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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落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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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迟默送走京兆尹的时候已然是傍晚了,他站在门前看着京兆尹的轿子一直消失在夜幕里,他淡淡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嘴里轻轻说着:“不是对这世道失望与恼怒,而是对那人。”

    他慢慢地躲着步子走回揽湖苑,到了廊桥之时恰好看见以休到絮鸢的屋子里去,他远远看了看,也随着走了过去,到了絮鸢的房里,絮鸢瞧见他来了,强撑着身子便要给他行礼,他立刻上前道:“躺下,这般的虚礼是要像谁行呢?”

    絮鸢闻言难得地笑了笑,“必然是公子。”

    “当我是公子,就要听我的话,好生的养着,切莫乱动。今日可好些了?”

    “谢公子关心,已然大好了。”

    苏迟默抿了口茶道:“那便好,此次当真是难为你了。”

    “公子见外了,公子就是要我的命,絮鸢眼睛也都不会眨一下的。”以休站在一边,听了这话,心里像是有什么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苏迟默看了一眼以休,淡然地笑了笑说道:“往后啊就该好生的生活了,此次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便该要珍惜了。不若,安家为妇如何?”

    絮鸢看着苏迟默,脸上的颜色先是绯红,过了须臾便成了白色,“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是因了絮鸢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了絮鸢此次做的不够好?公子竟要这般弃了我?”说罢,眼角的眼泪顺势而下。

    苏迟默这是第三次见到絮鸢哭了,第一次哭的时候还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絮鸢还是个小丫头,样子清新灵巧,在城郊一处极为荒僻的地段里,絮鸢披着一身的白衣,眼里的泪珠当真是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苏迟默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父母发坟墓,亦是跪在了地上。

    小姑娘有些不解,擦着眼泪看着眼前的男孩说道:“你做什么?”

    苏迟默眼睛里黑得有些看不到底,他拿起纸钱丢在火堆里,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亦没有什么情绪,“烧纸,跪拜。”

    “我有眼睛,看得见你在做什么,我是问你,为何要这般,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为我的父母做这些事情?”

    苏迟默又烧了些纸钱,与方才无二的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是打算一会祭拜完了便用这绳子随着父母一道而去的吧?”

    小姑娘的悲伤情绪已然被这眼前人的语言弄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是卖身藏父的。”

    “你是什么人?”小姑娘突然变得警觉了不少,她“嗖”的一声便站了起来,身上的匕首拿出来时,手还在瑟瑟地抖着。这时,她才清醒地看到眼前的这个男孩,脸上的刀印很深,红肿之中还泛了些许的紫色与青色,絮鸢虽是个小孩,却也在父亲那处知道了不少的江湖知识,她暗自在心里想着:他中毒了,已然算是毁了容貌,何故在此与我这般絮叨。

    苏迟默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他也淡然站了起来,还不忘拍拍身上的泥土,“我是什么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是死了便是不孝,若是弃债不还便是不义。这般不孝不义的事情,你当真要做吗?”

    小姑娘闻言,怒气当真是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什么,这天地之间哪里有什么仁义礼智信可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朝不仁,以百姓生民为刍狗。我为何还要守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礼义。”

    苏迟默上前轻巧地拿下了她的刀,“小小年纪,哪里有这般的戾气?”

    小姑娘上前一步,一步步逼着苏迟默一再后退,“什么戾气,你这般的打扮,一看也是个大户之人,何以懂得我这种孤苦之人的痛楚?我爹娘一心侍主,为了主子一家人全部殒命,这般忠肝义胆地死后,竟然也没有人来为他们掉半分眼泪,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我卖身葬了他们,却被个老鸨骗了去。今日我这般葬了父母,明日便要去青楼里伺候那些丑恶的男人们了?我何曾做过什么不该做的坏事,为何上天是这般的对我?这般如此,我为何不能有戾气?我死了不是干净,何来的不孝不义?”

    苏迟默连连退了几步后淡然说道:“若是父母死于非命,你难道不该为了他们好生活下,若有机会去报仇吗?这是为孝。别人无论是谁,确确实实是在你需要钱财的时候帮了你,你难道不该有所偿还吗?这是为义。”

    小姑娘听了这话,前半截还算是消了消怒气,后半截的话方是一出,小姑娘又是一阵的恼怒劲上了起来,“哟,你倒是当真有意思了?你这是劝我去卖身了?你长大了以后,正好我也可以接客了,你还能来消遣我,倒当真是不错,当真是不错了。”

    苏迟默笑了笑,从衣服里拿出些银票说道:“我是说,若你愿意,这钱我便可以把你赎出来。你便不会是不义的。若你能因此而活下来,你也便不是不孝的。”

    “我又不认识你,你这般是为何?我与你并未有什么瓜葛,你这般帮我是有什么企图?”

    “你认识我不认识我又有什么关系?不妨与你说,我是与你有一面之缘的,前日你在街上卖身葬父,我见你骨骼清奇,当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便想着把你带回去,可不巧,我身上的银子不足为你厚葬了父母。于是我回家拿钱,可是再次去街上的时候,你已然没了踪迹。我费了些工夫才得知你被万花楼的妈妈买下了,又花了些银子才得知你今日要在此处葬了你父母。于是,我才来与你有了这般说道。我呢,不若是缺个丫头在身边,不需要你卖身,也不需要你做许多事情,只需要你去好生学习些功夫,往后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护我周全便可。”

    “你当真?没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你只要说你愿意吗?”

    小姑娘低头沉思了一番后说道:“往后若是有了机会去报仇,你可否放我走?”

    “当然。”

    “那便走吧。”

    苏迟默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这是你的卖身契,你自己解决吧。我也不打扰你再这与父母再聚一聚了,一会会有人来此处接你,你跟着走便可以了。往后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功夫,莫要负了的我银子,和这片惜才之心。”

    “是。我应该叫你什么?”

    “家里人都唤我公子,你也这么唤我便可以了,我该走了。”说罢转身便走了,絮鸢看着这个小男孩的背影,莫名的觉得这人似乎有些冷峻,他看着那消瘦地背影,大声喊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往后,只要我在,定不会让人伤你分毫。往后,只要我在,公子吩咐的事情,我定然做到。我叫絮鸢,李絮鸢,公子且牢牢记住。”

    苏迟默举手摇了摇,算是听到了的回复。

    絮鸢一直看着苏迟默走远,那小巧的身影再也瞧不见方才又是跪在了自己父母的坟前。“爹、娘,往后絮鸢会好生学功夫,再也不会妄自了结自己的性命。还有,有生之年,我也定当为您二位报仇!!!”说罢,她伸手便将那张卖身契丢进了火堆里。

    待到黄昏时分,一个身材颇是娇小的女子来到了絮鸢身边,絮鸢看着她。这女子似乎是个有些年纪的女子,因为发丝似乎已然斑白,她掩着面,且似乎也看不得太清晰,那女子看着絮鸢在打量自己,也不说什么,不过启口道:“往后我便是你师父,走吧。”

    絮鸢跪地二拜,“李絮鸢拜见师父。”

    那女子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身子似乎有些微微地摇动,她淡淡地说了 一句,“走吧,絮鸢。”

    絮鸢跟着这个女人走了,一走便是十年,从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变成了个十余高手都近不得身的高手。絮鸢第二次见到苏迟默的时候,已然有些认不出他来。

    那日,絮鸢照样在练着功夫,一人突然从天上而下,速速地便与他缠斗在一处了,絮鸢与这人打着,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压抑,怎的这人处处都能压她一手?不出所料的,絮鸢自然是输了。那人拿着剑搁在絮鸢的脖子上,絮鸢眼里冷峻地看着他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在最后一剑这般扭捏?”

    “都要死了,难道不问问我是何人?好死得明白?”

    “你要说便说,不说便快些动手!”

    苏迟默笑了笑,“这性子,当真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絮鸢愣了愣,盯着来人半晌才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公子?”

    苏迟默笑了笑,拿下剑道:“竟还能认得我,不错不错。”他幸自坐在了天井里的石凳子上,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絮鸢盯着他看了半晌,当着是觉得眼前这人与从前那人的面貌有了天壤之变,但是那眼睛,从前是什么样子,现下却也还是什么样子。

    苏迟默抿了一口茶水,又是轻轻一笑道:“当真连这喜欢盯着人看的习惯也没有分毫的变化。你还真是有趣了。”

    絮鸢被这么一说,脸上突然就红晕了起来,她跪地道:“是絮鸢冒犯了,还望公子恕罪。”

    “这又是谁教你的?”

    “师父教的。”

    “你师父真是,尽教你些没用的。起来,往后若是跟了我,便不要再做这些有的没的了?”

    “公子为何要说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