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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夜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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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除夕到十五的这段时间总是过的很快,陆鸿影也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几乎快要忘了正月十五那天还有一道坎。直到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做迎蚕神的准备,街道的角落处已经摆放好用稻草扎起来的紫姑时,她才意识到元宵节已经悄然而至了。

    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灯笼遍布整个晋阳城,身着花花绿绿戏服的百戏表演者也开始在大街上走动起来。城中的空地上,一块块木板搭建成了舞台,各个百戏团的人也在忙里忙外的布置着。因为今夜将会有一场盛宴,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当官的和老百姓才会同样感到快乐。

    夜幕终于垂下温柔的双翼,晋阳城化作一片五光十色的灯海。街道上行人如织,比白天更加热闹,元宵节的庆典在此时才算是真正开始。

    陆鸿影和于氏兄弟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随着人流走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抬头一看,竟是一座表演百戏的舞台。一个小姑娘在细细的绳索上翻着筋斗,陆鸿影看的一阵恍惚,好像又看到那个火红的身影在冲着自己微笑。

    于仲坤轻声叹道:“以前都是咱们在台上表演,别人在台下叫好,现在咱们便只有当看客的份儿了。”

    于伯乾问陆鸿影道:“高大将军到哪儿去了?”

    陆鸿影摇了摇头,道:“他让手下们混进人群,或者监视杀手们,或者保护丞相大人,至于他自己,谁知道他藏到哪里去了。”

    “这大将军该不会是找了个摊子,和别人玩樗蒱去了吧。”

    陆鸿影撇了撇嘴,心道,没准还真有这可能。

    “罢了,咱们瞎操什么心,反正最后死的又不是我老爹。”

    “那些官老爷什么时候出来?”

    “当然是最后才出来喽,官老爷嘛,总要有些派头。”

    听着于氏兄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陆鸿影仔细地看了看周边。这一晚,全城的人几乎都出来了,街边表演百戏杂耍的,吃小吃的,赏灯的,赌博的,摆摊的,鱼龙混杂。虽然热闹,却也混乱不堪。陆鸿影的心里不禁有一丝紧张,在这种场合下手的确很容易,如果没有提前防备,说不定真的会被那伙人得手。

    酉时已过,街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百姓们便自动分成两排,面对面站在街道两边,像两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原本热火朝天的节日氛围也好像突然停滞了一般。

    陆鸿影和于氏兄弟透过层层人群向外望去,只见街道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数一数人头,约摸有二三十号。站在最前方的一人高束冠发,华服锦带,英眉飞扬,目光矍铄。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仍能在这张面庞上看到他当年的绝代风华。这便是高澄的父亲,大魏朝的丞相、渤海王——高欢。

    这位出身贫寒,做过函吏,守过城楼,但却能以一州之力席卷整个关东的乱世枭雄在人们的耳中留下了太多的传奇故事。陆鸿影踮着脚尖望去,终于在人群的缝隙中看清了这位丞相大人的容颜。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高澄能够长得如此俊美。

    据说高欢年轻时,有一次在城楼上服役,一位姓娄的大户人家小姐从城下经过,只见了高欢一眼便立刻惊喜地脱口而出:“这就是我的丈夫啊!”

    然而娄小姐的父亲娄内干嫌弃高欢家境贫寒,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娄小姐却不顾父母阻挠,不仅要高欢上门来提亲,还在高欢缺钱时将自己的私房银子送给他。最终,娄内干拗不过女儿的坚持,无奈之下才把她嫁给高欢。而这位慧眼识君的娄小姐,便是高澄的母亲娄昭君。

    这时,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拜见丞相大人!”全城百姓闻言,便一齐喊道:“拜见丞相大人!”而后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那声势浩大地宛如皇帝驾临。

    “免礼平身。”高欢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是元宵佳节,普天同庆,本相亦会与民同乐,大家不要拘束。”

    听到高欢发话,百姓们纷纷起身。高欢身后的一名官员上前一步道:“庆典开始!”

    霎那间,欢乐的火焰又被点燃,而这一回,城中变得更加热闹了。

    “大于小于,你们看到高丞相了吗?”眼前的人流忽然纷乱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高欢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城南是百姓们玩各类游戏的场所,高欢在几名官员和侍卫的陪同下直奔打簇戏的摊子旁。

    “以前最喜欢玩打簇,现在政务繁忙,已经许久没碰过这玩意了,来来来,我们一起玩。”高欢将身旁的几名官员招呼了过来。

    此时,陆鸿影和于氏兄弟也一路追着高欢来到打簇戏的场地旁边。只见周围有不少百姓都在驻足观看,而眼尖的三人也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些不大正常的脸孔。

    于伯乾悄悄指着一名身着五彩百戏服却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道:“快看那人。”

    于仲坤扫了两眼,好笑地道:“嘿,那人哪里像是来欢度佳节的,表情看上去倒像是来讨债的。”

    “那人一定是杀手了。”陆鸿影四下看了几眼,不见高澄踪影,心里也有些焦急,这大将军倒底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出现?

    随着另一边渐渐传出些许欢呼声,高欢也已经玩了三把,现在正在兴头上。他瞧了瞧左右,问道:“怎么不见郑仲礼?”

    一名官员道:“郑大人在旁边的摊子上玩投壶呢。”

    “玩什么投壶,过会儿再玩不迟。你去把他喊过来,叫他来打簇。”

    “是。”那官员领命离开。不一会儿,便领着郑仲礼一路小跑过来,郑仲礼的手上还提着几支投壶用的短箭。

    “丞相大人,下官方才连中好几把,手气正好呢。”郑仲礼一副委屈相,绕过侍卫,径直来到高欢面前。

    侍卫们都知道郑仲礼的姐姐乃是高欢的宠妾,因此虽然见到他的手上拿着利器,但谁也没有拦着。

    高欢笑了笑,道:“投壶随时可以玩,打簇却不常有。废话少说,赶快过来,还要叫我等你吗。”

    郑仲礼叹了口气,走近高欢,眼神忽地一变,手中的短箭闪电般刺出,扎向高欢心窝。

    变故来的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眼看高欢就要被刺中,在电光火石之间却有一只手掌幽灵般伸来,蓦地握住箭尖,郑仲礼便感觉自己手上的箭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叭嗒”一声,一滴鲜血落地,那只白玉般的手掌上似乎流过了一道刺目蜿蜒的小河。高欢讶然望着那个突然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不禁失声叫道:“阿惠!”(作者按:阿惠是高澄的小名)

    “有刺客!快来人!保护丞相!”高澄嘶声叫道,一把将父亲拉到身后。

    见郑仲礼行刺失败,早早埋伏在人群里的杀手们纷纷跳将出来,从四面八方向高欢父子围拢。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同样埋伏在四周的高澄的人马也撕下了伪装,与杀手战成一团。而高欢的侍卫们此时也已回过神来,他们拔出刀剑,层层护卫在高欢和高澄的身前,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两人的四周围的像铁桶一样,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高欢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此情形,面上不见一丝慌张之色,唯有见到儿子受伤的手时,眼神里才流露出一抹担忧:“阿惠,这是怎么回事?”

    高澄道:“儿子在邺城时,偶然得到了尔朱文畅伙同郑仲礼、任胄、房子远密谋刺杀父亲的消息,因此急忙马不停蹄地赶来晋阳报信。幸好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这四个狗东西!枉我平日里那么样优待他们,到头来竟然反咬一口。”高欢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他吩咐左右道,“去把这四人给我抓回来,要活的!”

    这一边,高欢父子虽然冷静有余,但街道的另一边却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本来好端端地在赏灯,谁知旁边竟然忽然打了起来。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一窝蜂地开始逃命。一时间,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杀手们和高欢父子手下的人可不会理会老百姓的死活,他们操着刀剑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也不知是谁,身子一撞,便将一个老汉撞倒在地。那老汉躺在地上哼唧许久爬不起来,转眼间又被几个人踩踏而过,然后便没了声响。

    “大于小于,快去救人!”陆鸿影一个箭步窜出,来到老汉身边,于氏兄弟也紧跟看赶了过来。三人七手八脚地把老汉拖到角落,于伯乾对着老汉的人中一通猛掐,老汉这才咳嗽几声,渐渐醒转。

    眼看着喜庆的节日转眼间变了味,百姓们像被人耍的傻子一样东奔西逃,于伯乾不由得骂道:“这高大将军是吃饱了撑的么!若是他早些派人把那些杀手抓起来,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这时,街上的一个人慌不择路地跑来,险些将于仲坤撞倒,吓得他急忙叫道:“不得了了!我们还是快些躲起来吧!”

    很快,大街上能跑的动的百姓都已纷纷逃走,地上留下一片狼藉,而那些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则开始完全显露出来。

    数十名打扮成百戏表演者的杀手正在与侍卫们纠缠,高澄见状也想冲出去一展身手,但却被高欢牢牢地拉住。

    高家的手下们大多训练有素,在杀手猛烈的攻势下仍然寸步不退。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晋阳的守城大军开至,箭矢便向流星一般划来。那几十号杀手哪里抵抗的了跟随高欢南征北战多年的铁血军队?不一会儿的工夫,杀手们便向风卷残云一般被收拾了个干净。

    郑仲礼被抓住丢到高欢面前,宛如一条死狗趴在地上。高欢指着他,冷声道:“你……好,枉我对你一片信任,到头来竟敢与人密谋取我性命!来人,把郑仲礼拖走,打入大牢,听候处置!”

    话音落地,两名卫士一左一右将面如死灰的郑仲礼带了下去。

    随后,高欢命人清理善后,安抚百姓,并欣慰地对儿子道:“阿惠,今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为父只怕真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高澄摇了摇头,诚恳地道:“保护父亲亦是做儿子的天职。”

    陆鸿影在一旁看着高澄惺惺作态,心里顿时全都明白了。原来他是想用这件事在父亲面前邀功,提前通知父亲有人刺杀自然不如当场救下父亲来的惊心动魄,感人肺腑。更何况他还负了伤,更能显示出舍己救父的勇气。不过他也真敢这么样做,若是弄个不好,可是会陪上父亲性命的。

    一番闹剧落下帷幕,高欢也没了游乐的兴致,便与侍卫们一起打道回府,临走之时还不忘嘱咐儿子要好生养伤。高澄恭送父亲离去,转过身来望着四周的狼藉,炫耀般地将缠了厚厚纱布的左手往陆鸿影面前一举,神采飞扬地笑道:“这样才有趣,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有趣的节日了。”

    陆鸿影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大喊,疯子,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这时,晋阳的守军们已经开始清理街道,高澄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便回去“好生养伤”了。大街上渐渐传出阵阵呻吟和哀嚎声,刚才在一片混乱之中,被踩死踩伤的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陆鸿影感到心里发凉,那种震惊是她自懂事以来从没有过的。愣了许久,她才喃喃地吐出一句话:“苦饥寒,逐金丸……”

    于氏兄弟听了不解,齐声问道:“苦饥寒,逐金丸?那是什么意思?”

    陆鸿影幽幽地道:“西汉时期,汉武帝刘彻有一位宠臣名叫韩嫣。这个韩嫣家财万贯,尤其喜欢将金丸当做弹球在大街上弹着玩,一天丢失十好几个也毫不在乎。于是每当韩嫣坐着轿子出门时,总是有一群贫苦的小孩子跟在他的后面,沿路捡拾和争夺他丢下来的金丸,而韩嫣亦是以此为乐。这件事传开后,坊间便有人编了一首童谣‘苦饥寒,逐金丸’,来讽刺那些以折磨贫苦百姓为乐趣的官员们。”今晚发生的事虽然与韩嫣的故事不尽相同,但陆鸿影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句话。说到底,高澄和韩嫣都是一类人,这出闹剧在高澄的眼里也只不过是场有趣的游戏吧。

    陆鸿影的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