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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小东家暴力捉内鬼,胖张飞玉落显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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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不用宵禁,所以大戏唱到半夜方停,沈今竹也刚好看完了账本,准备回家。看在峨嵋和智百户的面子上,沈今竹命掌柜给这个三流草台班子安排入住了自家的客栈,还备了夜宵,戏班上下一片欢腾——终于不用在后台打地铺睡觉了!

    沈今竹在楼上看着戏班子的人在大堂里狼吞虎咽吃肉包子的模样,暗想这戏班再这样下去,还真不如沿街要饭赚的多了,起码人家不会赔本啊。峨嵋照例跟着沈今竹回去歇息,马车上,她告诉了今竹班主智百户即将解散戏班的消息,“……师傅真是个好人,都这个份上了,还想着要给戏班的人找新差事,怕戏班解散了,他们无处可去,真的蹲在墙角要饭。”

    智百户是沈今竹和三叔的救命恩人,关键时刻要帮一把的,沈今竹说道:“你和他说,只要人品端正,手脚勤快,家世清白,愿意弃了唱戏的手艺来榻房踏踏实实做工的,我这里都可以容纳,横竖将来月港那里都要招人,知根知底的更放心些。”

    峨嵋高兴说道,“太好了,我明日就和师傅说去,他近日愁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呢,你帮了他的大忙。”

    沈今竹补充一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对店里的伙计都一视同仁,有功则奖,有过则罚,不会因为智百户的关系留情面的。”

    峨嵋笑问道:“连我也一样么?”

    想起以前峨嵋的各种不靠谱,沈今竹点点头。峨嵋目光一黯,问道:“怎么罚?”

    沈今竹比她脸色更不好看,“你为什么不问怎么奖?你就确定自己一定会被罚吗?”

    峨嵋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活了,千万不要让我写账簿打算盘,我经常算错的。这个我做不来,要不我去灶下干活吧,我做菜的手艺是不错的,不怕苦不怕累,饭菜管够就行了。”

    沈今竹那里舍得让峨嵋做灶下婢,说道:“戏班若真倒了,你以后就跟着四个女镖师一起看门护院,出行时负责贴身保护我。你在戏班子里练过的,有些功夫底子,得空跟着女镖师多学着本事。”

    峨嵋慎重的点点头,说道:“你放心,这个我敢打包票,将来若真有事,我定当舍命相救,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

    也不知为啥,这句话沈今竹是相信的,不过也正因为相信峨嵋的忠诚,今竹自己反而有些后悔——若真有那么一天,峨嵋舍命相救,她会痛苦内疚一辈子吧,还不如同意峨嵋去灶下呢。

    沈今竹的新家离隆恩店很近,就隔着一大片货栈仓库,再跨过座桥就到了,整整齐齐两进的小院,住的全是女人。前院住着看门的两个婆子、四个女镖师、两个厨娘,两个丫鬟,后院住着沈今竹、和两个心腹缨络和萍儿。院落没有花园,前院的天井有一口水井,以供做饭洗刷,后院的天井青砖铺地,搭着一个葡萄花架,一应陈设都很是简单,这种居住的环境连瞻园稍有些脸面的丫鬟都比这强些,也怪不得沈佩兰初来时连连落泪,苦劝沈今竹跟着她回瞻园。

    沈今竹却对这个小窝很满意,她平日都在隆恩店忙碌,只要晚上回来歇息,虽是陋室,但好在自由自在,有时候半夜她穿着寝衣披头撒发,躺在葡萄花架下的竹榻上,以手为枕,翘着腿想事情,也无人说教训她注意仪容什么的。

    那个陌生的家里虽然可以锦衣玉食,但在这里可以集中精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比在家里整天和父母兄弟做无谓的争吵解释强的多,反正怎么吵都不会有结果,太浪费时间和心情了,何况她还不至于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心中思考问题的时候,她连入口吃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这晚沈今竹和峨嵋同塌而眠,前一刻钟峨嵋还有说有笑的,后一刻头沾上枕头就秒睡了,令沈今竹很是佩服,她看着峨嵋的睡颜,眉清目秀、皮肤吹弹可破,要是瘦下个二三十来斤,还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呢,正思忖着,峨嵋梦中呓语翻了个身,一个海棠花玉佩从她中衣的领口中落下来,这个玉佩用一根普通的红线绳系着套在脖子上,但是沈今竹见过识广,这个玉佩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品,她手里的各种玉佩有几十个,居然还都不如峨嵋脖子上挂着的这个贵重,沈今竹很是惊讶,暗想这是谁送给峨嵋的呢?美玉无价,这个海棠花玉佩若是遇到懂行的,千金的价格都出的起啊。

    明日一早问问她,这种贵重的东西一定要藏好了,否则会招贼惦记,迎来祸患的,沈今竹想着想着,慢慢也睡着了,快到凌晨时,被一阵子炸雷惊醒,马上就要迎来一阵狂风骤雨,沈今竹猛然想起前几日榻房一个管事的说后方货栈洪字库房有一处屋顶漏水,找她支银子修理房顶,她要萍儿发下对牌,往账上支银子了,今晚大雨,不知道洪字库屋顶修好了没有,她记的洪字库房里存放的都是各种纸张、布匹等怕水的货物,一旦被水沤湿了,店里是要赔偿给寄存货物游商们赔偿的,而纸张贵重,巨大的赔偿会使得这个月白忙活了。

    为了方便记忆,大明的客栈和货栈一般按照《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来进行编号的,每个字头后面跟着数目,比如客栈就是天字一号房、二房号,宇字一号房、二号房等,以此类推下去。

    隆恩店的货栈一共有四百个仓库,也是按照天地玄黄等八字排列,每个字号从一排到三十。洪字库存放的一般都是怕水也怕火的货物,也是提醒人们小心防患水火,也正因为如此,管事的说要修缮屋顶,沈今竹当即就同意,并叫萍儿发了了对牌去帐上支银子。

    想到这里,沈今竹睡意全无,赶紧起身穿上衣服,叫上了缨络萍儿,带着女镖师驱车往隆恩店货栈处赶去。到了货栈,众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脚踏木屐往洪字库直奔而去,在洪字库值夜的老苍头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披衣打着呵欠开门,睡眼惺忪的叫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吵啥呢?”

    沈今竹闻到老苍头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值夜的小床下方有一个空酒坛倒在地上咕噜噜的转,地上满是花生壳和鸡骨头。缨络冷冷说道:“老李头,榻房的规矩,管着仓库的伙计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准喝酒赌钱,雷声这么大、敲了那么长时间的门才把您老叫醒,看来昨晚喝的很尽兴啊。”

    老李头宿醉未醒,还没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是谁,醉眼朦胧中,看见一个面目秀丽的女子说话,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变得色迷迷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好淫【妇儿,昨晚伺候爷喝酒睡觉还没够,半夜又学着莺莺抱着枕头来找爷了。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嘛,库房重地,外人不得轻易进来,须得扮作客商,我去门外亲自把你迎进来相会。你是怎么进来的?哈哈,差点忘记了,你这小淫【妇儿,只要肯张开腿,让男人的那根棍子进来了,就没有你进不了的门。”

    言罢,还要动手动脚,缨络第一次遭遇调戏,气得双颊通红,有些不知所措,两个女镖师上前拦住了,一个拿着竹板子掌嘴,一个用绳子捆住手脚,沈今竹说道:“搜出钥匙,先看看库房有没有进水。”

    女镖师从老苍头腰间摸出了一大串钥匙,洪字库一共有五十个仓库,都是用砖墙分隔开来,彼此防水防火,女镖师扇了一巴掌,厉声问道:“漏雨的仓库是第几间?”

    老苍头被打的七荤八素,嘴里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沈今竹淡淡道:“拖出去淋雨,醒醒酒。”

    泼天大雨激的老苍头立刻清醒过来了,听到女镖师的逼问,他才意识到应该是谁来了,先是一愣,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洪字第十?不,是第七号仓库,请小东家放心,前天天气好,赵管事已经带着木匠和瓦匠将屋顶修好了,夏天雨水多,小的们不敢耽误时机。”

    沈今竹听得觉得不对,问道:“你想清楚了,到底是第几间?缨络,把门打开,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老苍头连忙说道:“真的是第七间!已经修好了,当时瓦匠还特地从上头泼了半缸子水呢,屋顶一滴都不漏,对付雨水没问题的。”

    沈今竹吩咐道:“堵了嘴关进地牢,连夜把赵管事叫起来,问他修的是第几间的屋顶。把洪字库所有人库房门全部打开,一间间的仔细查看。另外,把其他七个字头的库房值夜的人全部叫起来,检查自己所管的五十间库房,若有异状,马上报来与我知晓,不得隐瞒。”

    “是!”众人领命下去,沈今竹站在屋檐下,看着瓢泼大雨,今晚看来是个不眠夜了。

    雨一直下,暴雨到了天蒙蒙亮时都不见颓势,八个库房接二连三来报,天字库第四、三十五号两处仓库有墙角渗水,已经用灰泥堵住了,这两处放的都是瓷器,倒也不惧水;地字第九、十七、二十五号仓库发现了老鼠——这里存放着各种粮食干货,有老鼠也很正常,一头到头都在捕鼠,怎么也杀不干净;其余几个字号的库房平安无事,唯有黄字库第三十九号库房真的漏雨了,里面存放的是各种药材,众人连夜将货物转移到隔间黄字第三十八号库房,药材珍贵,好在发现比较及时,只有一百斤黄连淋雨受潮,这是一个福建药材商在榻房寄存售卖的,牙人次日按照黄连发兑的价格估出八十七两银子赔偿给了药材商。

    不仅如此,为表歉意,沈今竹还做主免了这个福建药材商的住店钱和库房的租金。这药材商不赔反赚,直夸店家高义,须知三山门外的榻房仗着后台硬,各个都有本钱店大欺客,强买强卖,压价打压等事情都时有发生,类似这种漏水失火的损失,榻房肯承担一半就不错了,隆恩店承担了全部损失,而且还免了店钱和仓库租金,简直是天下掉下金饼子了。

    隆恩店的丘掌柜是个这里的老人了,少年时从大堂打杂的小二坐起,自学成才,学会算账写字,当了牙人,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店里的掌柜宝座,早就腰缠万贯了,这六年他和元宝合作将隆恩店经营的风生水起,两人经常推杯换盏,无话不谈。而小东家初来乍到,又是女子,除了必要的公事,他没有机会接触小东家,觉得和东家隔膜太深,不如以前和元宝打交道那么愉快。

    丘掌柜对沈今竹的的赔偿决定很不满,他说道:“小东家,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有些写在明面上,有些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暗地规则,那一百斤黄连确实在榻房被淋湿的,可是隆恩店两百年以来,都没有全额赔偿,而且还免店钱和租金的前例,三山门外二十九家榻房,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个先例。小东家,您创了这个前例,叫其他家如何看我们隆恩店?人家以后怎么做生意,人善被人欺,若是被奸商使诈讹上门来,隆恩店整天赔着赔那的,还不得倒闭歇业了。咱们的后台够硬,哪怕是一分银子不赔,福建药材商也不敢说什么。”

    沈今竹说道:“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此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赵管事是专门负责榻房修缮和安全的,榻房有明文规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共四百个库房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巡视一次,防水防火防贼,遇到下雨天更要仔细。进出库房都要有票据和对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当班值夜的人不得饮酒赌博,库房每隔五天就要上房顶检查有无破碎的瓦片,以防止漏雨,这些规矩都是明面上的吧?三山门二十九家榻房,每家货栈仓库的规矩都相差无几,库房防火防雨是重中之重,昨夜一场暴雨,其余二十八家榻房都没出事,唯有我们隆恩店的屋顶漏水,丘掌柜,你说是天灾,还是人祸?”

    丘掌柜说道:“我在隆恩店有四十多年了,库房漏雨淋湿货物确实很少见,其中有天灾,也有人祸,可是从来没有这种赔偿的先例,此例不能开,否则后患无穷。”

    沈今竹说道:“丘掌柜在店里这么多年,是不是也没见过有如此玩忽职守,虚报钱款的管事?赵管事口口声声对我说要修缮屋顶,结果就是请了两个帮闲在屋顶装模作样踩了踩,什么都没做,从账房就支了三十两银子,全都进他的私房。上行下效,看门的居然放了娼妓到库房里做生意,八个值夜的伙计,就有五个是她的恩客,喝酒赌钱,胡作非为!丘掌柜,隆恩店两百余年,是不是也没有出现这种大胆的管事和伙计?赔偿给福建药材商的银子只是店里暂时垫付,赵管事、看门的、管库房的人人都要描赔,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私库里藏了多少好东西。”

    丘掌柜一愣,他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大胆,也没想到小东家如此雷厉风行,才刚天亮就将事情查清楚了,居然有五个伙计在库房里嫖【妓?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今竹示意缨络将厚厚的一摞纸递过去,说道:“这是他们的口供,都签字画押了,丘掌管自己看吧,人都关在地牢里,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审问。”

    放在第一页就是罪魁祸首赵管事的口供,丘掌柜的看的触目惊心,最后猛地一拍书案,叫道:“竖

    子安敢欺瞒于我!做下这等下作事,还要带着儿子上门提亲,和我结下儿女亲家!我真是瞎了眼了,把小女儿许配给了他的儿子,都已经合过八字定下婚期了。都是我的错,没有发现这些人已经变成大老鼠挖自己家的墙角了。小东家,这次的损失就由我来背着,我是隆恩店的掌柜,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作奸犯科之事,损害店里的利益和名誉,我有失察之罪啊。”

    里头是赵管事交代,他和门房以及洪字号库房一起串通,今日将洪字二十七号房商人寄放的上等绸缎狸猫换太子变成了下等罗缎,赚了五百多两银子,他拿大头,剩下的残羹剩饭由门房和洪字号库房的老苍头两人平分。觉得隆恩店小东家后台硬,商人回来发现货物被掉包了也无可奈何,只得认栽。 而小东家是女子,两个心腹都在楼上看账本写文书,几乎足不出户,最好敷衍欺瞒了,这些人尝到了横财的甜头,还打算再合伙干上几笔,放开手脚做大买卖。

    丘掌柜出了一身冷汗,和赵家的婚期定在今年秋天,一旦结为了亲家,赵家犯事,肯定会牵连到自己,小东家后台硬实,悍女名声在外,绝不是那等心慈手软、妇人之仁的,一并追究下来,丘家不死也要脱层皮。幸亏小东家发觉有异,连夜搜查,将赵管事等人连根拔起,严刑逼问,将此事揭露出来,否则那后果他都不敢想象了。

    沈今竹说道:“丘掌柜,你是一店掌柜,在隆恩店权力只在我之下,其他人都要服从你的管束,我不知他们的根底,你是知道的。我相信也丘掌柜的人品和实力,以前元宝公公执掌隆恩店的时候,他们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欺我是女子,面子薄,甚少去下面巡视,再仗着和你结为了儿女亲家,将来东窗事发,你看在小女儿的份上,也会帮忙遮掩吧。”

    丘掌柜忙说道:“小东家,我在榻房几十年了,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我敢保证,将来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肯定会大义灭亲,绝对不准宵小之辈胡作非为的。”

    说老实话,沈今竹并不相信丘掌柜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赵管事冒领库房屋顶的修缮费用,账目也要经过丘掌柜之手,正如他自己所说,在榻房干了几十年了,难道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既然看出来了,事先不明示或者暗示,事后又不先问清事实,反而一上来就质疑自己的赔偿决定,拿规矩和行规压人。

    丘掌柜确实清白,但他至少也有消极怠工,欺上瞒下之嫌了。恐怕也是轻视自己年幼,又是女子的缘故。借着这件事立威也好,赶走一批孟浪之徒,震慑一下类似丘掌柜这样的老狐狸,自己马上就要去月港了,千万不要后院失火啊。

    沈今竹说道:“丘掌柜,你拿着他们的口供,把地牢的人都送到应天府衙门吧,赔银子、打板子、或流放、或坐牢听凭官府处置,盯紧一点,别让他们有机会翻口供。还有,乘着那个绸缎商还没有回货栈提货,把他们掉包的下等绸缎再换成上等,以后好好的和人家解释清楚。”

    “是,东家。”不知不觉中,丘掌柜将那个“小”字去掉了,说道:“请东家放心,应天府衙门我熟的很,时常打点,去一趟就跟走亲戚似的,此事定办的妥妥当当。”不过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媒人一起唤进衙门,解除赵丘两家的婚约。

    丘掌柜下了楼,曹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道:“刚才好威风啊,那老狐狸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想灰头土脸的下去了,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沈今竹看着外头的雨,面有忧色,“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我明日还要启程去漳州月港呢,这么大的雨,水陆两地都走不了啊。”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头发盘成圆髻,罩在黑□□巾下面,浑身上下都不见首饰的痕迹,微蹙着眉,大雨砸在窗棂上,飞溅出雨点落在她光洁的脸上,下雨天屋里很是昏暗,她就像一盏发光的光柱,吸引着曹核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愣愣的看着她。

    曹核突然很嫉妒雨点,他们砸在窗户上,起码还能飞溅着亲吻她的脸颊,而他把自己的身心整个都砸进了去了,没有一丝保留,却啥都换不到,沈今竹只想着明日的月港之行,自己这个大活人在这里像空气似的透明。 曹核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她,渐渐的,他的呼吸已经吹动了她散在后颈处的一缕碎发了。

    后颈一处痒意袭来,沈今竹不由得耸了耸肩,她摸着后颈转身,恰好撞在了曹核的肩膀上,又一抬头,头颅顶在了曹核的下巴上,曹核呲牙咧嘴捂着下巴叫痛,沈今竹捂着头顶也倒吸着凉气嗔怪道:“你一个大男人,走路像猫似的,突然出现在人的身后,幸亏是白天,若要是晚上,还以为闹鬼了呢。”

    曹核心中有鬼,揉着下巴不敢回嘴,沈今竹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曹核,曹核灵活的接过袋子,油嘴滑舌的说道:“哟,这是花楼抛绣球找女婿吧。”言罢,又后悔了,忙道歉说道:“对不起,忘了你还在孝期了。”这种特殊时期,关于婚嫁的玩笑太失礼了,沈今竹是孙辈,要守孝一年,一年内不能谈婚论嫁,所以曹核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先定亲的计划只能推迟一年。

    曹核是无心的,又很快道歉,沈今竹摆摆手,并没有责备他,说道:“这里头是些银子,你拿去分给昨晚出力的锦衣卫弟兄们吧,隆恩店突然换主,人心涣散,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乘机作乱,我要重新聚拢人心,就必须恩威并施。恩嘛,就是让他们都能赚到钱,这威嘛——曹核,以后要多多麻烦你了。”

    昨晚沈今竹觉察出端倪,当即就找了曹核帮忙,把相关人等一网打尽,关在地牢审问,甚少有人能熬过锦衣卫的手段,全都招人了,还互相攀咬,扯出另一拨人来,到了天明,写了一厚摞的口供,签字画押,干净利索的把事情办完。若没有曹核帮忙,单凭四个女镖师还有萍儿缨络,沈今竹休想在今日震住丘掌柜。

    曹核说道:“你放心,我若有事必须离开三山门外,也会把汪禄麒叫过来镇场子,若汪禄麒也没空,就叫你表哥带着瞻园的亲兵来,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的。其实你——唉,不说了,你有家难归,就暂时先在这里吧,有我——有我们在,定能护得你的安全。”

    临安长公主早就告诉过他,今竹的继母朱氏是个奇葩人物,继母继女两个水火不容。其实曹核也和今竹的父兄接触过,深知这二人也不会容下今竹。今竹在那个家过的难受,所以才毅然决然搬到城外居住。先熬过这一年孝期,到了明年,就托付父母去沈家提亲,把她娶回家里,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做了我的夫人,不会再受一丝委屈,下雨了给她撑伞,热了给她打扇子,冬天早早进去给她暖被窝。

    想到这里,一股春【色涌向心头,曹核垫着钱袋子说道:“这些是犒劳我那帮兄弟手下的,我的好处呢?出力最多的可是我啊!难道要空手而归不成?”

    沈今竹哭穷,说道:“我现在的私房只出不进,等月港一万斤硫磺卖出去了,我手头宽裕些,再给你备一份大礼。”

    “大礼?”曹核笑道:“有多大啊,说的我好期待呢,是什么?”

    沈今竹说道:“你喜欢什么就直说吧,我给就是了。”

    我就是想要你,非常想。曹核心头小鹿乱撞,目光直勾勾的,说道:“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想起曹核的背景和家世,沈今竹有些害怕了,说道:“你别狮子大开口,我的钱袋子受不了,杀鸡取卵不可为呀。”

    曹核收回了目光,对着手中的钱袋子笑了笑,说道:“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倒是你不要舍不得,说话要算数的。”

    送走了曹核,缨络将一封信用银刀拆开了,递给沈今竹。沈今竹有些累了,她接过信件,并没有当即打开看,而是躺在罗汉榻上,用信件遮住了眼睛,闭目养神,回想起昨晚雨中抓人审问的情景,问道:“缨络,那个一拳把赵管事的牙齿打落了三颗的女镖师是什么来历?好生厉害。”

    家里的仆人和女镖师都是缨络亲自挑选的,对她们了如指掌,缨络说道:“她叫做丹娘,是虎威镖局一个镖师的女儿,丈夫儿子也在镖局走镖,一家都是吃功夫这碗饭的。另外三个女镖师都是她带的徒弟吧。明日启程去漳州,除了她们四个女镖师,婢子还请了虎威镖局十个镖师跟船保护,等把一万斤硫磺押送回金陵时,您到了漳州,再请些镖师护送货船,每艘货船配十五个镖师,加上水手和伙计,应该够了。”

    漳州之行,缨络要留在隆恩店坐镇,由萍儿伺候沈今竹出行。沈今竹点头说道:“这是我们第一笔大买卖,要小心,另可多出些银子请镖师护卫,也不能出差错,这些日子我不在隆恩店,你多费费心思。”

    缨络说道:“那是自然的,婢子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若有急事,婢子会写信命人送去月港——小姐,昨晚几乎没睡,这会子在这里补一觉吧。”

    沈今竹抽出盖在脸上的信件,摇头说道:“算了,一堆事压在心头,睡也睡不着。”展信一瞧,居然是洋干爹弗朗科斯写来的,说东印度公司已经到了月港开始建商馆和货栈了,他全权负责此事,估摸这两年就在月港住下,得空回来金陵找她说话。

    沈今竹噗呲一笑,心想不用你找,我们马上就要见面啦。这一日的雨到了中午才慢慢变小了,夜间淅淅沥沥的也没停,因下着雨戏班子就没在外头搭台唱戏,在隆恩店的大堂里临时搭建了一个小戏台,唱着几出折子戏。

    沈今竹在楼上听见下面断断续续传来的乐声,她虽是个外行,但听过无数好戏,心中自有判断,这戏班子除了智百户一折《思凡》算过得去外,其他的都只能称得上勉强入耳而已,金陵城百姓的耳朵早就养刁了,这种戏班子倒闭是迟早的事。

    为了驱赶下雨天郁闷的气氛,智百户特意安排了一场武戏,讲的是张飞战吕布的故事,智百户亲自上阵演吕布,挨不过徒弟峨嵋的请求,让她如愿画了黑张飞的装扮,这是峨嵋第一次登台演主角,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戏班子就解散了,昨晚隆恩店东窗事发后,二十来个活计管事都被送到应天府衙门,空出了不少差事,智百户挑选了十来个愿意在榻房做事的人,明日戏班的人将各奔东西,这是最后一次演出了。

    “峨嵋这个乌鸦嘴呀,好事不灵坏事灵,我本以为还能撑一阵子呢,你说倒就倒了。”智百户嘴上再抱怨,手里却仔细的给爱徒画上张飞的黑脸。

    峨嵋有些紧张,说道:“师傅,徒儿有些害怕了,虽说戏班子明日就倒了,唱砸了也不要紧,可是徒儿真心不想第一次登台就砸锅啊。”

    智百户开玩笑安慰道:“你是师傅见过最灵活的胖子,翻跟斗比瘦子还灵活,这出戏你在台下演的很好啊,照着平日的样子发力就成了,不要用力过猛,有师傅在,不用怕的——哎哟,你这张大脸哟,太费油彩了,幸好明日不用唱,油彩用完了就算了吧。”

    智百户吕布的妆早就画好了,是个威风凛凛的玉面大将军,峨嵋则是黑脸张飞,峨嵋看着镜中两张截然不同的脸,笑道:“黑白无常来了,小鬼避让!”

    智百户敲了一下顽徒的头,“晚上别说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小心招来邪祟。”

    镜中的大脸盘子的黑张飞做了个鬼脸,“有师傅在,徒儿啥都不怕的。”

    智百户叹道:“戏班都没了,以后不要叫我师傅了。”

    峨嵋说道:“别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叫你师傅,难道叫你父亲嘛。”

    智百户训道:“胡说八道,以后师傅不能时常在身边,莫要再这样随性随意的行事了,沈小姐是个好人,肯收留你在身边,她不肯依附家族生存,是个好强骄傲的女子,你莫要做错事,说错话,拆她的台,令她为难。”

    峨嵋说道:“师傅放心,我和她九年的交情了,知道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要不然她早就不理我啦。”

    智百户又叮嘱了几句,外头紧密的锣鼓声响起,该上台了。隆恩店大堂里,黑张飞和白吕布交战正酣,一处热闹的武戏很快将气氛推向了高【潮,围观的牙人经纪和商人们纷纷喝彩,峨嵋唱的兴起时,在台上表演了她最拿手的筋斗十连翻,她翻滚的速度极快,在台上就如同黑旋风一样,脖子上细细的红线就在身体腾挪之时断掉了,藏在脖子的海棠花玉佩也随着身体甩了出来,落在了大堂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幸亏桌上垫着厚绒布,才不至于摔碎了,玉佩在桌上弹了弹,一个住客见到这个玉佩的花型和玉色,顿时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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