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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金佛糊面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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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外吊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就在阴风阵阵的牢房里来回摇曳,顽强地向我昭示着它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牢房的栏杆影子被它拉得老长。我挪挪身子,将自己隐藏在灯影里,慢慢地阖上眼睛,静静地想一个人。

    我今日出事的消息想必已经有人快马加鞭,送出城去。不出三四日,或许更短的时间,就可以到达他的手里。他会是怎样一副心情?会不会心急如焚?我若是已经离开了,他会不会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他会不会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他一向是理智的,睿智的,成竹在胸,就像麒王府里寒潭的水一样,遇事冷静地沁骨。纵然在我跟前,也最多是相邻的温泉里的水,暖暖的,带着朦胧的水汽。但是永远不会沸腾。

    自己一会哭,一会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有人在一直凝视着我,用温泉水一样温暖的目光将我包围,伸出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抚摸我的眉头,然后将黏在我脸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

    我感觉是在梦里,凉辞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坐在我的床边,灼灼地融化着我。我不敢睁开眼睛,捉住那双手,轻语呢喃:“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另一只温热的手攀上来,将我的手紧紧握住,轻声而坚定地承诺:“我不走。”

    我方才感到心安,舒展双眉,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当牢头的吆喝声响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牢房里不断有人带着脚镣从我跟前走过去,然后遍体鳞伤地被人拖回来,整个牢房里弥漫着一股灰败的气息。头顶的那盏气死风灯终于熄了,不知道是灯油尽了还是被牢头吹熄的。

    狱卒一路发着牢骚,用手里的勺子将栏杆敲得震耳响。整个牢里沸腾起来,犯人们扒着栏杆用乞求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狱卒,希望他能心情好,多分给自己一勺带着霉味的米粥。

    我躺在床上愣怔良久,方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挣扎着坐起身,一个油纸包从身上滑落在床上。我狐疑地捡起来,将系着的绳子解开,竟然是一包花生酥。

    难道昨天晚上的不是梦,真的有人来过?

    牢婆将牢门打开,提进来一个食盒,涎着笑脸放到我的跟前:“姑娘醒了?我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我狐疑地望着她,知道狂石虽然接手了这个案子,为了避嫌,是万万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优待我的。

    “是谁的吩咐?”

    婆子回头一笑,答非所问:“这大理寺的牢房里关押的可都是有来头的人,谢大人铁面无私,像姑娘这样的待遇可是少见,想必也就是走走程序,迟早会出去的,您安心就是。”

    她不愿意回答,我也就猜个十之八九。我还有什么不安心的,这牢房之外,普天之下,还有几个值得我不安心的人?

    上午就有人过来,打着大理寺卿的招牌,给我换了单独的牢房,远离了关押犯人的地方。并且这个牢房应该重新布置过,挂了锦帐,燃了熏香,果盘茶点一应俱全。床头处还有几本医书。我也就不再多问,安之若素。这世上,除了他,还能有谁这样手眼通天?

    牢中无岁月,我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这一日里格外安生,也没有人提审我。狂石肯定是在殚精竭虑地为我寻找证据,也是如义母所言,在尽量地拖延时间。

    当屋里光线逐渐暗淡,外面有气死风灯重新燃起的时候,说明夜又来了。狱卒巡逻过后,将外面的大门落锁,不忘殷勤地叮嘱一句:“谢大人有交代,姑娘有事尽管唤我就是。”

    我白日里睡得足,如今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香沉。听到牢房外有脚步声走动,然后一声呵斥:“谁?!”

    我警醒过来,不过牢房封闭得严密,看不清外面。听到牢房外的大锁打开,有人走进来,听杂沓的脚步声应该有四五人的样子。

    低声交谈几句,然后走到我的牢房前,停下来。有尖细的声音吩咐道:“你退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唤,不得进来。”

    有人低低应“是”,打开我牢房的锁,将一盏纸糊灯笼挂在墙上,果真转身退出去,并且关闭了外面的门。

    我坐起身,看到牢房的门打开,有四五位身着青衣的人走进来,为首一人五短身材,白面无须,头发也隐约有些花白。身后四人,同样打扮,其中一人端着一个木盆,一人手里拿着厚厚一沓黄纸。

    白面的人左右打量四周,啧啧叹道:“这哪里是在坐牢?老子都没有这样享福。”

    语气尖酸,显然来者不善。

    我自认并不识得这几人,也不知道他们来此何意,警惕地打量几人,想从他们的服饰和语气里剥离出一点线索,猜度他们几人的身份。

    为首的老者不急不缓地向着我走过来,双眼阴鹜地盯着我。

    “苏青婳?皇上御封的德艺县主?”

    我犹疑着点点头。

    “那就对了,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闹了岔子,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我的心里一惊:“什么意思?你们是什么人?”

    老者“桀桀”怪笑,尖锐刺耳:“看来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做了糊涂事,怪不得别人。”

    身后几人狞笑着凑过来,反锁了身后的牢门。

    “这牢房封闭得好,倒也方便,神不知鬼不觉的。”

    “你们,想要杀人灭口?”我惊恐地站起身来,紧张地望着他们。

    “灭口么,谈不上,只是有人不愿意你活在这个世上而已。”尾指翘起,拿腔拿调,一股女人腔调。

    显然是宫里来的人!根据几人的腔调和作态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乃是宦官,那么指使他们的人定然是来自于皇宫!

    是谁?谁会这样恨我,竟然这样迫不及待,不择手段要将我置于死地?

    一时间心念电转。皇宫里,我只认得四个人:皇上,太后,灵贵妃和青青。

    皇上一言定生死,没有必要使这种暗里手段,青青刚刚入宫,在宫里还没有这样权势,能够命令狱卒不顾律法,打开牢门,放任他们为所欲为。那么,只能是灵贵妃或者皇太后!而且,也只有皇太后才能有这样权势。

    不过,世事无绝对,我自认一不犯法,二不欺君,对她老人家也是毕恭毕敬,上次召见,她还是和颜悦色,并未对我有什么明显不满之处,怎么会想将我置于死地呢?

    我与兰颖儿素有旧怨,灵贵妃作为兰颖儿的表姐,对我颇有微词。她为了给兰颖儿出气,联合丞相在朝中权势,作为指使者的可能更比较多一些。

    我习惯性地摸向腕间,才想起绝杀和身上的银针早就已经被官差搜查走了,如今没有一点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对方几人步步紧逼,我警惕着慢慢向后退,背靠牢房墙壁,唯恐对方人手众多,趁我不备,背后突袭。

    “我在被定罪以前,还是皇上御封的县主。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进来,暗杀我,就不怕事发以后,被治罪吗?”我厉声斥责道。

    “谁说你是被暗杀的?”首领太监阴森一笑:“也许你是畏罪自杀呢。”

    “自杀?我这里一无利器二无毒药,如何自杀?狂石会连自杀与他杀都分辨不出来么?”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颤音,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肯定有多少种不着痕迹地取我性命的方法。

    “井底之蛙,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这世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死法,绝对让咱们的神捕大人无迹可寻。”

    说完一挥手,身后有两个人向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盆清水和一沓黄裱纸。

    我猛然警醒,不由大吃一惊:“金佛糊面术?!”

    这次换做那首领太监吃惊了:“果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晓得金佛糊面术,不简单。”

    我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浑身的弦全都绷紧了。我以前倒是听师傅说起过这害人的手法,因为过于歹毒,所以记忆犹深。

    师傅说,皇宫就如同人间炼狱,妃子之间的争斗暗潮汹涌,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遭遇毒手,一夜暴毙的事情时有发生。

    而在皇宫里,有一种害人手法很是歹毒,也最是不留痕迹,就是这种金佛糊面术。有位高权重者,看谁不顺眼,或者说想永远地堵了谁的口,只需要挑个背人的僻静地儿,找人隔着帕子捆了手脚,用蘸湿了水的黄纸一层一层地贴到脸上去。被害人就会慢慢窒息而死,而又没有任何伤痕,仵作都查验不出。

    我如今所在的牢房应该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封闭得极好,怕是叫破喉咙也无人搭理。果真,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刚刚自己还在庆幸逃离了那个肮脏的恐怖的牢房,现在就叫苦不迭了。福兮,祸所依也。

    我惊骇地四处张望,心里暗暗盘算,自己手无寸铁,以一敌五,有几分胜算。又暗暗感激,那日在坟冢林里,凉辞教我的那一套防身之术,只要对方几人全都没有功夫傍身,我没准侥幸可以勉强抵挡一二。但是,我又不能冒险,引来其他狱卒,我所需要的是一击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