了。蒙古士兵们在百夫长们的催促下涌上卢沟桥,开始了一场悲壮而惨烈的自杀式冲锋。

    明军阵地上神臂弓齐射,几乎同时火枪横列也发出了怒吼。锋利的弩箭与致命的弹丸在骑兵们耳边嗡嗡擦过,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坠下马背,又或者因马匹受伤落地而被袍泽们踏成肉泥。不过,神臂弓和滑膛枪缓慢的射速毕竟还是留给了他们不小的机会,胜利的天平也开始渐渐向另一边倾斜。

    “是时候了。”不远之处,隐蔽在灌木丛中的于庆丰小声下令道。“预备队行动!”

    顷刻间,十排弓箭手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他们行动整齐训练有素,夹层布甲外是一水的绿色紧身衣,手中的紫杉木硬弓长达两米,从蒙着黑布的脸上依稀可看出殊不同于中原人仕的金发碧眼。他们便是萧弈天从英国招募来的秘密武器——八百名精锐长弓手。

    一名优秀的长弓手每分钟可以往300米的距离外准确射出十二支箭,由于弹道弯曲延伸,不但可以有效越过己方部队形成致密弹幕,同时还能够在最大射程上保持原有杀伤力。不出所料,长弓队密集有力的打击立刻让蒙古人吃尽了苦头,只用片刻卢沟桥上便人马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令后面的蒙古骑兵无法继续前行。

    不过,让人吃惊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先是火枪手和神臂弓部队,继而是重装步兵和长弓手,整支明军部队在占尽上风的时刻开始依次退出阵地。他们疾步奔入河岸边茂密的树林中,骑上显然早就准备好的快马向西遁逃。蒙古大军追之不及,只好眼睁睁度看着他们呼啸而去。

    目睹如此情形,鬼力赤也只能苦笑几声自认倒霉。放眼卢沟桥上,好几千具残碎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令人马几乎无法插足,血水沿光洁如玉的桥身滴滴淌下,将湍急的浑河水染得通红。他们全都曾经是塞外草原上叱咤纵横的勇士,现在却了无生气地躺在异国冰冷的土地上,即将化为一堆尘土永远消逝。

    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结果却完全不能令人满意。帝国一方的伤亡不足三百,甚至为数不多的几十具尸体也都在撤退时被全部带走。然而危机远没有结束,萧弈天的帝国军主力一直在向这边逼近,虽然极为缓慢,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和摧毁一切的可怕气势。按照这个速度,今天日落之前便可到达卢沟桥西岸列下车阵。

    所幸攻占卢沟桥为鬼力赤赢得了不少时间,以重火炮车兵为主力的帝国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轻骑兵发起追击吧,等到日落时分蒙古大军早就已经在北京城下了。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马鞭高喊道:“勇士们,中原的都城就在我们的马蹄前方,那里有无尽的财富在等着你们!现在,全军突进!”

    蒙古骑兵潮水一般涌过卢沟桥,含泪践踏过同胞们的躯体,用愤怒来取代被留在身后的痛苦,朝着北京一路进发。然而,行不数里,他们却又一次迎面撞上了明军的防线。与在卢沟桥不同的是,这一回蒙古人需要面对的是慕容信光率领的三万劲旅。

    在帝国军队威力巨大的火器面前,蒙古人明智地选择了后退。鬼力赤清楚地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敌人的连环套中,左右两侧想必和对岸一样布满了反骑兵工事吧。关于这一点,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证实——要是卢沟桥这条唯一的退路被追兵切断,那么一切都完了。十几万大军在汉人逐渐缩小的铁桶包围中不会有任何生还机会,仅有的希望就是赶在明军前面重新控制卢沟桥!

    鬼力赤与萧弈天的部队几乎同时到达浑河两岸,显然双方都不认为主动进攻是个好主意,于是各自在河边陈下战阵对峙。残阳夕照,帝国军队开始以车阵为依托安营扎寨;蒙古人这边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刀不离手马不离鞍,警惕地注视着对岸的一举一动。

    没等天完全黑透,帝国军营中早已经燃满了篝火,顺风飘来的烤肉香味令鬼力赤大为光火。他恨恨地灌了一口马奶酒,嘟哝着使劲咽下干硬的饭馕。“就地扎营!各部轮流休息!”

    鬼力赤在喧闹中醒来时已是子丑相交,副官平静地向他报告了敌人夜袭的消息。好在明军此次劫营主要是出于战略方面考虑,虽然搞得敲锣打鼓气势汹汹,实际上却没有给蒙古人造成多大的损失。尽管他们隔着河释放火箭烧毁了不少蒙古军帐,但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然而这样一来,蒙古军中的士气也随之跌落到了最低点。失去了安全感的士兵们,斗志和勇气都在冰冷的黑夜中迅速流失,就连大将鬼力赤本人也再不敢就寝,只得硬撑着眼皮绕营四下察看。

    尽管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对岸的中国营地中却有无数火把星星点点,将深邃的夜空照得通明。抬望眼,残如银钩的下弦月当空西照,雪样的流光铺洒在横满尸骨的大地上,带着一种别样的血色冷清。“这就是卢沟晓月吗?”鬼力赤喃喃地说,“果然无愧是燕京十景之首啊。可惜今夜过后,再也没有故地重游的机会了……”

    “将军,”一个万人队长打断了鬼力赤的思绪,月光下但见他满脸血污,左眼上蒙着一圈黑布,“东边的敌人也包围过来了!”

    “将军,我们还有十几万弟兄,趁现在和明军决一死战吧!”副官在旁建议道。

    “等等,”鬼力赤摆了摆手,这两天的战斗激烈非常,因而始终没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现今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明军这几天的战法太过诡异了,我们每走一步都应该谋定而后动,以免落入敌人的下一步圈套。”

    副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他们的战术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虽然这两天以来我们阵亡了一万多部属,可是主力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哼,那些汉人就是胆小怕死,每次刚一接战便逃之夭夭,真是教人不痛快!”

    “刚一接战便逃之夭夭?”鬼力赤低声重复着,脑子里突然一个闪光。“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些该死的南人曾有过好几次机会能把置我军于死地,但他们全部放弃了,每一次的战斗也都以小规模胜利之后的退却而告终。你觉得这该如何解释?——这说明他们比我军更珍惜兵力,宁可使用复杂而不可靠的计谋,也不愿在正面对决中损失士兵。这,就是他们的弱点!只要看出这一点,我们就知道该如何逃出这个该死的牢笼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很简单,明军不想和我军拼命,妄图以圈套困死我们,我军就要反其道行之!如果黎明前我们向西岸发起一场同归于尽的冲锋,就一定能从他们的防线边缘冲出一条血路,这样怎么说也好过合围之后全军覆没的下场吧。”

    副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军,昨天不到两千名明军守桥已经让我们损失惨重了,现在对面可是三万大军啊!”

    “你们不要害怕,”鬼力赤镇定地回答,“我们的部队在卢沟桥上无法展开,敌人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何况你看他们的布阵,前锋战车横队离桥头一百丈,这分明是惧怕我军冲锋的威力。有了这一百丈空间,突围就不再是不可能!你传下令去,一个时辰后全军向西突围!在此之前,前锋士兵每人准备十斤泥土一包,后队士兵每人准备掘土工具一件、五斤泥土一包,限一个时辰备齐!”

    战车上的帝国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中的火枪,感到自己胸膛中的跳动随着蒙古骑兵的逼近逐渐加快。这些蒙古人一定全都疯了,居然排成如此紧密的队形想要强行通过卢沟桥,难道就真的不怕死吗?

    由于开火的命令迟迟没有下达,士兵们只能眼看着第一排蒙古人冲过桥头,整齐地扬起右手——却不是什么秘密武器,只有无数个布包雨点般飞入河中。扔掉布包后的蒙古士兵立刻低身伏在马背上,全速冲下引桥后立刻折向南行。遥望浑河对岸,数以万计的蒙古人挥锄扬锹一刻不停,把千万担泥土甚至辎重车乘倾入浑河的急流中。

    萧弈天放下千里镜,缓步走下瞭望台,能想出填河断流这样的办法,蒙古将领也确实不是庸才。可惜啊,他冷酷地笑了笑,对侍立一旁的陈应龙挥挥手。后者立刻拉开手中的强弓,把早已准备好的鸣镝箭笔直射上天空。

    得到了任意开火的命令,帝国士兵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杀敌报国的好机会。车阵上大小火器一齐射击,顿时枪炮之声大作,刺鼻的硝烟笼罩了整个战场。由于夜间能见度不佳,目标又都在急速运动,因而出膛铅弹大多落空。但具备面杀伤能力的大将军炮就截然不同了,每一记炮响,都有十数人马翻倒在地。面对如此猛烈的火力,卢沟桥上的蒙古人一时竟被封在桥头难以再前进一步。

    然而蒙古军毕竟人多势众,等第一批自愿为战友们争取时间的万余伤兵损失殆尽时,卢沟桥边的河中已经出现一道小小的土墩;很快,土墩变成了一座土坝,浑河水面不断降低,渐渐现出卵石密布的河床来。

    “现在正是时候!弟兄们,冲啊!”鬼力赤一把扔下铁锹,翻身滚鞍上马。数以万计的蒙古人如水银泻地一般策马沿河滩冲下,涉过浅水向对岸狂奔。

    明军的轻火器战车队也投入了战斗,随着一阵火药喷射的嗤嗤声,数万支利箭拖着淡蓝色的尾烟激射而出。当这些燃烧的流星飞临到蒙古人头上时,就如同火雨天降一般,以灼热的锋矢洞穿敌人的甲胄与身躯。蒙古人密集的骑兵编队顷刻间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好几千人惨叫着化为一个熊熊火团,身上兀自刺猬一般插满长箭。

    此时最前面的蒙古人已经越过200多米宽的河床登上了对岸,他们无心与帝国军队继续交战,只是在一昧向南狂奔的同时漫无目的地乱射几箭,根本无法对车阵造成任何伤害。

    “左翼炮队换实芯弹,集中火力轰击河中的土坝。”萧弈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吩咐道:“让他们尝尝水淹七军的滋味吧。”

    草草赶建的土坝哪里抵挡得住帝国的大炮轰击呢?仅仅第一次射击,坝身上就出现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缺口,在土坝束缚下原就不甚安分的浑河水如今得了宣泄之处,从缺口处汹涌而出。激烈的水流在坝身上不断地撕扯出更多的裂缝,千疮百孔的土坝转眼间就彻底屈服在这莫大威力之下,瓦解成数不清的土块随着河水奔流而下,气势汹汹地扑向下游河床中挤成一团的蒙古士兵。

    人与马都在波涛的咆哮声中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翻腾跳跃的白色浪花由远及近,最终横扫过河岸,把一切避之不及的生物席卷一光。

    万幸的是,洪水来时蒙古军大部已到对岸,鬼力赤咬咬牙,狠着心率领幸存的士兵仓皇逃出帝国军队的火力网。先前剩余的土包此刻又派上了用场,蒙古士兵们填平陷马坑,又下马拔刀砍开鹿角木桩,终于逃出了帝国军的重重包围。

    是役,十四万蒙古大军除鬼力赤所率四万余人逃离战场外,余部被帝国军尽数剿灭。其中,毙于火器矢石者五万有余、丧于陷阱埋伏者亦过万、受伤被俘者八千零四十三人、葬身洪水者约在三万上下,帝国两百年来北疆战功莫过于此。由于兵力损失巨大,辎重物资也在逃亡时全部弃去,蒙古人不得不在保定收拢残军,一番劫掠后顺着来路败退而去。而明军方面除派出八千骑兵从后追击掩杀外,其余部队一律向京城近郊靠拢,开始准备下一步更重要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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