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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我贪,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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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乾清宫出来,孟景灏搀着秦国公走在青砖宫道上,一时祖孙二人都静默不言。

    孟景灏肃容阴郁,秦国公的背比来时佝偻的更厉害了些。

    “父皇有废我之心。”抛却了那代表了天下第二人的自称,望着长长的宫道,孟景灏冷声道。

    “不要轻举妄动。”老国公将手搭向孟景灏的手背,重重按下。

    “此番,我完全能够理解,为何大哥要铤而走险,发动叛乱了。外祖父,我心里此刻很煎熬。父皇疑心之重,比我想的有过之无不及。”

    老国公看了一眼孟景灏的脸庞,轻轻叹气,“你父皇非嫡非长非贤,资质平庸,他心里卑微着呢,可他是皇帝,越是卑微越是疑心别人瞧不起他,他越是要用手里的权利压服众人。”

    孟景灏抿唇不语,望着宫门,眸色深沉。

    乾清宫内,长平帝吃了块芝麻糕,捧着热茶,面色不愉。

    彼时,玉莲生已在炕桌上摆好了棋盘,并黑白两盒棋子。

    “你也坐,陪朕下盘棋。”长平帝道。

    玉莲生应是,在炕上坐了半个屁股。

    主仆下起棋来,但玉莲生发现长平帝根本就心不在焉,故此默默的看棋盘,并不吱声。

    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长平帝微露志得意满,太子虽轻易废不掉,却也不是不能废,只要稍动脑筋便可,他为帝王,他才是执棋人,诸多棋子,随他摆布。

    “太子禀报的事情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君文竹真的没死吗?”

    “奴婢不敢妄议。”

    “即便真的没死,凭他们祖孙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君家军,在那场宫廷政变里就被父皇屠戮干净了。还有秦国公说的那种毒|药,朕信有,可那又如何,鬼蜮伎俩,还能颠覆得了我大胤江山?笑话。不过是太子联合了秦国公绞尽脑汁把脏水泼给乐平,欲盖弥彰罢了,朕剥夺了太子的政权、军权,太子一党着急了。”

    长平帝将黑子一扔,命令道:“传雍亲王。”

    春雨濛濛,烟笼长空。

    梅怜宝站在灵堂的门槛上,望着擎着一柄紫竹伞,缓步而来的梅怜菱,道:“四姐姐,你又是第一个来祭奠的。”

    梅怜菱将伞交给一旁的婢女,越过梅怜宝,现在牌位前上了一炷香,这才返回来道:“这次来晚了,不过我是故意的,梅怜奴和三儿不一样,我和梅怜奴什么情分都没有。倒是你,原来最重姐妹之情的是你。先是为三儿办了灵堂,现在又为了梅怜奴办。”

    望着被细雨冲刷后,越见青翠的花木,梅怜宝风轻云淡的道:“举手之劳罢了,做姐妹的,有今生没来世,恩仇怨怒,都在她们死后消散了,我不想带着任何遗憾或者仇恨去往下一世,这是梅怜宝的最后一世。”

    梅怜菱看着梅怜宝,倏忽一笑,“小七长大了。”

    “长大了。”梅怜宝也笑,姐妹两人,一个明艳云轻,一个人淡如菊,两种风情,点缀着这湿漉漉的雨天。

    “四姐姐,我突然明白,不论你处于怎样的境地,你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在逆境里求生,在顺境里安然,不怨不恨,不贪不执,花开自在,你这样很好。”

    “你既看的明白,为何不去做?”梅怜菱道。

    “我?我贪,我执,注定做不了你。”

    此时,梅怜荟身边的嬷嬷来了,是个面善的长相。

    “给夫人们请安。”嬷嬷是个嘴甜的,不问是什么位分,都敬称为夫人准没错。

    “起来吧。大姐姐不来了对吗?”梅怜宝道。

    “我们荟夫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怕冲撞了,就不来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梅怜宝道。

    这嬷嬷告罪一声,擎着纸伞走了。

    走了嬷嬷,来了梅怜芷,这次再见,她的脸色更凄苦愁闷了。

    “太子这些日子逮着老太爷参奏,老太爷气的了不得,听闻又是你邀请我,死活不让我来,我求了好久才能出门,却也只能呆一会儿。”

    蓝玉领着婢女搬了三个绣墩来放在廊庑上,三姐妹依次坐了。

    “可我想出来,不为了祭奠梅怜奴,她没那个福气,只为了能喘口气。”梅怜芷抹着眼泪道。

    抬起的手臂,春衫下滑,露出胳膊上尤带着血丝的鞭痕。

    梅怜菱叹息为她拭泪,梅怜宝不以为奇。

    “蔡则用处子精血炼长生丹的事情,你可知道了?”梅怜宝道。

    “昨儿他发脾气,我偷听见了,吓个半死。老畜生。”在太子的别院里,梅怜芷压抑不住心里的怨恨,破口大骂,“那老畜生有病,还病的不轻,我从不敢和他一个床榻上睡觉,我怕睡熟了,半夜他把我掐死。他是战场上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人,从来都是枕戈待旦,以前还有人给他守夜,到后来他发病杀了五六个婢女,就再也没人敢了,宁死都不去。”

    彼时又有人来,是梅严德身边的管事,“给三位姑奶奶请安。”

    “说。”梅怜宝道。

    “老爷忙着点货,不得空,让小的给七姑奶奶带句话,梅怜奴和咱们梅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必为她伤心,让七姑奶奶早些回太子府伺候太子。”

    梅怜宝愕然,看向梅怜菱和梅怜芷,“何意?你们都知道?”

    梅怜菱道:“之前也不确定,有父亲这句话,我就能确定了,梅怜奴不是父亲的女儿,梅怜奴的生母是个花魁,被父亲纳为妾后,九个月就生下了梅怜奴,父亲气个半死,而花魁又因大出血死在产房里,父亲就把怒火发到了梅怜奴头上,将她弃到狗窝里,任她自生自灭。”

    梅怜芷接着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父亲瞒的紧,可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姨娘打听着了,跟我说的。”

    “那会儿,我姨娘和三姨娘交好,就是三姨娘透露给我姨娘的,于是我也知道了,我姨娘还交待不许和梅怜奴玩。”梅怜菱道。

    “弃子……原来如此。”梅怜宝喃喃一句。

    “那会儿看着你变着花样的给梅怜奴送吃的送穿的,我还躲在旁边,拉着小四嘲笑你傻来着。”梅怜芷捂着嘴笑起来。

    “看我笑话呗。”梅怜宝翻梅怜芷一个大白眼。

    “大姐姐没来?”梅怜芷问。

    “怀了孩子。”梅怜菱简单一句,想到一事便笑道:“听我们老爷提过一嘴,昭和郡王要娶镇国将军的嫡女了。”

    梅怜芷笑道:“大姐姐是镇国将军的侍妾,小七是太子的夫人,太子和昭和郡王又是亲兄弟,按着咱们姐妹算,这辈分乱了套了。”

    可谁又拿侍妾当回事呢?

    这个话题冷了场。

    梅怜宝望着淅淅沥沥越下越大的雨幕,道:“上次给三姐姐设灵堂也是一个雨天呢。”

    又说了会儿闲话,梅怜芷和梅怜菱就都走了,梅怜宝又呆了一会儿,蹲在梅怜奴的牌位前,又给她烧了许多金银珠宝,婢女仆从,马车、轿子,甚至还有纸扎的大宫殿。

    “一路走好,下辈子擦亮眼睛再投胎。”

    日子匆匆而过,春尽夏至,女子们褪去春衫,穿上了轻薄飘逸的纱裙。

    立夏,长平帝率领六部九卿,在南郊迎夏,夏季在五行中属火,而火色红,故御撵的车旗,长平帝以及诸臣的服饰皆用红,然而跟随在长平帝身后迎夏,祭祀神祗炎帝、祝融的,却不是太子,而是雍亲王。

    雍亲王一党日益骄横,隐隐有压住太子一党的势头。

    太子一党多为圣祖死忠后裔,而攀附雍亲王的则多是后来居上的将领文臣,两党相争,雍亲王站在朝堂为头领,太子却被长平帝压在府内,令太子一党极为不满,却隐而不发,被家中长辈死死按住。

    立夏后,便是昭和郡王大婚。

    这日,风和日丽,太子妃在水榭里召见了梅怜宝。

    太子妃坐在贵妃榻上,梅怜宝坐在面窗的绣墩上。

    “明儿是昭和郡王大婚,按礼咱们要去参加宴席,我想带着你去,你是太子新封不久的夫人,是时候出去见见人了,往后,若是,如雍亲王要纳一位夫人,我身为正妃不好去,就需要你跟着太子去撑脸面,其实也不必你做什么,就是陪着新妇,说些场面上的话也就罢了。”

    见梅怜宝不以为意,太子妃就直起腰,拉过梅怜宝的手,推心置腹的道:“前些日子是我钻了牛角尖,险些因识人不清害了珏哥儿,多亏了你及时识破了梅夫人。我带着你去,是想补偿你,能被本宫带出府去的,可都是有地位的夫人,往后你出去应酬,她们也不会欺辱了你去。”

    话说到这种程度,梅怜宝若是不应,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她暂时不想和太子妃交恶,就点头道:“婢妾去就是。”

    太子妃笑着点头,看向红珠,红珠便将一直捧在手心里的首饰盒递到了梅怜宝手里。

    太子妃道:“我知道你也不缺这点子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梅怜宝打开一看,里面放了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宝石,“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色的头面,所幸就给你些宝石,你自己着人去打吧。”

    梅怜宝起身道谢,告辞走出了水榭,回到秋夕斋,蓝玉就兴奋的道:“夫人,这可是好机会,明儿穿什么,咱们可得好好选选。”

    可这会儿除了找出乐平郡王和寒山圆悟,将他们切成片能令梅怜宝高兴之外,她对出门参加宴席一点也没有兴致。

    梅怜宝往罗汉床上一歪,拿起一颗红枣啃着道:“你选吧。”

    蓝玉就去扒拉梅怜宝的箱笼,选出一条绯色绣翠兰的裙子,“夫人,这条如何?您穿上肯定艳压群芳。”

    “我就是不穿也艳压群芳。”梅怜宝笑道,有了点兴致,“配上一条烟青色的披帛就很好了,就这条纱裙吧。”

    蓝玉笑着应是,“那奴婢去放好。”

    梅怜宝挥手,打了个哈欠。

    待蓝玉再回来,就见梅怜宝已经回头朝里闭目睡了,她又去抱了一个薄毯子回来,为梅怜宝盖上,随后悄悄走了出去。

    廊庑上挂着几个鸟笼子,有鹦哥,有画眉,还有黄嘴黄脚的黑羽八哥,蓝玉给它们添了点水和米粒,打了个哈欠就吩咐秀音、秀林道:“夫人在屋里歇午,你们守在门口,随时听候传唤,不许打瞌睡。我困的了不得,回我自己的屋里睡一会儿。”

    两个丫头应是,见蓝玉走了,就坐到门槛上,腿上放了笸箩,捏着针线绣花。

    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落在庭院里,鸟儿挂在紫藤上荡秋千,丫头们各司其职,秋夕斋里一片安静祥和。

    不一会儿,孟景灏也回来歇午了。

    秀音、秀林连忙起身跪迎,方要开口请安,便被跟在孟景灏身后进来的张顺德示意闭了嘴。

    孟景灏进了屋门,张顺德就悄悄把门带上,笑着道:“去旁处坐着绣花吧,这里我看顾着。”

    秀音、秀林笑着道谢,一个去茶水房里要茶水点心,一个去搬了一张小矮几来安置在廊庑上的阴凉处。

    张顺德被伺候的浑身舒坦,带着福顺一边吃喝一边守门。

    屋里,孟景灏躺到了梅怜宝身边,侧身搂着她,昂藏身躯贴着那香软的身子,禁不住心猿意马,趁着梅怜宝酣睡,悄悄的解她的腰间蝴蝶丝绦。

    梅怜宝不设防,睡的眉眼温柔,被占了便宜去,只是惺忪着睁开眼,睨了头顶的孟景灏一眼,一收腹一闭腿,解决了。

    “再扰了我好睡,今夜都别想,哼。”哼声从鼻子里出来,娇盈盈,嫩生生。

    孟景灏却脸庞黑红,很是不甘心,搂着她的腰不放手。

    “方才不算,孤大意了。”

    梅怜宝嗤笑,轻蔑的看着他,把孟景灏激的大怒,抱起,直接往寝房里去,“孤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我要睡觉,混蛋!”梅怜宝捶他。

    “放肆!”孟景灏怒喝,眉梢眼角却具是温柔的笑意。

    春宵苦短日高起,侍儿扶起娇无力。一闭眼一睁眼,竟是第二天了。近黄昏,天际被霞彩晕染,孟景灏独自一车,梅怜宝跟着太子妃,往昭和郡王府上去。

    彼时的昭和郡王府,披红挂彩,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身为太子自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六皇子迎出府门。

    太子妃的马车则被从仪门迎往后院。

    正妃们宴饮之处和妾侍们宴饮之处,昭和郡王府并没有设在一处,而是由府上的一个名为素萝的夫人招待。

    梅怜宝就和太子妃分开了,被两个侍女引着往别处去。

    彼时,梅怜宝身边只带着蓝玉,在经过花园时,梅怜宝不经意看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的模样让梅怜宝一下睁大了眼,那女子也看到了梅怜宝,微有惊诧,转瞬含笑来迎,“想来这位就是太子的宝夫人了吧,你一进门,门房那边便给我这里递了消息,让我亲自出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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