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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五刀战险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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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顺着黄天荡的陡壁往上攀援,黄天荡并不艰险,但他负重,步履很慢。

    今晚黄天荡的水势很大,没什么船经过。透过密林,隐约可以看见李戬的分寨。

    不是万家灯火,却可以体会出战斗时候的团结力量,很喜欢这种驻扎山头的义军感觉,不管自己在这片辉煌之中拥有如何的光芒,想当年,自己的父亲在泰安,也应该热爱着投身革命的感觉吧?

    当时的泰安义军,有耿京元帅,有他父亲,有易迈山盟主,有黄鹤去,有白鹭飞,还有石磊的父亲石坚,还有辛弃疾

    黄鹤去和白鹭飞是战友,可是今天自己却要去看他们争锋,他自己觉得没有危险,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师兄弟不是切磋武功,而是生死之战!

    其实命运对他暗示过,所以安排了凤箫吟被同门师妹毒害的情景告诫他注意今晚自己的安危,可惜,他没有在意。

    江湖,看到的,听到的,联系到了,其实都是江湖。

     

    攀至顶峰,俯视脚下,天空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山下零落的几家灯火,连那里都不够照亮,山上就更加冷寂。

    胜南轻轻呼吸着,就可以看见白气在空气中流动着,十月初五的江畔,很冷。

    山头一处突然零星一闪,亮起一小簇火焰来,胜南煞是敏感,立刻转头望去,远处的火把开始慢慢向这边移过来,不多久,忽地分开为两点,再后来,火点都停于一处。

    胜南屏气远望,忽然之间,两束火焰上下跳动起来,飞快地在远方盘旋,在山下看来,也许只是两只萤火虫足矣。

    胜南却知道,这究竟象征着什么:白鹭飞和黄鹤去已经开始比试,也许是为了家国,也许是为了云蓝,也许是为了年少时候的仇怨?

    火点即刻成曲线,一直在颤动着,上下交错,忽亮忽淡,缠绕着光线,很美。

    每瞬间都在胜南心里滞留,但每一刻的火光都不同。

    火,传递来的不是温度,而是招式。

    模糊中,脑海里就大抵有了招式的影子,心里渐渐地静谧安逸,脚步慢慢停止,眼中剩余的唯有山、林、火、风四景。

    再远处传来钟响声,不觉已是深夜,胜南回过神来,眼睛已经很累,却时刻不敢松神,脑海中他二人的刀法那样精绝,自己从未参透过一招半式!

    恰在钟落时分,两只火焰停止闪耀,忽然成了一只!

    胜南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是黄鹤去和白鹭飞之间,究竟念不念旧情?

    他总是觉得,战友之间,那份情意是最重最真的,闯荡江湖多年,血雨腥风无数,却始终不肯赞同凤箫吟“江湖论”里的那一句:你最好的兄弟会背叛你

    然而凝神看了许久,那火焰一直停在一处,没有再动。

    他当即循光而去。

    悄悄躲在石后。

    情形很不妙,白鹭飞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黄鹤去在一旁左右走动着,火把插在树上,两人静默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原来是生死之战?胜南惊诧地看着白鹭飞胸口一片殷红,看来受伤不轻,黄鹤去下了如此毒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

    看来,自己把黄鹤去想得过于简单了。

    幸好他没有杀白鹭飞,所以自己还可以放手一搏,在黄鹤去手下救得白前辈!

    “大哥,考虑好了没有?我要的只是名册而已”黄鹤去发话的时候,眼里射出阴险寒光,难怪吟儿见了他会害怕。

    “如果我告诉你,‘海上升明月’里面,一定有她云蓝,你会不会杀了她?”白鹭飞轻声道。

    黄鹤去冷道:“我早就知道她是‘海上升明月’里的,不然怎么会派林念昔和我们对着干,投降金国的前五十名,几年之内被林念昔杀光的事情,终有一天我会算清楚这笔账!除了她,还有谁?”

    白鹭飞一笑:“除了她我谁都不知,我早已不问江湖事”

    黄鹤去冷笑:“难怪你要败在我的手里,你的锐气去了哪里?大哥,与我去金国,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然,你就只能身首异处,死在黄天荡了”

    胜南隐隐约约听出些阴谋来,这番引诱,像极了在泉州的时候,七大杀手逼迫厉风行金陵。

    白鹭飞仰天长笑:“看来我是太天真了,以为可以劝你回头,也罢,人各有志,你动手吧!”

    胜南握紧了饮恨刀,准备随时救他,黄鹤去脸色一变,却没有立即提刀,而是轻声说:“降金哪一点不好,总不至于一辈子在尉迟家,充个胖子当仆人好,你以前常常说,欣赏那句‘志当存高远’,宋国完成不了‘志’,你不去金国去哪里?”

    “你做梦去,你完成的那叫志吗!”白鹭飞痛心疾首“你可知你降金那日,师父一下子白了头?!”

    “那是你们迂腐,大哥,对不起了!”黄鹤去明明有些触动,却横刀砍下,白鹭飞闭上眼,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掠过,黄鹤去手臂一麻,刀被震退。

    白鹭飞睁开眼睛,又惊又喜:“胜胜南”

    黄鹤去冷道:“大哥,你终究是带了帮手来,可惜,他也只会陪葬而已”

    胜南怒不可遏:“像你这种走狗我见得多了,最后的下场总是很不好!”鹤去先是一怔,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不杀你不行了,林楚江的儿子,饮恨刀的主人,林念昔的男人,有趣得很,实在有趣,我是杀了你呢,还是留你一条命去闯荡江湖?”

    “少废话!”胜南不怕,就算这个人是金国南部排名第三的强者,饮恨刀在手里,就不走回头路。

    黄鹤去脸色一沉,停止了方才的轻蔑口气。

    冷风割过胜南的脸庞,胜南从他的眼神里感应出一丝杀气,心念一动,突然间有点紧张。黄鹤去威风凛凛的模样,原来不止凤箫吟看了会害怕,连自己看了,心里的胜算都会少上几分。

    他是金国第三,而自己,要在他手下全身而退,并带走一个伤重之人。

    胜南的呼吸起伏不定,白鹭飞看见黑夜里他明显呼出的白气,心知他是紧张,轻声道:“胜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父亲的饮恨刀,没有一次输给过他黄鹤去!”

    胜南要捍卫着这样的不败,于是将所有的不稳情绪置之度外,长刀行空,立即宣战。黄鹤去一眼便度量出那一刀的凌厉,略带满足地横刀而上,刀光倾泻满空的同时,遮蔽住了饮恨刀前进的路途,黄鹤去手里的这把刀,名叫绝漠。

    绝漠刀,輮大漠孤烟,劈长河落日,如果要抓他刀中的一个特点,那便是一个字,狠。

    和他的面相一模一样,绝漠刀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凶狠地把对手的优点完全覆盖住,施展不出一毫!

    一切就顺着黄鹤去的意念发展下去白鹭飞吃力地看着饮恨刀的气势掩埋在一片光影中,跋涉不出,有些担忧,已经连续十六刀被黄鹤去接下之后,胜南的气势明显一刀一刀地消颓下去,丝毫不见万里平疆争雄势!

    饮恨刀不听使唤,甚至有些杂乱无章,不错,刀法不及对手精练,内力比他低得多,可是这样的对手,出道至今比比皆是,不会败得连手里的兵器都不受控制!

    再这样下去,这哪里是饮恨刀?!

    越想下去,越心烦意乱,气势发于心,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全是杂念!

    白鹭飞看出他的紧张,他知道,作为饮恨刀的主人,林胜南不可以对敌人紧张,不可以心存杂念:“你记着,饮恨刀是这世上最热情也最冷漠的兵器,你的气势要足够热,那你的心要足够冷,足够淡泊!”

    胜南一怔:林胜南,你不要想着胜败,不要想着进退,你只要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想就是了!

    可是在黄鹤去的步步紧逼之下,竟然没有来得及找回平日的心态和感觉,绝漠刀袭上的刹那,饮恨刀被迫疾退,从手腕蔓延到肩头的隐痛,压迫着他心里更多更杂的念头出现乱舞。

    杂念,会在瞬即转化成心魔。

    他懂,可是他放不开手,饮恨刀已经不像在战斗,而是在牢牢吸着他的思绪,恣意地在岔道上越来越远。

    怎样才能做到心无杂念?怎样才能一心一意来应对这个敌人!

    越纠缠越是方寸大乱,他带不走白鹭飞了,他不知从哪一招开始失败的,对啊,是哪一招的?

    满头大汗,血气上涌:我为什么会集中不了念头?难道是因为我误解了饮恨刀,难道是因为对手是父辈曾经的英雄好汉?

    阴风扫过,群鸟低飞,胜南的披风被掀起,逆着风,好像可以感受背后的落木千山,顺着刀,似乎还可以看见真假难辨、虚实交迭的江山轮廓,再壮阔,那又怎样?他的刀曾经摧枯拉朽过,竟也有做枯朽的时候

    一错再错,进而不堪一击!

    我不能死,不能败,许多人,许多事,都还没有相遇和完成,答应了母亲要去江西复仇,答应了宋贤和新屿要同闯天下,答应了玉泽要回去找她还没有和川宇冰释前嫌,还没有见吟儿和瀚抒和好如初,还没有彻底放下对陆怡的担忧

    江湖、恩仇、爱恨一刹那一并挤入思绪之中,他根本已经无法出刀!

    白鹭飞哪里不了解他在乎什么,怕他越想越入魔,急道:“胜南,胜南,别再想了!别再走神!”

    没有用,看着胜南的气势被掩埋,沦陷地也那么壮烈。结束了,他的在乎,葬送了他的饮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