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来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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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别打了,回来吧,回来家吧!家里都等着你们回来团聚啊,岩儿,磊儿,大郎……”许老汉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依旧在那边竭力的呼叫着。

    张郃瞥了缓缓摸出望天弓的吕布一眼,手心微微一抖,终于没有动。

    边上,又几十个老人、女人和孩子,围上了城头,唤儿声,唤夫声,唤父声,风声夹着哭声,一声声的向城下的杀气腾腾的老并州军呼唤着。

    没有人听得清城头都是谁在呼叫,所有人却都把心思回到了自己家中,不觉,手中的战刀已然松了下来。

    “将军,不可!”察觉到吕布的杀意,一员偏将急忙疾马冲了上来,高声劝止道。

    张郃往下望了望,挥了挥手,示意将许老汉搀扶下去。许老汉这也才发现了吕布手中的望天弓,正杀气腾腾的望着自己,骇然退后两步,几乎站立不稳,倒在上前搀扶的士卒怀中。

    “文远,你敢拦我!”城头没见了那咶噪的老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吕布大骂,手中望天弓几乎就照着张辽头上砸了过去。

    “张辽不敢!”张辽一凛,却不敢避闪,冲到吕布面前,恭身一揖,道:“将军,张郃识进退,颇有大将之才,这一番作为不过是他在故意激怒将军罢了,将军切不可上当。且看着这城中情形,城中军兵决不上两千人,且多是老弱,我军自可一战而下,何必与这老者一般的计较?”

    城头,张郃听得明明白白,心下一叹,瞥了年轻的张辽一眼,咬了咬牙,向身后的士卒吩咐道:“送许老回去,准备迎敌!”

    老并州军随?吕布征战多年,其忠心是无疑的,可是这朔方城中也尽有他们的父老兄弟,两军阵前自无话说,若是吕布为一己之愤杀了许老汉泄恨,城下的老并州军就算是再崇拜吕布,亦不可能看着自己父老被杀而无动于衷,而城中的并州人亦会恨吕布无情,拼死反抗。

    只可惜,临到最后,他竟又收手了!

    没有人料想得到,吕布会在这隆冬季节里率着老并州军突然回来,更没有人想到,在刘备主公亲率大军兵压长安的关头,董卓竟然会将他手下这条头号恶犬放出来。若非统领北方防线的张郃机警,为防胡人突入多布眼线,几乎就要让他得逞了。

    便是如此,一时之间张郃也没能集起大军,情急之下,张郃一边使人上报晋阳早作准备,一边匆匆亲率着几十个亲卫,赶赴朔方城布敌。此时朔方城中却总计不过二千余人,汰其老弱,能战的不过八百余人,根本不够城下的五千百战精锐看的。

    无奈之下,张郃惟一的凭藉,便是如张辽所说了那般,凭着刘备主政并州这两年来广施仁政,深得并州上下拥护,能得并州军民死力。而吕布手下都是并州人,父老在此,又久处在外,思家心切,战斗力便要大打折扣了。甚或可以乱其军心,因着吕布的狂妄自大,出其不意将他一举击退。

    听了张辽的劝说,吕布也从满腔的怒火中迅速的醒悟了过来,冷哼一声,抬头看着张郃,破口大骂道:“张郃狗贼,使着这无耻伎俩,你能奈我何?某今日必取尔性命!”

    吕布手下的老并州军,都是当年他还在丁原帐下时就追随他一起冲杀疆场的积年老兵,无不骁勇善战,从来只听吕布一人的,便是董卓亦不得不小心着用,惟恐一着不慎,反伤了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吕布自投入董卓帐下以来,鲜有出手机会。

    这一次也是好不容易才瞅着董卓因为刘备的“不识好歹”而大发雷霆,从董卓手中讨得了自鲜卑草原攻伐并州的机会。本期着一战功成,凭着自己在并州的巨大声望,所过之处,自当望风而降,最好能杀到晋阳去将刘封小儿一并结果了。哪想在这小小的朔方城竟遇着了这样的一个大将,城中军民,更是铁着心将自己拦住,原本嗜战如命的吕布却是大烦躁了起来,殊无了往日临战的狂热。

    “吕布,丁原待你恩重如山,收你为义子,将整个并州军都交与你掌握,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不思报效,反而恩将仇报,拿了丁原的头去捧董卓的臭脚,你把并州男儿的脸都丢尽了!你这三姓家奴,寡廉鲜耻的无德小人,还有何面目再回并州来!”见吕布收了手,张郃却不放过他,狠狠的朝他唾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道。

    吕布正准备回归本阵,闻声顿时暴跳如雷:“张郃狗贼,你下城来,休得张狂,下来与某一战!”

    “哈哈哈!”张郃大笑了起来,“吕布,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让并州大好男儿去给凉州人为奴为婢,为子为孙,我家主公好不容易才安得并州,让教得并州父老一个安居乐业,你这畜生,还要来夺我父老的口中食,去舔董卓老贼的屁股,与汝交手,凭白污了张某的手!三姓家奴,若你还是个铁骨男儿,就当着并州父老的面,自刎谢罪!”

    “混帐!”吕布大怒,俊朗的脸上条条青筋暴起,血红的双眼几乎要破眶而出,漫天的杀气,便张辽亦是一凛,噤然不敢多语。

    “啪”了一声,将一支长翎箭折捏断,狠狠的抛在地上,吕布转又从背上取下一支箭,指向张郃,恨声大骂道:“狗贼,少逞口舌之快,下来与某一战!”

    吕布平生所恨的,就是有人说他弑父投敌之事,平心而论,丁原待他确实算得上有知遇之恩的,一路提拔,还收他为义子。不过丁原脾气暴躁,心情不顺时对吕布动辄又打又骂的,丝毫情面都不给,更听不得半句劝言。

    “三姓家奴,受死吧!”张郃一声暴喝,抢先一步,一支长箭破空疾出,直取吕布面门。

    张辽望着朔方城头,将城上士卒的喜怒一览无遗,似在意料之中,又似着有些出乎意料的,一时愕然:那里,竟一致的对吕布充满了鄙夷与敌视!

    并州飞将军,竟已遭到了并州父老的唾弃!

    吕布暴喝一声,长翎箭脱手而出,迎关飞来的羽箭上去。只听“喀”了一声,张郃的箭矢竟吕布的箭被从中击断,箭势竟还不缓,追向张郃面门。张郃心下一凛,却不退缩,一声怒喝,长枪迎着来矢击斩而下,“当”了一声,虎口竟是一阵的发麻。

    飞将军吕布,果然名不虚传!

    一箭击败了张郃,吕布便不再多留,冷哼一声,拔马回归本阵。张郃亦不来追赶,任着吕布从容回去。

    许老汉缓过神来,这才颤巍巍的来到张郃面前,惭愧的道:“张将军,老朽无能,不能免了为将军免了这一场兵祸,我们……”

    “吕布残暴无恩,张某只是尽人事罢,不愿并州子弟自相屠戳,其实本也不抱多大的希望的,只是累老先生受寒了!”张郃向许老汉抱拳致礼,心下却不免为自己方才的见死不救有些惭愧,又道,“大战将即,老人家请回吧,战乱不平,就不要出来,恕张某不送了!”

    许老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着什么,却终于黯然低下头来,佝偻着腰,在儿媳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去了。

    回头,士卒们却都已拔出了战刀,握紧了长枪,天上,鹅毛大小的雪花款款下坠,沾在了冰冷的刀锋上,明亮的铁甲里,映着并州儿郎一张张刚毅的脸孔。张郃胸中豪气顿生,猛然大声喝道:“四十岁以上,出列!二十岁以下,出列!独子,出列!父母身边再无兄弟侍奉左右的,出列!”

    城下,吕布已整队完毕,听得城头上传来这几句军令,不由的回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城头战意高昂的守军。

    张辽稍稍有些犹豫,看着身边已是为城头的一翻呼唤搅得无精打采的自家士卒,微微的一叹,对方已有了必死之心,自己这一边,却为父老乡土之情,提不起斗志来。

    城头,士卒们都已明白了张郃的用意,不少人犹豫的许久,却终还是不敢抗命,羞红着脸走了出来。

    冰冷的飘雪,接连几片打在了张郃的脸上,张郃虎目沉沉,也不擦拭,点了点头,向众士卒拱手抱拳,道:“放下武器,脱下铠甲,你们,都回家吧!”

    齐刷刷的站出一排排人,后面还立在原地的,却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原本憋着劲要教训一下这些丢尽并州男儿脸面的混蛋们,却让将军的一席话逼着放下武器,众士卒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走出第一步。

    终于,一个士卒犹豫了一下,依然握紧了手中的战刀:“将军,我等受使君大人厚恩,还不曾回报一二,怎么可以在这时候临阵退缩的?”

    “将军,我的两个哥哥都跟着吕布走了,现在死活不知,可我还个媳妇能奉养父母,我不走!”

    “将军,我们不走!”

    “杀光这帮王八蛋!”

    “不走!”

    “不走!”

    ……

    仅有的几个退缩的,在同伴的这一声声呐喊中,又退了回来,迟疑的看着张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