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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执念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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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有喜,沈言之一切罪名皆可恕,殊易口谕亲旨,此事容后再议。

    白绫被撤下,地上的碎瓷片也很快被打扫干净,沈言之手中的匕首早被元宝夺去,不知扔到了哪里,谢全带着的一帮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但全宫上下依旧处于不安之中,余忧未定。

    屋里重新点上了蜡,元宝倒了杯热腾腾的茶递给沈言之,小声劝道,“公子,喝杯茶安安神吧,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就是没事了”

    沈言之不置可否,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问道,“春儿呢?”,元宝道,“姐姐她刚才太过激动,扑上去就要抢那鸩酒,被仆拦下打晕了,现在卧在屋里休息呢”

    沈言之叹气,“好好照顾她,我也乏了,你先出去吧”

    “公子……”,元宝欲言又止,实则担心沈言之,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刀光映在他的脸上,几乎吓疯了,不敢想象若他晚来一步,或者皇后今晚没有无缘无故地头疼唤御医,结果会是如何。

    不过所幸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活罪难逃,这死罪是真真切切免了的。

    沈言之看透元宝的心思,淡然道,“既没事了,我也不会做那等傻事,你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元宝这才离去,吩咐门外的宫女注意屋内的状况,转身去探望春儿。

    沈言之站起身挪坐到榻上,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到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久善积德,上天待他不薄罢了。

    那幅枫林图又被他仔细收好,夜更深,悲凉更甚,月光斑驳树影,烛台上快要燃尽的烛火闪着幽怨的光,除却风声,静若无人。

    桌上茶凉了,沈言之唤人来换,门口的那两个小宫女也立即推门而入,完全没有往日的懈怠,沈言之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想必着实是被吓坏了,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今晚的阵仗。

    四更天刚过,打更的宫人拖着长长的音喊着“天下太平——”,屋外突然响起几句对话声,沈言之没管,却见一直守门的宫女推门而入,脚步极轻地走进屋,见他还没睡,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子,谢公公派人来传,说皇上正往这儿来”

    似乎早就预料到,沈言之连眼都没抬,淡淡道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公子?”,那宫女以为公子没听明白,往常这个时候公子不都该照照镜子立马跑出去迎的吗,于是又斗胆重复了一遍,“皇上往咱们这儿来了”

    沈言之这才抬眼,有些不满,“我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宫女不敢得罪,道了声“是……”,便慌忙退下。

    没过一会儿,窗外映出数道人影,“参见皇上”的声音此起彼伏,沈言之清楚地听到谢全的声音愈来愈近,“皇上您慢点,怎么关着门,不知皇上要来吗!”

    “算了”,殊易抬手让谢全住嘴,走上台阶一手推开房门,一股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让榻上的沈言之忍不住地一哆嗦。

    终还是下榻跪拜,漠然的一句“臣……拜见皇上……”带着几分明显的疏离,明黄色的衣摆映入眼帘,沈言之更多的是恐惧,和回应恐惧的颤抖。

    经此一事,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帝王威严,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世人常说伴君如伴虎,他不怕死,也不在乎这四年的一切,可他依旧有为人的尊严,但殊易偏偏要践踏他的自尊,将他死死地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在谢全来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殊易是真的不在乎毁了他。

    殊易没叫他起来,折过身坐下,沈言之只好继续跪在那儿,即便没抬头,他也依然能感受到无言的愤怒,源于他对君恩的藐视,对帝王的大不敬。

    空气似乎凝结,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有打破沉默,直到沈言之跪得头昏脑胀,身子都微微颤抖时,坐在一旁喝茶的殊易才总算悠悠开口。

    “朕记得,你最爱元曲《荐福碑》?”

    沈言之瞬间打起了精神,轻声道了声“是……”

    “第三折里张镐欲撞树而死,被范仲淹所救,范仲淹说了什么?”

    这本子沈言之读过许多遍,倒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读过后感叹一句无巧不成书,又觉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顿感新奇,便无聊时总想翻看一遍,翻看得多了,里面的一字一句也可背出,殊易问的这句,他自然也知道。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殊易听罢站起了身走进内屋,沈言之还跪着,不知是否该跟上去,只见殊易坐到床上,冷声朝他发令, “你过来”

    沈言之慌忙就要站起来,却被殊易怒斥一句,“朕让你起来了吗!”,又立即跪倒在地,疑惑地抬头,不知殊易是何意,但在看到他眼神的一刹那,瞬间了然于胸,今日,此时此刻,殊易是想教会他羞辱二字。

    顺从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得挪动四肢,可尊严阻止他上前,撑在地上的双臂不断地打颤,他坐在这里一整个晚上,强迫自己去怨去恨,却始终怨不了恨不上。看,殊易还是需要他的,绞尽了脑汁也要想办法放自己一马,留他在身边,虽然方法极端了一些,但依旧是好心,是善意。

    直到殊易走进屋子,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沈言之才知道,无论内心再怎么挣扎,终究是不恨不怨的,这就是自己的命,卑躬屈膝,生来下贱。

    想到这儿,沈言之渐渐缓下神来,不知那微勾的嘴角和落寞的眼神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双手双脚都极缓的移动,跨步却不小,真正像一条狗一样,跪伏在主人脚下,摇尾乞怜。

    不因其他,只为欢喜。

    先动了心的人,总是连狗都不如的。

    “起来”

    沈言之依言站起身,在殊易的审视下即便有不自在也没有表现出来,坦然、无畏。既然他有心羞辱,那又为何要摆出被欺负惨了的样子任他开心?

    接着又是久久的沉默,沈言之再一次去瞧殊易的眼睛,却见殊易嘲讽一笑,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束带之上,再一次明白,虽面无表情地解开束带,再解衿带,任由衣衫滑落在地,一颗心却噗通噗通地狂跳,按捺不住指尖上的颤抖,压抑住不去看殊易嘲弄的眼神,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惊恐和痛苦。

    秋越来越深,天越来越凉,深夜的冷风透过窗棂钻进来,肆意妄为,轻拂过沈言之的皮肤,带起一串细小的鸡皮疙瘩,很冷。

    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脱去最后一层保护的铠甲,任人宰割。

    再后来,殊易让沈言之跪趴在床上,沈言之紧闭着双眼,尽管他以为什么样的屈辱他都可以忍耐,但不代表他不恐惧。殊易温热的手掌在后背摩挲,带着狠厉和少许温柔,点燃最滚烫的温度,火热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栗,身后却忽然被凉凉的东西钦进。

    沈言之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殊易手里拿着他平日用的脂膏,另一只手挖出一大块,毫不怜惜地胡乱涂作一团,就当沈言之意识漂泊之时,殊易拿出手指,倏然一挺腰,殊易似乎听到了沈言之的哼吟声,不是承欢时的故作旖旎,而是真的疼到忍耐不了。

    好久都没有听到他这样的声音了,这四年以来的每一次,哪怕身夏流着血,血浸染了锦被,也没有听过他忍耐痛苦的声音,只会紧紧皱眉,然后慢慢舒展开来,慢慢配合殊易的每一个动作。

    快敢席卷了殊易所有的理智,尽管眼睁睁地看着沈言之双手撑不住跪伏在床上,尽管看着他拼命地想要逃脱,抓着被子往前爬,殊易回应他的也只有抓着他的腰狠狠一拽,末入前所未有的深度。

    “皇上……”,没有半句求饶的话,只是忍不了了,受不了了,才唤着一声又一声,几分哽咽,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明显的疏离。

    殊易好像又记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尽管疼到全身都在哆嗦,嘴唇上咬出一个血洞,他也不曾反抗过,他怕死,怕被欺负,怕很多东西,而殊易能让他不怕,所以他选择依赖。

    到头来,唯一一个能欺负他的,能让他死的,能断了他最后的念想的,只有殊易一个人而已。

    明明可以谁都不得罪,躲在角落里,躲在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了此一生,却偏偏走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一个有牵绊的弱者,谁都可以肆意欺负。

    怪只怪少年时初相见,那硬朗的面孔,君主的威严,温暖的手掌,一朝心动,余生执念。

    “承欢,难受吗?”

    沈言之疯狂地摇头,发出压抑着的哭泣声,像一个将死的人最后的哀求,想要逃走想要远离,却被殊易握着肩膀挺入更深的地方。

    思绪迷离,沈言之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快敢,但凌驾于头顶上殊易的声音,一字一字,一声一声,都如一支支箭插入心头,痛彻心扉。

    “待在朕身边,这么痛苦?这么难以忍受?”

    “即便要守着尊严去死,也不愿丢下面子留在朕身边?”

    “你就这么瞧不上朕?这四年里你该有多煎熬,时时刻刻忍着受着,心里觉得这是屈辱?”

    沈言之一怔,回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殊易。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有多想留在你身边,即便要忍着受着你随时随地的刁难和鄙夷,我难道还没有丢光我所有的面子吗,我不顾祖宗礼法,不顾将来死后沈家一族所有人的谩骂,也拼命地拼命地想要留在这。

    ——你怎么可以……把四年以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坚持,都说成是屈辱……

    “但承欢你记住了!即便是屈辱,也只有朕能给你!”

    殊易再次挺腰,比每一次都要用力都要狠辣,就像要占有他整个人一样,宣告不可反抗的主动权。

    沈言之没有办法再撑着去看殊易的表情,只有一浪胜过一浪的冰冷的寒气侵染胸口,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知这样的痛苦是何时结束的,只朦朦胧胧地记得他一次一次地逃走,又被殊易一次一次地拽回来,强迫他用软弱的身子接受一个帝王的怒火。

    好像殊易在抱着他,胸口贴着后背,冰凉与火热的结合,几近昏厥,殊易扳着他的头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清醒,话语响在耳畔,不容拒绝。

    “既然活下来了,既然你没有选择离开,承欢,那你永远永远,也休想离开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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