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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衫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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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方月岭三百里有处宽近十丈的白龙河,白龙河源头在南方约莫两百余里的白龙山之上。白龙河西岸山脉起伏,郁郁翠翠,东岸则是良田千亩,一望不绝。而天居山就在白龙河西岸千里之外。

    东林渡依着白龙河而建,是这方圆数十里最大的小镇。东林渡中有个东林渡口,小镇也由此得名。

    这一日,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东林渡呈井字型街道中间的空地上,突然传来“当当当”的响声,商贾镇民们听到声响之后,都涌向广场,很快将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广场中间此刻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人是身穿灰袍的老者,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不过似乎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灰袍老者左手边的男子与他看着有几分想象,但比他要年轻了十多岁。

    而右手边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一手里拿着一个铜锣,一手拿着一个铜锤。

    而在三人旁边还有一块被支撑起来的木板,木板之上贴了一段告示。

    灰袍老者扫向围过来的人群,见众人面色之中都有或多或少的惶恐之色,暗叹了口气,片刻后,大声道:“既然大家都到了,便都看看这个告示吧。”

    人们的目光顺着灰袍老者的手势看去,只见告示之上简简单单的写着八个字:

    “重金悬赏,百银除妖。”

    这时老者右手边的青年男子上前,目光向人群之中看了一圈,抱拳道:“乡亲们,这三个月来,那‘怪物’已经伤了我镇数人。我们实在不能再置之不理了。我柳家身为东林镇乡绅,义不容辞。贴出这悬赏除妖的告示,无论是谁,只要除了此妖,我柳家必以百两白银重谢。”

    原来这三人正是东林渡大善人柳云以及其弟柳宏,其子柳羽。而现在说话之人正是柳羽。

    随着柳羽的话音落下,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

    “这年头真的不太平了,先是传言白龙山有蛇妖兴风作浪。如今连我们东林镇都出了个可怕的怪物,接连伤人,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那个怪物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嗜血食人,米铺李老板前些日子路过红叶林便被……”

    “可有人挺身为我东林除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有人站出来。

    这个“怪物”有很多人是亲眼见过的,这段时间接连伤了镇中好几条人命,要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人心惶惶了。

    若不是这“怪物”并不时常出现,只怕镇中人早就有人要逃离此地了。

    这时站在柳云左手边一直未说话的柳宏,看着人群似乎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柳云低声道:“大哥,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些人伸手拿我们家东西容易,但要他们为了别人拼了性命,只怕没有半分可能。”

    柳云没有说话,只回头瞪了柳宏一眼。柳宏一窒,不再说话,缓缓将目光收回,但目光闪动间似乎有一丝阴冷。

    不过终究是被柳宏说中了,柳家父子目光所过之处,即便是平日里在人前极为勇武的汉子,要么低头不语,要么目光躲闪。

    柳云暗暗叹了口气,这时其子柳羽脸上却渐有一丝怒色,想要继续说话,突然听到有人低低喊了一声:“让我试试吧。”

    闻言,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纷纷转头向说话处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穿青衫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议论之声再次响起。

    柳羽看向少年,脸上有一丝疑色。但见到少年虽然背后背着一把长剑,但身形清瘦,脸上更似乎有几分未脱的稚气,不禁好意提醒道:“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位是柳大哥吧!我是方月门弟子,萧雨生。”

    原来他正是从方月岭一路而来的青衫少年。在人群中已经看了半天,虽有心相助,却不知那“怪物”到底如何厉害,只怕除妖未尽,却丢了师门脸面。犹犹豫豫了半天,但想到师尊时常教诲,降妖除魔为我辈道义所在,便是真的除妖不成,师父多半也不会怪罪的。

    “方月门?”柳羽不禁有些吃惊,便又细细打量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看似年幼,但目光温润有神,确实不像是普通人。但此事终究非同小可,大意不得,惊讶之余不禁也颇有期待,抱拳道:“不知,小兄弟可否...?”

    萧雨生挠了挠头,明白柳羽的意思,便伸手向怀中摸去,片刻两指间捏出一张青色的道符,向空中一抛,手中法诀一变,道符泛起一阵青光,竟漂浮在空中动也不动了。

    这些寻常的百姓哪见过这等奇异之事,纷纷惊呼起来。

    柳羽脸上则露出大喜之色,立刻哈哈一笑,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方月门的高徒。”

    这时柳云和柳宏方才从惊奇中回过神来,纷纷看向柳羽。柳羽则笑着对他二人解释起来,原来柳羽曾出外游历过一段时间,竟也听闻过方月门,这个“颇有名气”的修仙门派。

    萧雨生见这小镇之中竟有人听闻过自己宗门,不禁微微一喜,对这看起来十分豪爽的柳羽又多了几分好感。

    柳云等人一听之下惊喜不已,立刻客气了数分:“原来是方月门的仙师,失敬失敬。”

    而人群中也纷纷投来了敬畏的目光。

    这倒让萧雨生一下子不适应了起来,只得对柳羽道:“柳大哥,能不能找个僻静之所,将情况详细地与我说一说。”

    柳羽自然非常

    乐意,与柳云说了两句,便遣散了广场中的众人,引着萧雨生向柳宅走去,同时又叫上了几个见过那“怪物”镇民一道前去。

    人们或是惊喜或是好奇,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柳宏跟在了柳家众人身后,眉头紧皱,目光之中似乎有几分阴沉。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过了不久便只剩下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黑色长衫,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是个模样俊俏的少年,这少年亦如萧雨生一般,斜背着一把长剑。细细看去,长剑剑柄呈深黑色,剑柄之上精雕细刻着一道如银钩般的弯月,而剑身则插在一个同样呈黑色的剑鞘之中。

    另外一人穿一身灰色长衣,面容方正,目光炯炯,是一个约莫四十的中年男子。

    忽然黑衫少年“啪”的一声,将右手中的折扇打开。

    折扇正面竟然也是一片如烟雾的墨色,只有折扇的右上角勾勒着一勾与剑柄上一摸一样的的弯月,而折扇的背面则方方正正的书着一个“月”字。

    黑衫少年轻轻扇动着手中的折扇,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萧雨生渐渐消失的背影,低声道:“谭伯,方才那少年所说的方月门,不会便是正道中那个只剩下师徒两人的方月门吧?”

    被他称为谭伯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看他服饰多半便是了。”

    不过片刻后,中年男子却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唏嘘道:“说起来这方月门数百年前倒也是正道巨宗之一,想不到现在却势微到如此地步。”

    “哦?若这‘萧雨生’真的”是那方月门的弟子,如果死在了这里,方月门岂不是又变成了孤家寡人了吗?”黑衫少年轻摇手中的折扇,轻轻笑道。

    “墨月,你可莫要轻视了他,我方才见他气息悠长浑厚,多半也到了道元境五层的境界了。”

    “道元境五层,那岂不是与我一般了。看他年纪轻轻,倒也不易。”“啪”的一声,黑衫少年又将折扇收了起来,有些意外地道。

    谭伯微微一笑,却道:“确实不易!不过他年岁多半虚长与你,精进并不比你快!而且论术法威力、法器强弱只怕更无法与你相比的。”

    黑衫少年沉默了片刻,便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意,道:“这倒也是。”

    黑衫少年目光又向萧雨生消失的方向看去,忽然低低笑道:“谭伯,不若我们悄悄地跟着看看,反正天居山大比还早呢,收集正道情报也不急着一时半刻!况且看着小子愣头愣脑的样子,如果……”

    黑衫少年说道此处,虽放低了声音,但笑意盈盈,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谭伯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而且他如此年纪便有道元境五层的境界,是可造之材,若是加入我谷……”

    这时黑衫少年反而有些意外,道“谭波你竟如此看重他?”

    谭伯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方月门的传说实在有些让人动心,不仅是我即便是宗主如果遇到了,多半也会动一动心思。”

    说完之后,便似乎大有深意的向着萧雨生消失的方向看去。

    ……

    柳宅院子里,并不像寻常大户家全部用青石铺地,只是从院门口到正屋台阶前有段青石小路,屋中桌椅、家具等装饰也极为普通。柳云是出了名的善人,时常救济贫困乡里,但自身却颇为简朴。

    此刻柳家宅院中,萧雨生正凝神听着几个镇民的描述。

    片刻后这几人不再说话,大家都看向萧雨生。

    萧雨生虽然并不完全肯定心中所想,但还是对柳羽等人说道:“这个‘怪物’多半是用‘邪术’祭练而出的邪物,虽不知道具体为何物,但应该能够对付一二的。”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萧雨生又与柳羽等人商量了一番,便决定明日晌午时分,由柳羽带他前往。

    柳宏则静坐一旁,一言未发,神色阴晴不定,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萧雨生便被柳羽引到了一间上房休息去了。

    晚饭过后,寒月悬空,冷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进客房之内,萧雨生盘膝坐在床上。

    不知多久之后,终究还是低低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明日的除妖之行,自己果然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他慢慢起身,走到了窗子前的凳子上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张手掌大小,似纸非纸的道符来。

    道符呈淡青色,道符之上扭扭曲曲画着奇怪的符文,冷月照在其上泛起一片清辉,但却终究分辨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萧雨生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这张青符。

    “早知道将那两张三品道符也带出来的,想来一个尚未成形的邪物怎么也能对付了。此刻……”

    萧雨生有些懊恼,但也无可奈何,师父说了,那是压箱底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轻易示人。

    萧雨生摇了摇头,自己还没到天居山呢,可千万别……他不禁有些颓然。

    不知多久之后,萧雨生忽然低低的说道:“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给师父丢脸的。”

    ……

    夜色正浓,柳家大宅的后门却被轻轻的推开,一道黑色的人影转头四顾了片刻,便出了门,再次轻轻的将门关上。

    黑影一直沿着小镇阴暗的角落而行,不久便出了小镇,一路向北,看他的方向似乎正是镇子外的红叶林。

    冷月悬空,将黑影的身影拉得很长,夜色之中也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兽鸣。

    但黑影脚步不停,快步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片茂密的红叶林出现在他眼前。

    红叶林中黑漆漆一片,显得有些阴森。

    黑影眼中露出一丝迟疑之色,但只过了片刻,便神色一狞的向着红叶林深处走去。

    月光透过红叶的缝隙落在了地上,微风吹过,树影婆娑。

    又过了不久,黑影终于在红叶林深处的一片乱石岗处停下身形。

    夜色中,乱石林立,犹若鬼手乱舞。

    黑影吸了口气,手伸到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约莫两个手掌大小的黑色旗幡。

    黑色旗幡之上透来一丝凉意,黑影抬起头来,目光中似几分莫名的意味,对着乱石岗低吼了一声:“血奴,给我出来!”

    他的吼声慢慢传开,但夜色深沉,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黑影眼角抽了抽,脸色上戾气一闪而过,又从怀中拿出一把漆黑如墨的半尺小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咬牙向左手手指划去。

    小刀极为锋利,所过之处殷红鲜血飞溅而出,黑影脸色一白,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手指放在了黑色旗幡之上。

    这时极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从旗幡之上募然冒出浓浓的黑气,黑气缠绕之下竟变成了一条条狂乱摆舞的触手,触手形成之后立刻如毒蛇一般向乱石岗中射去。

    片刻后,一声凄厉的嘶吼声突然中乱石岗深处传出,直如夜枭嘶鸣,在夜色之中显得极为诡异,闻之心悸。

    乱石岗“轰隆”巨响不停,乱石横飞,黑影连忙闪躲。不久之后,巨响停歇,一道血红色的身影,被触手重重捆住,硬生生从乱石岗深处拖了出来。

    触手之中竟是一个近八尺高的血色巨人。

    血色巨人浑身上下似乎被人剥了皮去,血肉模糊,只有眼珠浑白,看着实在恐怖。此刻,血人已经发现了黑影,转头对着黑影嗷嗷嘶吼,似乎极为愤怒。

    黑影见此,眼角又不禁抽搐了两下,不过片刻后依然冷哼了一声,手中做出一个奇怪的法决,低吼道:“收!”

    由黑气形成的触手再次张牙舞爪起来,一下子将血人紧紧勒住,扯向旗幡中。

    血人似乎极为愤怒,又极为不甘,想要撑开触手,但终究不敌触手之上传来的巨力,还是慢慢地被拖进了旗幡之内。

    “等……我……”血人声音嘶哑就像沙石磨盘,

    黑影微微发颤,因为他看到了血人被完全吞噬进旗幡之前那浑白的眼珠中涌出的怨毒之色还有一丝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

    黑影脸色愈发苍白,血人消失的那一刻,他也似乎一下子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之后,黑影才慢慢爬起,低头看向手中恢复了平静的旗幡,目光之中有一丝恐惧,又有更多的贪婪与疯狂。他就那般盯着,,一动不动,似乎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价值无比的珍宝一样,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觉得看够了,心满意足才重新小心翼翼的将旗幡收入怀中。

    四下扫了几眼,确信四周无人,黑影又转身向红叶林外走去。

    月色清寒,有一丝冷意,但黑影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份冷意,莫名的兴奋和狂热让他重新恢复神采,而那原先还有一丝恐惧早已抛之脑后。

    不久之后,黑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里。

    片刻后,红叶林中又慢慢走出两道身影,一人手里拿着墨色折扇,一人做灰衣打扮,正是白日里广场中的黑衫少年以及灰衣谭伯。

    黑衫少年轻轻打开折扇,脸上有几分厌恶之色,道:“想不到这‘怪物’竟是那个柳善人的兄弟祭练的!”

    身边的谭伯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也不知这柳宏一介凡人,是如何知晓这种祭练血傀儡法门的?”

    黑衫少年转头对谭伯道:“谭伯我们要除掉此人吗?”

    谭伯摇了摇头,道:“此事暂且放上一放,待天居山大比结束后,再来对付不迟,我只是隐隐觉得这‘血傀儡’似乎平日里见到有些不同。”

    “不同?”黑衫少年奇道。

    谭伯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只是这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到底不同在哪里!”

    “看来这‘怪物’定然有些来头了。”黑衫少年闻言眉头微皱。

    忽然黑衫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谭伯,这方月门的小子运气还不错嘛!”

    “对他而言可未必算是好运气。”谭伯轻笑道。

    “怎么不是,看这血傀儡的样子,那小子即便能对付,多半也不会全身而退。”

    “你呀,总是小瞧了天下人。”谭伯摇了摇头,目光宠溺。

    黑衫少年还要再说话,谭伯笑道:“我觉得你说的可行,如果和正道弟子一道前往,定然更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是吧!”黑衫少年刚刚有些不悦,听到谭伯的话眼睛又眯了起来。又细又长,月色之下竟是极为俊俏。

    不过随后谭伯的话又让他瞪了眼睛,“放心,我会暗中保护你。”

    黑衫少年恼道:“与那个正道小子一起,还需要谭伯保护吗!”

    谭伯一阵哑然,似是知道黑衫少年的脾气,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