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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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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的目光落在那锦缎上,半日没有移开。

    她有心让春二娘收回去,又觉得太过显眼。犹豫间,春二娘一边道歉,一边忙忙地用帕子在案几上胡乱擦了起来,对那锦缎却是恍若未见。

    春四娘微笑道:“姊姊且歇着吧,仔细脏了衣裳,一会儿绿珠自会收拾。”她放下茶盏,直起身子,拾起披帧捂住嘴,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蹙眉道,“绿珠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未落,绿珠端着个托盘推门而入,盘上两碗碧绿色的粳米粥,说是已经在井水里湃凉了。春四娘留了春二娘用粥,春二娘哪有心情,匆匆地告辞走了。

    春四娘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对绿珠笑道:“你倒会偷懒,不过来得也巧。你若饿,就把这粥喝了吧,我却早饿过头了,不想吃了。现在困得很,只想上床睡觉。”

    绿珠先伺候春四娘梳洗,先取下了她头上的钗环,又散开了她头上的一头长发,握在手里慢慢地梳理着。

    春四娘在铜镜里看着她忙活,忍不住笑道:“看看,梳半日拆又是半日,又不出门,真正是浪费时间。”

    这些古人真是太迂。顶着一头泡面装时尚教母固然不对,但坐在屋里,又没外人看见,怎么就不能自在些呢?

    绿珠笑道:“娘子是不用出门,若有人想来坐坐呢?比如二娘方才不就来了么?若嫌麻烦,让二娘见了娘子披散着头发,象什么样子呢?便是没人来,到底也不象。”

    春四娘忍不住抓起梳子,在绿珠的手上轻敲了一下:“你好罗嗦,以前怎么没发现。”

    绿珠道:“是娘子人好,绿珠才敢罗嗦。换了旁人,再不敢的。”

    她在镜中看了春四娘一眼,忍不住问起春二娘为何事而来,春四娘简单地说了几句。绿珠诧异道:“这二娘最是知进退懂分寸的,以前三娘新来,也没见她怎样。这次为何偏偏对娘子做出这等事来,这不是,这不是……”

    “下作”两个字到底不敢说出口,“不是”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自认合适的词儿:“不是授人话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动了什么糊涂心思呢。她越想越生气,眉头便是一拧,“娘子,有句话,绿珠不知当讲不当讲?”

    春四娘一看她的表情,真是再熟悉不过,影视剧中的八婆,明明想讲得要命,偏要作为难状,就是这句话,这般表情。而且,紧跟着这句话后面的,准没什么好话。

    影视剧中的人很老实,这个时候总会乖乖地接一句:“快快请讲。”春四娘却每次都忍不住要吐槽。

    此时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这般问,可知不是什么好话,那就不要讲了吧。“

    绿珠噘了嘴,很是不甘心,却也没说什么。去外间端了热水和澡豆进来,伺候着春四娘净了面。春四娘涂了口脂面脂,却并没有急着上床,仍坐在那里看着绿珠。

    绿珠便接着刚才的话道:”绿珠是想不明白,当初三娘初来,也没见二娘闹出什么动静。怎么偏偏娘子来了,就特特地跑上拉扯上这许多?“见春四娘不说话,她道,”娘子与二娘三娘,同为院中姊妹,何必分什么轻重彼此呢?“

    春四娘不以为然道:”我与三娘,进门还有先后呢,为什么不能分轻重彼此?三娘先来,与二娘相处的时候长。你又说过,三娘为人最是伶俐,我却是个连门都不愿意出的,与二娘并无交情。二娘待三娘,自然与我不同。这有什么奇怪的?“

    绿珠年纪虽轻,却是从小就在春宅长大的。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心思的本事,春四娘未必能及。她在镜中看着春四娘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开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按理说,娘子除了表演竿木舞之外,从未出过门,真正是没见过谁没招惹过谁。二娘怎么就偏偏注意上她了呢?

    二娘与周国公的交情,娘子不知道,绿珠却知道得很清楚。周国公脾气虽然古怪,却难得的长情。这般身份地位,长得又很是不差,有多少人仰慕周国公,就有多少人羡慕二娘。最初几年,院里每新来一个娘子,二娘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紧张万分的。及至后来,这许多年过去了,周国公仍守在她的身边,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今晚,二娘却真是太奇怪了。莫是......

    绿珠只是个婢子,对周国公从无非份之想,对他的看法,自然就与其他娘子不一样。若周国公真看上了娘子,她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好,反正就是觉得,未必是好事儿。

    ”娘子,你初来乍到,虽声名日盛,到底立足未稳,又没个人撑腰,若二娘有心挤兑你,往后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绿珠忧心忡忡地道。

    春四娘笑道:”二娘凭什么要挤兑我?她并不是那糊涂之人,今日想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跑来与我聊了几句。我的意思已经对她说得很是清楚明白,我根本无意与他争什么抢什么,我的有缘人,也不会在这宅子里寻。你放心,一觉之后,她就会想通了。“

    春二娘若真是糊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却也不怕。

    绿珠勉强笑道:”但愿如此吧。“若是别的客人,她也许就放心了,可是这周国公......

    春四娘倒好奇起来:“那人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让咱们的一姐如此紧张?”

    绿珠想了想,只说了一句:“长得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娘子……”她想提醒春四娘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却又觉得唐突得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说了,她到底只是个婢子,娘子待她再好,这些话也由不得她来说。

    春四娘困意上涌,懒得去关心这个问题了。她上了床,拉上锦被,只盖在腰间,绿珠又替她往上拉了拉。

    春四娘嘀咕了一句:“既已落到这地方,还是现实些的好。”翻了个身,又嘀咕了一句,“看脸的世界,真是坑爹。”

    她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春四娘睡得香,春二娘却睡不着。

    她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一弯月亮。想起武郎临走时,似乎望了它半日。她试着以武郎的眼光去看那月亮,看来看去,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看上半日的。

    七年旧识,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如今竟觉得陌生得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她想起第一次见武郎,那时候,她还不是都知娘子,而他,也无今日的显赫地位。那时候……他与她都韶华正盛,笑也肆意喜也张扬,真是一段好时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春二娘的心如针扎般痛,唇边却泛起了一抹冷清的笑意:好诗,真正是好诗!

    如今四娘以舞取胜,在后院四个姊妹中排在第三,仅强过大娘。若是凭这文采,要排在三娘之前,应该毫无问题。只不知是因初来不知规矩吃了这亏,还是有心藏奸?

    若是有心藏奸,这四娘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自己今晚送上门去,岂不是……

    春二娘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纠结半日,忍不住又笑了。藏奸?藏什么奸?想着在有缘人面前一鸣惊人么?

    春二娘决定选择相信春四娘是不知规矩。人都这样,总是喜欢作出于自己有利的决定。春二娘如此,春四娘身为穿女,却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春四娘不知这平康坊的规矩,白白浪费了好文才,实在可惜。

    不过春二娘是决计不会提醒她的。其实她知道春四娘绝计撼动不了不了她这都知娘子的地位。会作诗的娘子多,但能做席纠的不多,能将席纠做到她这般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只是是怕......怕春四娘撼动她在武郎心中的地位。比之都知娘子这个虚名,她更不能忍的是这个。

    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出口成章,这春四娘真是好文才!

    春二娘冷笑了一声,武郎若知道了,必定喜欢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