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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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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庄明宪站着没动,结结实实地受了。

    救命之恩, 解惑之义, 她当得起。

    “张显目光浅陋,狂妄自大, 这一次输的心服口服。”张老大夫道:“我今天就回京城, 余生再不行医。”

    愿赌服输, 他张显再不济也不会言而无信。

    “您这是何必?”庄明宪摇了摇头:“我救您回来, 把医理告诉您,并不是希望你以后都不再行医。恰恰相反,我希望您以后能一直行医。”

    “为什么?”张老大夫不解,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你已经赢了,我认输了, 从此之后你便能扬名河间府。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要白白放弃?

    庄明宪笑了:“我不过是内宅一女子, 学医术不过是为了自保, 更不想扬名立万。”

    也就是说,不会踩着张老大夫的名声上位。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庄明宪道:“我知道您是好大夫,您继续行医, 可以救助更多的人,这才是我的出发点。”

    张老大夫听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己不仅狂妄而且狭隘, 比庄明宪差远了。

    这女孩子年纪小, 可不管医术上的造诣还是在做人做事方面, 都比他强,都可以做他的老师。

    老师!

    张老大夫一惊,突然抬头看着庄明宪,激动地看着庄明宪:“您能收我为徒吗?”

    庄明宪的医术太高超了,她治病的思路跟他们完全不同。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七房宗大太太的膈噎症与长房老太太的阳明腑实症为什么要那样治疗。

    如果能拜庄明宪为师,他就可以跟着她学医术,他的医术就能跟庄明宪一样厉害!

    张老大夫激动不已,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

    “不能。”庄明宪轻轻摇头:“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张老大夫心头一凉,不能啊。

    是啊,她凭什么教自己医术呢?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宗堂婶与伯祖母的病因,如果以后再遇到疑难杂症,我们也可以一起切磋交流。”

    她不想收徒,却想把自己的医术传承下去。

    张老大夫大喜,不敢置信到有点晕:“您……您说,我洗耳恭听!”

    “伯祖母是阳明腑实症,你开了大承气汤,是对症的。但伯祖母最近心情不畅,胸中憋闷,导致经络不通,气机不能运化。所以,虽喝了大承气汤,却因为经络阻滞,被於在腹中,不能发挥药效。”

    “啊!”张老大夫拍案叫绝:“所以您开了威灵仙来疏通经络,这样一来,大承气汤就能发挥药效了!好啊,好妙的思路!”

    庄明宪点点头道:“我们再来说说宗堂婶的病,她不是膈噎症,是壅闭症……”

    庄明宪说得仔细,张老大夫听得认真,小厮在旁添茶倒水,没有人注意门口来了两个人。

    傅文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庄明宪娇软清润的声音徐徐传来,他听着愣了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听庄明宪说话,她的声音很是熟悉,好像他之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

    小厮澄墨低声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索。

    “少爷,咱们还要进去吗?”

    傅文神色冷漠,声音冷冽一如既往:“不用。”

    ……

    庄明宪回到家里,才知道庄明姿在等她,忙道:“大姐等了多久了?早知我就不出门了。”

    庄明姿温柔一笑:“没等多久。我是来陪你一起去见傅老夫人的。”

    虽然是嫡亲的堂姐妹,但庄明姿常年在京城生活,所以二人相处非常客气。

    庄明宪亲手倒了茶水给她:“怎么好让大姐特意陪我走这一趟?”

    “不算特意。”庄明姿低头喝茶,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声音轻轻柔柔的:“傅老夫人让我每天去给她读经,我顺便来跟你一起。”

    看来傅老夫人很喜欢大姐,这样大姐嫁过去,很快就能立稳脚跟了。

    庄明宪很开心。

    只要大姐嫁给傅文,她的罪孽也就赎完了。

    所以,她不能跟大姐一起去。因为傅老夫人不喜欢她,她不想牵连大姐。

    “好,我们这就去吧。”庄明宪站起来,突然晃了晃。

    “你怎么了?”庄明姿赶紧上前来握住了庄明宪的手:“哪里不舒服?”

    庄明宪对庄明姿虚弱一笑,自责道:“大姐,我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不能跟你一起去见傅老夫人了。”

    庄明姿闻言,果然扶了庄明宪,柔声安慰:“傅老夫人虽然严肃却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会跟她老人家说明情况的。你身子要紧,先好好休息。”

    “大姐,你真好。”庄明宪道:“你帮我把香料带给傅老夫人吧,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这叫清润香,香味醇而不腻,纯和芳香,让人闻了如沐云端,一天中任何时辰点都非常合适。”

    之前做的少,她只在傅老夫人房中放了一束,估计现在已经用完了。

    “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庄明姿又柔声安慰了几句,这才去了。

    她走了有一会,谷雨就急急慌慌满脸愧疚地对庄明宪说:“小姐,我忘记把吸附包给姿小姐了,我现在就给她送去。”

    清润香用料特殊,极易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变得潮湿绵软。一旦潮湿就不能再用,就算重新晒干,香料也会断裂变形,味道也远不如之前。

    必须要用经过特殊药材九蒸九晒的吸附包包裹起来,这样就不会潮湿。

    “别去。”

    大姐现在已经到傅老夫人那边了,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那香料岂不是要毁了。”谷雨急得脸上都出汗了:“那可是您辛辛苦苦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做出来的。”

    庄明宪也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道:“我们等一会再去。”

    等大姐走了,她再去,这样傅老夫人就不会觉得她跟大姐走得近了。

    她不讨人喜欢,千万别连累了大姐。

    ……

    傅老夫人头戴檀木寿字簪,身穿石青色外褂,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子的佛祖,面容沉静严肃。

    见庄明姿奉上了香料,她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的和蔼的神色:“这香很特殊,与之前我用的都不一样,人闻了,心宁神静,通体泰然。正巧我这香用完了,你就送来了,你有心了。”

    最重要的是,傅文用了这香,睡眠好多了。

    但这香又不是催眠的香。

    白天人用了精神很好,到了晚上又不影响睡眠,的确是好东西。

    庄明姿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您能喜欢,再好不过了。这叫清润香,味醇而不腻,芳香清雅,让人闻了如沐云端。白天提神,夜晚安神,什么时候用都好。”

    她声音娇软,温柔得体,傅老夫人点了点头:“这香难做吗?”

    “不难做,就是费时间罢了。”

    傅老夫人是想要香料方子的,毕竟对傅文头疼病有效的药太少了。

    想来这香料方子应该很珍贵,自己不能夺人所好。不过很多人家是把香料方子当做嫁妆传家之物的。

    等婚事落定了,再开口不迟。

    李嬷嬷拿了佛经来,递给庄明姿:“姿小姐,可以开始了。”

    娇软温柔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傅文站在门口听着,清冷的眼中浮现出一片柔色。

    他寄居庄家,进了族学之后受尽欺辱。

    八岁那年,小厮澄墨被人支开,他被人捉弄引到假山上,那些人骗他说澄墨落水了,他情急之下病发摔落假山跌破了头,始作俑者见他满脸是血一哄而散。

    他病发头疼欲裂,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狼狈地打滚。

    是庄明姿救了他,她温柔地守在他身边,用帕子捂着他的伤口,让他不要害怕,那温柔娇软的声音,安抚了他惊慌失措的心。

    他清楚地记得他攥着她柔软纤细的手腕。

    后来回忆起来,他当时因为疼痛害怕,必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的,她一直忍着疼,守着他,安抚他。

    之前她偷偷朝书房送点心,到现在她做清润香给他。

    她做的一切,他都知晓。

    现在,他可以报恩了。再等几天,他就要提亲。

    她这样的女孩子,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

    屋内轻软娇柔的声音停止,傅文走到厢房暂避。

    等庄明姿走远了,他才走出来。

    她最是规矩守礼,若迎面撞上,会唐突了她。

    不料人才出来,就看到两个年轻女孩子走了进来。

    前面那个女孩子头戴珍珠发箍,身穿海棠红裙子,身材纤细婀娜如仙娥弄影。

    她走得进了,傅文才看清她的五官。

    春日桃花般娇弱绚烂的容颜,水汪汪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竟然是庄明宪!

    她皮肤雪白,比发箍上的珍珠还要润泽好看,傅文觉得有些刺眼,赶紧把眼睛移开。

    庄明宪也走进来,看到了傅文。

    薛姨奶奶本就柔弱,这一病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老太爷握了她的手道:“吕氏没去,就明宪一个人去看了大嫂。她走的时候,还特意到我面前跟我说了一声。”

    她恭恭敬敬地去了书房,说去探望伯祖母,还保证说不会跟叶茜吵架。乖乖巧巧,端的是名门淑媛才有的样子。

    老太爷眸中闪过一抹欣慰。

    薛姨奶奶也柔和一笑:“宪小姐长大了,懂事了,是妾身瞎担心了。”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别为这些琐事忧心了。”

    说着拍了拍薛姨奶奶的手,柔弱无骨,纤细嫩滑,不知道比吕氏那粗糙的手娇嫩了多少倍,薛姨奶奶这个样子的女人才能算女人,吕氏只能算……罢了,想她作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嬷嬷走进来道:“老太爷,马嬷嬷说了,说宪小姐在长房闯祸了。”

    老太爷立马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庄明宪会闯祸,他是有点怀疑的,那孩子临出门的时候特意跟他做的保证,怎么会闯祸?

    “马嬷嬷,出了什么事情?”

    马嬷嬷焦急道:“二老太爷,您快跟我去长房看看吧,老太太晕过去了,这才醒来。宪小姐不知何故,非要抓着我们老太太的手给她老人家治病,张老大夫只得在一边等着……”

    老太爷听了,三分的怀疑就变成了五分的肯定,他脸色落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去了长房。

    ……

    张老大夫被庄明宪那一番话气的不得了,本想冲进去狠狠叱责庄明宪一番,却在最后关头止住了脚步。

    庄家人既然请他来给庄老太太看病,怎么还叫个毛孩子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

    难道是庄家人信不过他的医术,所以故意叫了这么个小孩子试试他的本事?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来了七八天了,庄家七房大太太的身体并无明显的起色,所以庄家人对他的医术产生怀疑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七房这位太太病情严重,又是孕妇,用药必须谨慎,只能慢慢调治,而不可求急。他来的时候就说过,最多不超过十天就能见到效果。

    现在已经七八天,再等几天不就行了吗?

    庄家人竟然如此鼠目寸光、轻浮毛躁,竟然对他这般不恭敬,简直可恶!

    让这个宪小姐来唱.红脸,待会就该有人来唱白脸了吧?

    必然是要训斥宪小姐,说这位小姐不懂礼仪,冲撞了自己,然后再让自己给这位老太太看病,说明情况。

    张老大夫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庄家人也太过份了。

    他何尝受过这样的折辱!

    这一趟河间府之行,从一开始就错了。

    张老大夫背着手,在明间走来走去,想着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会这样心软,随便什么人一求就出京了。

    老太爷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张老大夫皱着眉头沉着脸,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他站住脚步,再仔细一听,果然是庄明宪在里面高谈阔论呢。

    老太爷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几分,庄明宪又胡闹了,大嫂身边的嬷嬷果然没有胡说八道。

    他压着怒气走到张老大夫身边,拱了拱说一声:“孙女顽劣,让张大夫见笑了。”

    然后就跟马嬷嬷一起进入内室,忽略了张老大夫眼底闪过的讥讽。

    “大嫂,是不是明宪又给你添麻烦了?你只管教训她就是,不必因为她年纪小就纵容她。”

    长房老太太忙道:“她不过是个孩子,还小呢,你这么严厉做什么。”

    谷雨一听,就知道要坏事,连忙大声解释:“老太爷,小姐没有做错事……”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老太爷呵斥谷雨,然后怒目瞪着庄明宪,语气严厉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没有王法的东西,你伯祖母疼你,才容你胡作非为,你却蹬鼻子上脸,阻碍张大夫给你伯祖母看病,我们庄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庄明宪站了起来,看着老太爷道:“祖父,伯祖母病了,我是给伯祖母看病呢,您忘了,我也是大夫。”

    她不急不燥的,一点也没有生气,好像老太爷的喝骂他都没听到似的。

    “是啊。”长房老太太也赶紧劝道:“明宪帮我看病,也是一片好意。”

    老太爷听了,却越发觉得庄明宪是在为自己的胡闹找借口了。

    做错事不承认,还找借口,她是越大越刁钻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以大夫自居。”老太爷厉声道:“哪有不请自来的大夫?满口胡言乱语,你是被吕氏惯坏了。”

    “马嬷嬷,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叉出去,请张大夫进来!她胡闹不懂事,耽误张老大夫给大嫂看病,你们怎么能这样由着她?”

    张老大夫在外面听着这严厉的咆哮,心里一直冷笑不止。

    这位老太爷来唱白脸来了。

    果然被他猜中了,庄家人果然信不过他。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将脸上的嘲讽压下去,走进内室道:“庄家二老太爷!你误会了,我来的时候,这位宪小姐正在给府上长房老太太看病,我听她边号脉边分析病情,就没有上前打扰。不是她阻挡了我,是我想听听她的诊断。”

    老太爷愣了愣,停顿了一下方问:“您说的是真的?”

    他好像真的毫不知情一样,装得可真像!

    张老大夫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老太爷一番,面上的笑容却更盛:“当然是真的。宪小姐一直在内室,并不知我从外面来,我也一直不曾让人通传,何来她阻碍我一说?”

    呵!

    你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想试探我的医术吗?

    我若是不接招岂不是就算我心虚了?

    不过是做戏而已,谁不会呢?

    我再勉强忍耐两天,等过几天七房太太的身子有了好转,再狠狠打你们庄家人的脸。

    张老大夫笑道:“你可千万别怪宪小姐,她年纪虽然小,这一片孝心可是令人感动的。”

    他笑容真诚,语气恳切,断没有勉强的。

    他可是闻名北直隶的名医,架子大着呢,怎么可能会为了给明宪说情而撒谎?

    也就是说,明宪没有胡闹,是真的在给大嫂看病,他这一次又冤枉了明宪了。

    老太爷看了庄明宪一眼,发现庄明宪正直直地看着他,视线碰触的一瞬间,他心头一虚,赶紧把眼光落到别处。

    他臊得慌,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庄明宪。

    可庄明宪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

    这丫头这样盯着自己,难道是想跟自己讨公道?难不成还想让他这个做祖父的给她道歉?

    她若是目的达不成,哭起来了,他又该怎么办?

    老太爷正烦恼着,突然听到庄明宪的质问:“祖父,您怎么一进门就喝骂我?”

    要是上一世,她受了委屈只敢憋在心里,或者哗啦啦流眼泪,绝不敢像现在这样质问祖父的。

    只是重活一世,她认清楚了,人对她好,她就对人好;人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再客气。

    老太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心头更是憋了一口气,这让他如何回答?

    明宪这个丫头,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哭倒是不哭了,竟然这样咄咄逼人,跟吕氏一样,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点余地都不给他这个做留,眼里还有他这个祖父吗?

    庄明宪走到老太爷身边,用轻软的声音道:“您学识渊博,明理磊落,对待小辈一向宽仁和蔼,今天怎么会突然训斥我?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您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话,所以对我产生了误会了啊?”

    老太爷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庄明宪这几句话,猛然豁然开朗,是啊,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训斥孙女,还不是马嬷嬷胡说八道他才会失去判断!

    “明宪,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受了旁人的蒙蔽。”老太爷狠狠瞪着始作俑者道:“马嬷嬷,你污蔑明宪,是何居心?”

    马嬷嬷心头一凉,求助地望向长房老太太。

    “大嫂!”老太爷气愤道:“这马嬷嬷胆大包天,挑唆污蔑明宪,所以我才会误会了明宪。她是你的仆妇,你说该怎么办?”

    长房老太太一脸的迷茫:“这……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马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向来稳重老实,我相信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老太爷是被长房老太太养大的,视长嫂如母,听了这话,也不得不犹豫一番。

    “伯祖母,若是旁人,或许是有误会,但马嬷嬷污蔑我,可是当着祖父的面。”庄明宪道:“祖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难道伯祖母信任马嬷嬷,不信祖父?”

    “谁不知祖父最是宽和,从不责罚人的。”

    “马嬷嬷做错了事,祖父教训她,她竟然装没听见,分明是没将祖父放在眼中。当着您的面,她都如此胆大包天,背着您的时候,不知道如何的任意妄为呢。”

    那可是长房,在庄家说一不二的长房,朱氏更是受整个霞山坊尊敬的老封君,二房老太太吕氏这些年都斗不过她,她要教训庄明宪一个孙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

    自己这是被长房当枪使了。

    可那又如何呢?

    谁让七房是庶出偏支还人丁稀薄呢。

    她只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儿媳妇怀孕了,从最近几个月胎像一直不稳,整个河间府有名气的大夫都请尽了,却越治越严重,到最后都无人愿意问诊了。

    是她求到了长房老太太面前,长房贤大老爷才从京城请了闻名北直隶的名医张老大夫前来诊治。

    她欠了长房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别说是长房老太太不过是暗示她,就算长房老太太吩咐她收拾庄明宪,她为了还人情,也是不得不从的。

    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呵,为了请张老大夫,她不仅欠了长房极大的人情,还花了重金才请得这位名医出京来河间府。

    只希望张老大夫能不负众望,能替她儿媳妇保住这一胎,否则……

    唉!

    七房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一进门见儿子正端着药喂给儿媳王氏喝,七房老太太忙问:“今天怎么样?可吃得下东西吗?”

    七房大老爷庄书宗摇了摇头:“毫无起色,好像更严重了些,刚才一直说难受,这才睡着。”

    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王氏趟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虽然睡着了,眉头却紧皱着,呼吸也非常不规律,一会重如风箱一般,一会气息微弱,好像快要断绝了似的。

    七房老太太从儿子手中接过药碗,道:“让她睡会吧,你也去歇着,等她醒了,这药我来喂。”

    她做在床边,听着儿媳急促的呼吸,只觉得心如火烤。

    ……

    长房老太太也呼吸急促,心如火烤。

    她羞辱庄明宪,不想最后被羞辱的人却变成了她自己。

    她要打庄明宪,庄素云却被庄明宪制住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庄素云疼得直抽凉气,满脸涨红都是汗水不说,眼泪也要疼出来了。

    庄明宪这小畜生却固执地跟她讨要一个公道,还有几分她不低头,她就不松手,让庄素云一直受罪的意思。

    想她朱氏在霞山庄家叱咤风雨,今天竟然在一个毛孩子身上摔了跟头。

    长房老太太怒极攻心,却咬着牙关道:“明宪,你跟叶茜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过去了就算了,你这般纠缠,传出去咱们庄家会被人笑话的。”

    她语气很软,却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而是带了几分商量的口吻。

    她一边说,一边给旁边吓傻的马嬷嬷递了一个眼神,马嬷嬷如梦初醒,大声叫了出来:“来人!来人!快来人!”

    不一会屋内就跑进来一大群丫鬟婆子。

    庄明宪顺势松了手,坐在了长房老太太床边,恭敬又温和道:“我本来只是来看望您的,要不是您提起这事,我其实都忘了的。”

    丫鬟婆子全都愣住了,老太太好好的呢,马嬷嬷瞎叫什么啊。

    长房老太太见庄明宪松了手,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马嬷嬷立马大喊:“快!老太太晕过去了,快去请张老大夫,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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