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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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真相】
一周后，机场。
沈黛走进机场大厅，身后跟着两个一身黑西装肌肉发达的保镖，没走出几步路就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眼看着有人已经拿出手机要偷拍她了。
她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对两个保镖说：“你们回去车里等着行吗？我去送一下小风，不会耽搁很久。”
保镖有些为难：“但是韩先生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沈小姐，您身子不方便，机场人又多，还是让我们跟着您吧。”
孕期的关系，最近沈黛的脾气越来越大，“我就走几步路而已，还能把孩子走没了不成？你们都回去！”
保镖们互相对视一眼，只能转身走了。
沈黛一边朝前走，一边给段苍打电话，电话还没通，旁边已经传来小风脆生生的声音：“妈妈！”
沈黛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露出笑容，朝着不远处的小风快步走过去，张开怀抱，孩子乖乖地抱住了她。
她抬头看向小风身后的段苍，微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了很久？路上……有些耽误了。”
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沈黛的确是耽误了，却不是因为路况不好，而是因为韩傲死缠着不肯让她走。
段苍也笑了，不过笑容有些勉强：“没关系，没有等很久。你……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沈黛怔了怔，才道：“谢谢。”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
还是小风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抬头看着沈黛：“妈妈，以后你可不可以经常去M国看我？”
这个问题顿时抓住沈黛的心，她何尝不想经常去看？只是段苍会不会同意呢？
沈黛抬起头，有些忐忑地望向段苍：“我……”
“当然可以。”段苍很快明白了她的眼神，“你想来，我和小风随时欢迎。”
沈黛知道他不会骗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又赶忙补充道：“我会尽量不打扰到你们的生活的。”
段苍笑了下，心中却越来越失落。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沈黛从今以后能够一直“打扰”他的生活。但想必现在是不可能了。从她走进机场那一刻他就看见了她，以及她身后的那两个保镖，她虽然没说，但段苍已经猜到了她的选择。
她选择和谁在一起，是沈黛的自由，他不能干涉，可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还有不甘。
他不明白那个叫韩傲的男人究竟有哪里好，不止他，沈黛身边的人几乎也没有一个明白。前几天他心中烦闷，约裴崭出去喝酒，喝到最后他烂醉如泥，听到同样有些酒气上头的裴崭在旁边说：“韩傲就胜在四个字，捷足先登。沈黛那个时候太过于缺爱，谁给她一丝甜头她都愿意把所有奉献出去。”
可是仅仅只因为如此吗？段苍想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他之所以没得到沈黛的心，是因为他没能更早地遇见她。可他明白，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从头到尾就不爱他。
她被自己拥抱的时候，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说要试着接受段苍追求的时候，眼底其实一直有一丝丝的勉强。或许是为了小风，又或许是为了她自己，她一直在强迫自己。
但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段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也只能对着沈黛礼貌客气地微笑：“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黛知道自己不可能向远在大洋彼岸的人求助，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头又不舍得抱了抱孩子：“小风，去了M国也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不要挑食，要好好吃饭。”
小风红着眼睛用力点头。
沈黛心中又有些愧疚：“本来想着给你买件礼物的。可是这几天去逛了好久，都没想好该给你买什么。”
小风用力摇头：“只要妈妈开心，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妈妈，以后你要加油哦！”
沈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恩，妈妈会的。”
两个人又不舍得说了许多话，直到段苍的助理看时间紧迫，硬着头皮过来催促，沈黛才不舍得将小风交到段苍怀里：“那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
段苍点了点头，牵着小风的手朝安检口走去，路上小风一直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沈黛努力保持着微笑对他挥手，直到他们父子俩走过安检，远远地淹没在人潮当中。
她想起过去这些年小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起初两年，沈黛很穷，根本没让孩子享受到什么好的生活；后来到了韩傲身边，小风物质上虽然富足了，却要担惊受怕，过得卑躬屈膝……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和亲生父亲一起，过再没有拘束的日子，她应该高兴才对的……
沈黛不断地安慰自己，可是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哭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身缓缓朝外走去。
保镖正守在车外，看到沈黛过来明显松了口气，恭敬地替她拉开车门，沈黛坐进去，却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韩傲正坐在后座上紧张地看着她。
沈黛蹙眉：“……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他身体根本还没复原，医生不可能让他出院的。
韩傲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声音也挺没底气：“……我来看看小风。”
沈黛冷笑一声：“你是怕我趁机跑了吧？韩先生大可放心，我的所有证件不都被你扣着，又能跑到哪里去？”
韩傲身体一僵，接着立刻扑过去小心翼翼将沈黛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我们很久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
沈黛狠狠瞪他：“吃个头啊，回医院！你想死我随便你，我一会儿还要做孕期检查！”
她的小脾气却让韩傲甘之如饴，他蹭了蹭她的脸颊：“好好，那回医院。”
两个人还在回去的路上，韩母就忧心地把电话打给了沈黛，语气都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了：“沈黛啊，阿傲他……”
“在我旁边，马上就回来了。”
“哎，好好好，那就好。”韩母立刻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接着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保姆给你准备，你现在要多注意身体啊。”
“随便吧，我无所谓。”沈黛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她明白韩母对自己这么关心和畏惧，不过是因为韩傲，再加上自己现在怀着孕。但从心底来说，沈黛十分肯定韩家的人依旧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当然，她也不待见他们。
她只是有些犯愁。难道她要一辈子这么和韩家人假情假意地相处？只怕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未老先衰，而且这样的家庭氛围，只怕对孩子也不好。可她要怎么跟韩傲说？难道直接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一辈子和他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沈黛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等我伤好了之后，我们两个还有孩子单独住，如果你不想和他们来往，就不来往。”
韩傲的话让沈黛微微一惊。她没想到他能从自己几个表情就看出她心底的想法，他好像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以前就算沈黛直接在他面前哭出来，韩傲都半点反应没有。
沈黛心中五味陈杂，片刻后叹息道：“到时再说吧。”
韩傲将她抱紧了些，也不敢催她，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好，到时候再说。刚刚在路上，有没有难受想吐？”
“没有。”
韩傲嗯了一声，低下头想去听听沈黛肚子里的动静。这是他最近特别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每次逮住机会搂着沈黛就要听个没完，尽管什么都听不出来，他嘴角还是带着近乎白痴一样的微笑。
可是现在是在车上，他手臂和腿上都是石膏，行动不便，身体卡在车厢里，这个动作就显得十分滑稽，沈黛无奈地看着他扭曲的动作，把他的头推了起来：“好了，你烦不烦。”
韩傲笑了，像个二十出头的大男生，也不说话，只是凑过去吻她的脸。沈黛想，大概是有了孩子这件事让他心情非常好吧。
直到回到医院沈黛要去做检查，他才依依不舍地被护士送回了病房。
沈黛的检查很顺利。可能是这段时间保养得好，她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做完检查出来，就看见韩傲坐在医院走廊上等她，手上还扎着吊针。
他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仰头望着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沈黛低头，发现韩傲抬眉看着自己的时候，额头上竟然有了两条皱纹。虽然细细的并不明显，可是她记得他以前是没有皱纹的。
不知为何，这个发现让她心里酸了酸，抬手轻轻摸了下那些皱纹，轻声道：“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定期检查就好。”
韩傲笑了，又凑过去听她的肚子：“那就好。”
沈黛趁此机会静静打量他的脸，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当中，韩傲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那双原本英气逼人的眼眸如今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究竟是被岁月磨砺得柔和了，还是被她磨砺的？
沈黛不由自主开口道：“韩傲，你长皱纹了。”
他的表情顿时一僵，抬头看向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黛喃喃地问：“是因为我才老的吗？”
韩傲有些动容，站起来吻了下她的额头，语气几近撒娇一般说：“是啊。我都老成这样了，除了你，再没别人看得上我了。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沈黛本来想嘲讽他几句，就像她最近经常做的那样，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在走廊里这么安静地依偎着，直到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哟！这不是韩哥吗？”
沈黛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旁边站着个中年男子，他一手搂着一名孕妇，看见韩傲似乎特别高兴，对那个孕妇说了几句什么，便朝着韩傲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奉承：“韩哥！哎呀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的！”
韩傲似乎稍微有些印象，和那人握了下手，说：“好久不见。”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我听说你……”那人似乎是想说韩傲之前坐lao的事，但意识到不妥赶忙收了回去，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沈黛，想起他们这是在妇产科，顿时明白了什么，拍了下手，“哎呀！莫非韩哥你……你这是要当爸爸了？太巧了，我老婆也是快要生了啊！韩哥，真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结婚生子，哈哈哈，以前我们都说，你这辈子游戏人间，肯定不会结婚的！”
这人口无遮拦，韩傲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沈黛却很有兴趣继续听他说下去，“哦？你们觉得他不会结婚吗？”
“是啊，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啊，但是韩哥以前那可真是万花丛中过……哎？”那人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因为他发现沈黛长得有限面熟，“嫂子，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沈黛悠悠瞥了韩傲一眼，缓缓说：“你不是说他万花丛中过吗？认错了也说不定。”
韩傲紧张极了，那人却一脸认真：“我想起来了！嫂子，我在狂欢节上见过你！当时你不是被堵在厕所了吗？其实——”
“够了！”韩傲突然暴躁地喊了一声，脸色灰白，好像那个男人不经意触碰到了什么危险的内容，“这里没你的事，给我滚！”
那人凑上来，原本是想着韩傲那么有钱，和他套近乎说不定能拿点好处，谁想着马屁没拍好，竟然把韩傲惹生气了，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灰溜溜带着老婆走了。
沈黛只觉得右眼直跳，她淡淡看着韩傲：“怎么突然那么大火气？”
韩傲的神情十分慌张：“我……我就是觉得那个人和我们都不熟，想着……想着中午快要吃饭了，我怕你饿，想带你去吃饭。”
沈黛没有质疑什么，安安静静和韩傲一起吃了饭，可是却在晚上他去给伤口拆线的时候，趁机溜到了妇产科，去找之前那个被韩傲哄走的男人。
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对方。
那个男人看到她有些躲闪，沈黛二话不说，直接从包里抽出一沓钱放到他面前：“把你今天没说完的话，都告诉我。”
她十分肯定，韩傲一定瞒了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与她有关的事，而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不可能紧张成那个样子。
而让她感到可笑的是，韩傲这些天还一直在信誓旦旦对自己说，以后他一定会爱她，一定对她坦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所以她觉得，韩傲想要隐瞒的一定是一件她绝对容忍不了的事。
那个男人收了钱，立刻打开话匣子，“哎，其实也没啥。嫂子，你刚刚和韩哥认识那阵儿，他不是跑去女厕所救你了吗？其实啊，那些骚扰你的人是他专门找来的，我也参与了，不过我们没想把你怎么样，就是故意吓唬你，好让韩哥英雄救美而已。所以我才觉得你眼熟啊，也不知道韩哥为啥不让我说，其实这也不是啥大事儿不是？你们现在孩子都有了……”
沈黛却觉得她像是整个被冻进了寒冰里。
那人后来还说了许多，可是她根本没听进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当初那场对她来说改变了人生轨迹的相救，只不过是韩傲为了泡妞编造出的假象。
而且韩傲很可能对许多女人都用过这一招，让她们感激涕零，让她们傻傻地沉浸在他的英雄气魄之下。
沈黛缓缓地朝回走，想数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她有多少个晚上都梦见过那个场景：她瑟瑟发抖的蹲在狭窄的卫生间里，生怕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闯进来，直到韩傲那明亮的嗓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他说：“出来吧，没事了，我把那些人赶走了。”
他说：“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有多少个夜晚，韩傲带着各型各色的女人回来，当着她的面和那些女人辗转缠绵，她是用这个美好的回忆安慰自己；有多少次他们吵架，韩傲对她歇斯底里，她是用这个温柔的借口开解自己；有多少次她已经想好要离开他，可最终还是没能舍得，只因为他是那个给了她救赎的男人！
可是现在，现实却残酷地告诉她，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骗局。
沈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韩傲的病房的。
韩傲发现自己不见了，正焦急地训斥着保镖，看见沈黛回来，韩傲顿时松了口气，冲上去用力抱住她：“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
沈黛靠在他肩膀，眼神如死水般平静，语气却让人听不出破绽：“医院里太闷了，我下楼走了走。”
韩傲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柔声道：“对不起，这些天你一直在医院陪我，一定很累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沈黛没有像中午那样反对，而是说：“那你陪我去逛街吧，随便在周围逛逛就好。”
“好啊。”韩傲说着就要去换衣服，旁边保镖有些反对：“韩先生，医生还没允许您出院……”
“行了我没事，你出去吧。”韩傲很不满意对方打扰了他的二人世界，把人轰出去了。
片刻之后，两人便出了医院，在附近的大街上缓缓走着。
韩傲一手撑着拐杖，一手紧紧牵着沈黛，完全不在乎路人看他的眼神，反而有些毛头小子一般的兴奋和青涩。他好像终于能明白沈黛当初为什么非要拉着他逛街了，那种和心上人一起安静地走过喧闹的街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默默地走着，他都愿意走一辈子。
可是没多久，沈黛忽然停下了。
韩傲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黛看向街对面的方向，说：“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我们以前来过。”
韩傲看了看四周，没能想起，但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你想转，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散步，好不好？”
沈黛没有回答他，夜色的掩盖让韩傲没看出她苍白的脸色。她说：“街对面的巷子口有一家卖炸薯条的，你不记得了吗？当时我很想吃，不过你抛下我走了。”
韩傲愣了愣，神情中闪过几分愧疚：“我去给你买。”
沈黛却摇摇头，面色木然：“我去就好了，你伤还没好，在这里等我。”
她不由分说，机械地将韩傲按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还替他将身上披着的薄外套裹紧了些，接着便转身朝街对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韩傲不知为何忽然心慌起来：“沈黛！”
她在路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韩傲缓缓握紧拳头，觉得掌心湿滑一片：“……你快点回来。”
沈黛笑了下，似乎在笑他的紧张，又或者在笑些别的什么，她没回答，很快穿过马路，被重重行人掩盖住了身影。
韩傲再看不见她。
他拿出手机看着时间。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六分钟、七分钟……
三十分钟过去，沈黛仍旧没有回来。
韩傲在心底安慰自己，或许是买零食的人太多，或许沈黛又看到了什么别的，所以才耽搁了时间没及时回来。
他决定给她打个电话，等了这么久，他自己也有点饿，让沈黛帮他再多卖一份好了。
于是他拨出她的号码，那头很快传来声音，却不是沈黛的，告诉他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韩傲颤抖着又重新打了好几次，却次次都是这个结果。
他不断地打不断地打，直到因为颤抖地厉害，手机摔到了地上。
低头去捡的时候，忽然有个清洁工阿姨着急地从路边跑过，对不远处的同事恐慌地呼喊道：“救人啊！刚刚有个小姑娘跳到对面的江里自杀了！你们快去帮忙捞人啊！”
韩傲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坐直了身体，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繁华的夜景，成双成对的情侣不断从他面前走过。
韩傲这么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用双手捂住脸颊，无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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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机场。
沈黛走进机场大厅，身后跟着两个一身黑西装肌肉发达的保镖，没走出几步路就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眼看着有人已经拿出手机要偷拍她了。
她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对两个保镖说：“你们回去车里等着行吗？我去送一下小风，不会耽搁很久。”
保镖有些为难：“但是韩先生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沈小姐，您身子不方便，机场人又多，还是让我们跟着您吧。”
孕期的关系，最近沈黛的脾气越来越大，“我就走几步路而已，还能把孩子走没了不成？你们都回去！”
保镖们互相对视一眼，只能转身走了。
沈黛一边朝前走，一边给段苍打电话，电话还没通，旁边已经传来小风脆生生的声音：“妈妈！”
沈黛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露出笑容，朝着不远处的小风快步走过去，张开怀抱，孩子乖乖地抱住了她。
她抬头看向小风身后的段苍，微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了很久？路上……有些耽误了。”
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沈黛的确是耽误了，却不是因为路况不好，而是因为韩傲死缠着不肯让她走。
段苍也笑了，不过笑容有些勉强：“没关系，没有等很久。你……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沈黛怔了怔，才道：“谢谢。”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
还是小风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抬头看着沈黛：“妈妈，以后你可不可以经常去M国看我？”
这个问题顿时抓住沈黛的心，她何尝不想经常去看？只是段苍会不会同意呢？
沈黛抬起头，有些忐忑地望向段苍：“我……”
“当然可以。”段苍很快明白了她的眼神，“你想来，我和小风随时欢迎。”
沈黛知道他不会骗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又赶忙补充道：“我会尽量不打扰到你们的生活的。”
段苍笑了下，心中却越来越失落。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沈黛从今以后能够一直“打扰”他的生活。但想必现在是不可能了。从她走进机场那一刻他就看见了她，以及她身后的那两个保镖，她虽然没说，但段苍已经猜到了她的选择。
她选择和谁在一起，是沈黛的自由，他不能干涉，可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还有不甘。
他不明白那个叫韩傲的男人究竟有哪里好，不止他，沈黛身边的人几乎也没有一个明白。前几天他心中烦闷，约裴崭出去喝酒，喝到最后他烂醉如泥，听到同样有些酒气上头的裴崭在旁边说：“韩傲就胜在四个字，捷足先登。沈黛那个时候太过于缺爱，谁给她一丝甜头她都愿意把所有奉献出去。”
可是仅仅只因为如此吗？段苍想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他之所以没得到沈黛的心，是因为他没能更早地遇见她。可他明白，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从头到尾就不爱他。
她被自己拥抱的时候，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说要试着接受段苍追求的时候，眼底其实一直有一丝丝的勉强。或许是为了小风，又或许是为了她自己，她一直在强迫自己。
但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段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也只能对着沈黛礼貌客气地微笑：“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黛知道自己不可能向远在大洋彼岸的人求助，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头又不舍得抱了抱孩子：“小风，去了M国也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不要挑食，要好好吃饭。”
小风红着眼睛用力点头。
沈黛心中又有些愧疚：“本来想着给你买件礼物的。可是这几天去逛了好久，都没想好该给你买什么。”
小风用力摇头：“只要妈妈开心，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妈妈，以后你要加油哦！”
沈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恩，妈妈会的。”
两个人又不舍得说了许多话，直到段苍的助理看时间紧迫，硬着头皮过来催促，沈黛才不舍得将小风交到段苍怀里：“那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
段苍点了点头，牵着小风的手朝安检口走去，路上小风一直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沈黛努力保持着微笑对他挥手，直到他们父子俩走过安检，远远地淹没在人潮当中。
她想起过去这些年小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起初两年，沈黛很穷，根本没让孩子享受到什么好的生活；后来到了韩傲身边，小风物质上虽然富足了，却要担惊受怕，过得卑躬屈膝……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和亲生父亲一起，过再没有拘束的日子，她应该高兴才对的……
沈黛不断地安慰自己，可是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哭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身缓缓朝外走去。
保镖正守在车外，看到沈黛过来明显松了口气，恭敬地替她拉开车门，沈黛坐进去，却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韩傲正坐在后座上紧张地看着她。
沈黛蹙眉：“……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他身体根本还没复原，医生不可能让他出院的。
韩傲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声音也挺没底气：“……我来看看小风。”
沈黛冷笑一声：“你是怕我趁机跑了吧？韩先生大可放心，我的所有证件不都被你扣着，又能跑到哪里去？”
韩傲身体一僵，接着立刻扑过去小心翼翼将沈黛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我们很久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
沈黛狠狠瞪他：“吃个头啊，回医院！你想死我随便你，我一会儿还要做孕期检查！”
她的小脾气却让韩傲甘之如饴，他蹭了蹭她的脸颊：“好好，那回医院。”
两个人还在回去的路上，韩母就忧心地把电话打给了沈黛，语气都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了：“沈黛啊，阿傲他……”
“在我旁边，马上就回来了。”
“哎，好好好，那就好。”韩母立刻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接着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保姆给你准备，你现在要多注意身体啊。”
“随便吧，我无所谓。”沈黛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她明白韩母对自己这么关心和畏惧，不过是因为韩傲，再加上自己现在怀着孕。但从心底来说，沈黛十分肯定韩家的人依旧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当然，她也不待见他们。
她只是有些犯愁。难道她要一辈子这么和韩家人假情假意地相处？只怕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未老先衰，而且这样的家庭氛围，只怕对孩子也不好。可她要怎么跟韩傲说？难道直接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一辈子和他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沈黛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等我伤好了之后，我们两个还有孩子单独住，如果你不想和他们来往，就不来往。”
韩傲的话让沈黛微微一惊。她没想到他能从自己几个表情就看出她心底的想法，他好像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以前就算沈黛直接在他面前哭出来，韩傲都半点反应没有。
沈黛心中五味陈杂，片刻后叹息道：“到时再说吧。”
韩傲将她抱紧了些，也不敢催她，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好，到时候再说。刚刚在路上，有没有难受想吐？”
“没有。”
韩傲嗯了一声，低下头想去听听沈黛肚子里的动静。这是他最近特别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每次逮住机会搂着沈黛就要听个没完，尽管什么都听不出来，他嘴角还是带着近乎白痴一样的微笑。
可是现在是在车上，他手臂和腿上都是石膏，行动不便，身体卡在车厢里，这个动作就显得十分滑稽，沈黛无奈地看着他扭曲的动作，把他的头推了起来：“好了，你烦不烦。”
韩傲笑了，像个二十出头的大男生，也不说话，只是凑过去吻她的脸。沈黛想，大概是有了孩子这件事让他心情非常好吧。
直到回到医院沈黛要去做检查，他才依依不舍地被护士送回了病房。
沈黛的检查很顺利。可能是这段时间保养得好，她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做完检查出来，就看见韩傲坐在医院走廊上等她，手上还扎着吊针。
他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仰头望着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沈黛低头，发现韩傲抬眉看着自己的时候，额头上竟然有了两条皱纹。虽然细细的并不明显，可是她记得他以前是没有皱纹的。
不知为何，这个发现让她心里酸了酸，抬手轻轻摸了下那些皱纹，轻声道：“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定期检查就好。”
韩傲笑了，又凑过去听她的肚子：“那就好。”
沈黛趁此机会静静打量他的脸，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当中，韩傲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那双原本英气逼人的眼眸如今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究竟是被岁月磨砺得柔和了，还是被她磨砺的？
沈黛不由自主开口道：“韩傲，你长皱纹了。”
他的表情顿时一僵，抬头看向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黛喃喃地问：“是因为我才老的吗？”
韩傲有些动容，站起来吻了下她的额头，语气几近撒娇一般说：“是啊。我都老成这样了，除了你，再没别人看得上我了。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沈黛本来想嘲讽他几句，就像她最近经常做的那样，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在走廊里这么安静地依偎着，直到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哟！这不是韩哥吗？”
沈黛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旁边站着个中年男子，他一手搂着一名孕妇，看见韩傲似乎特别高兴，对那个孕妇说了几句什么，便朝着韩傲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奉承：“韩哥！哎呀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的！”
韩傲似乎稍微有些印象，和那人握了下手，说：“好久不见。”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我听说你……”那人似乎是想说韩傲之前坐lao的事，但意识到不妥赶忙收了回去，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沈黛，想起他们这是在妇产科，顿时明白了什么，拍了下手，“哎呀！莫非韩哥你……你这是要当爸爸了？太巧了，我老婆也是快要生了啊！韩哥，真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结婚生子，哈哈哈，以前我们都说，你这辈子游戏人间，肯定不会结婚的！”
这人口无遮拦，韩傲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沈黛却很有兴趣继续听他说下去，“哦？你们觉得他不会结婚吗？”
“是啊，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啊，但是韩哥以前那可真是万花丛中过……哎？”那人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因为他发现沈黛长得有限面熟，“嫂子，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沈黛悠悠瞥了韩傲一眼，缓缓说：“你不是说他万花丛中过吗？认错了也说不定。”
韩傲紧张极了，那人却一脸认真：“我想起来了！嫂子，我在狂欢节上见过你！当时你不是被堵在厕所了吗？其实——”
“够了！”韩傲突然暴躁地喊了一声，脸色灰白，好像那个男人不经意触碰到了什么危险的内容，“这里没你的事，给我滚！”
那人凑上来，原本是想着韩傲那么有钱，和他套近乎说不定能拿点好处，谁想着马屁没拍好，竟然把韩傲惹生气了，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灰溜溜带着老婆走了。
沈黛只觉得右眼直跳，她淡淡看着韩傲：“怎么突然那么大火气？”
韩傲的神情十分慌张：“我……我就是觉得那个人和我们都不熟，想着……想着中午快要吃饭了，我怕你饿，想带你去吃饭。”
沈黛没有质疑什么，安安静静和韩傲一起吃了饭，可是却在晚上他去给伤口拆线的时候，趁机溜到了妇产科，去找之前那个被韩傲哄走的男人。
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对方。
那个男人看到她有些躲闪，沈黛二话不说，直接从包里抽出一沓钱放到他面前：“把你今天没说完的话，都告诉我。”
她十分肯定，韩傲一定瞒了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与她有关的事，而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不可能紧张成那个样子。
而让她感到可笑的是，韩傲这些天还一直在信誓旦旦对自己说，以后他一定会爱她，一定对她坦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所以她觉得，韩傲想要隐瞒的一定是一件她绝对容忍不了的事。
那个男人收了钱，立刻打开话匣子，“哎，其实也没啥。嫂子，你刚刚和韩哥认识那阵儿，他不是跑去女厕所救你了吗？其实啊，那些骚扰你的人是他专门找来的，我也参与了，不过我们没想把你怎么样，就是故意吓唬你，好让韩哥英雄救美而已。所以我才觉得你眼熟啊，也不知道韩哥为啥不让我说，其实这也不是啥大事儿不是？你们现在孩子都有了……”
沈黛却觉得她像是整个被冻进了寒冰里。
那人后来还说了许多，可是她根本没听进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当初那场对她来说改变了人生轨迹的相救，只不过是韩傲为了泡妞编造出的假象。
而且韩傲很可能对许多女人都用过这一招，让她们感激涕零，让她们傻傻地沉浸在他的英雄气魄之下。
沈黛缓缓地朝回走，想数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她有多少个晚上都梦见过那个场景：她瑟瑟发抖的蹲在狭窄的卫生间里，生怕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闯进来，直到韩傲那明亮的嗓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他说：“出来吧，没事了，我把那些人赶走了。”
他说：“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有多少个夜晚，韩傲带着各型各色的女人回来，当着她的面和那些女人辗转缠绵，她是用这个美好的回忆安慰自己；有多少次他们吵架，韩傲对她歇斯底里，她是用这个温柔的借口开解自己；有多少次她已经想好要离开他，可最终还是没能舍得，只因为他是那个给了她救赎的男人！
可是现在，现实却残酷地告诉她，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骗局。
沈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韩傲的病房的。
韩傲发现自己不见了，正焦急地训斥着保镖，看见沈黛回来，韩傲顿时松了口气，冲上去用力抱住她：“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
沈黛靠在他肩膀，眼神如死水般平静，语气却让人听不出破绽：“医院里太闷了，我下楼走了走。”
韩傲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柔声道：“对不起，这些天你一直在医院陪我，一定很累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沈黛没有像中午那样反对，而是说：“那你陪我去逛街吧，随便在周围逛逛就好。”
“好啊。”韩傲说着就要去换衣服，旁边保镖有些反对：“韩先生，医生还没允许您出院……”
“行了我没事，你出去吧。”韩傲很不满意对方打扰了他的二人世界，把人轰出去了。
片刻之后，两人便出了医院，在附近的大街上缓缓走着。
韩傲一手撑着拐杖，一手紧紧牵着沈黛，完全不在乎路人看他的眼神，反而有些毛头小子一般的兴奋和青涩。他好像终于能明白沈黛当初为什么非要拉着他逛街了，那种和心上人一起安静地走过喧闹的街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默默地走着，他都愿意走一辈子。
可是没多久，沈黛忽然停下了。
韩傲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黛看向街对面的方向，说：“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我们以前来过。”
韩傲看了看四周，没能想起，但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你想转，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散步，好不好？”
沈黛没有回答他，夜色的掩盖让韩傲没看出她苍白的脸色。她说：“街对面的巷子口有一家卖炸薯条的，你不记得了吗？当时我很想吃，不过你抛下我走了。”
韩傲愣了愣，神情中闪过几分愧疚：“我去给你买。”
沈黛却摇摇头，面色木然：“我去就好了，你伤还没好，在这里等我。”
她不由分说，机械地将韩傲按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还替他将身上披着的薄外套裹紧了些，接着便转身朝街对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韩傲不知为何忽然心慌起来：“沈黛！”
她在路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韩傲缓缓握紧拳头，觉得掌心湿滑一片：“……你快点回来。”
沈黛笑了下，似乎在笑他的紧张，又或者在笑些别的什么，她没回答，很快穿过马路，被重重行人掩盖住了身影。
韩傲再看不见她。
他拿出手机看着时间。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六分钟、七分钟……
三十分钟过去，沈黛仍旧没有回来。
韩傲在心底安慰自己，或许是买零食的人太多，或许沈黛又看到了什么别的，所以才耽搁了时间没及时回来。
他决定给她打个电话，等了这么久，他自己也有点饿，让沈黛帮他再多卖一份好了。
于是他拨出她的号码，那头很快传来声音，却不是沈黛的，告诉他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韩傲颤抖着又重新打了好几次，却次次都是这个结果。
他不断地打不断地打，直到因为颤抖地厉害，手机摔到了地上。
低头去捡的时候，忽然有个清洁工阿姨着急地从路边跑过，对不远处的同事恐慌地呼喊道：“救人啊！刚刚有个小姑娘跳到对面的江里自杀了！你们快去帮忙捞人啊！”
韩傲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坐直了身体，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繁华的夜景，成双成对的情侣不断从他面前走过。
韩傲这么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用双手捂住脸颊，无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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