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先生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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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罗先生回来了，七郎抱着书匣子里面是他抄的两卷《抱朴子》，兴冲冲地去了学堂。
刘家已经让人来替罗先生打扫干净屋子了，七郎和董月明、刘植先后进来，就看到先生在生炉子煮水。
又要煮百味横杂的煎茶了。
先生，我来帮你！七郎放下书匣子，熟练地帮罗先生烧水。
罗先生顺势在竹簟坐下，说道：我有个旧友在府学做先生，他给我送信说了你的事，恭喜我收了一个好徒弟。恰巧我家中又有些事，我便提前回来了。
董月明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知道罗先生带了个三岁的孙女来，暂时由梅姨照看着。
她知道罗先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亦已娶妻。
现在把孙女带在身边，大约家里是出了事，但看罗先生脸上又没有悲伤之色，猜不透是什么事
七郎笑嘻嘻地说：先生知道我的事啦？本来想等您回来给您一个惊喜呢！
罗先生欣慰地说：陛下让你入读国子学，先生可真是又惊又喜，你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听到先生夸奖，七郎压抑着不让自己太骄傲，但满脸得意的笑容真是藏都藏不了。
罗先生失笑：你是个聪慧胆大的孩子，到底如何直达天听的，我那旧友信中说得不清楚，你且细细与我说来。
七郎可就等着这一句，立刻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和家人说，他们体会不了他的兴奋和得意，先生就体会得了啦~~
他不仅说了自己和太子、晋王结交的经过，还向先生邀功，自己在贵人面前推荐先生啦！
罗先生听到前面的话，时不时点头，直到听到七郎推荐他脸色却变了变。
先生？你不高兴吗？一直关注罗先生，在想他家出了什么事的董月明问。
七郎也顿住了，睁大眼睛问：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罗先生叹了口气，示意三个学生在竹簟坐好，看水已经沸腾了，一边慢悠悠地打发茶粉，一边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从前见你们年纪小，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如今阿全在贵人面前都能从容应对了，也不是普通小孩儿了，我便把过往和你们说清楚，省得你们为我白费心思了。
白费心思？三个小娃娃面面相觑。
罗先生笑问：你们都好奇我曾任先皇长子属官，为何不继续出仕，却从长安回到天明村来吧？
三个小孩儿齐刷刷地点头！
虽然说先皇长子壮年暴毙，可他的属官继续当官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门下省侍中魏玄成，也曾是皇长子的属官先生应该更不要紧。
罗先生带着一丝笑容，怅惘地说：我出身寒门，年轻的时候，科举取士还不成熟，主要靠举荐入仕。我在文会上结交了陈敷，两人相见恨晚，得知他叔叔是皇长子属官，陈家又是士族，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蹉跎多年，这一次，顺利地投到了先皇长子帐下，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
七郎听着，也替罗先生不容易。
这才是寒门士子的正常情况，像他这样运气好的，是不正常的。
罗先生接着说：后来，我得到了殿下的赏识，谋划一件机密的事。消息却不慎泄露，殿下大怒将我逐出府。他心里也明白不是我干的，所以只是逐出为了掩人耳目，给我安的是调戏府中姬妾的名目。
罗先生说到这里，笑容变得有些冷，我想来想去，不明白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后来才明白，跟我一起谋划的人中有内奸，我不过是替罪羔羊。消息泄露了，那件事就办不成了。而殿下也失了先机，一步错步步错。
寥寥的几句话，却可见背后的刀光剑影。
小孩儿们听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知道先生是无辜被冤枉的。
难怪魏玄成都能继续当官，先生不可以。原来先生背着一个调戏主公姬妾的黑锅。
他们握着拳头说：先生，你没有找皇长子解释吗？
罗先生苦笑：事关重大，殿下没有把我打杀已是重恩，他将我逐出京城，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我如何解释呢？
我本来想，将来总有机会再和殿下解释，我也查出真正的内奸是谁了可谁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后来呢？三个小孩儿咬牙问。
他们想把这个嫁祸先生的坏人捉出来打一顿。
罗先生唏嘘地说：后来没过多久，皇长子暴病薨逝。在殿下身边侍奉的内奸，悲痛过度自尽殉主了。
内奸会自尽殉主？七郎瞪大眼睛，就是阿植都不会相信！
刘植点头：我也不相信。
董月明也说：他既然能做出泄密的事，该不至于殉主吧？就算是怕事，他一个小人物，也不会被清算，那位陈展业大人，不也活得好好的。
罗先生嘲讽笑道：他能做这种事，当然也会被灭口。我是替罪羔羊，他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储位之争，从来就是血雨腥风。
皇长子暴毙，而不是更激烈的方式，都已经算是平和了！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原本嫉妒他得皇长子重用的人纷纷落井下石。
一个个言之凿凿的，把他调戏王府姬妾的细节都描绘得有如亲见。
世事难料，皇长子薨了，内奸也自尽了。是真自尽还是假自尽，大约也只有天知道了。但旁人说起，难免唏嘘赞扬他忠烈我也不知该对谁解释了。
罗先生沉声道：这一场斗争，我也觉得心灰意冷，不想再出仕。只能对仍相信我的朋友立誓，即使我一辈子不入仕了，也能教出一甲之才或名扬天下的弟子！
看到曾经共事的魏玄成官居宰相，罗先生曾经有过遗憾。
但收了七郎做弟子，这种遗憾就少了教出一个出息的弟子，也曾证明自己！
三个小娃娃听到罗先生语气平静地说出这段憋屈的往事，替先生伤心，都哭成了小花猫。
呜呜先生太可怜了，本来可以做大官的，前途却没了。
罗先生微笑：世上的事，福祸难料。若我还在王府，说不定殉主的就是我了。
七郎向晋王举荐我，为师很欣慰。只是晋王若知道我的往事，恐怕也会鄙薄我。若怀疑其中有内情，想要细查事涉先皇长子，谁敢细查？谁能细查？
先生这辈子，只能在这乡野之间了。所幸天道自有安排，既有三五知己好友，又有你们几个聪明孝顺的好弟子。
七郎擦干眼泪，抱着自己带来的书匣子，大声说：先生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会孝顺先生、让先生也扬名天下的！先生别伤心了！
得知罗先生回来了，七郎抱着书匣子里面是他抄的两卷《抱朴子》，兴冲冲地去了学堂。
刘家已经让人来替罗先生打扫干净屋子了，七郎和董月明、刘植先后进来，就看到先生在生炉子煮水。
又要煮百味横杂的煎茶了。
先生，我来帮你！七郎放下书匣子，熟练地帮罗先生烧水。
罗先生顺势在竹簟坐下，说道：我有个旧友在府学做先生，他给我送信说了你的事，恭喜我收了一个好徒弟。恰巧我家中又有些事，我便提前回来了。
董月明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知道罗先生带了个三岁的孙女来，暂时由梅姨照看着。
她知道罗先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亦已娶妻。
现在把孙女带在身边，大约家里是出了事，但看罗先生脸上又没有悲伤之色，猜不透是什么事
七郎笑嘻嘻地说：先生知道我的事啦？本来想等您回来给您一个惊喜呢！
罗先生欣慰地说：陛下让你入读国子学，先生可真是又惊又喜，你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听到先生夸奖，七郎压抑着不让自己太骄傲，但满脸得意的笑容真是藏都藏不了。
罗先生失笑：你是个聪慧胆大的孩子，到底如何直达天听的，我那旧友信中说得不清楚，你且细细与我说来。
七郎可就等着这一句，立刻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和家人说，他们体会不了他的兴奋和得意，先生就体会得了啦~~
他不仅说了自己和太子、晋王结交的经过，还向先生邀功，自己在贵人面前推荐先生啦！
罗先生听到前面的话，时不时点头，直到听到七郎推荐他脸色却变了变。
先生？你不高兴吗？一直关注罗先生，在想他家出了什么事的董月明问。
七郎也顿住了，睁大眼睛问：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罗先生叹了口气，示意三个学生在竹簟坐好，看水已经沸腾了，一边慢悠悠地打发茶粉，一边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从前见你们年纪小，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如今阿全在贵人面前都能从容应对了，也不是普通小孩儿了，我便把过往和你们说清楚，省得你们为我白费心思了。
白费心思？三个小娃娃面面相觑。
罗先生笑问：你们都好奇我曾任先皇长子属官，为何不继续出仕，却从长安回到天明村来吧？
三个小孩儿齐刷刷地点头！
虽然说先皇长子壮年暴毙，可他的属官继续当官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门下省侍中魏玄成，也曾是皇长子的属官先生应该更不要紧。
罗先生带着一丝笑容，怅惘地说：我出身寒门，年轻的时候，科举取士还不成熟，主要靠举荐入仕。我在文会上结交了陈敷，两人相见恨晚，得知他叔叔是皇长子属官，陈家又是士族，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蹉跎多年，这一次，顺利地投到了先皇长子帐下，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
七郎听着，也替罗先生不容易。
这才是寒门士子的正常情况，像他这样运气好的，是不正常的。
罗先生接着说：后来，我得到了殿下的赏识，谋划一件机密的事。消息却不慎泄露，殿下大怒将我逐出府。他心里也明白不是我干的，所以只是逐出为了掩人耳目，给我安的是调戏府中姬妾的名目。
罗先生说到这里，笑容变得有些冷，我想来想去，不明白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后来才明白，跟我一起谋划的人中有内奸，我不过是替罪羔羊。消息泄露了，那件事就办不成了。而殿下也失了先机，一步错步步错。
寥寥的几句话，却可见背后的刀光剑影。
小孩儿们听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知道先生是无辜被冤枉的。
难怪魏玄成都能继续当官，先生不可以。原来先生背着一个调戏主公姬妾的黑锅。
他们握着拳头说：先生，你没有找皇长子解释吗？
罗先生苦笑：事关重大，殿下没有把我打杀已是重恩，他将我逐出京城，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我如何解释呢？
我本来想，将来总有机会再和殿下解释，我也查出真正的内奸是谁了可谁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后来呢？三个小孩儿咬牙问。
他们想把这个嫁祸先生的坏人捉出来打一顿。
罗先生唏嘘地说：后来没过多久，皇长子暴病薨逝。在殿下身边侍奉的内奸，悲痛过度自尽殉主了。
内奸会自尽殉主？七郎瞪大眼睛，就是阿植都不会相信！
刘植点头：我也不相信。
董月明也说：他既然能做出泄密的事，该不至于殉主吧？就算是怕事，他一个小人物，也不会被清算，那位陈展业大人，不也活得好好的。
罗先生嘲讽笑道：他能做这种事，当然也会被灭口。我是替罪羔羊，他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储位之争，从来就是血雨腥风。
皇长子暴毙，而不是更激烈的方式，都已经算是平和了！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原本嫉妒他得皇长子重用的人纷纷落井下石。
一个个言之凿凿的，把他调戏王府姬妾的细节都描绘得有如亲见。
世事难料，皇长子薨了，内奸也自尽了。是真自尽还是假自尽，大约也只有天知道了。但旁人说起，难免唏嘘赞扬他忠烈我也不知该对谁解释了。
罗先生沉声道：这一场斗争，我也觉得心灰意冷，不想再出仕。只能对仍相信我的朋友立誓，即使我一辈子不入仕了，也能教出一甲之才或名扬天下的弟子！
看到曾经共事的魏玄成官居宰相，罗先生曾经有过遗憾。
但收了七郎做弟子，这种遗憾就少了教出一个出息的弟子，也曾证明自己！
三个小娃娃听到罗先生语气平静地说出这段憋屈的往事，替先生伤心，都哭成了小花猫。
呜呜先生太可怜了，本来可以做大官的，前途却没了。
罗先生微笑：世上的事，福祸难料。若我还在王府，说不定殉主的就是我了。
七郎向晋王举荐我，为师很欣慰。只是晋王若知道我的往事，恐怕也会鄙薄我。若怀疑其中有内情，想要细查事涉先皇长子，谁敢细查？谁能细查？
先生这辈子，只能在这乡野之间了。所幸天道自有安排，既有三五知己好友，又有你们几个聪明孝顺的好弟子。
七郎擦干眼泪，抱着自己带来的书匣子，大声说：先生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会孝顺先生、让先生也扬名天下的！先生别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