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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方氏,方氏那个贱人,是在欺我,欺我!”

    大清早,萧太后所居的永寿宫便不安生。起因也不复杂,概因方太后牢牢把握住了太子的教养权,不让她这个亲祖母近身分毫,可恨的是作为太子亲母的纪皇后竟言不发的默认此事。

    再则恭帝即位三月,朝堂之上仍如泥塑的雕像,只为摆着好看,权力依旧把控在丞相李斯,太尉宋衍,御史大夫方榆手中。被恭帝寄予厚望的萧家党的庶族,在世家的压力下举步维艰。

    想到这么多的糟心事,萧太后的脑子就像被巨石压迫着,顿顿的疼。

    永寿宫的动静如此多大,其余宫室当然不可没有表示。为人子媳的未央宫椒房殿纪皇后所居之处便是要第个做出反应了。

    纪皇后听萧太后旧疾发作,便顾不得桌前只用不到半的餐点,忙换了身常服步履匆匆的赶往永寿宫,并着亲侍去传唤太医令,务必齐赶到永寿宫,以求减低萧太后波及的怒火。

    赶到永寿宫之时,太医令已背着药箱等候在宫门前。

    待到进去,请安行礼。

    萧太后闭目侧躺于美人榻上,身段玲珑,风韵犹存。单手扶于额上,显然头疼的紧。

    太医令背着药箱上前,告了声罪,自药箱中取出手枕素色丝布,请太后将手平置于枕上,将素帕覆于其腕上,再告声罪,方才开始请脉。

    萧太后心有怒火,对立侍于旁的纪皇后并不想多做搭理。

    纪皇后对此无悲无喜。纪大将军虽出身庶族,但其得琅琊王氏赏识,许嫁族女。纪王氏虽非王氏嫡女,但也是受世家教养长大,心想将女儿嫁回世家,从小培养不余遗力,毫不避讳后院倾轧的手段。

    纪皇后受母亲影响良多,能分晓后宫之内何为轻何为重,什么才是最能让自己获益平安的路,什么才是对当前情况最负责的选择。

    被受高宗遗愿任命,心为辅佐七皇子登位的父亲嫁给七皇子之后。她已经明白,风起云诡的后宫之中她该投靠的是哪方了。

    为了让萧太后不再执拗于太子教养问题之上,纪皇后不得不抛出另件更能吸引太后注意的事情。她斟酌了会用词,方才开口:

    “母后可知,官家已有法子对付此间世家联合对抗皇权的局面了。”

    这下,萧太后方睁眼抬眸,正视了纪皇后的存在,示意她继续。

    “官家几日前,曾与妾言说,要调妾父亲归京,任京畿检事职。以求在京中兵马司达到提拔寒门子弟的目的,先劈武举之路,再行科举之道。”

    “如此,倒是可行之法,只是你父亲抛了边防回京,以北漠虎狼之心,恐怕不能善了,可能安抚?”萧太后明显雀跃起来,如今她抑郁寡欢,无非还是被压在方太后之下,待恭帝亲政,便是她萧氏雪前耻之时,如今有了新希望,她自然开心。

    纪皇后见太后注意已移,深吁口气,继续道:“官家早已有决断,欲派谢浔那个大鸿胪前往北漠和谈,有着昭容长公主里应外合,问题应该不大。”

    “好,好,好!”萧太后连道三声好,头疼之症亦缓解不少,“你要与官家说明,萧家对此事,定全力支持。”

    此时太医令诊完脉,言说太后只是由于气急攻心而引起的头疼发作,只需稍作休息,心情舒畅便可。或辅之以食疗,效果可以更佳。

    便退下开具药膳方。

    见已无事,纪皇后亦告退准备回椒房殿,两个孩子估计已起身了。

    不曾想萧太后又唤住:“圣人。”

    纪皇后应是。

    “官家与圣人成亲亦多年了,膝下尤虚,只太子与崇华这儿女。虽国丧才三月,但圣人仍要为皇嗣后继考虑,为官家广纳妃妾,绵延皇嗣为重。”萧太后说完,挥手示意纪皇后可以告退了。

    “诺。”纪皇后应诺告退,转身退出永寿宫,心中块大石落了地,恭敬的表情也消失不见。萧太后心中所想都明晃晃的展现在外,不加丝毫掩饰。到底不过是蠢人个,妄图先在子孙上压武懿太后筹,真是笑话。

    当初若不是父亲为应高宗之诺,于北漠就将我草草嫁与夫君,武懿太后鞭长莫及,加之仁宗仁厚,方令我得了个便宜产下龙凤双胎。

    如今到了宫中,武懿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唯能够护着夫君皇嗣的仁宗已登极乐,竟还抱着希望宫中能有别的孩子出生。除非时光倒流回到始元八年,那场案子从未发生,否则皇宫冷寂,再不可能有孩啼声。

    遥想当初携儿女进京之时的凄惶恐惧,纪皇后便心有余悸。余下时光,她只望太子与崇华能够好好的,亦感激仁宗当时能够将她儿女子武懿太后手下保下。

    毕竟,子女虽无辜,父债子还却也无错。所以,建元五年之时,仁宗才会提出过继煦儿,以求唤起武懿太后的腔慈母心肠罢。

    正因为如此武懿太后如何能够放手太子的教养之权,也是如此,她才需要对此事闭嘴不言。建元五年的时候已将儿子拱手让出,如今有何颜面抢回多做无用言论,皇家宗谱上的记载也不会答应。

    并且,作为仁宗之子的煦儿比之做恭帝的儿子,更能得到世家的支持。在武懿太后的辅佐和尽心教养之下,她的煦儿,会成为大周史上的代明君,同时,她就不会让宫中出现任何的变数,尤其是有关萧太后与恭帝的变数。

    这个决断早在建元五年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了。

    相比于永寿宫的鸡飞狗跳,长乐宫就显得祥和安宁多了。今日是乐安郡主满月,碍于国丧不好大操大办,昭阳长公主也就只带孩子进宫给方太后请安,让做外祖母的太后抱下孩子,待周岁宴时再热闹。

    刚刚满月的孩子,抱在怀里没有丝的重量,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睡着的时间占了多半,剩下的醒着的时间也是大多在傻笑,哭闹也是极少的。

    许是被太后腕上的碧玉手钏吸引,小攸宁伸出藕节似的小手臂使劲挥着,想抓住手钏,却总也找不准目标,小腕上带着的银铃因挥动带起铃声阵阵,清脆的响彻在长乐宫满室。

    方太后并不关心永寿宫那边的闹剧,她只要知道那对母子生活的不如意就好了。褪下手钏给小攸宁抓着玩,看着她小小的手根本抓不住手钏上的珠子,却偏要握紧的样子,成功逗乐了众人。

    长公主则不然,她虽也直很看不上庶族出生的萧氏,但名分上萧氏已然是大周国母了。俗话说,不怕蠢人闹事,就怕蠢人犯了傻事。

    萧氏这个蠢人如今养成的这副性子,说到底还是她爹高宗纵出来的结果,旦萧氏犯了蠢,跟着丢脸的是整个大周朝,受害的也都是别人。

    始元八年发生的事,就好像还在昨日。

    始元二年之时,地方进上家人子备选,淮郡平春县萧乡绅家有女,姿容妍丽,举被选为家人子进宫伺候官家。

    在群芳争艳的后宫之中,萧氏容颜并非绝色,却自有那抹遗世独立的清雅之味。下便夺了高宗的喜爱,盛宠长达二十年,并生育了皇七子。

    而出生襄阳侯府的皇后方氏,姝色容颜,倾城绝色之姿在日复日的冰冷的宫室之内慢慢枯萎。

    始元八年,时值当时还是太子的仁宗,游学盘山书院。小太子与书院众人同吃同住同睡,并未做过多的防备。而方后亦未曾想过,后宫的手段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扩展到宫外去。

    太子所食之物相克,参夹了南境秘药,使得太子体虚孱弱,时时咳血不止。

    方后与上京世家皆所惊惧,震怒不已。襄阳侯亲自探查此案,书院众人皆以罪论之,祸及百人,无人幸免。案件线索渐渐指向后宫二妃:是自入宫以来就盛宠不断的萧婕妤,是生养了二公主昭容的徐良媛。案情明朗起来。

    原是萧婕妤发现自己有孕后,持宠生娇,遂起夺位之心,许以徐氏重利,徐家相助,以皇商的便利身份自南境偷运回秘药,再之后买通书院粗使数人,派之以心腹,将秘药缓缓下于太子饭食之中。

    以此行暗害太子事。

    证据确凿,水落石出。却在如此的情况之下,高宗力保下萧氏,言其无罪。主脑乃是鬼迷心窍的徐氏及徐家。

    终此,始元八年的太子案,朱家上上下下及盘山书院受牵连的家族人等,共计两百余人问罪。十三以下的幼儿及妇孺皆流放西疆,永世不得入京。十三以上的男子,判处斩首等不同等级的刑罚,以安方后与襄阳侯府的怒火。

    那日,血染了上京城的上空,问斩台上的鲜血洗了七日也未洗净。

    那日,方后和高宗彻底决裂,昔日夫妻情分尽皆随宝剑同断在宣室之内。

    那日,世家正式抵制高宗新政改革的方案,朝堂形式涌现出两极分化之势。世族与庶族对立而战。

    禁闭的椒房殿宫门,为儿子调养身体的方后,彻底明白了个道理:个野心勃勃为了你身后利益而求娶你的男人所说的诺言,远不及到手的权利来的实际些。

    当初的誓言有多美,而今的现实便有多残酷。

    未央宫宣室,帝之议政所在。

    恭帝即位三月以来,难得有次明确而强硬的命令——调纪大将军归京。理由也很高尚:如今大周国库空虚,实不在适合与北漠再战,最好的办法还是签订和平条约,以求边境宁静。

    并且,可以避免将士们将生虚耗在边关,骨肉生离。并,圣人十分之思念家人,国之后的母族举家在边关实在不妥当。

    宋衍作为太尉,主理军事,在兵权调动项上,对此并不多加阻拦。只随意的刁难了恭帝几句也就顺势应下了。

    纪将军手里北漠边防的兵权,直是世家的心腹大患,如今恭帝主动将这权利交于世家,还真是令人难以拒绝呢。宋衍早已在心头打算起派谁去接替兵权。

    嗯,举贤不避亲,就方老头家的二儿子了。

    同此,被派往北漠和谈的大鸿胪谢浔,在谈判中大获全胜,北漠自此正式成为大周的附属国,以诸侯礼待大周。大周许北漠每到冬至苦寒之时,接济北漠以粮食物品。北漠臣民需习大周礼仪,进行汉化。

    北漠王对此十分憋屈,只为吃食药品,就要向大周皇帝俯首陈臣,老大成了老二。

    奈何前月北漠发生羊瘟,大部分的羊羔都病死了。冬日马匹无力,粮草不足。要熬过严冬,只有听从昭容公主的建议,签下那个不平等条约了。

    待纪皇后回到椒房殿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已起身,已用完早点。

    刚从永寿宫回来,并不需要再次带两个孩子去永寿宫请安,但长乐宫那边却是要去请安的,宫规要求,而是对这个宫中真正的掌权人的敬畏。

    更何况今日是方太后为太子选定启蒙老师的日子。

    她看着安静的由侍女侍奉漱口的煦儿,不过三岁的稚龄,已是副小大人的样子了。

    毕竟是刚回到自己的身边,暂时亲近不起来也是有的。时半会也不会和旁边扭扭捏捏不肯配合女侍的崇华般,与自己亲昵也是有的。

    当初赵煦过继到仁宗名下之后,直由仁宗嫡后原氏抚养,养之精心处,她都自愧弗如。只是仁宗夫妻二人感情想宜,仁宗病体难愈,原后感同身受。

    待建元八年的时候,仁宗病情加重,原后入清远庵为仁宗祈福,再未出清远庵步。

    那时起,赵煦养于长乐宫方后膝下。直至月前,纪皇后明确表示了自己心中所想,母子方才团聚。只是这母子的缘分终究还是有点薄。

    在小小的赵煦眼里,他的母后直在清远庵里闭门不出,为父皇诵经。纪皇后是他的小伯母,不知她为何要自称是自己的母亲。他着实有些乱了。

    满腔慈母心肠的纪皇后也不知如何打破和儿子之间的这种坚冰,只得寄托以时间。

    “煦儿,母后带你与妹妹道去长乐宫给你们方皇祖母请安可好?”纪皇后把抱起因怎么也解不开手中的九连环而显得郁闷的崇华,低声询问小赵煦的意见。

    小赵煦的注意立刻就从九连环上转移开来,清澈的瞳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这时候的他,才像个三岁的孩子该有的情态,喜怒都在脸上。似平时,小小的人儿总是面无表情的。

    “是,母后。”他恭恭敬敬的应了,礼节挑不出丝错处。

    但崇华却没那么兴奋了,她直十分害怕总是虎着脸的方太后,点没有疼爱自己的萧祖母来的亲切。

    原本幻散光芒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去,不情不愿的被乳母抱在怀里去到长乐宫。

    而舒舒服服窝在方太后怀里愉快的玩耍的小攸宁总算显出了困意,打个哈欠,伸个小懒腰,双眼闭,就睡的沉沉的了。

    刚满月的孩子总是缺觉的。

    太后近侍苏嬷嬷亲自抱了小郡主进内殿安置,恰外院太监通传纪皇后领着太子与崇华公主到了。

    “她倒是不忘过来。”前脚刚离了永寿宫的地,后脚就到了长乐宫,也不怕招人眼,长公主轻嗤。

    她直很看不上纪皇后的做派为人,只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妇人,偏把自己整的可以为孩子付出切的样子。真的可以做到那样,当初何必求到皇弟面前保下赵煦。

    太后轻斥道:“你少说两句。琅琊王氏出来的姑娘大体上是不会教错女儿的。”

    说话间,纪皇后亲自牵了两孩子进殿,向太后行了全套的请安问候礼,坐在太后身侧的昭阳长公主并没有避开,反而安然的受了礼。

    倒是太后只口称何须如此多礼,家人这便见外了。但并无任何叫起的意思。

    长公主见状信步扶起三岁的太子,细细的询问椒房殿的衣食住行等琐碎事宜,且言五日后将去清远庵为小女儿还愿,届时可带上太子道去看望出家的原后。

    她对皇弟唯的名义上的儿子,且也是自己看着长到三岁的孩子,还是有那么几分真诚的关爱之心的。

    见太子脸上明显扬起的喜悦笑容,纪皇后心中难免有几分吃味,却也无可奈何。

    三岁的崇华到底跪不住了,扭来动去的,浑身不舒坦。

    方太后将几人的动作表情细细观察遍,暗暗叹了口气,也就顺势叫起了。

    自长公主手里接过太子,抱于怀中,柔声细问:“上回祖母与你讲,为你初步挑选了几位启蒙老师,你最终可选好了要谁当你的老师?”目光中带着考量的试探。

    太子虽已过继到皇儿的膝下,却始终是那人的血脉,不可不防。只要他听话,能力卓绝,她便至死都扶持赵煦,使其成为代真正的千古明君。

    太子童言稚语的,回答却干脆:“孙儿决定了,想让谢世伯为孙儿启蒙。”

    此言出,众人表情各异,欣慰者有之,失望者亦有。

    方太后欣慰于原氏三年的心血养育总算没浪费,太子虽小,到已知亲近,小小年纪便可做出如此选择,实属难得。

    而纪皇后则稍显失望,对于太子的启蒙事她关注日久,事先也有打听过太后为太子选择的几位老师。在对比下,即使谢潜出生陈郡谢氏,也有些不够看的。

    可恨自己没有早点和煦儿商量,现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做为最为提倡黄老之学的谢家,族中多为名士,现今的族长谢运更是当朝大儒,是仁宗与原后共同的老师,谢潜也是由其父亲自启蒙授课,可与二人以师兄妹相称,是当下最有名望的名士之。

    谢潜也是方太后早就决定的为太子启蒙的人。

    只是当朝形势以法儒当道,法为治国根本,儒学兴起,兴有为。尚无为的黄老之学迟早将埋没下去。

    时势迫人。太子若得三公之为师,日后的执政之路当会更加平坦。

    武懿太后心中所想,真叫人琢磨不透。

    是以,纪皇后暗暗咬碎口银牙,面上不显分毫。只是心中不免怨上了清远庵里的原氏,必是她教导煦儿学习道学的。

    好在太后的表情愉悦居多,甚至多了几分少有的亲切,想来对煦儿的选择还是满意的。罢了罢了,顾好方太后这边才是首要任务,其他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为他全盘考虑周全。

    感到被所有人忽略的崇华待得十分无聊,小脸上写满了郁闷,既然无人理她,她便自己找乐子玩儿。偷摸着跑进了内殿。

    苏嬷嬷注意到进来的崇华,笑着招手让其到小摇床边来,看小攸宁睡着了模样。

    崇华有些俱生,迟迟未移动脚步,熟睡中的小攸宁无意的摇动了下手腕,起了阵银铃的响声,引了崇华的好奇,小步挪了过去,看着睡的人事不知的小婴孩,扬起个傻傻的笑容。

    孩子这般纯真,想来纪皇后养育之时没有少费心力。苏嬷嬷笑着摸了摸崇华扎着的发辫,柔声问:“大公主,这是你昭阳姑姑家的小郡主,公主可欢喜?”

    “欢喜。”崇华目光不离小床里的攸宁点。她将小手伸进小床里握住孩子藕节似的白嫩手臂,也想逗逗孩子蜷缩着的小小手。

    真的,怎么看着都好可爱。

    与此同时的萧府,四房的萧六小姐也因满月酒席与国丧相冲,不好明办,只是内家家人自个儿聚聚,算是过了这个满月礼。

    这个刚刚满月的小姑娘,爱娇爱笑,迅速俘获了萧府众人的喜爱之心,连宫中的萧太后也对这个侄孙女多了几分看重。

    萧家这代统共也就六位小姐,其中还有三位庶出,上面两个嫡出的又均年长了太子几岁,算下来只小六清瑜人可在日后的太子妃选上奋力搏。

    何况,这个孩子,看着就讨人喜爱,聪明伶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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