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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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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岳坐在一边,默默的听着他的老母亲满是责备的关切。接过老太太递给他的饭碗就开吃,一句话也不说。

    他低头大口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好像饿了几天的人一样。

    他知道他的小儿子在偷偷的打量他,但是他没什么心思去安抚他。他也没什么耐心去和自己的老母亲聊天。

    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嘴说话,所有的情绪都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能这样,他是眼前这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儿子,他还是这个瘦弱少年的父亲。他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不能软弱的人。

    但是有关于俞言的一切,就像插在他心脉上的一支箭——所有人都知道,要想让伤口愈合,必须拔出这支箭。

    但是所有人也都不敢想象,这支箭被硬生生的拔出来以后,他还能支撑多久。

    俞言,既是他的伤,也是他的药。

    他病态的想要知道俞言的一切,可是又怯懦的不敢表现出来。

    他就像吃掉了东郭先生的那只狼,所有人都在惋惜东郭先生盲目的善良。可是却没人愿意去再了解一下这只逃跑的狼。

    秦岳吃饱了饭,主动站起来收拾了碗筷,又催促着送了两位老人回去。

    到了家也没有上楼,就直接开车回到了医院。

    进来的时候,秦浩好像已经睡着了,背对着他,侧躺着没有声音。

    秦岳轻手轻脚的在病房的卫生间里简单的洗漱一番,也换了衣服躺在旁边的床上。

    “爸,您还喜欢俞阿姨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浩借着月光,偷偷打量着他爸。

    他爸这些年,眉头好像总是皱起来的。高挺的鼻梁上都有个“川”字形的皱纹。

    他知道他爸没睡,他也知道俞阿姨的事,是他们父子之间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就好像盘古当年开天辟地一样,天地之间,每日相对,却再也不能相拥。

    这么多年,每次看见他爸盯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他都很想问他:你怪我吗?

    可是他从来不敢问,其实现在,他也隐约知道了他爸的答案。

    所以今天,他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了秦岳:你还喜欢俞言吗?

    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都好像已经说出来了,但总是差一点。

    差一点,差一点……秦浩觉得他再也承受不住这反反复复的演习之后,带给他的折磨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问。他憋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心脏好像不是在他的胸腔里跳动,而是在他的耳边。

    整个房间仿佛都回荡着他的心跳声。

    终于,他问出来了。

    秦浩盯着秦岳,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他的手脚因为紧张,正一点点变的冰凉。

    秦岳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听到秦浩的问题,动都没动一下。但是他下意识皱起来的眉头,让秦浩知道,他没有睡,他听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秦浩就像一个常年跟踪猎物,精心设下圈套,信心十足的老道猎人一样。安静的等待着他的猎物——他的爸爸秦岳上钩。

    “浩浩,有些事,不是喜欢就可以的。”

    秦岳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你可能会觉得,喜欢就喜欢,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这是因为你没伤害过别人。可是这些不适用于我和你俞阿姨之间。对于她来说,我的喜欢,可能都会让她厌恶。”

    秦岳的声音低沉,在黑暗中静静的,不带感情的诉说着他的心里话。秦浩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爸,其实当年……”

    秦浩的勇气因为这股莫名的悲伤而被激发了出来,他想要告诉他爸,当年俞言流产的那天的真相。

    “浩浩,没关系的,你别担心。你俞阿姨是个好人,陈欢的事情她不会阻拦的。只要你真的喜欢,爸爸就算跪下去求她,也能让你有个好结局。况且,俞言也不是那样的人。”

    秦岳没有让秦浩说下去,反而打断了秦浩,说出了这些更让秦浩心碎的话。

    “爸,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没担当长不大,没有妈妈天天胡闹,让人可怜的小病秧子!是不是你觉得我就是这样自私,永远只想着自己,不在乎别人?”

    秦浩刚才的冲动和感性都被他爸这一番单方面的保证击碎了。他极度的愤怒之下,声音反而变的沉着冷静下来。

    他睁着眼睛,固执的盯着他爸。秦岳即使现在,也还是盯着头上的天花板不肯转过头来看看他的儿子。

    秦浩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枕头上,他咽下了喉间的哽咽,努力用平稳的声音继续问秦岳。

    秦岳长久的沉默着,没有回答。

    秦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说不是的,我的儿子很好,爸爸不是这样想你的。

    可是他又瞬间的茫然了,他的儿子,有什么好?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喜欢什么?他今天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秦岳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他在努力回想秦浩的一切。这孩子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秦浩此刻,因为他的沉默,已经伤心欲绝了。

    做父母的,是不是都是这样。会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因为一些,他们所认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瞬间击垮一个单纯幼小的心灵。

    秦浩,这个生来就敏感脆弱的小草,被他爸的一番沉默,彻底跌落黑暗。

    从这一天开始,他沉默的将自己圈禁在了亲手搭建的牢笼里。

    他觉得他是秦岳的累赘,是俞言的罪人,更是陈欢所厌恶的存在。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幸福?

    多年后,秦浩再次回想起那个夜晚,还是无法做到平静的观看。他很想冲回去,拥抱病床上这个孤独的男孩子。告诉他,你很好,有很多人爱着你,你要向前走,不要往后看。

    可是生命中没有如果,更没有奇迹。那些可笑的误会,最终成就了今天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