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九幽之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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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烟又睡了一觉。

    比起之前的不安, 这一觉睡得尤为香甜, 没有了病痛和寒冷, 她甚至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大学生, 那时安逸的生活恍若隔世,没有杀戮的现实世界,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再次醒来时, 季烟只听到模糊的人声。

    断断续续, 传入耳中。

    她懒洋洋地翻个了身, 抬手挡住些许的光亮,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男人背影。

    殷雪灼是站着的。

    他的个子很高, 这样站着, 挡住了一片的光, 只沉沉罩下一片阴影,漆黑的广袖垂落, 长发披散在身后,背影瞧着极为淡漠。

    一身黑袍衬得侧脸极白, 白得像纸, 毫无血色, 却很好看。

    像泼墨的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慵懒随意,又恰到好处。

    只是到底是魔头,他即便懒懒地站着, 也有一股沉重的气场弥散开来,徒增几分压迫,让他看起来,的的确确像是魔域的王。

    一个一身银甲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五官肃杀,眉目岑寂,头发和人类男子一般束起,黑发中却掺着许多银丝,并不像白发苍苍年岁已久,反而平添几分肃杀凛然。

    季烟见过他,是赤阳。

    那只抱过她的大蛟龙。

    那回看他还有几分不正经,现在瞧着,又觉得赤阳的的确确称得上殷雪灼手下最得力的魔将,气质稳重,宛若一座大山一般,可以想象出他是怎样指挥那群小魔大杀四方的。

    季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一边又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魔王与魔将之间的对话,独属于大反派之间的交谈呢。

    难道是在商量着怎么干坏事?对付人族?

    赤阳确实是在说人间的事情。

    “季云清和风流云重伤之后,去了洛城疗伤,果真如属下所料,那群修仙人士又开始闹腾,口口声声要讨伐您,为他们的仙盟盟主讨回公道,又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虚伪样子。”

    赤阳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只可惜,人性贪婪,对付魔的同时,这群乌合之众还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利益,属下只是略略派内线煽动了一下,果然那群人极好利用,有人意图借着临霜城的事情,趁机赶季云清下台,说他年纪尚轻,即使修为高深,也没什么领导才能,这可急坏了殷妙柔。”

    殷雪灼漫不经心地听着,半晌,冷笑一声,“可笑。”

    可不是可笑?

    嘴里嚷着要对付魔,结果他们略施小计,对方就开始内斗,斗得乐此不疲。

    赤阳继续道:“殷妙柔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季云清,不让别人有打他主意的机会,只可惜啊,有些人实在是太好利用了,属下买通的那几个内线悄悄潜入,寻找机会下手,不过我们的人还没动手,季云清就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了?

    殷雪灼眯起眼,骤然回身,眸光掠向赤阳。

    赤阳畏惧魔主锋芒,立刻低头弯腰,摆出极为谦卑的姿态。

    殷雪灼道:“为何会失踪?殷妙柔偷偷转移了?”

    赤阳摇头,“属下觉得不是,这个时机,她把季云清转移,就是让局势更乱,她应该没这么傻吧?属下觉得她应该也很着急,只是无暇分.身,那些长老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几位宗门也逐渐人心不稳,这样下来,她自身难保。”

    殷雪灼微抬下巴,“这样更好,既然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也可趁机攻取那座……什么城来着?”

    殷雪灼很少记住名字,他态度傲慢,甚至觉得很多名字不配被他记住,赤阳体贴地提醒,“是六华城。”

    “嗯,六华城。”殷雪灼颔首,语气懒洋洋的,垂眸拨动着自己的指甲,眼神深晦不明,“听说那里有不少的灵石法宝,倒也可夺来,赏底下的小魔们玩玩……”

    他的语气清淡,分明是不轻不重的口吻,季云却偏偏从他的字句里琢磨出些微的寒意。

    无须多余的修饰,便有了无比阴沉的气场。

    妥妥的一个大反派。

    真的没人比他更像反派了,又是话多又是脾气坏,闲下来就想着搞事情,时时刻刻都想除掉正道,根据反派定律,偶尔还会在正派里面弄一点卧底进去,挑拨离间。

    真的全中。

    尤其是这一身的扮相,黑得纯粹,毫不含蓄。

    季烟悄悄地抬头,打量着殷雪灼。

    她其实只是悄悄地动了一下,但殷雪灼的听力极好,能捕捉到极远之处的细小声音,便倏然看了过来,季烟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凛——他该不会讨厌她偷听吧?

    季烟心头瞬间上演了无数大戏,从小到大看过的无数电视剧片段一股脑地闪现出来,致使她一下子联想到“后宫不可干政”,一下子又联想到“生性多疑的反派和小俘虏的故事”,一会儿又想到两军交战,窃听军情应该是什么罪名来着?

    总之都是听到不得了的秘密之后被灭口的戏码,莫名让她有些紧张。

    季烟一紧张,就看见殷雪灼朝她掠来。

    他的身影原地散为黑雾,又倏然出现在她身边,已变成了慵懒坐着的姿态,一只手捏着她的脸蛋,凉凉道:“小废物,醒了啊。”

    季烟: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小废物,她有名字的!

    季烟被他放肆地捏着脸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没坐稳,又被他拦着腰搂进怀里,他抱着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对,把她按着捏够了,才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紧接着,无数的下等魔鱼贯而入,手上都端着很多吃的。

    都是凡间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显然是给季烟。

    季烟怔怔的没回过神来,顷刻之间,面前便摆开了无数道丰盛菜肴,清蒸红烧爆炒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菜品。

    还有燕窝!雪参!鹿尾!连鱼都有十几种!

    天哪。

    季烟恨不得挑起来狂摇殷雪灼。

    太丰盛了吧!太棒了吧!

    荤素全都有,还这么多!这得是有四十几道菜了吧?

    你们魔域出手,都这么壕气的吗?

    季烟简直看傻了,小嘴微张,有些傻愣愣地望着面前一长排的满汉全席。

    “这、这……给我的?”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看殷雪灼,又看看赤阳,最终看向送菜的小魔们。

    但每个人的脸上的都写着“除了这个小辣鸡,谁还吃饭”。

    就是给她的!

    简直太爽了吧,这么多菜,她还要小跑着才能绕一圈吧,她真的一个人吃吗?她一盘菜吃一口的话,应该就可以饱了吧?

    有生之年体会到了皇帝吃饭的感觉,季烟十分兴奋,简直无从下手,埋头吭哧吭哧地挨个吃了过来。

    季烟埋头吃饭,殷雪灼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顶,像摸一只小宠物,季烟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不满地在他的骚扰下躲了躲,不过秉承着有奶就是娘的真理,她懒得和他计较。

    冲着殷大佬对她这么阔绰,她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计较着什么了。

    季烟埋头吃饭,一点儿也不顾忌形象,赤阳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凡人,他显然还是记得季烟的,就是上回那个当众骂过魔主的小姑娘。

    赤阳从未看见和魔主相处得这么亲昵自然的人,魔主体内有九幽之火,即便是他们这些属下,也不敢靠魔主太近,这个凡人委实有些特别。

    若赤阳知道,殷雪灼将九幽之火给了她,恐怕更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赤阳稍稍缓了缓,确定魔主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继续开口。

    “此外,殷妙柔近日一直在暗中寻找季云清的下落,中途遭人暗算,跌落悬崖……”

    悬崖?

    季烟本来啃着鸡腿,忽然抬起头来,插嘴道:“什么悬崖呀?”

    赤阳顿了一下,又看向殷雪灼。

    ……好吧,他们魔主还低头专心地摸小姑娘发顶,压根没有制止的意思。

    莫名有点像赤阳见过的,人间的昏君。

    他想了想,回答季烟道:“是六华城后的断崖。”

    “那个啊……”季烟咬着筷子,回忆了一下。

    脑子里电光一闪。

    她说为什么感觉这事情走向越来越耳熟呢。

    她记得原书里,提过那个悬崖。

    只是故事走向有些不一样,并没有牵涉到临霜城,季云清也不是在临霜城重伤的。而是韶辛的哥哥韶白出关之后,和韶辛发生了一点儿兄弟间的恩怨,结果韶辛一气之下误闯魔族营地,季云清为了拉拢剑仙韶白,也选择深入敌营。

    不过有了临霜城这个插曲之后,剧情走向似乎变了。

    韶辛被抓来了魔域,韶白不会误闯魔族营地,季云清受伤的起因变成了临霜城,机缘巧合,又和原书的剧情重合上了。

    原书里,殷妙柔一边寻找季云清,一边被几个恶毒反派趁机构陷,这是她身为女主,光环最弱的时候。

    然后她落崖了。

    落下了一个万丈高崖,正常人下去都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个时候,身为女主的金手指出现了。

    她找到了崖下几只躲避人类的魇族。

    也正是从那几只魇族身上,她发现了殷雪灼的致命弱点,而那几只魇族后来还是被人发现了,那群贪婪的人将他们迫死,他们死后,果真如殷雪灼口中所说,浑身是宝,炼成宝物之后,便可增长修为。

    反派当然没有得逞,增长修为的丹药,也落在了殷妙柔的男人们手上。

    这也是主角团实力提升的一个重要转折。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迎来了新的剧情。

    季烟沉思了一下,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殷妙柔落入悬崖了,原书里面,将她从悬崖底下救出来之人,恰好是韶白。

    韶白,韶白。

    韶白这个时间,不知道出关没有。

    韶白出关之后,会去找他的弟弟韶辛,紧接着殷妙柔才出事,但现在前面的剧情都没了,剧情显然加快了很多,韶白如果出关,找不到弟弟,到底是会去救殷妙柔,还是来魔域救韶辛呢?

    季烟表情凝重起来,咬着筷子不吃了,又问赤阳:“你知道,最近韶辛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被殷雪灼打了一下脑袋,“闭嘴,快吃。”

    季烟:??你妈的,吃个饭都要催哦。

    她挣扎了一下,选择无视殷雪灼,继续问赤阳:“那韶辛……”

    赤阳:“……”

    赤阳只是看着季烟身后眼神逐渐阴沉的殷雪灼。

    妹子,快别说了吧,魔主不耐烦了。

    一口一个别人的名字,你是不是欺负魔主现在还不杀你呢?

    季烟显然是没有这个自觉的,然后赤阳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殷雪灼逮住,暴躁地被捏住脸颊欺负了一顿,然后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趴在一堆饭菜面前,咬着筷子不吭声了。

    讲真,季烟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她妈都没这么催过她。

    殷雪灼太过分了。

    季烟咬着筷子,几乎要把筷子嚼烂。

    她其实早就已经吃饱了。

    问题是,她都吃饱了,这些饭菜一样吃一口,居然都还没尝遍。

    她陷入了沉思,有些心疼了。

    好歹也是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以前剩饭都不太好,现在剩得这么多……难道都要倒掉吗?太浪费了吧,要是有个冰箱就好了,放冰箱里冷冻一下,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季烟把这个想法和殷雪灼说了。

    殷雪灼:“……”

    他又是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眼神。

    季烟抓狂:“我是认真的啊!你不觉得这样太奢侈了吗?你们魔域的厨子都很闲吗,做这么多盘菜只吃一口?”

    殷雪灼古怪道:“你觉得这是魔域做的食物?”

    “难道不……”等等?魔好像不需要吃饭,所以这些饭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该不会是从人间抢过来的吧?专门抢过来给她的?

    殷雪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是我的人,他们不敢怠慢你,不知道该拿什么喂你,索性把凡人经常吃的菜各抢一份过来,让你自己选。”

    殷雪灼对手下办事很满意,养他的小废物,当然需要这么仔细,季烟也只有跟着他,才能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

    殷魔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真是抢来的,季烟心情复杂。

    她是该多谢他对她这么好,还是该可怜一下被一群魔抢了菜的人?

    季烟试图和他讲道理:“殷雪灼,你这样是不对的,别人辛辛苦苦做的饭菜,你怎么能让你的手下去抢呢?”

    一边的赤阳低头咳了一声,第一次看见有人说魔主不对,他有点儿没缓过来。

    殷雪灼眯眼,杀气四溢:“看来你不喜欢。”

    他可能下一秒要掐她,或许杀做饭的凡人,或许杀抢菜的小魔,总之季烟是怂了,她乖乖地拿着筷子,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算了,只是抢菜而已,连屠城都是家常便饭的殷魔头,让他讲道理是不可能的。

    季烟吃饱了之后,赤阳也退下了,殷雪灼随意挥袖,面前三十几道菜就迅速消散成灰烬。

    殷雪灼把季烟抓到怀里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吃得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季烟觉得痒,在他怀里扭了扭,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摸,殷雪灼被她抓着手,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气氛逐渐僵化,季烟觉得现在这个气氛,需要找点话题转移,于是又提起韶辛,“那个,韶……”

    “不行。”殷雪灼断然打断她。

    季烟:“……”

    这男的真的绝了。

    她就想要去见个人嘛,为什么不行!

    季烟试图讲道理:“我去见韶辛,说不定可以劝他投靠你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殷雪灼:“不需要。”

    季烟:“那我就想见一见呢?”

    殷雪灼不怀好意一笑,“可以啊,你自己去。”

    去就去!季烟生气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才抬起脚要走一步,又乖乖地蹲了下来。

    草。

    她不敢。

    上回飞出去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不敢走路。

    季烟蹲着一动不动,殷雪灼又开始哈哈大笑,嘲笑她废。

    季烟被他无情嘲笑,倔脾气也上来了,她偏要出去,反正他离不开她十步以外,他还真能坐视不管不成?季烟一步一小挪,扶着墙慢慢蹭到门边,好不容易蹭到那里,一道白影忽然蹿了进来,快如闪电。

    “嗷呜~”那道白影腾空跃起,欢快地扑向季烟。

    是白白!

    季烟余光瞟到白白的身影,对这只大家伙心有余悸,惊叫一声就要跑。

    她跑得太急,完全忘了自己这奇怪的体质,两条腿往前迈了几步,脚底往前一滑,宛若踩中了香蕉皮一样,直接来了一个飘逸走位,一下子遛了出去。

    然后砸进了殷雪灼的怀里。

    其实殷雪灼接住了她,她这个架势,摔在哪里都会磕疼,殷雪灼不想被这小蠢蛋连累。

    季烟一抱住殷雪灼的腰,整个人都跟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缠,搂着他的脖子,躲避白白的飞扑。

    殷雪灼随便一挥袖,白白在半空中身形一滞,在一丈之外落地,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原地打着转转,金色的眸子好奇地注视着躲在殷雪灼怀里的季烟。

    “你来做什么?”殷雪灼问它。

    白白:“嗷呜~”

    殷雪灼不耐烦,“她不是给你吃的。”

    白白:“嗷嗷嗷……”

    “也不能陪你玩,她很容易死掉。”

    白白:“呜呜……”

    季烟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警惕地抬头,她一看见白白,白白又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对她甩着尾巴,还忍不住抬头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这只……什么兽来着,真的好漂亮啊。

    英姿飒爽,四肢矫健,白色的长毛迎风招展,气质威严凛然。

    啊,好想撸。

    比殷雪灼的翅膀看起来还有吸引力。

    但是上回的经历太可怕了,季烟乖乖缩着,把殷雪灼当成救命稻草抱着不肯撒手,用又警惕又好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白白瞧,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白白看着这个凡人,对殷雪灼继续嗷呜——主人你看,她也喜欢我!

    殷雪灼皱眉:“不可以。”

    白白:我想要她当媳妇儿!

    殷雪灼:“你还没成年,不需要。”

    季烟:咦咦咦?

    他们是在讨论什么奇怪的话题?是关于她的吗?为什么一边看着她一边聊?

    还有他们这个对话的模式,真的特别像一对父子啊。

    太和谐了。

    既然殷雪灼养大了白白,四舍五入白白也是他的儿子了吧?殷雪灼的儿子,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的小辈了吧?季烟身为一个长辈,好像这样怂不太好,这样怂不利于以后撸白白,她忍不住坐直了点儿。

    白白越发兴奋了,“嗷嗷嗷嗷嗷!”

    ——主人你看!她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力!

    殷雪灼把刚刚坐直了季烟摁回了自己的怀里,压低声音,凶巴巴地威胁她,“再给我敢动一下试试?”

    季烟:我动一下碍着你啥了?

    她被殷雪灼强行按在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她试着小小的挣扎了一下,莫名觉得别扭。

    这样的走向好像不太对劲,她怎么能和殷雪灼这么亲热呢,不是十步的距离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必须肌肤相贴呢。

    不过……好像从一开始她在他面前就没什么可保留的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维持操守的。

    季烟不自在地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靠在他怀里,把玩着殷雪灼的长发,做她脆弱又无助的小废物。

    白白又闹腾了一会儿,见季烟再也没看它,这才失望地走开。季烟又在殷雪灼怀里睡了一觉,又是被他硬生生掐醒的。

    她自打跟了殷雪灼之后,已经逐渐学会了碎片化的睡眠,随时随地都可以睡着,随时随地都能被摇醒,过得和一只家猫一样,也没什么脾气,随便他怎么折腾。

    季烟被掐醒时,殷雪灼表情不满,和她说:“你今天已经睡了一觉了。”

    言外之意:凡人不是睡一觉就够了吗?你还睡什么?

    季烟嘀咕:“我睡午觉啊。”

    神特么午觉。

    殷雪灼信她就有鬼,他单手把她拽了起来,往外走去,季烟已经对走路这事ptsd了,她担心自己又飞了出去,所以一站起来,就紧紧地把殷雪灼的胳膊搂在怀里,他每往前一步,都是把她往前拖一截。

    殷雪灼垂着眸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好怂。

    像只树懒抱着树干,死活都不挪一下。

    殷雪灼试着晃了晃手臂。

    季烟把挂件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一晃她也跟着他晃,但随便他晃,他怎么晃她都牢牢地挂着。殷雪灼又把季烟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季烟又迅速地抱住了他另一只手,跟牛皮糖一样,黏到哪里是哪里,反正就是不撒手。

    她挂得很熟练。

    而且死都不撒手。

    殷雪灼:“……”

    见过怂的和死皮赖脸的,没见过她这么能赖皮的,大魔头也罕见地沉默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季烟看着殷雪灼古怪又嫌弃的表情,表示也很无奈啊。

    她有什么办法嘛,她也不想这样抱着殷雪灼呀,她想过很多可能,但真的没想过自己这一重生,走路居然成了最大的难题。

    殷雪灼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废到这个地步,给了她一具身轻如燕的躯体,她居然都还怂得不敢用。

    她怕摔死。

    还怕高。

    殷雪灼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儿想笑。

    身为魔头,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束手无策。

    不过殷魔头从来不会委曲求全,他大可以用更粗暴的方式解决季烟,他也确实有在考虑用了,只是他的不高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暴躁魔头把季烟带到了魔域的无人荒岭幽水境,看着她在幽水境里跳来跳去,又重新找到了快乐。

    季烟真的好蠢啊。

    她站在断崖边的巨石上,殷雪灼要她跳到对面的山峰上去,她居然蹲在地上不敢跳,他都说了会接住她了,她还是不跳。

    殷雪灼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抬手助了她一臂之力,季烟不受控制地往前飞去,在空中胡乱扑腾,叫得无比凄惨,嗓子都要叫哑了,最后挂在了半山腰的歪脖子树上,又成了一只倒挂的大树懒。

    “哈哈哈哈哈哈。”殷雪灼和这只大树懒对视着,弯着腰笑得站不起来。

    季烟:“……”

    她努力地往上爬了爬,把树枝抱得更紧。

    殷雪灼站在空中,漆黑长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白雪般的面庞上,黑眸逐渐染了笑意,“你有本事一直挂着不下来。”

    季烟悲愤道:“哪、哪有你这么欺负我的!”

    殷雪灼:“我欺负你?我分明是在教你走路。”

    “教走路是用跳悬崖教的吗!”季烟气得双靥通红,眸子腾起水雾,控诉他,“哪有人直接跳过走跑跳,直接要飞的!”

    她真是……真是哔了狗了。

    她连路都不敢走,他要她飞!还要飞过悬崖!

    还是这种万丈高的悬崖!

    季烟看一眼腿都软了,别说是飞,她连爬都不敢爬,只想找个东西挂着,挂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