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悦君歌 > 第189章 浮生若梦

第189章 浮生若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釉莲曾无数次猜想过自个死时的境况,她想她聪明一世, 真到了穷途末尽, 定然也会拖些个垫背, 将心中的仇呀愤呀都报了个干净再徐徐上路。可真到了这大杀四方的时刻,真看着周家乱做了一锅粥,她未想起自个, 反是想起了公子沐笙, 想起他得路迢迢, 芒鞋邋遢, 想起他为这天下, 为这周家吃了许多的苦, 到头来, 却是两手空空,少有人记惦。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见过他两袖清风雄辨群贤的模样,遂眼见他艰辛至此, 眼见他被逼进穷途,她的心中,讥嘲虽有, 失落更甚。

    她这一生,最恨的是他,最爱的也是他。她所有的悲痛都因他而起,却她真真畅快活过的日子也唯有他作陪。她生来便是家族的筹码,因母早丧, 为护着蕴之与永之,她知事便比旁人早上许多,日日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才护得他们姐弟三人安稳成人。遂她幼时的记忆中,少有如旁的女郎一般纯粹单纯的日子,除了辛劳,便是孤苦与抗争。

    后头,她遇见了他,是他教她体会到了天儿有多蓝,秋日的雨滴也带着甜。是他教会她如何发自肺腑的欢笑,如何对酒当歌畅怀世间。却也是他,叫她体会到了视死如归的绝望。

    就像一只鸟儿,从来就在牢笼之中,不知天高,不知地阔,不知欢爱,不知欣喜,陡然放飞,知了这天地辽阔,人生几何。却又猛然被塞回牢笼中去,才知,甚么是真真的苦不堪言。

    而在这苦不堪言自我唾弃的日子里,唯有对他的恨是支撑着她的力量,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踩在脚底,恨不得将他的心掏出来看一看。却如今,真到了旁人要杀他剐他的时刻,真到了旁人要践踏他毫不留情的时刻,她却不愿了。她忽然便觉着,乱世桃花逐水流,她已翻不出命运的手心了。他们之间,总该有个人能跨过这宿命的河。

    遂她屈以尾蛇做了公子裎与符翎的帮凶,她头一个,要置他于死地。

    起先,他们真想在他府中寻些个构陷之物,然他的府中可真干净,莫说谋逆,实是两袖清风,公子裎在他书房中搜了半日,愣是半句谋逆之言也未有,这滴水不漏,只得逼得公子裎再去请符翎下场。

    彼时,她便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等,又见公子裎手脚不停,搜去了屏风后头,紧接着,她便听里头发出一声雀跃的惊呼,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声咒骂之音。她循声而去,便见他书房里头果真有间暗室,暗室中空空如也,一张塌几,一壶酒,还有一枚玉簪。见着这些,公子裎果然有些气急败坏,讽刺的将那玉簪甩在她面前,嘴角一扯,透着不屑,嗤骂:“你瞧瞧我这二兄,便是藏在暗室中的,也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随之,玉簪落在地上,发出嘭的脆响,蹊跷的是,竟是未碎。她垂眸看去,只觉心口被一张大手狠狠抓住,她像溺在温水之中,上不得下不去,不知是暖,还是疼。

    那玉簪是她熟悉至极的,曾几何时,她曾一刀捅向他,将这玉簪狠狠甩在他面前,她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心安,她总是忘了她自个也有错。她忘了当年,是她自个隐瞒了身份,她骗了他,骗他她是谢六,骗了他的真情才叫他晓得,她原本是他早定的兄嫂。那个大雨瓢泼的夜里,他没有来。她一直以为,是他弃了她了,是他不要她这个累赘了。始乱之,终弃之,过往的海誓山盟从那以后都成了笑话,她为求生不得不苟活,在这苟活的路上,她恨他入骨,时不时往他后背捅刀子,她恨得理所应当,她把恨当做了救赎。

    却直到前岁,娄后在临死前戳破了一切,她循着蛛丝马迹去查,才觉痛彻心扉。她甚至会想,那个雨夜,若她不顾生死,就是死死等在那儿,是否他就会来?

    遂如今再看着这玉簪,她心中的恨淡了许多,唯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他似是一直在家中就不得关爱,当年他便曾道,“我出身不低,却是家中最穷的那个。”说着他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又抚抚她的发道:“但养我的阿六是足够的。”再后头她生辰时,他便送了她这玉簪。她总记得他将玉簪递给她时,耳根微红的模样。他闷了半晌才对她道:“枝头的杏花虽败了,却我刻了朵在这簪上,算是赠你四季常青。”彼时,他是被家族无视的儿郎,却也因此,是真真自在逍遥的佳公子。用上好的玉,亲手雕下她最爱的花,他偷瞧她时耳稍会微微的红,眸中清澈,像涌动着星河。他道,来年杏花开时,要娶她为妻。

    只可惜,逍遥的日子太短了,随着太子的身世被暴露在娄后面前,万般苦痛都到了眼前来。人人有恨,人人受累,便是如今自梦中去看,亦觉心寒。然而,这所有的善与恶,所有的对与错,所有的被揭开的或是被隐瞒的秘密,都非是空穴来风。这金丝笼里的雪崩了,他们便是这崩落的雪花。而雪崩时,未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们,都不无辜。

    她弯下身,捡起那玉簪,双目发涩,嘴角含笑,不知是讽是痴,或是实在无人诉说,她扭头看向了公子裎,忽然朝他道:“人生百年,浮生一瞬。当年我曾以为,杏花开时,我就会嫁给你兄长了。”

    公子裎闻言一愣,扭头看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口中所言之兄长是先太子洛鹤,他挑了挑眉,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地嗤笑,哼嘲道:“庶母您可莫多想了!平安与先太子可是落地的鸳鸯谁也拆不散!你这话若叫她听着了,可不得自讨苦吃?”

    闻言,她亦是笑,撇撇嘴,状似无意地将玉簪揣入袖中,只觉着,这众人皆醉吾独醒的滋味真是畅快,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在她看来,符翎的字迹只学得他七分像而已。却到了周王眼中,这七分像便落了个十成十,所有的子虚乌有都成了铁证,她就立在周王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做困兽之斗,看着他辩白自个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却那一刻,他泪如雨下,委屈悲愤,失望伤怀在他眸中涌动如潮。却这泪,这目光,在周王的眼中,却都是怨怼,都是他不孝不悌的辅证。遂她眼见着周王怒斥他道:“孽子!你的存在便是谋逆!”

    这一句话,也好似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眼见着他颓然跌坐在地,垂下了头去。他发顶精致的白玉冠随之掉落,散发凌乱,目如枯槁,他凄凉地抬起眼来,眸中泪水满盈,却是低低地笑出声了来,他的笑声落拓,朝周王一拜,声音清寒中带了哑意,已是释然道:“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儿臣领死!”

    周王果然要将他赐死,鸠酒亦毫不意外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彼时,她亲自执酒上前,垂眸看他。他亦抬起眼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浅弯眉眼,朝她一笑,全非是往日里对她冷若冰山的模样。少顷,他扭过了头去,看向宫城的高墙,夜深了,熊熊的烛燎照亮着高高的城墙,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也有些轻松,须臾,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足平静地朝她道:“爱恨入土,方得安详。多谢你,送我这一程。”

    秋风寒凉,月色凄清,他的话轻轻飘入她耳中,打破横亘在她与他之间多年的屏障。她发自肺腑地笑出了声来,萦绕在她心头的多年的郁气都好似散尽了。她忽的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自个的心,不是一时的心慈手软,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她是真真不愿他死,哪怕以自个做代价。

    看着他眉也不皱地将她手中的鸠酒饮尽,她亦释然了,她无比庆幸她把自个最后的退路让给了他,她想,这或许是她今生做过的最对的事儿。

    鸠酒早被她换下了,她亲手将蕴之给她的定魂丹碾碎混进了酒水之中。她看着他徐徐倒下,倒在她的脚边,未有悲伤,唯有愉悦。她忽的就觉着,自个也好似跟着他一道渡过了宿命的河。

    后头,她将他的尸身交给了禁军统领肖念。前岁,随着父亲的死,谢家在宫中的势力已被公子詹夺的夺灭的灭,剩的不太多了。却肖念因是蕴之留给她的退路,一直被隐在暗处,无人知晓。遂她随手召了肖念来,符翎与公子裎都未做它想,他们只道,要将他扔去乱葬岗喂狗。闻言,她勾了勾唇,看着巍峨的宫墙只觉着好笑,她想,来日被扔去乱葬岗的也不知会是谁?却唯有的她的笙郎,会安然无事。

    果然,宫中终是血流成了河,前见弟杀兄,后见子杀父,哭嚎声响彻耳畔,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她就稳稳坐在广韵殿中,放走周天骄后,教人绑了尚自诧异的符翎。

    在符翎无休止的唾骂声中,她自斟自饮,自笑自乐,听她道她若再不放她,她的孩儿便会死。她更是轻松,只道:“那个孽子,早该死了!”

    谁也不知她想到了甚么,悟到了甚么,她自个也有些糊涂了。她只知,她似是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夜里,她在等他来,她在等着一个结果。而这一次,她断尽了所有的退路,她再也不会逃了。

    终于,他来了。

    殿内燃着明亮的灯火,外头的霞光渐渐升起,她穿着最繁复华丽的宫装,看着他推门而入,周身的贵气浑然天成,清隽的眉目间透着杀伐后的狠厉之气。那狠厉之气明是叫人心瘆,她却扬起了一抹笑。美目流盼之际,她轻轻按动了鸳鸯壶中的机关,给自个斟了一杯毒酒。酒汁入肺腑,她仍在笑,逸兴遄飞,华光动人。

    不待他开口,她已泪流满面,直到身体被他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她才反应过来,自个已是呕出了一口血。她颤抖着抚上他的脸,想笑,却仍止不住泪,嗓子干的厉害,她望着他,再没有怨,再没有恨,不知是悲哀还是庆幸,她撑着气力道:“我一直以为,我恨透了你,可到头来,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你。我这一生,处处被人逼迫,已是逃无可逃。然这漫漫长路,总要有人往前走。周裎也好,周詹也罢,都只会败了这天下。如今已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刻,这天下,唯有你,你能撑起!这是我的夙愿,是你母亲的夙愿,是先太子的夙愿,也是兕子的夙愿,你就往前走罢,莫要回头。至于我,我早就该死在那个雨夜里的。死在今日,我不悔。我这一生,能为我自个活,能为你再活一刻,值了。只是,若有来世,你我莫再相见……”说着,她自袖中取出那只玉簪塞进他的手心,最后道了声:“笙郎,愿你四季常青……”

    心口如火烧一般,她的视线亦变得模糊,他炙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混沌之间,她好似又回到了他们决定私奔的那一刻,她记得,彼时她对他道:“笙郎不必忧心,即使离开了故国,你还有阿六,阿六为你唱周国的歌,跳周国的舞。”

    如今,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无法为他高歌,无法为他而舞了。但还好,她死在了他的怀里,她终于听见他又在喊她,阿六……

    她若,真是谢六就好了……

    —————————————————————————

    上一章,我写的很痛苦,这一章,是释然,为她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