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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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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大牢位于城西一处偏僻的地方,每日阳光仅在门口停留一个时辰。深灰的厚重高墙将这里封闭起来,门口的铁栅栏仿佛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将人吞入其中,再消化殆尽。张念之站在大牢门口,一阵阴风吹过,竟让他在这个盛夏时节遍体生寒。门后的通道黑洞洞的,里面似乎还回荡着一阵鬼啸声。

    张念之还是来了,在一夜未眠后,还是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了这个地方。他已经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留在了捐纳处,身上仅剩下一些散碎的银两。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这高墙后面是他唯一可以谋生的地方。

    在门口一位狱卒的指引下,张念之找到了牢头。牢头姓沙,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也没人在乎。狱卒们似乎都管这位沙牢头叫“沙头”,张念之初听这名字时还吓了一跳,他好端端地来这里报道,怎么又要去“杀头”呢?战战兢兢地问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里的牢头就叫“杀头”,或许是这称呼能对犯人起到威慑作用吧。

    沙头扫了一眼凭证,便随手撂在一边:“去找老李,以后你就在他手下做事。”话音含混不清,好像连嘴都懒得张。

    张念之听罢心里暗骂一声,但也只得连连称是,然后去四处寻找那沙头口中的“老李”。结果一路找下来,张念之发现这里竟然有三个姓李的狱卒,谁知道沙头所说的“老李”是哪一个?于是只得又跑回去问。

    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大牢里转了好几圈,张念之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被那几名狱卒故意消遣着玩。好不容易寻到了那老李,谁知他连看都不看张念之一眼便道:“先去一旁待着吧,有事我会吩咐你。”然后便不再理会张念之,转而和身旁的另一名狱卒继续聊天。

    张念之坐在一旁,像只被领走的狗。粗俗的笑话和刺耳的笑声不断从那两人嘴里冒出,张念之脑中嗡嗡作响,感觉四周的墙都开始向自己碾压而来。

    在大牢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日,张念之便开始跟老李等人学习如何给囚犯派饭,如何领着他们去后山劳作,如何以打骂这些人为乐。

    在做前两项工作时,张念之感觉自己与那些囚犯并无区别,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管着另一群行尸走肉,而只有最后一项工作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在世上。当手里的鞭子从囚犯们的身上划过时,张念之能感到自己的心还有一丝悸动,而那些留在囚犯身上的鲜红便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见到的色彩。

    几日后,一个神情萎靡的老头被两名卫士拖了进来,扔进牢房。张念之听狱卒们说,这人名叫司马子如,本是身居尚书令之位的高官,只因朝廷严查贪污,被一夜之间拉下马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司马子如被关进大牢后,竟然一夜白头,张念之悄悄地去看过一眼,那老头形容枯槁,像极了蜷缩在路边的乞丐,哪里还有半分做过高官的样子?

    见了司马子如的惨像,张念之顿觉身心舒畅,这班贪官就该是如此下场。

    岂料没过几日,司马子如便被卫士提了出去,然后再也没回来。一开始,张念之还以为他已经被处决了,可后来才听说,高丞相念着旧情,竟然将他当街释放,还亲手为他捉虱子。张念之震惊得无以复加,像这般巨贪大恶之人,朝廷非但不杀,反而要将他释放,这是何道理?张念之怀着一腔愤怒,心头又蒙上了一层灰。

    夜色降临,邺城已是灯火通明,可城西大牢却还笼罩在黑暗中。这一晚,一向吝啬的沙头竟然破天荒地请狱卒们在牢中喝酒。见机会难得,狱卒们便通通围坐在桌边,喝酒吃菜,天南海北地聊的不亦乐乎。

    在这难得开荤的时候,张念之却被安排去看守大牢,伴着明明灭灭的鬼火,望着一群臭气熏天的囚犯。其实张念之本也无意与他们凑热闹,独自一人倒也清净,于是他便索性在幽暗的牢房内四处溜达。

    路过关押死刑犯的区域时,张念之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在低声说话。张念之心里一紧,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牢房所在,这里只关押了一人,便是与司马子如一同被抓进来的贪官。张念之藏在围墙的转角处,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这一下,他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沙头吗?他不在外面与大家喝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张念之屏住呼吸,宁神听去,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张念之还是能听到一些片段。

    只听那囚犯道:“到时,我佯装上吊自尽,你就把我当做尸体从这抬出去,事成之后,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沙头呵呵一笑,道:“齐大人放心,此事小人也不是做了一回两回了,包在我身上。”

    原来这齐大人见司马子如好端端地出去了,而他自己却被丢在牢里等死,因此动起了歪脑筋。他自知与高丞相没那么亲近的关系,只得买通牢头,逃得性命。

    张念之听了两句便猜到这二人在谋划什么,忽然间,一股怒火腾起,烧的他心里一阵爆裂。想起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张念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不,决不能让他逃走,这些贪官迫死了我的爹娘,又将我坑害的如此之惨,这群畜生,怎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想到这里,张念之悄悄藏好,待沙头离开之后,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走出来。牢房里,齐大人已经闭起眼睛准备入睡,根本不知道有个黑影正在渐渐逼近。

    张念之的心噗通噗通狂跳,可脚步却异常沉稳。他直勾勾地盯着齐大人,一双眸子既坚定又明亮。血液渐渐沸腾,汇入头顶,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和血是那么炙热。他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会害怕地走不动路,可现在,从未有过的平静降临在他身上,张念之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轻轻地,门锁被打开,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张念之解下自己的腰带,双手紧紧握住。他一步步走近齐大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即将去做一件伟大的事,他有种预感,今夜过后,他的人生将会不同。

    突然,齐大人像有了某种预感似的睁开双眼。张念之一下子扑了上去,压在齐大人身上,把腰带缠绕住他的脖子,拼命地勒。

    齐大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而张念之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猛地将齐大人扑倒在地,双腿死死地压着他的双臂。

    腰带深深地嵌进张念之掌心的肉里,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看着齐大人濒死时痛苦的样子,张念之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一股热泪从眼眶流出,张念之感到揪心的疼。娘,儿子今天给您报仇了!张念之张开嘴,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出来,可声音卡在喉咙眼儿里,就是发不出来。张念之闭起双眼,无声地流泪,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松开几近虚脱的双手。

    张念之跌坐下来,双手还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看着眼前的尸体,张念之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轻松,仿佛一块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忽然消失了。他坐了一阵,双手渐渐恢复知觉,他把自己的腰带收起,又解下齐大人的腰带,从墙角搬来一块石头,踩在上面将腰带从墙上小窗的栅栏上穿过,打了一个结。而后从后腰处抱起齐大人的尸体,把他吊在腰带上。好在齐大人本就不胖,经过了半个月的牢狱生活后又饿瘦了不少,不然凭张念之一己之力,也难以将他抱起。

    张念之把垫脚的石头放在尸体脚边,一切布置的和畏罪自杀一样。张念之小心翼翼地清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为自己能够如此沉着冷静而惊讶。

    看来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吧,张念之想,或许我生来就是替天行道的。

    张念之锁好房门,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泛青。他回到狱卒们喝酒的地方,见沙头和大家已经一起醉成一摊烂泥。张念之拿起一坛还未喝光的酒,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下肚,而后抱着酒坛子,靠墙坐下,闭起眼睛,静候众人醒来。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的胳膊动了动,一个酒坛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咣当一声摔的粉碎。老李首先被惊醒,他打了个哈欠,便推了推其他人。

    狱卒们接连醒来,一人指着靠墙装睡的张念之笑道:“这小子也偷起酒喝来了。”说罢走过去,把张念之踢醒。

    沙头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到了与齐大人约定的时间,于是便独自一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心里还盘算着如何将戏演的更逼真。张念之看着沙头的背影,心道,这下在牢房里等着你的可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了。随后,张念之便和狱卒们一起带着囚犯去后山劳作,就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沙头走到大牢的最偏僻处,老远地就瞧见一个人被挂在窗子上。走近一看,只见齐大人双目圆睁,表情狰狞,面孔发紫,活像只鬼。沙头心中好笑,这厮装得还挺像。

    沙头酝酿好了情绪,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呐!有人畏罪自杀啦!”然后便拦腰抱住齐大人,将他放了下来。

    “齐大人,做好准备,小人这就把你弄出去。”沙头轻声说道。只是齐大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沙头瞧了半饷,渐渐地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伸手探了探齐大人的鼻息,忽然跌坐下来,齐大人竟然真的气绝身亡了。

    “不好啦!快来人呐!真的有人畏罪自杀啦!”沙头一边叫喊一边跑了出去,只是此时,犯人们都在后山劳作,大牢内空无一人,沙头只得亲自跑到后山去,把人们都喊了回来。

    几名狱卒看看尸体,又彼此对视,都不知道这人是何时死的。沙头见到手的财富又飞走了,只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张念之身上,谁叫他昨晚不好好看守大牢,偏要去偷酒喝。张念之虽然挨了一顿臭骂,又被扣掉了一月工钱,但他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已并非昨日的张念之了。

    沙头看着齐大人的尸体,心里冒出了个天大的疑问,昨晚他们明明商量好要诈死逃狱,怎么转眼间就假戏真做了呢?齐大人当真是自缢而死的吗?若然不是,他又是被何人所杀?沙头瞟了张念之一眼,昨晚狱卒们都聚在一起喝酒,期间并未有人离开过。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这小子自己单独行动过,莫非是他么?可是眼见张念之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活像块泥塑,沙头便叹了口气,这小子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又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沙头又瞥了一眼尸体的惨相,登时头皮一阵发麻,身上打了个哆嗦。昨晚大家都在一起喝酒,也并未有犯人逃狱,那么这齐大人该不会是被厉鬼索命了吧,这里毕竟是死刑囚待的地方。

    想到这里,沙头急忙命狱卒将尸体抬走,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尽管尸体的脖子上还留有几道浅浅的抓痕。齐大人的尸体被抬走后,沙头苦闷地想道,此事若是上报给朝廷,我必然要被治失职之罪,那么干脆说齐大人是得了急病暴毙身亡的吧,这样也好交待。

    于是这出“畏罪自杀”的闹剧就被遮掩过去了,张念之见状,更加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

    几日后,死牢中又增加了一名新犯人。这人名叫夏侯深,本是司马子如的心腹。司马子如虽然未被处决,但是丢了官位,于是他手下这批人马便被接连挖了出来。

    张念之见有新人入狱,心中一动,立马四处去打听这夏侯深的为人。夏侯深在司马子如手下当差时做过不少欺男霸女的恶事,在邺城也已是臭名远扬。此次夏侯深虽被投入死牢,但何时处决却迟迟没有音信。张念之见这夏侯深生的贼眉鼠眼,似乎是个不安分的主,说不定他也像齐大人一样在动着什么歪心思。

    张念之心道,与其给他时间计划如何逃狱,不如早些送他上路,反正这人也是该死的。想到这里,张念之的心又火热起来,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深夜,他亲手送走了那个贪官的性命,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期待那个时刻再度来临。

    好巧不巧,夏侯深正是被关在齐大人住过的那间牢房。那里位置偏僻,牢房也是独立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夏侯深简直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打定了主意,张念之便开始静静地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