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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乌龙之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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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韩山童抱着薛丹娘疾驰出了天台城,星目中泪水止不住往下落,怀里的女子,不只是一个天生丽质,貌美如花的绝色美人,更是一个志洁如冰,心坚似玉的绝代佳人。只可恨自己有眼无珠,推三阻四的,就这么把她给错过了。他越想越痛心,越想越悔恨,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韩山童肉眼凡胎,有眼不识金镶玉,活活将你给错过了,我好悔啊!”说此紧紧将薛丹娘抱怀里,直欲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玉体,好让她活过来。薛丹娘的身体还柔暖着,香泽也依然盈鼻,然而任凭他抱得有多紧,她还是深深地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抱得多时,韩山童终是觉察不到薛丹娘的反应,百般无奈,他松开了手,低头看薛丹娘的玉脸时,见她的嘴角挂了一道毒血,于是抬手帮她轻轻擦拭,心痛万分。定睛看她的花容,见肌肤已然失血,却依然艳逸绝伦,美得动人心魄。以前,他因为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并不敢多看这张美丽冠绝的脸,未料待得细看时,却已经一生一死,大错已成。此刻,看着她仿佛若沉睡的玉脸,他实在不愿意接受她已经逝去的事实,于是呼唤道:“娘子,你醒醒!你醒了,我还像以前那样亲。”

    说此一句,脑海里的神思早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两年前一起游玩共骑的日子,那一幕幕美好的经历,是他这两年的珍藏,丝毫未曾淡忘。这会儿回忆着,倍觉美好,让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然而沉痛的现实无法让他停留在过去,此刻心爱的人儿依然与他共骑,依然在他怀中,然而芳魂已杳,软语娇音不再,此恨何极。这般思过去,想现在,但觉悲欢迥异,天差地别,心头倍觉悲伤,一张俊脸即便因为回忆着过去的欢乐笑了,然而神情却比哭还难看。

    走得一程,他又呼唤道:“丹娘,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便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在桃花坑里恩恩爱爱,做一辈子的夫妻!”没听见薛丹娘回答,他又说道:“娘子,我真不骗你,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与你拜堂成亲!”说此倾诉道:“以前吧,我傻,不知道你的可贵,把你晾在一边,害你虚度光阴。这如今我知道了,你人比花娇,志比玉洁,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你醒醒,与我说说话,亲亲我。”然而任由他怎么呼唤,怎么许诺,薛丹娘总是不醒,不理他了,天人永隔,最是无奈,便是肝肠寸断,却也难以唤回。

    黄毛儿蹄声的的,践踏着一路的悲伤。韩山童唤不醒薛丹娘,心头滴血,疼如刀割。正伤心时,忽听得有人问话道:“韩三,丹娘怎么了?”韩山童抬头看时,见是张浩繁在赶回程,于是缓辔答道:“丹娘被祝业庆害死,我带她回家。”张浩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死了!”韩山童黯然点头道:“中了毒针,死了!”张浩繁破口大骂道:“这个祝业庆丧心病狂啊,不得好死,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被他害死了!”韩山童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带丹娘回家了!”说此别马而过。张浩繁道:“那你多喊她几声,别让她魂灵迷失了!”

    韩山童答应道:“好!”于是喊话道:“丹娘,你跟紧了,我们回家了!”而后他一边纵马驰骋,一边呼喊着薛丹娘的芳名,想着带她回家。马不停蹄地赶了半个时辰的路,韩山童带着薛丹娘到了鸣玉涧,呼唤道:“丹娘,快到家了,你看这儿风景美吗?以后你就在这儿生活吧!你也知道的,这儿是仙女生活的地方,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以后你就与她们做伴吧!”说此又拍马往前,过桃花林,边走边说道:“娘子,不巧你来迟了几日,桃花谢了,前些天这儿可美了!不过也不遗憾,以后你年年都可以看,与花比娇,人比花艳!”

    到了屋前,他又呼唤道:“娘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两年前,我就该把你接过来的,结果被我耽搁了,害你梦魂牵绕,对不起啊!”说此抱着薛丹娘跳下了马,踢开院门,抬步进院,转了一圈,说道:“这儿是院子,我日里都在这里练功练剑的,以后你看着我练。”此刻他视死如生,却便像薛丹娘还活着似的替她介绍自己的家。抱着薛丹娘进屋后,他又介绍道:“这会儿我们进屋了!就三间房,挺小的。不过,我们家里人少,还住得过来。”说此将薛丹娘抱到厨房,说道:“这儿是厨房,家伙什倒是应有尽有,以后我给你做好吃的!”介绍毕,转身抱薛丹娘到卧室,说道:“娘子,这儿是卧室了。没打扫,有点脏乱,你一路劳顿,请将就着休息。”说此,将薛丹娘的玉体轻轻放到床上,帮着盖上了衾被。

    安顿罢,韩山童坐在床沿端详薛丹娘的玉脸,见她凤目紧阖,脸色微青,生命的体征已经渐次流失,然而一张脸还是美得出奇,尤其是嘴角上挂着的一丝微笑,让她看着显得无比的安详,真如睡着了一般。他爱惜不过,且便也懊恼不过,泣声自责道:“丹娘,为夫做人太自私,做事只为自己着想,没为你着想,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孤独度日,被人欺负,实在愧对你的雅爱,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吧!我好赖不分,实实该死,可恨老天爷不长眼,倒是让你替去了!”此时此刻,他最后悔的就是当日拒绝了薛丹娘的好意,害她独守空房,虚度青春,想着当时答应了就好了,故而责之也深。

    他是真心自责,恨不得让薛丹娘起来揍自己一顿,可是薛丹娘怎起得来,并不理他,任由他懊悔。见不到反应,他哀叹了一声,诉说道:“当时吧,我真心想答应,如果你脸皮厚上一丁点,主动亲亲我,我肯定就答应了。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司梦仙子,春梦女神,诱惑力不知有多大,得你垂青,有幸肌肤相接,得亲芳泽,我真觉得人生美极了。可恨造化弄人,既让你我相亲相爱,却又在你我中间挖河造山,制造阻碍,真心何狠也!”说此沉默了一会儿,又自责道:“也是我眼瞎心盲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一点破事,钻在里面出不来,没能为你想想,若能为你多着想一点,我们夫妻早团圆了,恩恩爱爱,多好!”

    说此,泪水再也禁不住,滚滚而下,滴落在了薛丹娘的身上,他随即发现,于是回过了神,擦泪道:“对不起,把你衣衫弄湿了!”这一说话,想起薛丹娘身上有血污,一路过来,难免沾染了风尘,自己还是给帮她擦洗擦洗,于是起身道:“娘子,我去烧点水给你洗洗尘。你一个人在屋里随便看看,我不走远,就在边上。”说此退出卧室,到厨房打水烧火。火燃起时,忽想起亡魂往生,需要长明灯引路,于是拿了油灯点上,返回卧室放台子上,看着薛丹娘呼唤道:“娘子,我帮你点了长明灯,愿它指引你回仙宫,永脱苦海!”而后又去烧水。

    一个人坐在灶窠膛里,看着炉膛里的熊熊火光,无尽的悲伤便如潮水滚滚而来,无法排遣。薛丹娘爱自己一往情深,生死相托,无怨无悔,偏自己不识好歹,拒之千里,辜负了她的美意。迄今相识三年,她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欢喜什么,又悲哀什么?自己统统不知道,却厚颜无耻地占据着她的芳心,舔舐着她的爱,何等的自私。如今,她已为自己而死,可自己给她的温柔何其的少,少到只有一鳞半爪,甚至于能够珍藏的回忆,便也只有寥寥数段。想起两年前的出游之日,她玩笑着要做一日娘子,没料如今缘终,自己还真就只让她做了一日娘子,越思越想越觉惭愧,不禁泪满衣襟,揩拭不尽。

    水汽氤氲,哀思叆叇,烧得水早已开,韩山童却沉浸在悲痛中尤自不觉,不停地往灶里添火。待得满室水汽蒸腾,他方才惊觉,于是打了水,冷热调匀后,端着去卧室。进门他便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烧水的时候走神了,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帮你洗脸。”于是拿了栉巾,打湿拧干,上前坐下帮薛丹娘擦脸,动作极其轻柔,生怕触痛她似的。帮着擦了脸,他又帮着擦薛丹娘的玉手,接触之际,已觉冰凉,心头顿生悲凉,手不自禁地颤抖,口上赞道:“娘子,你的手真是素骨凝冰,柔葱蘸雪,修长极了!”说此用栉巾包住捂热,然后擦拭,擦好左手换右手,而后将它们叠放在薛丹娘胸前。

    擦了脸和手,韩山童换了脚盆,想着帮薛丹娘擦洗玉足。这已是女子的私密之所,不敢自己做主,征询道:“娘子,我想帮你擦擦玉足,助你凌波微步,踏足青云!你如果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说此等了一等,自然听不到回音的,于是帮着脱下了罗袜,细细擦拭。擦拭之际,他不自禁回忆起了薛丹娘被蛇咬后的情景,想着那毒蛇虽毒,自己尚能救她,化悲为喜,最终成为美好的回忆。不料人面蛇心的家伙,却真把她害死了,想救都来不及,想想这人心之毒,真胜毒蛇百倍,令人胆寒。

    感慨之余,忽想起了薛丹娘临终前的义举,自己还没感谢和赞美过,于是转首看着她,谢道:“娘子,谢谢你救了我,今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只怕要被那条老蛇折磨死。这你真是太沉着、太勇敢了,真是一个巾帼英雄,了不起!我一向自以为勇敢,与你比,自愧不如了。果真我韩山童好福气,竟然能得到你的垂青,以后我出去吹牛,肯定羡慕死一堆人!”说此得意一笑,转身又帮薛丹娘擦洗玉足,泪却止不住往下落,却又怕薛丹娘笑话,于是擦了泪,解释道:“娘子,你别笑话我哦,我这是喜泪,开心着呢,得妻若此,夫复何求!”说此,定神帮着擦拭玉足,擦罢,仍旧替她穿好罗袜,却便罢手了,说道:“好了!”剩下的部位都是禁地,他想着自己与她夫妻情分短,不敢亵渎。

    起身出去倒水时,韩山童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抬首看时,见是李二来了,于是招呼道:“兄长,你过来了!”李二问道:“贤弟,弟妹如何,有救吗?”韩山童摇头道:“当时就没气的!那厮的毒针,见血封喉,霸道得狠!”李二下了马,安慰道:“那你节哀顺变!”说此自责道:“多怪我武艺太差,害你分心,没能保护好她。先前我还吹牛,说今日有我们两兄弟,定保她脱离虎口,没料却是她舍命保护我们!”

    韩山童道:“事发突然,谁都想不到。兄长先前能挺身而出,可见侠义之心!”李二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害了弟妹,真是惭愧得紧!”韩山童叹道:“这想来是她命当如此,不怪兄长,要怪得怪我大意,没想着先去保护她!”李二道:“你也别太自责,谁也想不到那厮会那么下流,竟然劫持弟妹。他若不是死了,我真想将他碎尸万段!”韩山童恨声道:“待我安顿好娘子,再去找他们算账!”李二却劝说道:“这他也死了,就算了!”说此问道:“贤弟,你看看有什么要我做的,吩咐一声,我这就办去!”

    韩山童忽想起李二远道而来,自己还没迎接他,于是恭请道:“兄长,你屋里请。我糊涂了,都忘了请你进屋!”李二道:“没事!”进屋后问道:“你把弟妹安顿好了!”韩山童道:“让她在里屋躺下了!”说此拉开凳子恭请道:“兄长请坐!”李二坐下,赞道:“弟妹是一个奇女子,铁骨铮铮,今日我听她一番言行,真是敬佩万分!”韩山童帮他倒了一碗水,哀叹道:“她一向有骨气的,不肯随波逐流。那恶贼以前也威逼过她,被她拒绝了!”

    李二道:“一个弱女子,不屈服于淫威,真心难得!”韩山童道:“这也是我敬佩她的地方!”说此坐下,问道:“兄长,我到的迟,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能给我说说吗?究竟丹娘如何激怒了那恶贼?”李二喝了口水,说道:“那可真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教人敬佩!”说此将薛丹娘的言行复述了一遍。韩山童听着感动不已,只恨自己以前轻慢了她,错失了好姻缘。

    说罢薛丹娘的事,李二好奇韩山童为何会定居在天台,于是问道:“贤弟,你怎地会在这儿住着?”韩山童说道:“那年与兄长分别后,我一路向南到了台州,返程时盘缠用尽,故而滞留于此!”李二道:“这是我的错了,不该要你的银两。”韩山童摇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先都挺好的,只没料到今天会出这桩事,将娘子害死了!”李二又问道:“我看你俩挺恩爱的,为何没成亲?”韩山童道:“我急着练武艺好报仇,拍被拖累,没敢成亲,让她苦苦等了两年。”说此自责道:“结果让她空等于场,真是害人不浅!”李二道:“贤弟也不必过分自责。你做得毕竟是正事,弟妹应该能理解的,不然也不会等你!”

    韩山童叹道:“练到去年,我就觉得自己武艺还可以了,应该可以去报仇雪耻了!可又想,都让她等了几年了,不差一年半载,等下月去报了仇,看情况再定婚期。谁料我命里多舛,还就差这一年半载!”李二也感慨道:“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的,如今事已发生,后悔无用,你还该坚强,把未竟之事做好,告慰她的芳魂!”韩山童明白他的用心,苦笑道:“兄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也许是打击多了,我心狠得很,铁石心肠的,别人忍不了的,我能忍!”李二稍稍放心,说道:“真难为你了,年纪轻轻,屡受打击。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的武艺练得着实可以,竟然连姜无畏也不是你对手,今后肯定大有作为!”

    韩山童此时痛失心爱之人,伤心还来不及,哪有心想以后的前途,摇头道:“能报仇就好了,便不至于让她白死!”说此起身道:“兄长,你千里迢迢来找我,小弟我本应陪你把盏言欢,共叙兄弟之情,奈何娘子亡故,我实无心情叙谈,还请兄长见谅!”李二道:“你节哀,有事叫我。”韩山童黯然点头道:“那我进屋陪娘子了,你自个坐坐!”说此进卧室陪薛丹娘。

    在床沿坐下后,韩山童看着薛丹娘的丽靥,他的星目不自禁便噙上了泪。听了李二的盛赞,他对薛丹娘又多了几分认识,对她越发的敬重,却也更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痛心。她分明是一块美玉,晶莹剔透,举世难求,却被自己当瓦当晾在一边,如今玉碎,不可再得,宁不让人痛心,于是喃喃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真不知你爱我这么深,是我辜负了你的雅爱。可恨过去的不能重来,不然我肯定选择与你双宿双飞!唉,天赐不取,后悔莫及!”于是后悔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伤心疾首,哀思绵绵。

    到了申时,柳锦莲和小娟在张小宫的陪同下啼哭而至,而后伏尸痛哭,涕泪涟涟。哭得一阵,柳锦莲收了泪,吩咐道:“小娟,你把小姐的遗物拿来给你姑爷过目!”小娟答应着拿了一个包袱过来,递给柳锦莲。柳锦莲打开包袱,将一块香帕递给韩山童道:“表叔公,这是你俩的诗帕,一首是你的,一首是她和的!”韩山童接过看时,见帕子两面各绣着一首诗,他不看自己的,只看薛丹娘写的“次韩郎赠薛娘子”,轻轻吟咏道:“逐爱离丹阙,当垆捧玉盘。郎心如淡云,妾意若幽兰。若得栖鸾凤,自然展翠翰。奈何山水阻,秀色怎堪餐?”

    吟罢,他星目又湿润了,转首看着薛丹娘道:“娘子,好诗才也!”诗言志,看了薛丹娘的诗,他便知道两年间,她的芳心该有多幽怨了。于是心头自恨自己冷漠,辜负了玉人的美意,害她伤心。

    待韩山童动容罢,柳锦莲又递了本书给他。韩山童见是一本《烈女传》,莫名柳锦莲为何给他书,翻开时发现里面夹着一朵枯花,拿起端详,见这花虽已经干枯,然保存完好,重瓣红萼,栩栩如生。他正好奇这是什么花时,脑际忽的有了触动,知道这是什么花了,心头不禁又一阵悸痛,原来这正是两年前他帮薛丹娘采的那朵杜鹃花。他采过送过便忘过,没料薛丹娘却珍藏着,用情之深,可见一斑,于是长叹道:“娘子,你何其痴也!”说此仍旧小心地把花夹好,神思不自觉回到了当日,那时花前,何等欢乐,可恨被自己一再耽误,欢景再难重现了。

    正自感慨时,柳锦莲又递了件男子的衣衫给他,接过看时,又不知何意。柳锦莲看他狐疑,问道:“表叔公可认识这衣衫?”韩山童摇头道:“不认识!丹娘帮我做的?”柳锦莲叹道:“可不是她替你做的!两年前,我替她送你,你不要。”韩山童立即想起来了,感慨道:“唉,是我没福气,辜负了娘子的美意!”柳锦莲埋怨道:“这你实在是无情,伤人心。你当时如果答应了,夫妻俩恩恩爱爱,孩子都该有了,多好!”韩山童黯然神伤,打开衣衫看时,吓了一跳,但见上面绣着一条乌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这丝线特别的润泽,不像是普通的丝线,于是问道:“这是什么丝线绣的?”

    小娟答道:“这是小姐用自己的青丝绣的!她钟情于你,欲结丝萝,花烛共剪,谁料被你拒绝。她情思无处寄,就拔青丝给你绣衣袍,绣了有一年多。姑爷,这一针一线,都是小姐的心血,都是她对你的爱慕哪,小姐爱你爱得好苦啊!这两年,她都没怎么笑过,只初一、十五你过来,便是她的节日!”韩山童提着衣衫的手不禁颤抖,忍泪道:“我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哪配她如此厚爱!”柳锦莲道:“她对你一见钟情,早爱得无法自拔,为了你,她死也心甘情愿,哪有配不配的!她可真是迷死你了,心神都在你身上,飞蛾扑火,奋不顾身!”韩山童哀叹道:“可不把她给迷死了嘛!”说话时,泪水再禁不住,顺颊而下,滴落尘埃。

    柳锦莲知道他伤心,不忍过多责备,说道:“表叔公,你去把这衣衫换上吧,看合不合身!”韩山童答应一声,出门换了衣衫。李二见了他的新衣衫,赞道:“龙袍啊,真好!贤弟,你今后可莫要负了弟妹的这片心意!”韩山童定声道:“不会,我铭记于心!”说此进屋。柳锦莲和小娟见了,双双夸道:“真合身!”韩山童道:“娘子真是心灵手巧!”小娟道:“姑爷,你知道吗?你这两年穿的新衣衫,都是小姐缝制的!”韩山童点头道:“这我猜到了!”柳锦莲道:“总算你不是铁石心肠,还有点知觉!这两年我们送你的衣衫,都是师娘做的。我见她痴情,实在不忍拒绝,便由她为你做主!”

    韩山童施礼道:“多谢你成全之德!一直以来就想谢谢你夫妻俩,可不好意思开口,如今再不谢,今后怕没什么机会谢了,一并谢过。”柳锦莲不敢当礼,又听他这话决绝,忙劝道:“表叔公,你可别想不开啊!”韩山童摇头道:“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报仇的事,以前丹娘在,我得想着回来,如今无牵无挂了,就不一定回来了!”柳锦莲道:“能回来还是回来吧!住的近,你也可以时常来看看师娘。”韩山童道:“随缘吧!”柳锦莲也不多劝,忽想起了一件正事,出声道:“表叔公,我们帮师娘换件衣衫吧,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她长得美,到了那边肯定是仙女。”韩山童答应道:“好!”于是一道帮着薛丹娘换衣衫。

    事毕,柳锦莲道:“表叔公,你出去坐坐吧!我和小娟陪师娘说说话。”韩山童致谢道:“有劳!”于是外出陪李二。张小宫见他出来,安慰道:“师父,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节哀!”韩山童摇了摇头,问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让人帮着通知她的父母兄弟!”张小宫道:“这事传得快,不需要通知的!再说,他们除了要钱,平常也不关心师娘的。”韩山童道:“最后一面还是让他们见见吧!让娘子安心一点。”张小宫道:“那我过会儿就让人去通知!”说此问道:“师父,后面的丧事你想怎么办?”韩山童想了想,说道:“娘子生前为蛇虫困扰,我不想她死后还被蛇虫噬咬,这样,你让人买些桐油过来,我们先将她火化了再下葬。”

    张小宫道:“行是行,只怕她娘家人来了不同意,我们这儿从来都是一葬了之的!”李二道:“不同意就劝劝。火化了,让弟妹早升极乐,甚好!”张小宫道:“那我呆会儿就让人去买。对了,师父,墓碑怎么刻?”韩山童道:“我俩无儿无女,你就让人刻“爱妻薛氏丹娘之墓,韩山童立。”张小宫赞道:“师父真是有情有义!你与师娘没拜堂,我还担心你不肯担名呢!”韩山童道:“娘子为我而死,情义感天,我若连名都不敢当,还是人吗!”李二道:“说的是!弟妹的事迹,可流传后世的!”他这一说提醒了韩山童,韩山童便又吩咐道:“小宫,你去找块上好的石料来,再找个好点的碑匠来,我要在娘子墓前镌刻诗碑,彰显其情。”李二和张小宫双双赞道:“这主意好!”于是继续为薛丹娘守灵。

    稍晚,张浩繁陪赵明、丁宇、李飞几人过来,原来赵明三人被祝业庆拷打了一顿,腿脚不便,故而姗姗来迟。弟兄几个见了薛丹娘,个个伤心难过。丁宇尤甚,痛哭流涕,责骂韩山童没保护好薛丹娘。韩山童自知理亏,只是叹气。傍晚,薛丹娘的两个弟弟来看了看,韩山童与他们不熟,招呼罢便不多理睬。张小宫看屋里坐不下,将他们打发走了。

    眨眼到了第三日早上,乃是出丧的日子,天台城百姓感佩薛丹娘为人,都远道而来为她送行。赵明等四兄弟亲自抬杠,送薛丹娘到墓地,置于柴堆之上,覆以百花。刚准备定当,薛家两兄弟带了几十人过来。韩山童只道他们来给薛丹娘送行,暗自赞两兄弟还有点人性,至少知道感恩。谁料两兄弟到了跟前,嚷嚷着问道:“你们这是想把我姐姐怎么着?准备烧了不成?”张小宫道:“正是!我师父不愿师娘受蛇虫之侵,故而想先将她火化再安葬!”薛二郎斥道:“谁是你师娘,她是我姐姐,何时成了别人的妻子?”说此对韩山童吆喝道:“韩三,你是不是看中我姐姐的财产,零时冒充了当我们姐夫!”

    小鹃上前道:“二公子,姑爷是小姐自己许的!”薛二郎喊斥道:“住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李二听了,怒火中烧,骂道:“你个龟儿子,胡说什么!我弟感念弟妹痴情,甘愿当鳏夫,你竟敢诽谤他,当心我一巴掌拍死你!”薛大郎犟嘴道:“那他做他的小伙子好了,谁要他做我的姐夫,分明就是看中我姐姐的财产,厚颜攀附!”说此指责韩山童道:“韩三,你自己说是不是想侵吞我姐姐的财产。”薛二郎道:“你说清楚,不说清楚,这丧事就甭办了,打好官司再说。”

    韩山童没料他们是来与自己争财产的,哭笑不得,暗自替薛丹娘感到不幸,没奈何只得问道:“你们想怎样?”薛二郎道:“你要做我们姐夫也可以,可是我姐留下的所有财产得归我们,我们要帮她奉养娘亲。”丁宇愤怒,指责道:“你薛家卖丹娘一次不够,还要卖她第二次?”薛大郎道:“关你屁事!”韩山童原对薛丹娘的财产无半分兴趣,更不想让他们闹,伤薛丹娘的心,于是说道:“难得你们还有一份孝心,我就依你们,只要你们好好地给娘子送行!”薛家两兄弟见他答应了,喜出望外,点头哈腰道:“行,那我们认你做姐夫。”

    韩山童便不理他们,持火上前,祝愿道:“娘子,为夫送你一程,愿你的芳魂随烟上天,早登极乐!”说此上前点火。李二也喊话道:“弟妹,我祝你归位仙班,不受红尘之苦!”赵明、丁宇等也纷纷祝福。一时间,熊熊大火笼罩了薛丹娘的身体,柳锦莲、小鹃远远看着,失声痛哭。大火过后,红颜化为白骨,韩山童忍痛将尸骨捡拾入棺,而后覆以寿衣,并将这两天穿过的龙衣覆盖其上,让自己的一段生命永伴薛丹娘。诸事毕,一代红颜归入黄土陇中,玉碎香埋。

    丧礼毕,亲朋散去,剩下张小宫夫妻和李二。张小宫劝道:“师父,如今这儿不适合居住了,要不你去城里住吧!”韩山童道:“我一直与娘子分开住,如今虽不在一个屋檐下,好歹算在一个地方,怎忍心又离开她。何况我过几天就要走的,以后怕陪不了她!”张小宫道:“可这儿就你一人,我们若走了,实在冷清!”李二对张小宫道:“小宫你尽管离去忙事!我再陪贤弟住几天,待弟妹过了头七再走。”张小宫欢喜道:“多谢李叔!”于是与柳锦莲一道离去。

    韩山童于是与李二叙兄弟情,见他武艺差,传授了一些《玄都秘录》上的武艺给他。闲暇,韩山童便去坟前看薛丹娘,弥补这两年对她的亏欠。

    这日乃薛丹娘的头七,张小宫帮着请了高僧,超度亡魂。闲坐时,张小宫说起了祝业庆的事,这恶鬼死后,家人争抢财产,没人管他的丧事,这会儿肉都臭了,还晾着。韩山童听了,却是称心,想着天道总算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于是断了找祝家妻儿报仇的念头。

    又住一晚,李二告辞而去。原来他这几年一直在徐州马陵山做山大王,劫富济贫,只不见韩山童去找他,他牵挂韩山童的安危,五年间到台州打听了几次,却哪里想得到韩山童会在这山沟里落脚,故而都没找到。那日凑巧路过天台城,见祝业庆横行霸道,欺压良善,他忍不住站了出来,没料却正好管的是韩山童事,终于兄弟相逢。只可惜薛丹娘最终被祝业庆害死,令他耿耿于心,只得陪着劝解韩山童。此时看韩山童情绪稳了,他却担心山寨的安危,于是告辞而去,让韩山童报仇后去马陵山找他。

    送走李二,韩山童一个人住了一晚,照常练功,少年英雄会在即,他一心想着报仇,无暇多想其它。次日,他早早起来便上了华顶,到了昔日帮薛丹娘采花的地方。旧地重游,花又重开,人却难再,不胜感慨。叹息罢,他采了一束杜鹃花,而后飞身而下,献花于薛丹娘坟前,告别道:“娘子,我来与你辞别了!为夫要去找人报仇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回来,我们天国相见;若是能回来,我们梦里想见!”说此掏出准备好的《玄都秘录》道:“这本书,记载着丘神仙的武学,我将它烧给你,你学着点,从此后,咱们走到哪里,都不受人欺负!”祈告罢,他便将《玄都秘录》付之一炬,送给了薛丹娘。

    火熄,他又告别道:“娘子,我走了!你好好的与仙人们做伴,毋庸再牵挂我,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说此转身,再不回头。

    回到屋里,他拿上行李,牵了黄毛儿,闭门而行,想着与张小宫等人作别,而后便去林家庄寻仇。

    此情也,正是:“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姚氏子弟按: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图奋发,这是男儿当有之心志。韩山童意志不算坚定,然好歹是做到了,值得夸赞。此刻,结束了一段凄婉的爱情,他同时结束了卧薪尝胆的日子,后文又有奇妙之旅在等着他。

    下一章,小说步入姚氏子弟的第三重梦境,女主正式登场,其情也,日月齐辉,天地张彩,江山如画,红颜绝伦,一股亘古所无的美好和浪漫将会扑面而来,请读者朋友细细品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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