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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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气一霎散了,露出他的本原——秀气而尚显稚嫩的脸。

    梅怜宝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乐平郡王的鼻子就骂,“分明是个六根不净,七情六欲皆有的臭男人,你跟我装什么天生慧根的莲花佛陀。你在洞口和孟景灏说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什么祸国妖姬,什么媚魔妖孽,你张口就来仿佛预言,把自己当真佛了是吧,我呸!”

    梅怜宝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还不解气,又骂:“什么普度众生,你连自己都度不了。要我说,你还是改修欢喜佛吧,要不然我怕你迟早走火入魔。不不不,你根本是空有佛的外表,却生了一颗毒蛇心,你修佛修的全然是空,不过是想要掩盖你心底下的肮脏罢了。”

    乐平郡王秀白的脸已经紫涨,脖子粗大,青筋都崩了出来,他看着梅怜宝,杀机森森。

    “你若真一心向佛,你有本事就剃了头,烫戒疤,离了荣华富贵窝,去陪伴青灯古佛,我还高看你一眼。你,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享着无边富贵,再口口声声的阿弥陀佛,假和尚,你骗谁呢,骗你自己,还是蒙骗世人?!”

    “孽障!”

    “怎么着,你还要杀我,来啊,我仰着脖子等着你杀!”

    “孽障!孽障!”乐平郡王一口血喷了出来。

    “……”梅怜宝略心虚的住了嘴,心道:哎呀娘呀,我的嘴这么厉害,把他气吐血了都。

    若幕后大手这么容易被她气吐血,那她必然得是真妖孽啊。

    血吐出,乐平郡王苍白了脸色,缓缓闭上了眼,他的身躯佝偻下来,金辉虹光依然在他身后头顶,却更像一尊坐化升天的佛了。

    梅怜宝吓死了,莫不是气死了?

    慌慌张张,提着裙子就想跑到大青石顶看看他。

    “你站住。”乐平郡王睁开眼,淡淡道。

    “你没死啊。”梅怜宝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心里也置疑起自己的猜测来,观这位郡王的神态、模样、作为,实在不像幕后大手。

    “你,就是妖孽。”乐平郡王坚定不疑的道。

    梅怜宝气笑了,掐腰开骂:“你给我去死!”

    太阳西沉,倦鸟来归时,孟景灏提着两只野鸡回来了,就见,七彩霞光笼着垂头的乐平郡王,他的眼睑半合,神色安详宁静,下睨着在溪水畔起舞的梅怜宝。

    梅怜宝脱去了袄子,只着一条裹胸绯裙,正在轻歌曼舞。

    听听她唱的是什么?!

    “……翠裙腰掩过半尺,搂胸带趱了一围。骨捱捱削了玉肌,瘦恹恹宽了绣衣。乱松云鬓堆,困腾腾秋水迷,命悬悬有几日,软怯怯无气力……”

    “梅怜宝!”

    一声怒喝,缱绻柔绵的唱腔戛然而止,梅怜宝“啊”的叫了一声,提裙就跑。

    “你给我站住!”

    气恼上头,他连象征着至尊第二的“孤”字都撇开忘记了。

    “他又骂我是妖孽,我气不过。”梅怜宝穿上袄子,躲在山石洞子里扬声辩解。

    乐平郡王微勾唇角,终于敢从大青石上走下来,“太子哥,你回来了。”

    孟景灏诡异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太子哥,你可算回来了!

    看样子,是阿宝实在把他逼急了。

    “你又说她了?”

    “我只是遵从心底的预示。”乐平郡王说了一句,便往泉水边走来采摘树上的果子。

    孟景灏沉思了片刻,扔下野鸡就来抓梅怜宝,梅怜宝捂着脑袋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怯怯的道:“殿下,我的头好晕,人家好热呀。”

    软塌塌的就往孟景灏身上歪。

    孟景灏一把抓住她的腰,掐住,睨着她心虚的神情,“把孤的话当耳旁风,嗯?”

    “是他先招惹我的,殿下,你不在,他欺负人家。”梅怜宝捂着眼哭诉,还露出两条指头缝偷看。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本正经的撒娇玩笑,一本正经的给别人上眼药,偏偏她还显得那样坦荡认真,却让别人哭笑不得。

    得亏她引逗的男子是辟玉,换个男人她这样引逗,早被欺负惨了。

    不行,不能纵着她。

    将人往肩膀上一抗,大步往草丛里钻去。

    梅怜宝还笑呢,咯咯的拍着孟景灏的背,“殿下,才几个时辰不见,你就这般猴急啊,人家都害羞了。”

    片刻,草丛里传来嗷嗷惨叫。

    温泉边,坐在树下吃果子的乐平郡王顿了顿,接着咬了一口红润透紫的果子,汁水鲜红似血,从他唇角流下一滴。

    与此同时,太子六率军全被派了出来寻找孟景灏,太子母族秦国公府也没闲着,一方面派人进山寻找,一方面提防着蔡则所辖金吾卫下黑手,秦国公府男丁,凡是身居高位者全都警惕了起来。太子妃谨慎,将珏哥儿直接送到秦国公府,求秦国公庇护,若太子真有个万一,珏哥儿身为嫡皇孙就危险了。

    与此同时,太子妃也关闭了太子府,并被皇后召到了储秀宫暂居。

    乾清宫,对外宣称被刺客刺伤的长平帝,安然无恙的坐在龙椅上,左下侧陪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

    丹陛下跪着四皇子,他挺直腰,面色坦然的捡起被扔下来的一张血绢,绢上字迹赫然写着:……此诚危急存亡之秋……郡王唯有出其不意,孤注一掷方有一线生机……臣以死血荐。

    “老四,朕问你,你为何要偷偷给蒋潜的女眷送金银细软。”

    “儿臣是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怜,父皇,儿臣就不能有恻隐之心吗?”四皇子苦笑道。

    长平帝淡漠着深色又问,“安南侯府是死的?要你多管闲事。”

    “是,的确是儿臣多管闲事,没想到一时的恻隐之心竟是惹祸上身。儿臣心知在父皇心里已经认定了是儿臣勾结蒋潜逼反大哥,儿臣还能说什么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四皇子大礼参拜,“臣请一死。”

    “混账!”长平帝拿起手边的茶碗照着四皇子的头颅就砸了下来,登时就给砸出了血。

    茶碗碎裂,从四皇子头上滚落,茶水浸透他的发髻,滴滴答答沿着他的额头、睫毛、脸颊流了一脸,狼狈之极。

    四皇子红了眼睛,泪水滚落,高声道:“臣请速死。”

    “阿弥陀佛。”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三思。”

    长平帝倦怠之极,合上眼,失望的道:“若非大师出手,朕差一点就被亲生儿子刺死了,虎毒不食子,子却要吃了父,大师,朕心甚痛。”

    “阿弥陀佛。”老和尚反问道:“他们都是您的孩子,而您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却只有一个,不患寡而患不均,因果有循,这不是必然的吗?”

    长平帝拄头沉思,看向跪在地上的四皇子,“朕给你一个机会自辩清白,你说。”

    这是一线生机,四皇子心一横,道:“儿臣恳请与二弟、六弟一起查清蒋潜自杀一案,儿臣大胆怀疑蒋潜不是自杀。”

    “老二病体沉疴,你又为何牵扯上他?”长平帝怀疑的目光扫向四皇子。

    四皇子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叩头道:“儿臣并非胡乱攀兄弟们下水,时至今日儿臣不得不说了,儿臣去年曾见过二哥陪着自己的王妃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走百病,当时儿臣所见,二哥并不似病体沉疴之象。”

    “好啊,好啊。”长平帝悲戚大笑,“大师您瞧瞧,朕的儿子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眼里心里只有朕屁股下面这张龙椅,他们是一点真情都没有啊。”

    “贫僧听闻太子殿下是个纯孝之人。”老和尚道。

    跪着的四皇子冷笑连连。

    “孽障,你笑什么?”长平帝质问。

    “儿臣笑,最可疑的当属三哥,大哥被圈禁,儿臣被栽赃,五弟惨死,他若安然无恙的回来,受益最大。”说到五皇子死于刺客之手,四皇子悲痛难抑,嚎啕大哭,“五弟是为救儿臣而死的,儿臣死不足惜,儿臣恳请父皇立即处死大哥,还五弟公道。”

    一个儿子恳求杀死另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杀死了五儿子,最痛心的当属长平帝。

    长平帝忽然捂住心口,紧蹙眉头。

    “陛下。”玉莲生忙捧了一粒药喂给长平帝,又忙让人奉茶。

    “父皇。”四皇子紧张的抬头。

    “滚出去。”长平帝指着四皇子,神色颓哀,无力的呵斥。

    枫叶山叛乱一役,长平帝疑心更重。

    谷内,率先寻到附近的是秦国公府大公子柏元珅,孟景灏确定了来人之后才现身。

    一夜一日,太子殿下终被安全寻回,回到府内之后,却被长平帝勒令闭门思过,不仅是他,除了大皇子被圈在皇宫之北的马圈,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以至于十岁不到的七八皇子,下面没断奶的小皇子,都被勒令反省思过,没有皇命不许出府、出屋一步,罚抄孝经百遍。

    长平帝下了狠手清洗大皇子一党,一时之间风声鹤唳,百官噤若寒蝉。

    三日内,宫外菜市口血流成河,被砍下的头颅成百上千,百姓们从最初的兴致盎然看杀头,到最后菜市口荒无一人,鸟雀不闻,长平帝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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