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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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高大的城墙将凛冽的寒风都挡在外面，城内倒像是一个温吞的花园。华美的宫殿岿然不动，仿佛建立在云的彼端。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百姓们兴致勃勃地和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一筐鸡蛋争吵不休，或许对于他们来讲，偌大的邺城就是整个世界。
在邺城居住了两年时间，陆鸿影对这座城池的繁华早已平淡视之。在这两年之中，她无数次地离开和返回这里，纵然见过了许许多多其他的城池，但对于邺城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并不喜欢邺城，因为这里太安逸了，安逸得叫人困倦，安逸得叫人忘却了外面的世界。
陆鸿影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宅邸门口，那宅邸的大门上方写有“御禽司”三个大字的牌匾。陆鸿影敲开御禽司的大门，向里面的人出示了大将军府的腰牌，那人便将陆鸿影引往御禽司的深处。
御禽司里面的路曲曲折折，栽种了大片的花草树木，树木中间还不时传出几声鸟的鸣叫。只是眼下尚未开春，因此看上去倒显得有些光秃秃的。陆鸿影是第一次到御禽司来，她本以为这里会是什么高墙大院或者阴森可怖的地方，没想到这个地方还真像它的名字一样，饲养了不少的禽鸟。看来尽管御禽司已经名存实亡，但是这“皇家鸟笼”的样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里面请。”接待的人将陆鸿影带到一间屋子外，然而还没等进门，便听见屋里传出一阵“叮咣叮咣”的声音。陆鸿影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几名汉子凑在一起对着地上的一人拳打脚踢，另外几人则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见了这场面，陆鸿影吃了一惊，连忙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赶快住手！”接待陆鸿影的那人也快步跑了过去，对着打架的几人低声道：“快别打了，大将军派人来了！”听到这句话，几名汉子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
此时，陆鸿影看着那个被群殴的人，突然觉得他的面孔似曾相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对方是谁。
“你……”那人的嘴巴张了张，一脸惊愕地看着陆鸿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在广阿县相遇的小姑娘竟然再次出现在眼前。已经过了两年零六个月的时间，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她看上去长大了不少，但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却丝毫没有变化。
她会记得我吗？张念之心想，但当他看到陆鸿影眼中的迷惘之色后，心底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失望感，她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忽然，陆鸿影脸上神色一变，惊奇地看着张念之：“怎么是你？”
“你还记得我！”张念之脱口而出。
“当然！”陆鸿影笑着走了过去，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当年的那个“怪少年”。陆鸿影见张念之的嘴角上有块淤青，又看了看其他人，心里便立刻明白他一定又被人欺负了。张念之低着头，没有说话，看上去既木讷，又显得有些懦弱。陆鸿影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张念之看着陆鸿影眼中露出的关怀之情，却忽然把头转向一边，低声道：“我没事。”
陆鸿影点了点头，扫视一眼众人，大声道：“他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要这样对他！”
那些人有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却没有人答话。他们都知道陆鸿影年纪虽然不大，但近些年却是高澄跟前的红人，因此没有人愿意找她的麻烦。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拿去交给白鹭官秋大人。”陆鸿影把那铜管交给一人后，对着张念之轻声道，“你来。”
张念之跟着陆鸿影走到屋外，她的头发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好像缎子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鸿影问道，然而话音落地许久却听不到张念之的回答。他仿佛神游一般，呆呆地站在当地。
“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念之这才回过神来，“我离开了广阿县，遇到了大将军，所以……就在这里了。”
这不是废话吗？陆鸿影眉头一皱，她叹了口气，道：“你就这样任人宰割吗？不会替自己争口气？罢了，你自己保重吧，别让什么人都欺负你。”说罢，陆鸿影便向大门口走去。
张念之猛地抬起头来，在陆鸿影一只脚已经踏出大门时才大喊道：“我……”
陆鸿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张念之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陆鸿影叹息一声，心道，真是个怪人。而后便消失在张念之的视线里。
这时，张念之才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然而陆鸿影已经听不见了。
两天后，一种诡异的气氛包裹了邺城的大街小巷。邺城中央有一条大街名为“玄武街”，因街道两侧多为朝中官员的府邸，而被百姓们称作“官街”。平日里，这条大街是邺城除了集市之外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上下朝的时候，那车水马龙的场面堪称邺城一景。逢年过节时分，官员们相互走动，宴会和乐舞的声音从各家高墙中飘出，竟也相映成趣。
而今，正月十五过去，东魏刚刚开朝不过十天，本该是官街最热络的时候，可人们却发现街道两侧的各家官邸竟是一片大门紧闭的景象。官员们上下朝时，也是来去匆匆，往日热火朝天的闲谈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双谨慎和试探的眼睛。
邺城的百姓们久居天子脚下，对于朝堂上的变化自然异常敏感。见到这种超乎寻常的景象，一个个都立刻紧张起来。街头巷尾的人们不再高声谈天，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地交换着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这情形倒是像极了两年前，朝廷治贪时的样子。百姓们察觉到朝中要有大变，因此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秘闻内幕满天飞。
城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城外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一辆华美的马车悠然而行，马车的后面跟随着十几名持刀卫士。天空湛蓝而高远，但不远处的邺城上空却被一团幽晦之色所笼罩。
吏部尚书江直刚刚礼佛归来，他倚靠在车厢内，心情十分舒畅。一个月前，听闻高欢吃了败仗，又大病一场，江直兴奋地就差没跳起来叫好。这个江直原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末等官，但是自从娶了尔朱家的女子做夫人后，凭借着尔朱家的势力，竟然一直平步青云，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尔朱家与高欢一直交恶，江直受到尔朱家的影响，自然也对高欢相当仇视。只是高欢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尔朱家在与高欢的明争暗斗中损失了不少人马，因此只得先隐忍下来，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翻盘的机会终于来了，高欢的人生跌入谷底，江直正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联合尔朱家，劝说皇帝清除高欢的人马，让尔朱家重掌朝中大权。为了使心愿达成，江直特意到城外的佛寺中斋戒三天，潜心诵经，期望能得到佛祖的保佑。
就在马车缓缓驶向邺城时，七名蒙面人却潜伏在路边，注视着江直一行人马。待到马车来到眼前，为首的一名蒙面人忽然伸手向前一指，只听“嗖嗖”几声，身后的六名蒙面人像离弦之箭一般朝马车扑了过去。
这些人仿佛从天而降，卫士们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几人同时被砍倒。卫士长大惊失色，急忙组织身边的人御敌，但是为时已晚。那当先的六人像六条漆黑的灵蛇，迅速钻入卫士中间，带起一片刀光剑影。卫士长眼睁睁地看着手下们被对方如砍瓜切菜一般屠杀，等到地上躺满尸体时，方自回过神来。“噗”地一声，不知是谁手中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卫士长栽下马来，死不瞑目。
那江直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祸吓傻了，直到一名蒙面人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才屁滚尿流地从马车上爬下来。
“你们……你们是何人！可知……可知本官是谁！”
几名蒙面人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不时还发出声声冷笑。这时，那名为首的蒙面人走了过来，其他人见了头领，便退开几步，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让头领亲手结果江直，领取头功，这也是他们这个团体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定。
可谁知就在此刻，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蹿出，只见寒光一闪，江直的喉咙上就多了一道红线。那头领眼中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抢上一步，一把掀掉那名手下的蒙面，而后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张念之，我就知道是你这杂种！平日里我也就忍了你，可今天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张念之张嘴吐出一口血，抬起头来看着那头领，眼中一片冰冷，还隐隐地带着一丝疯狂之色。
这时，另一名蒙面人走到头领身边道：“队长，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人发现便要坏了大将军的大事。我们不妨先离开，然后再慢慢收拾这小子。”
队长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架起张念之，领着队伍退回旁边的树林里。现在总算是四下无人，那队长狞笑着走近张念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张念之的脸上。张念之既不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队长，眼中腾起一团死气。
“狗杂种，老子的人你也敢杀！”队长一边骂着，一边对张念之拳打脚踢。其他五个人则都摘掉了蒙面，抱着手臂在一旁笑着看热闹。这样的场面在这两年里，他们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了。
“狗杂种，你若是从我的胯下钻过去，再磕三个响头，喊我一声‘爷爷’，老子今日便饶你一条狗命，如何？”队长揪起张念之的头发，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张念之牙关紧闭，他压根就没听队长都说了什么，可心里却总有个声音一直回响：“你就不会替自己争口气？”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几日。是啊，该争口气，哪怕是死呢？
一念之间，一把匕首偷偷伸出张念之的袖子。那队长正在趾高气昂地大发淫威，其他人也在漫不经心地看着，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张念之猛地大喝一声，匕首自下而上一插。那队长因为一直对张念之拳打脚踢，两人的身子离得很近，所以那匕首直接插进了队长的小腹，连刀柄都险些没入进去。队长发出一声山魈般凄厉的惨呼，蹬蹬倒退数步，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张念之摆脱了队长的魔掌，抽出剑来，腾身一跃，便掠到队长的头顶。一股鲜血从张念之的额角留下，将眼睛染得血红，他疯狂地大喊一声，长剑雷霆而落，竟然将那队长直接钉在了地上。
在一边旁观的那五人目瞪口呆，连话都忘了说。张念之看向他们，目呲欲裂，活像一头野兽。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兵刃，将张念之团团围住。
“这小子疯了！竟然杀了队长！”
“秋大人非砍了他的狗头不可！”
忽然，张念之哈哈大笑两声，神情可怖，状若疯癫：“我终于争口气啦！”那几人听得头皮发麻，急忙七手八脚地扑将上去，把张念之制服。
拿下张念之后，几人便犯了难。平日里队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只需听从队长的吩咐即可，可现在队长死了，他们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把张念之怎么办。就地杀了吗？似乎不妥。张念之毕竟也是御禽司的人，是他们的同僚，他的生死并不该由他们几人做主。
于是五个人一合计，决定先把张念之带回御禽司，由白鹭官秋显龙发落。
邺城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高大的城墙将凛冽的寒风都挡在外面，城内倒像是一个温吞的花园。华美的宫殿岿然不动，仿佛建立在云的彼端。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百姓们兴致勃勃地和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一筐鸡蛋争吵不休，或许对于他们来讲，偌大的邺城就是整个世界。
在邺城居住了两年时间，陆鸿影对这座城池的繁华早已平淡视之。在这两年之中，她无数次地离开和返回这里，纵然见过了许许多多其他的城池，但对于邺城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并不喜欢邺城，因为这里太安逸了，安逸得叫人困倦，安逸得叫人忘却了外面的世界。
陆鸿影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宅邸门口，那宅邸的大门上方写有“御禽司”三个大字的牌匾。陆鸿影敲开御禽司的大门，向里面的人出示了大将军府的腰牌，那人便将陆鸿影引往御禽司的深处。
御禽司里面的路曲曲折折，栽种了大片的花草树木，树木中间还不时传出几声鸟的鸣叫。只是眼下尚未开春，因此看上去倒显得有些光秃秃的。陆鸿影是第一次到御禽司来，她本以为这里会是什么高墙大院或者阴森可怖的地方，没想到这个地方还真像它的名字一样，饲养了不少的禽鸟。看来尽管御禽司已经名存实亡，但是这“皇家鸟笼”的样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里面请。”接待的人将陆鸿影带到一间屋子外，然而还没等进门，便听见屋里传出一阵“叮咣叮咣”的声音。陆鸿影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几名汉子凑在一起对着地上的一人拳打脚踢，另外几人则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见了这场面，陆鸿影吃了一惊，连忙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赶快住手！”接待陆鸿影的那人也快步跑了过去，对着打架的几人低声道：“快别打了，大将军派人来了！”听到这句话，几名汉子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
此时，陆鸿影看着那个被群殴的人，突然觉得他的面孔似曾相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对方是谁。
“你……”那人的嘴巴张了张，一脸惊愕地看着陆鸿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在广阿县相遇的小姑娘竟然再次出现在眼前。已经过了两年零六个月的时间，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她看上去长大了不少，但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却丝毫没有变化。
她会记得我吗？张念之心想，但当他看到陆鸿影眼中的迷惘之色后，心底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失望感，她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忽然，陆鸿影脸上神色一变，惊奇地看着张念之：“怎么是你？”
“你还记得我！”张念之脱口而出。
“当然！”陆鸿影笑着走了过去，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当年的那个“怪少年”。陆鸿影见张念之的嘴角上有块淤青，又看了看其他人，心里便立刻明白他一定又被人欺负了。张念之低着头，没有说话，看上去既木讷，又显得有些懦弱。陆鸿影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张念之看着陆鸿影眼中露出的关怀之情，却忽然把头转向一边，低声道：“我没事。”
陆鸿影点了点头，扫视一眼众人，大声道：“他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要这样对他！”
那些人有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却没有人答话。他们都知道陆鸿影年纪虽然不大，但近些年却是高澄跟前的红人，因此没有人愿意找她的麻烦。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拿去交给白鹭官秋大人。”陆鸿影把那铜管交给一人后，对着张念之轻声道，“你来。”
张念之跟着陆鸿影走到屋外，她的头发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好像缎子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鸿影问道，然而话音落地许久却听不到张念之的回答。他仿佛神游一般，呆呆地站在当地。
“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念之这才回过神来，“我离开了广阿县，遇到了大将军，所以……就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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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念之猛地抬起头来，在陆鸿影一只脚已经踏出大门时才大喊道：“我……”
陆鸿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张念之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陆鸿影叹息一声，心道，真是个怪人。而后便消失在张念之的视线里。
这时，张念之才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然而陆鸿影已经听不见了。
两天后，一种诡异的气氛包裹了邺城的大街小巷。邺城中央有一条大街名为“玄武街”，因街道两侧多为朝中官员的府邸，而被百姓们称作“官街”。平日里，这条大街是邺城除了集市之外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上下朝的时候，那车水马龙的场面堪称邺城一景。逢年过节时分，官员们相互走动，宴会和乐舞的声音从各家高墙中飘出，竟也相映成趣。
而今，正月十五过去，东魏刚刚开朝不过十天，本该是官街最热络的时候，可人们却发现街道两侧的各家官邸竟是一片大门紧闭的景象。官员们上下朝时，也是来去匆匆，往日热火朝天的闲谈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双谨慎和试探的眼睛。
邺城的百姓们久居天子脚下，对于朝堂上的变化自然异常敏感。见到这种超乎寻常的景象，一个个都立刻紧张起来。街头巷尾的人们不再高声谈天，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地交换着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这情形倒是像极了两年前，朝廷治贪时的样子。百姓们察觉到朝中要有大变，因此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秘闻内幕满天飞。
城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城外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一辆华美的马车悠然而行，马车的后面跟随着十几名持刀卫士。天空湛蓝而高远，但不远处的邺城上空却被一团幽晦之色所笼罩。
吏部尚书江直刚刚礼佛归来，他倚靠在车厢内，心情十分舒畅。一个月前，听闻高欢吃了败仗，又大病一场，江直兴奋地就差没跳起来叫好。这个江直原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末等官，但是自从娶了尔朱家的女子做夫人后，凭借着尔朱家的势力，竟然一直平步青云，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尔朱家与高欢一直交恶，江直受到尔朱家的影响，自然也对高欢相当仇视。只是高欢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尔朱家在与高欢的明争暗斗中损失了不少人马，因此只得先隐忍下来，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翻盘的机会终于来了，高欢的人生跌入谷底，江直正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联合尔朱家，劝说皇帝清除高欢的人马，让尔朱家重掌朝中大权。为了使心愿达成，江直特意到城外的佛寺中斋戒三天，潜心诵经，期望能得到佛祖的保佑。
就在马车缓缓驶向邺城时，七名蒙面人却潜伏在路边，注视着江直一行人马。待到马车来到眼前，为首的一名蒙面人忽然伸手向前一指，只听“嗖嗖”几声，身后的六名蒙面人像离弦之箭一般朝马车扑了过去。
这些人仿佛从天而降，卫士们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几人同时被砍倒。卫士长大惊失色，急忙组织身边的人御敌，但是为时已晚。那当先的六人像六条漆黑的灵蛇，迅速钻入卫士中间，带起一片刀光剑影。卫士长眼睁睁地看着手下们被对方如砍瓜切菜一般屠杀，等到地上躺满尸体时，方自回过神来。“噗”地一声，不知是谁手中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卫士长栽下马来，死不瞑目。
那江直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祸吓傻了，直到一名蒙面人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才屁滚尿流地从马车上爬下来。
“你们……你们是何人！可知……可知本官是谁！”
几名蒙面人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不时还发出声声冷笑。这时，那名为首的蒙面人走了过来，其他人见了头领，便退开几步，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让头领亲手结果江直，领取头功，这也是他们这个团体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定。
可谁知就在此刻，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蹿出，只见寒光一闪，江直的喉咙上就多了一道红线。那头领眼中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抢上一步，一把掀掉那名手下的蒙面，而后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张念之，我就知道是你这杂种！平日里我也就忍了你，可今天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张念之张嘴吐出一口血，抬起头来看着那头领，眼中一片冰冷，还隐隐地带着一丝疯狂之色。
这时，另一名蒙面人走到头领身边道：“队长，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人发现便要坏了大将军的大事。我们不妨先离开，然后再慢慢收拾这小子。”
队长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架起张念之，领着队伍退回旁边的树林里。现在总算是四下无人，那队长狞笑着走近张念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张念之的脸上。张念之既不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队长，眼中腾起一团死气。
“狗杂种，老子的人你也敢杀！”队长一边骂着，一边对张念之拳打脚踢。其他五个人则都摘掉了蒙面，抱着手臂在一旁笑着看热闹。这样的场面在这两年里，他们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了。
“狗杂种，你若是从我的胯下钻过去，再磕三个响头，喊我一声‘爷爷’，老子今日便饶你一条狗命，如何？”队长揪起张念之的头发，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张念之牙关紧闭，他压根就没听队长都说了什么，可心里却总有个声音一直回响：“你就不会替自己争口气？”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几日。是啊，该争口气，哪怕是死呢？
一念之间，一把匕首偷偷伸出张念之的袖子。那队长正在趾高气昂地大发淫威，其他人也在漫不经心地看着，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张念之猛地大喝一声，匕首自下而上一插。那队长因为一直对张念之拳打脚踢，两人的身子离得很近，所以那匕首直接插进了队长的小腹，连刀柄都险些没入进去。队长发出一声山魈般凄厉的惨呼，蹬蹬倒退数步，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张念之摆脱了队长的魔掌，抽出剑来，腾身一跃，便掠到队长的头顶。一股鲜血从张念之的额角留下，将眼睛染得血红，他疯狂地大喊一声，长剑雷霆而落，竟然将那队长直接钉在了地上。
在一边旁观的那五人目瞪口呆，连话都忘了说。张念之看向他们，目呲欲裂，活像一头野兽。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兵刃，将张念之团团围住。
“这小子疯了！竟然杀了队长！”
“秋大人非砍了他的狗头不可！”
忽然，张念之哈哈大笑两声，神情可怖，状若疯癫：“我终于争口气啦！”那几人听得头皮发麻，急忙七手八脚地扑将上去，把张念之制服。
拿下张念之后，几人便犯了难。平日里队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只需听从队长的吩咐即可，可现在队长死了，他们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把张念之怎么办。就地杀了吗？似乎不妥。张念之毕竟也是御禽司的人，是他们的同僚，他的生死并不该由他们几人做主。
于是五个人一合计，决定先把张念之带回御禽司，由白鹭官秋显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