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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团圆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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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家宴,算是平昭侯府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宴席设在景老夫人的“梨苑”正堂。

    景飒换了一身湛蓝色的窄袖胡服,与景缌、景绣的钗环襦裙相较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平昭侯遣去邑周山清山观的人今日清晨已经回来了,已核实了景飒的身份,早上府里的几个长辈也交涉过了,最终老太太决定,明日去“大佛寺”进香,见过寺内老方丈承明大师之后,择个吉日,让景飒认祖归宗。

    景飒觉得一切尚算顺利,毕竟是侯府嫡女,认亲总该有个很繁复的过程,她身上可以佐证的信物也只有枫叶玉簪而已。

    可景怀山知道,那支枫叶玉簪是不可能仿造的,莫说天下没有两块相同的玉,邓姿手里的玉簪在枫叶边上有一处利器划痕,那是当年景怀山与邓姿比剑时不小心划的,怕母亲生气,这事只有他与邓姿知道。

    或许是出于对景飒和已故邓姿的愧疚,景怀山也表现出难得的坚持。

    邓姿是老邓国公最小的女儿,是老来女,被父母兄姐捧在手心里长大,年少时,就是大晟将门中顶尖的女子,武艺高绝,掐尖要强,当时的靖武帝亦是十分欣赏她,曾有意要让她做儿媳妇的,那时,老邓国公还在世,邓家一门,春秋鼎盛,无论男女,皆可提剑抡枪,披甲上阵杀敌的,邓国公认为,身为臣子,尽忠实属本分,还要赔上爱女终身,没有必要,邓国公夫人觉得,皇家门庭高远,情如纸薄,实非爱女良配,于是,老夫妻俩默契地坚守立场,不与皇家结亲。

    也许,那便是邓国公府走向衰败的开始吧,因为皇家人不仅情稀凉薄,还血冷心狠。

    当年的邓姿,于景怀山来说,无疑是夜之星月,遥不可及,最后他雀屏中选,成为邓姿的夫婿,他都尤似是在梦中,没有醒过神来。

    他与邓姿是少年夫妻,情义深笃,夫妻情缘却只有转瞬即逝的短短四年,如今,邓姿离世已过去十六年了,记忆里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在这漫长的十六年岁月里,还是会偶尔想起她,漏夜为他挑灯,写字为他研磨,更深露重为他添衣,在最初那段时间他很迷糊,觉得邓姿并没有离开,他是沙场之将,踏过尸山血海,他不信鬼神,却想为了她,信一回,哪怕是一缕幽魂,也想要留住她。

    景怀山的消沉让景老夫人很忧心,长房长子,身上有着家族责任,不能太沉溺儿女情长,老母亲的心思总是这样奇怪,儿子颓废时,操心如何让他振作,儿子娶了新妇又难免与旧人比较。

    王氏性情温婉,懂些诗书,因在娘家不受重视,二十出头才嫁与景怀山做了填房,景怀山会娶她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景慎,景慎是长房嫡孙,懂事得让人心疼,他想念母亲,却从不在景怀山表露,总觉得自己的想念会让父亲伤心。

    借口,都是借口,景怀山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他也是个薄情之人呀,很多年后,他去到那个地方时,那个性情刚毅果绝的女子,终不会在原地等他了吧。

    比起景怀山,景老夫人似乎更笃定景飒的身份,景家上下,存了不同心思的人,在景老夫人那句,景飒就是与邓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全部都收了回去。

    二夫人齐氏是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王氏,王氏试了几回,终是没有开口。

    拿捏王氏很容易,深宅后院的妇人,谁都不是蠢人,以前齐氏的话王氏会听上两句,是因为在景家后宅里,王氏不讨婆母喜欢,夫君对自己不冷不热,孩子还小,本该是自己的中馈之权还被齐氏攥在手里,在后宅中,她完全没有依靠。点拨她两句,平昭侯府依然是平昭侯的,身为平昭侯夫人,拿回中馈是迟早的事,景府总是要分家的,难不成,二房叔嫂还能当一辈子侯府的家?与齐氏走得太近,只会让婆母觉得,她当不起大事,也会让平昭侯和景慎兄妹觉得她与他们一家人不是一条心。

    “今日飒姐儿院子里的事,二婶听说了,”见王氏没有开口的意思,齐氏只能自己上:“那几个丫头不合飒姐儿心意,回头二婶就给你换两个。”

    “二夫人不必费心,我不用那么多人侍候。”

    老夫人有些迷茫,府里分配下人的事都是老二媳妇在管,“老二媳妇,怎么给五丫头支几个下人的事,都还没成?”

    景飒在齐氏开口前出声道:“祖母,您就别操这心了,我有人侍候,二夫人已经安排得很好了,”转头望向齐氏,眼底是一片冷冷的冰凌,其实,她挺不耐烦与齐氏周旋,“而且,我那院子小,人再多该住不下了。”

    齐氏的脸黑了,要知道老夫人曾说要把“樱苑”给了景飒住的,那是除了主院最大的院子,本来是要给二房长子景佶成婚后住的,景飒盯住齐氏,没有丝毫退让,大有“你要再派人过来,我就去住‘樱苑’。”的意思。

    “许是侄女在外自由惯了,”景怀义不动声色地开口,“回了府,就别拘着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啊,”生意人说话就是圆滑呀,“有什么需要直管给二叔说啊,别客气!”

    景飒“嗯!”了一声,见好就收。

    “五妹妹这些年一直跟着逍遥子?”景佶出声问道。

    景佶粗眉大眼,长得酷似景怀义。

    景飒反映了一下逍遥子是谁,眼带笑意回视景佶,“你知道逍遥子?”

    不就是个道号吗,听大伯提过一嘴而已,景佶讪笑。

    老道士在京里的名头没那么大,也是,京里的贵家公子,头上的天就那么一丁点大,与井里的青蛙相差无几。

    “那你跟着他学了些什么呀?”景信接着问。

    景信长得比景佶秀气很多,生了一双桃花眼。

    “用毒,毒死人还不让人发现的那种。”

    在座所有人抬起头,无一例外全部望向景飒,景飒无视众人震惊的目光,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

    “逍遥子不是大夫吗?”景慎问道。

    “那是谣传,”景飒耸耸肩,“老道士毒术可比医道厉害。”若有所思地望着众人,“不是派人去过幽州洛城了吗?”

    邑周山清山观就是幽州洛城。

    景怀义终于想起了什么,脱口喊道:“‘鬼医’!?”

    景飒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点点头,明明唇边绽出的微笑娇艳明丽,却偏偏让人汗毛倒立,“正经大夫能叫‘鬼医’?老道士自己说过,他对毒更感兴趣,是因为医毒不分家,才学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