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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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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敏之眼里有寒光一闪。

    春四娘看在眼里,却恍如未见,只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不说话算了,我不陪你玩了,你可有遗言,要我捎给什么人?”

    “放肆!”武敏之终于迸出了两个字。

    春四娘头一点一点地笑得甚是开心:“你不过是将死之人,我便再放肆,你又能奈我如何?”

    见武敏之气得脸色铁青,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将脸一沉:”没有就算了。不管你是惺惺作态也罢,想以身殉母也罢,我都会告诉世人,你本是想惺惺作态,以博个孝子的美名,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没博得美名,反枉送了卿卿性命。”

    武敏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在春四娘眼里,却灿若春花,真是好看极了。可惜没有手机,若不然拍上几张发条微博,一定会在长安名媛中间引起轰动,没准儿还能送上热搜……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此,也好警醒世人,不要再做这种沽名钓誉的傻事。”

    “你敢。”武敏之又迸出了两个字。

    春四娘眉毛一挑:“你不过是将死之人,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你你……跪下。”武敏之指着她,也不知是虚弱还是生气,连指尖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要跪下?”春四娘指着自己的鼻子,很诧异的样子。

    她站在那里,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哈哈大笑道:“放在以前,你身为国公,要我跪,我自然不敢不跪。可是现在,一个将死之人,我怕什么?我还要赶着去通知人来为你收尸哩。依我说,你莫要浪费时间了,到阎王那里去摆国公的架子吧。”春四娘很刻意地露出一副刻毒的样子,一席话说得又傲慢又无礼。

    “不过我听说阎王那里有本生死簿,每个人的寿数都写得清清楚楚。阎王忙得很,照顾那些寿终正寝的都忙不过来,象你这种不请自来的,阎王最烦了,估计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也许一脚就踢入十八层地狱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投胎转世。好了好了,我也是糊涂了,与你这糊涂之人罗嗦什么?”

    放以前,武敏之早一顿马鞭照春四娘劈头盖脸狠抽过去了。可如今,他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武敏之的心里不由很是悲凉。

    春四娘偏还可恶地轻描淡写道:“你已经绝食整整数日,大限将至。兴许黑白无常已经在门外晃荡了。说起来,你今日死了,令慈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是这崇圣寺的人,一定会松口气。这几日他们一定被你折磨得烦死了,你这一走,省却了他们多少事儿。你呢,也正好陪着令慈一起上路,只是隔了这十数天,不知道你追不追得上她。纵然追上了,令慈是高兴还是生气,是夸你乖儿子,还是骂你不孝……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一碗孟婆汤下肚,你们就是陌路人,从此谁也不认识谁了。唉,如此看来,你这殉母之举真是毫无意义。死了的人一无所知,活着的只会说你糊涂。唉,你以为是佳话,其实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真正是可笑至极。”

    武敏之气得差点没晕死过去,他狠命掐着自己的掌心,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中,挤出声冷笑:“你休要……激我。”

    春四娘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激你?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国公竟以为我在激你?我为何要激你?你与我什么关系?我激你予我有何益处?”

    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哈哈笑道:“莫非国公以为我舍不得你死?其实你死与不死,关我何事?令慈呢,的确是让我劝你要你好好活着。令慈对我有恩,我不能不照办。但我已经说过了,我向来最烦你这种寻死觅活的人,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平日看着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所以我才来了。早知你如此糊涂,我倒宁愿背个知恩不报的恶名,也胜过在这里看你的这副比无知妇人更不如的嘴脸。”

    武敏之的反应让她很是满意。

    “如今我该做的也做了,早问心无愧了。你自己要寻死,关我什么事?莫非令慈是不讲理的人,你若死了,定要怪到我头上来?”她很可恶地扑闪着眼睛,很认真地问武敏之。

    武敏之好一会儿,才冷笑出声:“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你……不怕我杀了你?”

    春四娘抬高了下巴,斜睨着他:“你不是要做以身殉母的孝子么,若连令慈的遗愿都要违逆,算什么孝子?既然不是孝子,又何必要死要活装腔作势?再说,你要杀我,也得有命来杀啊。也不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自身难保,还想杀我?”

    武敏之瞪着春四娘,春四娘更不客气地回瞪着他。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今日才知道,也不尽然。”春四娘长叹一声这话,冷笑着移开了目光,“令慈一片苦心,自然当得起这话。只是,有令慈这样的娘,偏偏却生出了眼前这个,只顾自己痛快不管自己儿子的人。你既是人子,又是人父。先对令慈不孝,又丢下自己的儿子不顾……唉,令慈已仙逝,即将往生,倒也罢了。只可怜活着的人……孤儿寡母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啊。”最后这一句,却说得发自肺腑。

    “孤儿寡母”几个字,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了武敏之的心上,绞得他的心生疼。

    许多往事,纷至沓来。

    是灵堂,不过是他阿耶的灵堂。阿娘一只手搂着年少的他,另一只手搂着幼时的月娘,母子三人哭成一团。族人们明显心不在焉地说着节哀顺便的话,私底下交换着各种眼色。

    若不是阿耶早逝,失了庇护,阿娘何至于此?

    月娘又何至于此?

    他眼前一花,抱在一起的母子,变成了他的妻与小大郎。

    春四娘还在絮叨:“寡母倒不打紧,世上男子多的是,嫁谁不是嫁?难不成还要为个从未顾及自己的男人守一辈子?只是苦了孩子,也不知日后是姓张还是姓李。可怜啊。更可怜的是,我们家乡有句话,捡来的娃当球踢。自己阿耶都不疼,这不是自己的血脉,谁会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