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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六章、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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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序元神离体而出,元神乃是清灵之精,但他所修行的金仙道法,元神却又散发着毫光。将这清光敛去,便露出他的神人之姿。

    以元神在水中行走更有利于隐藏,槐序跟随着走出水府的鲛人鱼女,化作一点灵光落到其中一个鲛人的身上。这鲛人只感受到似乎有冰凉的水流从自己脑后卷过,便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仿佛身在梦中一般,所行所为便再不由己。

    槐序占据了鲛人的身子,将她的元神小心封存,以他的法力,要占据一个不曾修行的鲛人的躯壳并不困难,只是要小心不要弄伤了她的识海和魂魄,以免留下后遗症。毕竟他只是暂住,不是这躯壳真正的主人。

    若是他的道行更深一层,修成神仙,便有更高明的法子解决。那是附在人身上,便可化作此人的念头,默默影响他的行动。便好似天魔一般,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这鲛人生得很好,眉眼温婉,朱唇微微上扬,便好似画中仙子一般。槐序不疾不徐,便是附身,也还挑了个合眼缘的美人。还来不及欣赏自己的容貌,便听到身旁的鲛人轻轻推搡了他一把,叫道:“流苏,发什么愣啊。”

    流苏朝她一笑,眼波流转,道:“没什么,想起来一件事罢了。”

    槐序感应着流苏的记忆,入戏极快,丝毫不留破绽。

    这鲛人道:“昨日我们采了南郊的珠场,今日便要去采西郊雪蚌,不知道今年的收成如何。”

    流苏摆动宽大的尾巴,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尾巴上的红色鳞片如同火焰一般耀眼。将身边鲛人艳羡的眼神收入眼底,流苏笑道:“今年气候比往年更冷,时常冰雪连绵,雪蚌的收成应当会好上不少。”

    说到这里,流苏便摆动尾巴,一马当先游在前面,高声笑道:“姐妹们,快游啊,早些采完珍珠早些休息。”

    她生得美丽,言笑之时,眼如弯月。显然流苏在鲛人中人缘极好,她一说话,便有许多鲛人响应,相互嬉闹着朝西郊珠场游去。

    鲛人人身而鱼尾,这个种族只要不是意外变化,生出来的不论男女都是美人。只是鲛人因为有泪珠之说,血肉更有灵异,便时常为人所捕杀。或是豢养取珠,或是杀了取肉,又或是满足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便逐渐消失在人的眼中。

    现存的鲛人大多数都投靠在强者麾下,为他们牧养渔场和珠场。鲛人的天赋异禀,可以养活各种神奇的蚌种,并且有取珠而不伤蚌的手段,深为水中精怪所喜。

    此刻鲛人要去的西郊珠场便牧养着一批雪蚌,雪蚌所生的寒珠蕴含着一点冰雪精英,不管是拿来制造法器还是用于修行,又或是用来食用,都是上上之品。

    流苏和一众鲛人欢呼雀跃,到了西郊珠场,鲛人中的两位年纪大的姑姑都有些哭笑不得,嗔怪道:“这些丫头。”

    两位姑姑排众而出,道:“雪蚌养育极难,采珠之时务必小心谨慎,切莫伤了蚌,也别遗失了寒珠。”

    珠场地形复杂,石林、洞窟、水藻、砂石种种交杂,给采珠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哪怕是鲛人,也需要心中细致才能有所收获。珍珠乃是蚌孕育的精华,也因此受人觊觎,为了保护自己,蚌都会寻找安全的地方藏身。

    一众鲛人领命,便挎着布囊在珠场中逡巡起来。布囊极为柔软,可以有效避免珍珠被刮伤。槐序起初并不太适应这寻找珍珠已经空手套珍珠的天赋,但是试了几次之后,便得心应手起来,只怕连流苏本人都有所不如。

    流苏虽然是身体的主人,但是这身体在槐序手中,却能得到更好的发挥。槐序甚至开始为流苏推算炼气之术,虽然鲛人的身体和人有些许不同,但这难不倒槐序。

    槐序兴致勃勃,却也没有忘记了正事。鲛女为水君养蚌,鲛男为水君养鱼。鲛女人数不多,又生得貌美,不仅有养蚌的职责,也在水府充当侍女,因此才能住进水府。

    一个普通的侍女,是没有资格接触水君的,能打探的消息也实在有限得很。现在唯一能接触到水君的方法就藏在这珠场当中。

    珠场中放养雪蚌数千只,其中有一个蚌母,乃是当年水君从东海讨来的蚌种。蚌母虽然未成精灵,却有不小的智力,藏匿在珠场数百年从未被找到。如果能够找到蚌母,将其蕴养数百年的寒珠得来进献水君,必然有得见水君一面的机会。

    流苏抚摸着自己的尾巴,一片一片细密的赤红鳞片如同天边的红霞,这样美丽动人的红色,和水君的红龙之身实在相配得紧。这也是为什么周围的鲛女都对流苏有着艳羡,每次看着流苏身上的红鳞,他们几乎都会联想到水君身上那火红的鳞甲。

    若是能得见水君,流苏便有七八分的把握就在水君身边做个侍女。水君好色,有目共睹。只是在短时间内,却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不能修行到小有成就的鲛人只有一条鱼尾巴,鲛人之间有交尾之法,但对象变成龙或者人的时候,就相差得太大了。

    若是流苏本人,只怕是再过十年也未必能找到蚌母,但换作槐序,便能将鲛人御水的本事发挥到最大,以此去感应珠场中暗流,分辨水中气息,寻找蚌母所在。

    流苏在石穴和缝隙中游动,避开了在水中招摇的带毒的水草,在一个离地不过三尺的石缝前停下。他没有去碰石缝,反而笑意盈盈的摸上了石缝上压着的一块扁平巨石。

    “找到你了。”

    面前的巨石一动不动。

    流苏也不多言语,绕着这块石头游动起来,一边游动一边哼唱着歌谣,鲛人善歌,歌声清澈动人,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流苏的双臂在石头上轻轻抚摸敲打,宽大的尾巴卷起河水激荡在石头上,歌声百转千回,动人心魄。

    这块石头终于扛不住,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耀眼的白光。白光照亮了一方水域,在白光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气。水中开始出现冰花。

    流苏闭上眼睛,顶着刺骨的寒气伸手摸进缝隙当中,水流转动,轻柔的带出一颗硕大的寒珠来。

    这寒珠周围冒起冰片,片刻就要将周围的河水都冻起来。若是流苏空手去拿,只怕手都要冻坏。流苏虚托着寒珠,亲亲在蚌母身上吻了一下,道:“谢谢你啦。”

    蚌母丝毫没有回应,但流苏却笑了起来,他感应到了蚌母的情绪。流苏的眼睛落在寒珠上,这颗宝珠被蚌母蕴养数百年,有些非凡的灵性,更是无比神异。这是天生异宝,便是在地仙手中也能发挥妙用。

    流苏的眼中异彩连连,双手将宝珠托起,白光闪烁,寒气如同烟霭一般缭绕在他身体周围。

    只是这一会儿,已经吸引了许多鲛人,连两位姑姑都被宝光引来。见着这宝珠,两位姑姑都动容道:“竟然出了宝珠,流苏,你竟然采到宝珠!快快快,快将这宝珠送入水府,这宝贝冻手,若是有了损失,我们可负责不起。”

    两位姑姑立刻带着流苏和一种鲛人护送宝珠往水府去,方才的宝光太强,若是引来了心怀不轨之徒,可是要遭难的。

    宝珠被藏在布囊当中,稍稍遮掩了神光,但这宝珠的寒气却藏不住。不仅藏不住,鲛人也受不住,只有流苏以天赋御水之术将寒气散开,才能稍稍承受。

    急匆匆赶回水府,好在不曾出了纰漏,两位姑姑都松了一口气,立刻禀报上去,要将宝珠进献给水君。

    管理采珠事宜的是水君的姬妾,这姬妾乃是一位姓梁渔女,被水君看上,便下聘娶了。人类的寿命自然短暂,哪怕水府中延年益寿的宝药,驻颜养身的宝丹,也无法抵御岁月的侵蚀。渔女已经是中年妇人的模样,虽然风韵犹存,更有一番风采,但毕竟是年纪大了。

    好在水君仍旧念着旧情,便安排她管理采珠,虽临幸得少了,不太得宠,但份例却不曾削减,因此日子也过得舒坦。

    听着姑姑说采得宝珠,梁夫人心中也是一提,连忙取出盛丹的宝盒道:“我听闻宝物都有灵气,最怕沾了晦气,这是大王赐我收藏灵丹的宝盒,你去将宝珠盛来。”

    两位姑姑领命将宝珠放进盒中,果然立刻就将寒气和宝光锁住。两位姑姑道:“流苏,你采得宝珠,便同我们一起进去领赏。”

    流苏随两位姑姑进了殿中,便听姑姑小声道:“夫人,这便是采得宝珠的流苏。”

    梁夫人目光望去,便见得温婉清丽的少女和她尾巴上如同红霞般的鳞片。梁夫人心中一动,柔声问道:“你就是流苏?”

    流苏笑道:“正是小女。”

    梁夫人道:“我早便听两位姑姑提起,说你采珠的手艺是一绝,今日竟能采到宝珠,应当重赏。”

    梁夫人目光转动,似乎在思索什么样的赏赐合用,接着说道:“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过一时便随我去见水君。”

    流苏回了自己的住处,随后就有一位姑姑送来黄金玛瑙制成的头饰和一套上好的衣裳。流苏笑着谢过赏,把姑姑送出门外,合了门长舒一口气。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倒映着流苏的面貌,年轻美丽,天真无邪。看着看着,眼里便不由得泛起一点杀气,心道:“若是水君不曾同血虬妖王沆瀣一气便罢了,若是有所勾连,我必要给他点厉害瞧瞧,方不负我这般作态。”

    所幸曾经便是以姥姥的样貌示人,槐序心里虽不习惯,却也不是无法接受。将梁夫人赐下的金钗带上,换上衣服,再照照镜子,果然越发动人。

    梁夫人年纪渐大,虽然如今仍旧生活无忧,只怕日后年老色衰,会不太好过,如果手下的流苏能得水君恩宠,对她而言,也无疑是一件好事。

    不过目前来说,对槐序而言是一件好事,流苏会不会承情槐序不知道,但槐序是承情的。

    再来见梁夫人时,梁夫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看流苏的眼神带着温和。流苏捧着宝盒跟在梁夫人身侧,两人向水君所在的风云殿走去。

    梁夫人拉着流苏的手,问道:“流苏,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鳞片很美吗?”

    流苏摆动着尾巴,赤红的鳞片折射着细密的光,她答道:“流苏听别人说过的……”

    瞧着她似乎有些紧张,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担心,这是好事。水君的颜色,与你极为相似。我们这些水府里的女人,没有哪条出路会比依附水君更好的了。你很美,水君会喜欢你的。”

    流苏问道:“水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夫人突然怔住,脸上笑容便有些牵强,感叹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本不是人呐。”

    流苏连忙道:“流苏说错话了,让夫人伤心了。”

    梁夫人摇了摇头,道:“无妨,我只是他的妾室,托蔽在他的羽翼之下,又有何资格去讨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流苏,我没有修行的资质,若是你有,便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修行有成,你便能活得更潇洒些。”

    梁夫人这是交心之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懂她话里的劝诫和诚恳。流苏慎重的点头,回应道:“流苏多谢夫人提点。”

    说这话,便已经到了风云殿中。所谓风云汇聚,腾龙而起。只是这名字,便有着野望。

    梁夫人带着流苏进去之时,殿中正是莺歌燕舞,好不欢快。水君高居上座,左右却有三个生人。左手两个乃是两个年轻人,同人并无不同,至少以流苏的眼睛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两个年轻人在欣赏歌舞。右手的座上是个穿着一身乌黑铠甲的大汉,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桌子上摆放的巨量猪牛羊肉。

    水君在喝酒,他眼神既不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也不在那个大汉身上,只会偶尔将目光投在殿中歌舞上。直到梁夫人进来,他的眼神便粘在了流苏身上。

    水君的鳞片鲜艳夺目,便如同一团红云,而流苏的鳞片竟和他如出一辙。梁夫人坐到水君身边,给水君的酒樽里斟满酒,对着水君耳语了起来。

    水君听得饶有兴致,道:“哦,竟然采到宝珠了吗?”

    流苏适时将宝盒放到案上,揭开了盖子,便有一股寒意袭来,寒气如同烟气一般四处蔓延,又见宝珠光华透亮,仿佛冰雪一般。

    水君也不由赞叹:“好一枚寒珠!”他转头向流苏道:“你如何采到此珠?”

    流苏低眉垂首,声如空谷幽兰,道:“水君可还记得西郊珠场的那个蚌母?那蚌母极为狡猾,数百年来都不曾被人找到,因此才能孕育出这么一枚宝珠。”

    水君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找到蚌母的呢?”

    他这一问,流苏便眉飞色舞起来,道:“这便是流苏的本事了,它虽然藏得隐秘,有几分聪明,但流苏可比它更聪明!”

    流苏这一得意起来,整个人便鲜活起来,更叫水君心喜。

    水君有心调戏,便道:“你这般有本事,又采得宝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流苏这可犯难了,便道:“流苏已经受过夫人的赏啦,而且水君收容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不敢再收赏赐了。”

    水君哈哈大笑,梁夫人也低头含笑。梁夫人道:“这丫头精明利落,我瞧着心里喜欢,我看夫君也喜欢得紧,倒不如就让她留下给夫君当个贴身的侍女吧。”

    水君看着梁夫人,见她目光诚恳,知道她是真心,便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流苏却有些无措,道:“我没有当过侍女……”

    水君笑道:“来,先把酒斟满。”

    流苏便去捧酒壶,给水君斟酒。水君和梁夫人聊了一会儿夫妻间的闲话,梁夫人便告辞离开。

    水君把玩着寒珠,听得座下两位年轻人和甲士齐齐恭贺道:“恭喜水君收得异宝!”

    自古权势与美人都是男人的兴致所在,现在权势在手,美人在侧,水君也一时兴致高涨,举樽道:“来!满饮此樽!”

    一时之间,倒也宾主尽欢。流苏冷眼旁观,心里已经转过不知多少思绪。

    酒酣之时,便听其中一个年轻人问道:“舅舅,未有多时便是外祖两千岁寿诞,却不知舅舅可曾准备好寿礼?”

    水君道:“几十年前我便开始准备你外祖的寿礼啦,也是运气,叫我得了一件秘宝,必能博你外祖一笑。”

    那两个年轻人和甲士都不由得提起了兴趣,道:“不知是何等宝贝,我等可有缘一见?”

    水君却卖了个关子,道:“天机不可泄露,现在给你们看了,只怕就不灵了。倒是你们,可曾备好寿礼?马骐马骁,你们准备了什么?”

    马骐和马骁便是那两个年轻人,两人对视一眼,苦笑道:“我们兄弟两在江湖闯荡,虽有心搜罗珍宝,却收获寥寥,只有一株王母草还算过得去。”

    水君敲着桌案,道:“王母草……若是有千年的火候,但也是一件奇珍了。”

    马骐脸色一苦,道:“却只有六百年的火候。”

    水君叹气道:“这便差点了,不过若实在差些,也罢了。到时候在我的宝库里看看,能不能凑上些有份量的珍宝。你兄弟二人第一次见祖父,总不能丢了面子。”

    马骁道:“父亲生前曾同我们说过,海中有一处罗刹海市,交易四海珍宝,更时常有神人往来,我们能否在罗刹海市买上一件珍宝?”

    水君脸上露出些许复杂和追忆,道:“罗刹海市啊……如今已经不在了。”

    马骐和马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不在了?”

    水君道:“罗刹海市乃是我父亲幻梦龙君主持的,我父亲天寿已尽,叔父,也就是你们外祖才取而代之,成了四海之主。罗刹海市……我父亲死后便消失了,已经消失两百余年了。”

    马骐和马骁立刻歉然道:“说起舅舅伤心事了。”

    水君摆了摆手,道:“天寿如此,那老混蛋估计是龙魂归天,去仙界逍遥了,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话虽如此,水君却又将满满一樽酒饮尽。流苏给他斟酒时,却瞥到他目光中的一点一闪而过的杀气。

    水君又饮,道:“罢了,都是些旧事了,不提了。倒是从云表兄,你怎么也想回去见叔父,我记得你和他从来都合不来啊。”

    甲士张口将一只猪大腿塞进嘴里,露出满嘴钢牙,呼吸之间,尚有血气在他唇齿间缭绕,他细长的舌头在嘴边舔过,露出一个僵硬怪异的表情,道:“合不来合得来,谁又说得准。”

    水君眯起了眼睛,道:“从云表兄,你我有言在先,我带你回东海,你乖乖待在水府,不得滥开杀戒,可从从云表兄似乎却并不把我的话听在耳中。”

    “哼!”甲士将羊肉摔到桌上,道:“不过是吃了几只两脚羊,怎么,你要为这个和我翻脸?”

    水君不再说话,他握着酒樽,气势却猛然高涨起来,大殿中一时间充满了压抑的气息。甲士和水君四目相对,水君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火焰涌出来。

    甲士率先承受不住,不得不低头道:“罢了,我不再出去便是。”

    水君放下酒樽,淡漠道:“希望你能记住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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