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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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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微尘低头看了一眼,道:“朋友送的。”

    季尧又问:“哪个朋友送的, 我认识吗?”

    林微尘脚步一顿, 考虑要不要跟季尧解释, 又觉得没有必要。

    “你不认识。”他道。

    “是不是你们办公室的陈珊珊。”季尧只在意林微尘刚才犹豫了一下, 丝毫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他今天原本就心烦气躁, 现在林微尘又莫名其妙拎了个蛋糕回来,让他更烦。

    “她还不死心,在追你?”

    林微尘办公室里有几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老师, 其中就有一名叫陈珊珊的两年前曾追求过他。大家男未婚女未嫁的,虽然林微尘拒绝过,可对方攻势很猛,又是衬衣又是皮带的送了很多礼物给他, 还有爱心便当和DIY爱心蛋糕。

    不过那是林微尘刚去一中教学时的事儿了,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他不明白季尧这个时候又提起来干什么。

    “不是她,她一年前…”

    “你为什么不对她明说, 说你有男朋友。”季尧道,突然黑了脸, “如果你说了她还会继续纠缠你吗?”

    “……”林微尘感觉季尧有些无理取闹,他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生气的原因更加莫名其妙。

    不想多说, 林微尘往屋里走。

    老何正在准备晚餐, 看到林微尘后喊了声“林少”, 知道季尧肯定跟在后面, 正准备向季尧打招呼,就看到对方黑着一张脸走进门。

    “何叔。”林微尘走去把蛋糕放在桌角。

    “哟,今天季少带您去买蛋糕啦,隔着盒子我都闻到香了,哈哈。”老何笑呵呵道:“快去洗手,这就开饭了。今天我做的鲫鱼汤,您尝尝看,跟季少做的有没有一比?”

    “嗯。”林微尘应着,转身解了外套要去洗手。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我们的关系?”季尧一把拉住林微尘,“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叶知秋、李卫东,甚至他老婆谢霄男…只要是我认识的,我都没有刻意隐瞒过,你呢?”

    “……”被季尧咄咄逼人地质问着,林微尘的脸色有些难堪。

    林微尘知道季尧介意什么,这些年…两个人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也有错。

    “这是干什么呢?”老何一看季尧脸色不对,忙过来劝,“有话好好说,先吃饭,鱼汤凉了不好喝。”

    “老何,你先回去,我们没事。”季尧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松开了林微尘。

    “真没事?”老何有些狐疑,但雇主的命令他还是要遵从的,只好先回房间。

    “蛋糕不是陈珊珊送的。”林微尘道,“她一年前就结婚了,还送了请帖,你忘了?”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蛋糕!”季尧的声音冷了几分,一挥手将那个盛了蛋糕的礼盒扫在地上。

    蛋糕突然砸在脚边,林微尘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啊!”

    低头看到盒子已经摔破了,里面圆形的蛋糕露了出来,有些变形,巧克力涂层碎掉好大一块儿。

    有些僵硬地蹲下身,林微尘小心翼翼地把变得圆不圆方不方的蛋糕塞回盒子,捧在怀里。

    “好好的蛋糕…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摔了啊?”林微尘小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呢。”

    林微尘这样让季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依旧是质问的语气:“你的朋友还有同事,有几个人是知道我的存在的?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你心里究竟是不是真的爱我,否则为什么不肯对他们…”

    “够了。”林微尘的声音异常冷静,身子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同性恋”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何况他还是老师,在学校面对学生时再平常的事都会变得格外“敏|感”,他为了学生的身心健康要隐瞒一下有错吗?

    “你凭什么这样说?”林微尘始终低着头蜷缩着蹲在地上,他轻问:“我把我所有的都给你了,甚至你在外面和别人…的时候,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怕你心烦,怕你嫌我管的多,怕惹你不高兴让你抛弃我,我不敢随便给你打电话,不敢过问一丝一毫你在外面的花天酒地,我都这样委曲求全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这些年,每次走在街上遇到林微尘的朋友时,对方让他介绍一下季尧,他都只是笑着说“这是我朋友”,季尧在旁边陪着笑,心里却总是希望林微尘在“朋友”前面加一个“男”字,或者是更亲密一些直接介绍说“这是我爱人”。然而林微尘对于他们的关系始终讳莫如深,这让季尧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不满。

    后来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找情儿玩,回家后林微尘也总是不闻不问,好像完全放任他一样,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不会重一个音节,这更加让季尧心烦。每天从头到晚在心里掂量好几遍,分析自己在林微尘心里究竟重几斤几两,怎么对方连醋都不会吃一下。

    现在,第一次面对面听到林微尘的控诉,虽然对方的声音里没有委屈没有埋怨没有任何可以人为辨别的情绪,但他好像突然看透了林微尘的心。

    那个人傻乎乎的,哪里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

    季尧心疼到无以复加,喝退心里所有的烦躁和不满,让自己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人。

    “别蹲着了,起来吧。”季尧的语气软了几分,他弯腰去拉林微尘,“是我刚才把话说重了,阿尘,快起来。”

    低头的那刻他才看清洁白的地板上印着一圈一圈小小的水花,有液体“啪啪”滴落下来。他一怔,“哭了?”

    “……”林微尘把头瞥向一边。

    “你最近怎么总是…”季尧皱眉,揽着林微尘的肩膀把他拥进怀里,哄着:“好了,别哭了。今天把话说开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吵了。我刚才不是以为你们单位的女同事又…谁让你这么招人喜欢呢?那时她送你爱心便当,我可是看到了呢…”

    “就算有女同事追我又怎么了?”林微尘推开季尧,拎着蛋糕起身,“你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你!”季尧被林微尘一句话说得脸又青又白的,半天才道:“跟我拌嘴你就高兴了?那你骂吧,我绝不还嘴。哎,还有桌子上这些碗啊,盘啊的,你看哪个不顺眼告诉我,我帮你砸。”

    “……”林微尘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你不能生气了。”季尧毫无自知之明地主动贴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闷闷道:“阿尘,以前你总是不愿意对外人承认我们的关系,但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没有安全感的…”

    “……”

    “……”季尧收紧了胳膊,“现在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学生,我以后不乱想了,你就原谅我一次…?”

    “以后…”林微尘默念,弯了下嘴角,眼底一片苍凉。

    哪有什么以后?他看不到自己与季尧的以后。

    “这蛋糕都摔坏了,丢了吧,想吃明天我带你去买。”季尧要把蛋糕接过来,“去洗洗手,我们开饭。”

    “我累了,要去休息。”林微尘道,拎着蛋糕上楼,“晚饭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阿尘?”季尧追上去,看着林微尘转身去了二楼的客房,还没等他赶进去门就被紧紧关上了。

    “阿尘,开门。”季尧拍着门,“阿尘?”

    林微尘把蛋糕放在床头桌上,对门外道:“……你走,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今天怎么了?”季尧拍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早晨那通电话并不是你摁错了,你那时候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微尘趴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季尧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依然得不到回声,他有些受伤地垂下头,“你今天晚上不回我们房间了吗?那…夜里如果饿了可以起来叫我给你做饭。”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林微尘掀开被子露出乱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两排药丸,起身倒了半杯温水,剥下几粒药送进嘴里。

    林微尘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没有胃口。虽然王俊博已经明确告诉过他氟西汀和帕罗西汀的副作用,比如食欲不振、呕吐、失眠、多汗以及痉挛抽搐,但林微尘知道,药物的副作用一般因人而异,有人会有不良反应,有的人不会有,而且需要服用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显出来。

    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体质,明明只今天中午吃过一次药,下午却趴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恨不能把胆汁都给吐出来,甚至现在他胳膊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不痛不痒却让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这是人体正常的排异反应,也许用药几个疗程之后他的白细胞能适应这些药物,不再跟侵入他体内的化学分子作对,也就不会再出现这些症状。但在适应期,他如果长时间与季尧在一起的话很难不被对方发现点儿蛛丝马迹。

    服过药没多久,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立刻准时无误地向他袭来。但早已经空了的胃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胆汁也在下午全部交代出来了。

    为了缓解症状他只好用力按压着胃部,蹲在床与墙壁之间形成的九十度夹角处,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多一点的安全感。

    他冷汗岑岑,瑟瑟发抖,痛苦得脸色甚至比身后的墙更白几分。

    后来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胃里舒服了些,看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不到。林微尘不知道刚才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意识消失的时候大脑是完全空白的。

    腿蹲久了有些麻,他扶着床才勉强站起身,拆开了蛋糕的包装。

    顷刻间巧克力与奶油的浓郁香气在屋内飘散开来。厚厚一层巧克力涂层,上面洒满七彩的糖果碎和干面包屑。蛋糕正中间有一个浅浅的漩涡,里面是纯手工的生巧克力,刚才被摔碎了外面的一层脆皮,现在有些化了。

    林微尘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还是老味道,微甜中带着淡淡的苦味儿,齿颊留香。

    六寸大小的蛋糕,两人份,比季尧当初买给他的巴掌大小的蛋糕大多了。

    刚开始吃时林微尘还用小勺子挖,后来却直接用手捧着那个比他的脸还要大的蛋糕啃,吃得自己泪流满面,好像要一口把“曾经”与“过去”都吞进肚子里一样。

    “呕——”吞得太急,又噎又干的蛋糕抵在嗓子眼儿终于触发了他的好不容易忍过去的翻腾感,来势汹汹。

    林微尘一把拉开门,跑到卫生间对着洗手盆吐了个昏天黑地,脱力之后双腿一软跪倒下来,趴在洗手台上喘着粗气。

    蛋糕还是老味道,为什么还是老味道,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那些事,为什么曾经的季尧是那么好那么好,好到让他现在都说不出那一句“我不爱”。

    “为什么会这样…”林微尘低声呜咽着,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哗哗的水声掩盖掉自己的声音,“林微尘,你为什么做不到!你个笨蛋!为什么做不到!”

    “阿尘?!”季尧还是有些不放心,隔一会儿想过来看看,见房间的门开着但林微尘不在,没等他找人就听到洗手间的水声,进来正看到洗手台上一点点秽物,以及林微尘跪在地上自己揪着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

    季尧吓坏了,冲过去跟着跪下一把箍住林微尘,一根根揉开他的手指,阻止他近乎自残的动作。

    “你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啊,阿尘。”季尧有些心慌,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长头发,白睡衣,飘飘荡荡幽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可惜那道影子飘得太快,季尧还没来得及捕捉然后看一眼对方究竟是谁,就散了。所以他错过了一次发现林微尘不正常的机会。

    林微尘现在的样子…分明与十几年前他母亲抑郁症病发的模样很相像。

    他只会把林微尘牢牢按在身前,拍着他的背等他安静下来,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哄着:“身体不舒服刚才怎么不对我说呢,现在吐出来有没有好一些。没事了,没事了…阿尘。”

    “我做不到,我真的很没用…”林微尘把脸埋在季尧胸口,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说什么傻话,怎么没用了?”季尧把他打横抱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我们阿尘上个夜校靠自学就轻轻松松拿下硕士学位,不仅开了一家上市公司,现在又开始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厉害着呢!一般人谁做得到?”

    说起这,季尧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没错,他是没文化,但林微尘有啊。自己的终身伴侣这么优秀,说出去怎么都能值得好好骄傲一把。

    所以,对外季尧从不吝啬公开林微尘与自己的关系,甚至与苏钰在一起时他也忍不住拿他与林微尘做比较。

    越比越发觉苏钰只是个绣花枕头,空有其表,甚至在他心里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没一个能真正比得过林微尘。

    季尧从未想过要与林微尘分手,最近几日闲下来时他会忍不住想,如果在自己鬼混的那两年中…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林微尘开口要求他说——“季尧,我让你跟外面那些人都断了,只能宠我一个”季尧都认为自己会答应,他不会不答应的。

    偏偏林微尘倔得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逼急了直接提分手。他也是脑子一热犯了浑,赌气之下就答应了。

    现在回想起来,季尧真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自己刚开始撒野的那一天,给那个混|蛋一样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想到这里季尧咧了下嘴,好像真的挨了两个嘴巴子一样,有些脸疼。

    林微尘的碎碎念终于停止了,伸手勾着季尧的脖子老老实实待着,任他抱着自己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尧发现怀里这人抱起来比刚出院那会儿又轻了很多。养病养病,怎么还越养越瘦了?

    “是不是胃着凉了,怎么吐这么严重?”把人往床上放的时候,季尧伸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喝杯牛奶吧,我去倒。”

    “阿尧!”林微尘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角。

    “嗯?”季尧回头,见林微尘用他那肿的跟桃核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心疼之余又觉得好笑,然后就不厚道的笑了,“眼睛都哭肿了,以前你也没这么爱哭啊。”

    “我没事…”林微尘松开手,手背搭在眼睛上,“你去拿牛奶吧。”

    “等着!”季尧笑了笑,转身出门。

    林微尘爬起来,赤脚到衣柜前找出一件睡袍在季尧回来之前换好,看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疹子,他皱着眉头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才眨眼功夫就进被窝了?”季尧回来后见林微尘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不由失笑。

    看着林微尘喝下半杯牛奶,季尧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去一些。不吃不喝人的身子撑不住,一杯牛奶聊胜于无。

    季尧去熄了灯,在他进被窝的时候林微尘明显往旁边挪出去很大一段距离。

    “睡过来些,回头你再掉下去。”季尧道,往林微尘那边靠了靠,伸手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圈在怀里。

    “……”后背贴着季尧的心口,两个人的心跳此起彼伏产生了共鸣,震得林微尘的心口灼热而生疼。他睡不着,一直紧绷着身子,原本就失眠的他更加睡不着了。

    这时季尧的呼吸慢慢沉了下来,他打着音调儿绵长的呼噜,松开林微尘,轻轻翻了个身,与他背对背挪到了床的另一边。

    “……”林微尘偏头借着月光看着季尧的后脑勺,他的头发在刚才一来一回中被枕头揉的有些乱了,翘起来几根。

    季尧的发质偏硬,一旦翘起来再想恢复原状就难了。

    林微尘记得以前他们还睡地下室的时候,每天早晨季尧揪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脸苦恼,怕顶着鸡窝去上班会被老板炒鱿鱼。后来还是他拿着梳子沾着温水一点点给季尧梳理,慢慢把翘起来的头发压回去。

    眼睛又开始发酸,林微尘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盯着那撮头发盯了太久的缘故。可是真的很碍眼,季尧天生就应该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连老天爷都不容许他有一丝丝不完美的存在啊。

    鬼使神差地,林微尘伸出手,指尖穿过季尧浓密坚硬的头发轻轻把那撮不安分的杂毛打理服帖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向季尧那边靠过去,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耳垂轻轻揉着。

    “!”迅速收回手,林微尘在心里默叹一声,心道这个动作有毒,他真的很难戒掉。

    “嗯…”季尧闷闷的发出一声鼻音,抬手拨了拨刚被林微尘碰过的耳垂,翻过身来,八爪鱼一般朝林微尘贴过去,手脚并用着把他圈在怀里。

    突然靠近的身子像一个火炉,在秋冬交替的深夜里烤得他暖烘烘的。林微尘僵了一下,伸手试着要把人推开,“阿尧,嗯…”谁知却被人就势捉住了手。

    季尧把林微尘的手放在自己耳垂上,半睡半醒间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而沙哑。

    他把林微尘往怀里带了带,“都半夜了,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林微尘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最后一次借着月光看到墙上的电子挂钟时,时针恰好指在三的位置。

    再醒来时他正小猫依偎老猫一样拱在季尧怀里,拇指和食指还捏着对方的耳垂。暗自唾弃了自己一番,林微尘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想从季尧怀里退出来,才刚一动耳边就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别动,再躺会儿。”季尧把人拉回来,紧了紧胳膊,也没睁眼,咕哝着:“今天上午你不没课么?昨天睡那么晚,上午别去学校了,在家休息。”

    “你…”昨天夜里林微尘虽然失眠但他没看乱动,季尧这么知道他睡得晚?难不成对方也没睡着?

    “再睡会儿。”季尧没解释,只是有些强势的把人箍在怀里。

    说是再躺一会儿,等两个人慢吞吞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中间林微尘似乎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因为睡得不沉醒来头有些疼,不过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在作祟。

    趁季尧去洗漱的时候林微尘换了衣服,他胳膊上的红疹又多了些,甚至脖子里也有几粒,所以他只好穿了一件领子稍微高一点的毛衣,但再这样下去估计是瞒不住季尧了。

    林微尘想周天去复诊的时候也许应该让王俊博帮忙换一种药,副作用小一些的或者不起疹子的。

    “今天怎么想起穿高领毛衣了?”林微尘下楼的时候季尧一抬眼就注意到了他今天的不同。

    林微尘不喜欢带围巾,不喜欢穿高领毛衣,他讨厌一切能把脖子束缚住的东西,无论外面是不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七年来每个冬天都是如此。

    为此季尧曾说过他很多次,注意保暖,但林微尘总是犟着不肯听。

    现在他身上穿的米白色毛衣是为数不多的一件高领毛衣。

    “昨天有些冷,今天穿厚一些。”他道。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件毛衣有什么不好,好看着呢。”季尧大方夸赞着他,“你怎么捯饬都好看。”

    林微尘走到餐桌坐下,接过季尧递来的碗,“好看有什么用,家花不如野花香。”

    “哎,你又说这个…我知道错了。”季尧瘪瘪嘴,委屈巴巴的模样,低着头小声道:“这事儿过去了不成吗?咱都不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呕——”林微尘突然反胃,差点儿没吐出来,忍住了。

    “你别说这个恶心我。”心里一阵烦躁,他把碗一推,“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

    季尧一愣,林微尘以前从未说过这种带着刺恨不能扎死人的话。他把碗推回去一点点,夹了几根榨菜丝放在粥里,妥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周四被换掉的两大节是作文课,今天下午原本还有一小节语文课,所以总共加起来是三节。

    很少有这种三节课连上的机会,林微尘借机调了一下课程安排,把作文课取消,换成了一次高考模拟测验。

    两个半小时,同学们完成包括作文在内的一整套试卷。

    试卷是级部主任托关系从潍坊某著名中学调出的他们去年的一模考题,难度适中,可以检测出同学们的复习程度。

    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微尘无意中看到后面一排有个男生在闷着头抄课本。

    心里“嚯”一下蹿上来一股无名火,他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那个男生桌子上,大吼:“你干什么呢?考试呢不知道吗?作弊作弊,不把模拟测当回事儿是吧,高考你还能继续作弊吗?”

    “……”第一次见平日温和的林老师发火,同学们都吓懵了,面面相觑,小声交头接耳。

    “老师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凶啊?”

    “是哦,以前我们有人作弊他只是劝一劝,叫去办公室私聊,不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训人的。”

    “这样多伤人自尊啊,咱老班以前不这样啊?可能还生着病心情不好吧。”

    那个男生被林微尘数落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说话。

    “……”一口气发泄完,林微尘感觉心里的烦躁消下去很多,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呼吸一促,脸颊开始发烫。

    “那个…黄山同学,老师刚才话重了,对不对。”

    “别,别别别。”黄山把头甩成了拨浪鼓,“我的错,我的错。”

    “好好考试,以后别再犯错了。”林微尘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时看到全班五十几名学生都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看,弄得他窘迫极了。

    “快做题,看什么看!”他低着头往讲台走,嘴里说着毫无底气的训斥。

    想到早晨自己有意无意的跟季尧吵嘴,现在又跑来对学生发火,林微尘发现今天自己的脾气暴躁的不正常,但又无法解释原因。

    交卷之后还剩半个小时放学,林微尘坐在讲台上批改卷子,看着同学们上自习。在放学前五分钟走到邱小猛身边,告诉他明天上午自己要去他家家访,让他回家告诉奶奶一声,先不要出门遛弯儿了。

    到放学时试卷才改了一小部分,林微尘只好拿资料袋把它们装起来带回去继续批改。

    “你们学校不是有全校统一的模拟测试吗?你怎么又给他们加试?”回去的路上季尧看着他手里的试卷,忍不住道。

    “多练练,到高考时他们才不容易怯场。”林微尘道。

    季尧偏头看他一眼,无奈道:“别的老师都是巴不得少考一次是一次,你这倒好,多改几十份卷子不累吗?说好了,今天晚上不准熬夜。”

    林微尘看着车窗外一只趴在垃圾桶边缘找食物的流浪猫,随口道:“没关系,反正我也失眠睡不着。”

    “失眠?”季尧放慢了车速,看着他:“昨天夜里失眠了?”

    “啊?”林微尘回神,“胃受凉,肚子疼睡不着。”

    “这样。”季尧想了想,“走,我们去超市买个暖宝,晚上回去暖暖肚子。”说着打了方向盘掉头拐去一家购物中心,给林微尘买了一个湖蓝色的课本大小的暖水袋。

    暖水袋没白买,当天夜里林微尘的胃再翻腾的时候立刻就用上了。虽然他不是真的胃受凉,而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可有暖宝宝捂着还是舒服很多。

    他歪在床上抱着热水袋,浑身犯懒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出了一层冰冰凉的冷汗,裹着被子还是觉得冷。

    “怎么难受成这个样子?”季尧皱着眉去找手机,“我给卫东打个电话,明天上午别去家访了,我带你去医院瞧瞧。”

    “别…我都跟学生说好了。”林微尘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用去医院,我再暖一会儿就行。”

    “唉,你什么时候也听我一次。”季尧叹了口气,“明天几点去邱小猛家?九点吗?”

    明天下午苏常青约了他见面,季尧不想多生变故,如果可以,其实他最希望林微尘能在家,不要去任何地方。

    “嗯…九点。”说话时,林微尘的脊背狠狠颤了一下,打了个幅度大到不正常的哆嗦,不过有被子盖着季尧没能发现。

    第二天上午九点,季尧的车准时停在了第一中学后面新盖的金鑫花园小区七号楼下。

    三年前市政府发布城市规划红头文件,吸引了大批开发商以及房产大亨携资入驻A市,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已经新铺了数条贯穿城市南北的柏油马路,更是新建了数以千计的商贸大楼还有小高层。

    开发商中不乏有眼力者,两年前用高出原价两倍的价格从校长手里买下一中后面那块原本打算建一个大型体育场的空地,不久后水泥、空心砖、石子儿、钢筋、楼板等建材整车整车的运过来,没等人们来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平底拔起了十六幢二十几层的高层居民楼。

    在这两年里一中发展势头不减,升学率唰唰飞飚,虽然是私立学校,但现在几乎成了全市甚至是全省排名前五的重点高中。

    水涨船高。

    金鑫花园小区因为靠近一中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打着“第一中学学区房”的旗号,房价也跟着一升再升,现在每平方米的房价平均下来高达6万元人民币,可谓是天价了。

    首都北京天|安|门广场前的地皮都不见得比这里更贵。

    小区里最小的套房也有60平米,算算吧,买一套房子怎么着也要小四百万。开发商当初的投资没有白费,赚的钵满盆满,乐得合不拢嘴。购房者却苦不堪言,但为了孩子有好的学习环境,只要负担得起的他们勒勒裤腰带也都忍痛掏腰包了。

    前提是要负担得起。

    仰头望着面前一幢外墙前不久刚贴好白色装饰瓷砖的二十二层居民楼。林微尘怎么想也不认为邱小猛家可以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别说房子,小区里一间车库就要几十万,他家以前在棚户区,那里可都是穷苦人,怎么会?

    “他家在几楼?”季尧锁好车,站在林微尘身后。

    “四单元,7楼,702。”林微尘道,“怎么,你要跟上去?”

    “我掏钱资助的学生,我看看不行吗?”季尧笑道。

    前不久季尧作为出资人,在一中设立了一项奖学金,专门奖励那些家庭困难但学习成绩在中等以上刻苦努力的学生,邱小猛就是其中之一。

    林微尘低着头,抿起嘴唇想了下,“行。”顿了顿,“但你别说我们…”

    “我知道,我就当是与你偶遇,偶遇行了吧。”林微尘一松口,季尧立刻顺着杆往上爬。

    这个时间要乘坐电梯的人不是很多,电梯下来的时候里面没有人,林微尘他们进去之后直接按了七层。

    电梯起步的瞬间重力加速度形成的落差让林微尘眼前不轻不重得黑了一下,他身子一晃,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什么东西来维持平衡——

    季尧的胳膊。

    “怎么了?”季尧扶住他。

    “刚才起步的时候有些头晕。”林微尘轻轻摇了下头,“没事。”

    季尧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揽过他的肩膀,在电梯突然制动停止时借力给他,当电梯门打开前的瞬间又自然地松开手。

    电梯外等候的人们谁也不曾看到在开门的前一刻,最后走出的那位高大男人曾把另一位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护在怀里。

    邱小猛打开门的时候,林微尘通过玄关粗略向里面看了一眼,这不是一间60平米的小房子,而是足足120平米,三室一厅的大套房,至少600万。

    “……”不明白邱小猛究竟经历了什么奇遇,林微尘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这间屋子,他隐约有一种意识——事情应该不像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老师好。”邱小猛礼貌地打着招呼,他脚上没穿鞋,套了一双洁白的新袜子,站在那里左脚踩右脚,有些不知所措。

    看起来…邱小猛自己也不能飞快地进行角色切换,适应自己“有钱人”的新身份,他怕把地板踩脏了于是连鞋都不敢穿。

    “进去说,站门口算什么。”季尧把掌心贴在林微尘后腰,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嗯?”林微尘往后转头。

    “进去呀。”季尧笑着,话说得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随意。

    邱小猛看到季尧后不自觉地站起了军姿,紧贴着墙面把身子绷得笔直,“季…季先生,您请进。”

    “小猛,是不是你们老师来啦。”邱奶奶从里屋出来,看到林微尘和季尧忙过来招呼,“快快快,请进请进,老师家访了,季先生,您也坐。”

    “季先生?”林微尘刚要在沙发上坐下,闻言动作一顿,他看看邱奶奶又看看季尧,“您认识他?”

    “不,不认识。”邱奶奶忙摇头。

    “如果不认识您怎么知道他姓什么,并且称他为季先生?”

    这时,季尧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季尧心头一跳,深深拧起眉毛。他看了眼林微尘,往玄关那边走了几步,按下了接通键。

    “季总,苏先生下午两点临时有会,见面时间改为上午十点,请您现在来一下海龙酒店6号贵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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