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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第420章 大妖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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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吓住了。

    不少人都吓住了, 就是崖山这边的自己人都没来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为见愁一言不合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的骇人架势, 二为这完全不讲道理、近乎碾压一般的实力!

    开什么玩笑?

    陆松这个返虚期大能的修为也不是半道上随便捡来的啊!

    这才交手了几个回合?竟然直接就被制住了,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早就听说过这一位崖山大师姐见愁素来战力惊人, 在金丹元婴的时候越级硬打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没有什么压力。

    可这毕竟是返虚啊!

    根本就是旁观者甚至当事者都没反应过来, 战斗便已告终!

    陆松毕竟只是个正常的修士,并没有着意如见愁、曲正风等人一般修炼过身体, 整个人才一撞到背后那异常坚硬的银纹紫檀木柱,便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剧痛起来。

    但更可怕的是压在自己脖颈上的暗金色掌影。

    旁人看不出来,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这掌影看起来并不巨大, 当然更不骇人, 可其中散发出来的气息, 却与当初见愁用以击溃劫雷的一式一模一样!

    翻天印!

    而且还是实力飙升至返虚期之后的翻天印!

    陆松的实力本没有这么弱,如今落到这天地, 一半都是因为轻敌,或者说没有想到见愁的态度竟会如此强硬。

    听得她此言,他险些把一口牙都咬碎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小辈?那你可有想过自己还是个崖山门下?!”

    尖锐的质问, 带着一种由衷的愤怒,并不因为自己此刻为人所制而有半点的心虚气短。他陆松从来就是这种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硬脾气,这十九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愁一听却是立刻就皱了眉头。

    她刚待要做点什么,虚空之中便陡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竟是有几道人影飞了过来,紧接着楼内的空间便一阵波动。

    一道人影一下凭空出现, 开口便道了一声:“还请大师姐冷静!”

    飞身而来的, 都是察觉到烂柯楼这边情势的别派修士。

    使用挪移之术赶来的, 却是身形微胖的崖山掌门郑邀,只是此刻的他一脸肃容,刚站定便开口阻拦起来,生怕真的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大家有话都好好说,聚首在一起原也不是为了争斗,还请都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啊。”

    郑邀都来了,自然一切好说。

    见愁心下虽觉得陆松这人实在有些一般,可众人都已经来了,她方才含怒出手的确是已经有些过分了,若此刻再不依不饶,到底让旁人觉得崖山行事过于霸道。

    眉头微微一拧,她心念一转,到底还是放开了手,笑了一声。

    “掌门说的是,我方才出手太过急躁,确是显得有些无礼了。陆阁主没什么大碍吧?”

    这话说得……

    众人都听得吸了一口冷气。

    听着的确是松口,也像是致歉,可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愧意。

    金色的掌影,随着她手臂一垂,悄然消散。

    可陆松的脖子上却留下了一道可怖的深紫色印痕,可见方才见愁杀心之重,力道之狠。

    只是陆松也没受什么伤,不过气血受到几分冲撞。

    掌影一散,他便已安然无恙地站直了身子,只是他看向见愁的目光并没有友善多少,显然也听得出她话里微微含着的讽刺。

    于是,那看向见愁的双眼火光直冒:“你当我陆某人想与你计较吗?好,讲道理,今日当着这许多同道的面,就来讲讲道理,说说这妖孽是怎么回事!纵是你崖山确为我中域魁首,也没有这等做事的道理吧?!”

    这时候,郑邀其实是最头疼的。

    谁不知道陆松是个炮仗?

    他天生的道就是这样,性子里要太多弯弯绕,还修不成今天这境界。

    只是若往日遇到,随便安抚安抚也就过去了,不至于太费力,可今天……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递向了见愁,也看了站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插嘴的傅朝生,只觉得一个头有十个那么大!

    说什么?

    这人,不,这妖的来历,他也不清楚啊!

    不过,在他挪移过来之前,倒是知道见愁的说辞,于是悄悄给见愁打了个眼色,接着挂着满脸的笑容回来,给陆松拱手。

    “陆阁主,有关傅道友之事,确是我崖山考虑欠妥,未来得及及时知会大伙儿。我等也没有料想,会出现今天这么大一个误会。”

    “误会?”

    陆松与这天下妖魔精怪打了不知多少年的交道,它们是什么性情,他能看不出来?更别说这妖孽身上的确沾着几许血气,绝对没有冤枉了他去!

    一时冷笑,一指傅朝生:“当我是瞎子吗?这妖孽绝非什么善类,能误会到哪里去?!”

    “不是善类,或者说是陆阁主您口中的妖孽,便不能出现在此处吗?”

    有关傅朝生之事,郑邀他们的确是知道得不多。毕竟老祖宗好像也没有告诉他们这么多,但见愁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这件事,要解释,还得她自己来。

    她这么一反问,陆松便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干脆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见愁回头看了傅朝生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微拧了眉,那一双氤氲着几分妖邪之气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有什么困惑。

    完全是没将这许多修士可眼前的“危局”放在心上的模样。

    到底是大妖。

    闹出这一摊子事儿来,他倒是最镇定也最潇洒的一个。

    心底多少有些无奈,见愁收回了目光,才语气如常地续道:“傅道友的确是妖,但并非妖孽。他与我相识甚久,且曾与我共患难。整个十九洲,人人都道我凭空消失了六十年,可极少有人知道,我是因为陷落极域,才消失了六十年。”

    “什么?”

    此言一出,无数修士顿时惊呼出声!

    这件事他们还真不知道。

    见愁回来之后就在崖山,此事也只是对师门提起,顶多昆吾崖山或者左三千之中一些宗门的掌门长老知道,并未广传寻常修士。

    这时候说出来,就格外震颤人心了。

    今天所有人为什么聚在这里?

    还不都是为了对抗极域?

    那是一个活人没有办法进入的地方,自上一次阴阳界战以来,可以说除了佛门之外,没有人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

    可现在,见愁竟说自己曾“陷落极域”?!

    一时间议论声起。

    陆松却是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他早已经知道,自然也知道有见愁对整个十九洲来说有多重要,可不知道此事要傅朝生有什么关系。

    他没理会旁人言语,但问:“见愁小友不会告诉我,你这一位来历不清不楚的傅道友,也曾陷落极域吧?”

    不得不说,陆松的脑子其实还是很好使的。

    见愁笑起来,顺着他的话,便捧了他一句:“陆阁主这话猜得不是很准,却也相差不远了。傅道友的确曾在极域待过一段时间,且比我还要久,比我所知更深更广。只不过我是意外陷入,他是为了查清某些事情,主动混入,与我照应,也助我离开了极域。此后蛰伏极域数年,曾隐姓埋名,当过了八方阎殿的大判官。”

    自己混入极域!

    还当过了八方阎殿的大判官?!

    这一瞬间,所有人看傅朝生的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样了,忌惮者有之,惊疑者有之,骇然者亦有之。

    别说是陆松没想到,就是崖山那帮打定主意跟自家大师姐一起扯谎的同门,都露出了一种做梦一般虚幻的表情。

    郑邀也觉得晕眩。

    他转过头去看见愁,又看傅朝生,只觉得自己脸上五官的位置都有些歪。

    在如今这种特殊的时候,就是个傻子都知道傅朝生价值何在了。

    见愁用不着多解释。

    她只是望向了陆松,语气平平地问道:“陆阁主现在以为,他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吗?”

    “……”

    不可否认,的确是有。

    可陆松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一时间,他内心的想法极为复杂,目光在见愁的面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落回了傅朝生的身上。

    在他看来,这是一只嚣张的大妖。

    聪明的妖魔精怪,在进入十九洲人族修士的地盘之后,一则会收敛自己身上的妖邪之气,以免被人发现;二则也会洗净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以免在拥有鉴妖之眼的修士面前暴露自己曾沾有人命的罪孽。

    可傅朝生没有,半点都没有掩饰,甚至半点都没有心虚。

    心底一股一股的冷意弥漫了开去,陆松沉默了良久,声音里的凝重,半分未减:“可他终究是妖,且实力之强横,远胜你我。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

    见愁只觉得这话实在是很好笑,于是抬手一指,指向了此刻烂柯楼外那些静观事态发展的修士。

    “那在陆阁主看来,怎样才不是与虎谋皮?与他们,还是与他们?”

    陆松顺着见愁手指处望去。

    那些都是先前来论道或者来听论道的修士,修为有高有低,胖瘦高矮也各有不一,从他们不同的服饰上,便可判断出他们不同的来历。

    有的是明日星海这边的亡命之徒,有的是东南蛮荒妖魔三道的老魔小魔……

    这时候,陆松已经明白见愁想要说什么了。

    见愁收回了手来,面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嘲讽,又似乎有些慨叹。

    “天下修士未染人鲜血者有几人?这些来自妖魔三道的朋友,又有几个是善类?可值今十九洲将与极域开战的紧要时刻,正邪之间尚能放下争端,齐聚于此。见愁便想问陆阁主一句,您与我这一位身为大妖的朋友,难道有比与妖魔三道更深的仇怨吗?”

    虽已经是上千年过去,可当年妖魔三道作乱,可让十九洲其余各大势力吃了好一顿的苦头,直到昆吾八极道尊带人踏平了东南蛮荒,夺回了《九曲河图》,他们才消停了一些。

    可就是如此,这些年来的争斗也不少。

    当初青峰庵隐界里便有多番阴谋算计,见愁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了。

    尤其是中域。

    可以说左三千这边与东南蛮荒妖魔三道,是天生的不对盘,积怨岂止一个“深”字能形容?

    见愁这一番话,完全无可辩驳。

    能辩驳什么?

    说傅朝生就是妖,我就是不接受?那妖魔三道怎么办?总不能一脚踹出去,然后对天下宣告这一次对抗极域我们自己来就行了吧?

    光这么想想都知道有多愚蠢!

    踹开妖魔三道,回头来打输了大家一起死;要没输,那更好,一场大战结束,天下正道力量削弱,妖魔三道又不傻,直接趁你病要你命!

    怎么着都脱不开一个“死”字。

    陆松哑口无言。

    整座烂柯楼内,先前论道的种种好气氛已经消失了个干净,所有的门户之见,所有隐约着的矛盾,都在这一刻微妙地升了起来。

    谁也没有说话,但扫视着场中的目光里,却是各有各的深意。

    郑邀也没想到见愁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竟然如此犀利,甚至有一种刀子忽然捅进来的大胆与直白。

    心里莫名有些佩服。

    他看了看场中情势,终是不好让大家闹得太僵,赶紧出来扮演好自己和事老的角色。

    “陆阁主,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崖山这边没有说清楚。”

    他笑吟吟的,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和善。

    “原本傅道友之事事关重大,我们也不是想要瞒着,只是想等昆吾横虚真人来了,大家一道聚首的时候再说,好一起商讨。可没想到,还没说,你们通灵阁这秘宝就已经发现了傅道友的行迹,实在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啊。”

    郑邀这种人,天生就是做掌门的料。

    或者说崖山这么深厚的底蕴,即便的确满门都一心向道,可要找出几个长袖善舞的来,也没有那么难。

    在这个位置上许多年,他自然有自己处理事情的一套方法。

    就眼前,这说话的措辞和态度,便是半点也挑不出错来的。且字字句句都把过错缆道了崖山自己的身上,又明里暗里把这一次的事情往小了说。

    你不仔细听,好像还真跟他说的那样。

    在场之人有心细的,能听出郑邀的目的来,但陆松从来不是个心细的。

    他自来性子直得让人头疼,至今还没被人打死完全是因为有修为撑着,旁人不容易打死他,所以才好端端活到了现在。

    听了郑邀的话,他气总算顺了点。

    眉头虽还皱着没松开,但已没有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他话里透出几分疑惑:“你的意思是,回头要不要与他合作,还是要看大家的意见?”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郑邀知道陆松好忽悠,回答都不带喘气儿的,只顺着他想听的方向说。

    “毕竟此次明日星海聚首,乃是想集十九洲所有修士的力量夺回轮回,当然不可能由崖山说了算。所以,陆阁主还是不要着急上火,我看这昆吾那边的天劫也没什么大动静了,怕是横虚真人很快就能来,此事很快就能给陆阁主一个交代。”

    郑邀想的是,到时候坐下来一议事,大多数都是老狐狸。

    若真如见愁大师姐所言,傅朝生有这样大的价值,还不个个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与虎谋皮,那也先“谋”了再说。

    所以到时候的结果,根本都没悬念。

    陆松这边想的却是,若到时候还有商量,这时候的确是没有必要把脸皮撕下来。

    毕竟还有议事呢!

    他就不信了,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么个满手鲜血、且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妖。

    所以,一个阴险老辣,一个忠厚耿直,面子上一下就合上了拍。

    对先前见愁直接出手怼自己这件事,陆松是提也没提,一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只一脸严肃地对郑邀道:“郑掌门素来也是一言九鼎,我陆某人相信你说话算话,届时要不要此妖与我们合作,还要再议!”

    “那是当然……”

    这不就搞定了吗?

    郑邀心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就应和了下来,也笑出了声。

    可旁边的傅朝生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看向了已经明显握手言和的郑邀和陆松,一张脸上淡淡的,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忽然就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你们合作了?”

    “……”

    “……”

    “……”

    全静了,也全傻了。

    本已经准备脚底抹油的沈咎,听了这话,只觉得脚底下的油抹多了,差点脸朝下摔在地上!

    郑邀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陆松更是瞬间眉毛倒竖!

    自郑邀开始斡旋以后便聪明地保持了沉默的见愁,更是觉得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尾,眼前都有些发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傅朝生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她刚才那些话,说出来,其实只是为了化解面临的危局。毕竟她怒虽怒,可也不能真的跟陆松打起来,那像个什么话?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傅朝生!

    这不是个人,而是只妖!

    一只没把心思花在人情世故上,连她一句玩笑都要思索半天的蜉蝣!

    这一刻,见愁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傅朝生看了她一眼,仿佛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句问已经让郑邀一切口舌努力的成果付之东流,接着便平静地补了一句。

    “我在这里,只因见愁故友;要合作也是与她,你们与我何干?”

    你们……

    郑邀忽然觉得膝盖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