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惊虹一剑 > 第九章虎认亲遭奇遇

第九章虎认亲遭奇遇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粉田狼心”刘乔,正在持剑威胁,语声未落,突觉脑后有微风指到。

    刘乔心念电转,随手将秦玉阳往后一拉,想将他做个挡箭牌,但已不及,左肩挨了一杖,锁骨打断,痛澈心肺,同时全身一麻,已被点了穴道。

    这意外的救援,使得岳胄和孙仲武,都大感意外。

    他们只见一个姿容绝世的紫衣少女,手持一枝长可三尺,雪白如银,头上镶着一个黑黑龙头的奇形兵刃,从刘乔室中电闪一般出现,却不认识她就是潘七姑的爱徒诸葛湘青。

    接着从屋上飘来几条身影,正是潘七姑、诸葛玉堂、逍遥子等人。

    岳胄大喜叫道:“七姑,你老真是‘追命俏罗刹’,来得可真快呀!”

    当下各人匆匆打过招呼,这边孙仲武拿解药让岳胄服下,那面由逍遥子下手,将秦玉阳的穴道解开,他虽伤势较重,但仍挣扎着向师父及诸人行了大礼,叩谢救命大恩。

    再下来就要处置刘乔了。

    依孙仲武之意,恨不得一刀将他了账,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便擅作主张。

    论在场的人,自然以潘七姑年高德劭,一切该她作主。

    她知道刘乔和“玄蜘教”和在场的人,大多有仇,此事极难料理,而且在客店中耳目昭彰之地,也不便料理眼前的事,因而向大家使个眼色道:“咱们走!”

    店门外,早有永茂骡马行陈掌柜备马等侯,一行数众,由潘七姑领头,带着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粉面狼心”刘乔,向城外疾驰而去。

    途中,岳胄问起潘七姑,怎会赶到太谷?才知胡六自岳胄和孙仲武从沁县动身以后,用“鸡毛报”传递消息到临汾,潘七站立即率领众人,翻过太岳山赶来赴援。

    到太谷,进城打听消息,永茂陈掌柜一说经过,随即来至“大兴”客店,正赶上刘乔持剑威胁,如从正面端现,深恐刘乔情急之下,真个杀害了秦玉阳,因此,潘七姑才命湘青从刘乔房间的后窗进入,果然奇袭奏功。

    岳胄啧啧赞道:“七姑,你真好福气,收这么个好徒弟,将来怕不青出于蓝,在‘武林六强’的后起之秀中,占个第一把交椅!”

    潘七姑在马上大笑道:“小一辈的,第一把交椅已经有人人。”

    岳胄问道:“谁?”

    潘七姑道:“一微上人的弟子祈焕艺,刚出道就被江湖上封做‘俊剑王’”停了一下又满怀欣悦的笑道:“不过那也不是外人,他跟湘儿是一起长大的,几时我请你做现成大媒,跟诸葛玉堂说说,把他们完了花烛吧!”

    岳胄大为高兴,连连说道:“妙极!妙极!这才是金童玉女,人间少有的好姻缘。”

    这两老高谈阔论,早羞得湘青双颊生霞,佯作没有听见,玉手一拍马头,跑了下去。

    岳胄还在逗她说道:“湘姑娘,你跑什么?还不先谢谢我这大媒?”

    这一说,越使湘青不好意思,一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潘七姑等人,亦都催马赶上。转过一片树林,只见湘青正站在一座古庙前,向潘七姑叫道:“师父,这庙没有人。”

    潘七姑点头说道:“好,咱们就在这里办事。”

    众人纷纷下马,孙仲武在殿前扫干一块地方,潘七姑居中坐下,眼光向四周扫了一遍,厉声向“粉面狼心”刘乔说道:“刘乔,你忘义背信,所作所为,那还顾得江湖道上,半点规矩?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刘乔凄厉的惨笑道:“已经落到你手中,我还说什么?七姑,你也是成名的前辈,趁早给我一个痛快,若是拖泥带水,可别怨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潘七姑冷笑道:“小子,你别打歪了主意,我潘七姑手下不杀无名小辈,也罢,且搁下我这一段,先算别人的帐。”

    说到此处,转脸对逍遥子说道:“逍遥道长,玄蜘教掳辱贵派弟子,承鹤年道友不弃,托老身出来,惭愧得紧,老身效劳不周,多亏岳老身大侠和孙少侠将刘乔截住,倒替我圆了面子,就此交差,刘乔该杀该剐,逍遥道长也该有句话。”

    逍遥子肃容静听,等潘七姑话一完,赶紧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感激的说道:“小徒被掳,武当受辱,多亏潘老前辈、岳大侠、诸葛大侠、孙少拔刀相助,云天高谊,永矢不忘。只是小徒内伤甚重,贫道一点私意,想先带小徒回山疗伤,同时将经过情形,上达掌门师兄,各位盛情,必当补报,至于‘玄蜘教’欺人太甚,自然也不便缄默,只是此刻贫道无法作主,刘乔贼子任听潘老前辈发落。”

    潘七姑听罢,微一点头,说道:“逍遥道长太客气了,既然如此,再请教岳大侠的高见?”

    北鞭岳胄带了女儿婉贞奔波江湖,就是为了要揭开爱婿石守袭暴毙去世之谜,上次在长安“安平镖局”曾听伏虎将陶世泉说,有种歹毒无比的“摧心脂粉弹”守雄可能丧命在这门暗器之下。

    而这门“摧心脂粉弹”暗器,却是“玄蜘教”阴阳脂粉判耿渎所有。

    岳胄心里有了这样想法,见潘七姑视线投向自己这边,就向“粉面狼心”刘乔问道:“刘乔,你师父耿渎使用何种暗器?”

    “粉面狼心”刘乔早已把自己这条命甩开,见岳胄问出此话,阴恻恻一笑,道:“岳老头儿,不用拐弯抹角的问了,我现在干脆告诉你就是,你女婿‘白马银鞭’石守雄,就是死在我师父‘摧心脂粉弹’下的。”

    岳胄听得髦眉皆张问,他抑下心头怒火,又问道:“刘乔,你师父‘阴阳脂粉判’耿渎与我女婿守雄,昔无冤,今无仇,因何要用‘催心脂粉弹’将他置于死地?”

    刘乔简短的回答道:“灭口。”

    岳胄听来惊诧不已,道:“我女婿石守雄正正堂堂,武林侠义门中一条汉子,跟你们‘玄蜘教’并无索丝攀藤之事,何来‘灭口’二字?”

    刘乔嘿嘿一笑,道:“岳老头活是那么说——可是我师父在石守雄跟前泄了身份,底细邀他入伙,遭他所拒,这档事宣扬出去,对‘玄蜘教’有失光彩!”

    诸葛玉堂想到爱子天龙与儿媳孟昭仪身上,接口道:“刘乔,‘摘星攀虹’诸葛天龙,‘金枝寒梅’孟昭仪夫妇二人,一夕间在商邱‘东升客店’双双暴毙去世,也出于你师父耿渎的手?”

    “粉面狼心”刘乔落在眼前情况下,知道自己想活也活不成,见诸葛玉堂此间,嘿嘿嘿连声冷笑,道:“诸葛玉堂,别婆婆妈妈问了你儿子媳妇们如何死的,跟岳老头儿女婿石守雄,一模一样那回事!”

    北鞭胄见刘乔干净俐落地说出这些话来,听进他耳里却是激怒膺胸一卷大袖,踏前一步,惨声狞笑道:“刘乔,你说来倒是轻松,难道我女婿石守雄这笔血债就此算了不成反正你们‘玄蜘教’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先毙了你,再找你恶师算帐!”

    语声一落,右掌起处,带起一股凌厉掌风,严如寒冬之霜,疾如六月奔雷,直向刘乔当头击下。

    就这时,另有一道掌风,斜刺里横截过来,并有一人急急叫道:“使不得!”

    语声中,两股劲急掌风,一激一撞,站立不住,卷起满院沙石,声势极其惊人。

    岳胄猝不及防,足下吃横截的掌风一撞,赶紧左足往前横着一撑,方始站住。

    定睛一看,发言拦阻的,却是诸葛玉堂。

    岳胄好生不悦,怒冲冲刚要开口责问,诸葛大侠已抛来一个眼色,同时说道:“岳大哥,冤有头,债有主,刘乔既非杀害令婿和小儿天龙儿媳昭仪的人,你我不可卤莽,反为江湖道上耻笑。”

    说罢又挤一挤眼,岳胄外闻诸葛玉堂智谋过人,料他这样的态度,必有深意,便故意愤愤的向刘乔说道:“便宜你这狗贼,若非诸葛大侠阻拦,叫你活不过今天!”

    这时潘七姑朗声说道:“既然武当愿意有帐以后再算,诸葛大侠和岳大侠,又是宽宏大量,我老婆子索性人情做到底,也不用你留下记号,只不准你从此再踏入关内一步,还不快滚!”

    掌随话到,潘七姑使二成真力,虚空一击,刘乔立刻穴道解开,手足能动,头也不回,往庙外而去。

    这潘七姑不愧一帮之主,察言观色,心知诸葛玉堂想找“阴阳脂粉判”耿渎算帐,但以耿渎隐秘行踪,极为难找,放了“粉田狼心”刘乔,好利用他作一个带路之人,所以加上一条限制,不准他再踏入关内一步,这一来,就逼着刘乔非摸上“玄蜘教”老巢不可了。

    潘七姑和诸葛玉堂配合得天衣无缝,这“粉田狼心”刘乔虽然狡猾万分,却也没有识破诸葛玉堂的真意。

    等刘乔一走,逍遥子带着玉阳,亦即告辞,自回武当。

    余下诸人,一番计议,诸葛玉堂带着湘青,孙仲武陪作岳胄分途钉紧刘乔。

    潘七姑本不放心湘青入虎穴,但她的父母之仇,不能不作个交代,而且她祖父作主,自然不便劝阻,只好谆谆嘱咐,自己带着富贵帮的人转上归程。

    这边,诸葛玉堂计算刘乔由山西回阴山的途径,与岳胄两人,一个守候“杀虎口”一个守候“得胜口”由孙仲武负责联络,可说是万全之计。

    哪知道,刘乔出了雁门关,行至晋北重镇的大同,就逗留下来,对潘七姑来说,雁门关亦是关外,不算违背了她的“不准踏入关内”的禁令。

    这一来,诸葛玉堂也只好在大同,悄悄住店,明查暗访,注意刘乔的行踪。

    诸葛玉堂的修养已在炉火纯青之境,自然沉得住气,只有湘青焦急不耐,加以诸葛玉堂怕她露了踪迹,刘乔有所防备,故而轻易不准她出外,这下,更是把湘青在客店中关得闷闷不乐。

    这一夜,祖孙两人正在灯下闲谈,忽听窗外有人轻叫:“小姊姊!”

    湘青耳朵尖,早已听清,惊喜的叫道:“是艺弟弟!”

    一面说,一面翩若惊鸿的移步去拔闩开门。

    门外闪进一条身影,身穿蓝衫,腰悬长剑,在灯下如玉树临风一般,正是“俊剑王”祈焕艺。

    祈焕艺一见诸葛玉堂,立即跪下地去,叩头道:“爷爷好!”诸葛玉堂满面笑容,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祈焕艺转身又向湘青说道:“没想到在这儿看见小姊姊。”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握着湘青的柔荑。

    一个月的小别,湘青已积下无限相思,要向情郎细诉,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拿一双秀目,脉脉含情的注定祈焕艺。

    诸葛玉堂越看越爱,想起潘七姑托岳胄做媒的话,不觉心怀大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才使湘青惊觉,夺手转过脸去,羞得连耳根上都红了。

    祈焕艺也有些窘,讪讪的说道:“爷爷跟小姊姊怎么到了大同?”

    诸葛玉堂把经过情形略斜一遍,反问祈焕艺怎么到了此地。

    祈焕艺离武当,走榆林,直到汉南第一大埠的包头,一路打听,不知“阴阳脂粉判”究在何处?由包头迤逦东行,打“得眭口”进关,来至大同,因此地市面繁盛,龙蛇混杂,希望能够探出消息,连日在客店寺院等处暗访,不想意外发现诸葛玉堂相湘青,这才现身相见。

    这一夜灯下团聚,直至四更,方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湘青吵着一定要上街逛逛,诸葛玉堂磨不过她,只好应充。

    但祈焕艺并未同行,因诸葛玉堂怕孙仲武来联络行踪,特命他留守,湘青自然怏怏不乐,诸葛玉堂只好稍作让步,约定中午在东门外御河边的“天楼祥”酒馆见面,一起欢叙。

    到了午牌时,祈焕艺如约而往。

    “天祥楼”店面极其整齐,买卖也很热闹,祈焕艺上楼找了一副座头,叫伙计先泡来一壶茶,慢慢喝着,等侯诸葛湘青二人。

    不久,走上来一个白衣少年,朱唇皓齿,俊美非凡,手中持着一枝金色皮马鞭,意态潇洒的往中间空桌上一坐。

    这时,只见跑堂的满脸堆笑,走至那白衣少年面前,神态极其尊敬。

    祈焕艺心想:是了,这是个纨绔子弟,故而茶楼洒馆,最是有人趋奉。

    白衣少年低低嘱咐了几句,跑堂喏喏连声去了,片刻间,点心肴馔摆了一桌子,祈焕艺看他果然是个纨子弟,不看他也罢,管自己别转头去,看那栏外滚滚河水。

    但心中却总是把那白衣少年的影子放不下,按捺不住,闷头偷看一眼。

    不道白衣少年也正自拿一双俊目偷觑着他,四条视线相撞,各自赶紧收拢,祈焕艺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脸上微微红烧。

    就这时,猛然听得一声击桌之声,有人暴喝道:“周老四,你到底怎么说?有钱还钱,没有钱照你自己说的话办!你说话像放屁,我胡三爷难道是好惹的?”

    祈焕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獐头鼠目,满身衣服花缎闪亮的中年汉子,手里扬着一张纸,戟指怒骂,被骂的那人,像是个不第的寒儒,眉目倒还清秀,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破蓝布大褂,瑟瑟缩缩,满面畏惧,想来这人就是周四,发脾气的那人就是胡三了。

    周四抱拳哀求道:“三爷,你再宽我十天限期,利息加倍计算,你老放心,十天以后准有”

    胡三双目一翻,骂道:“准有,准有,有你妈的个屁!你要说话不算话,老子拼着这二十两银子不要,告到县大老爷那里,托刑房张七爷一顿板子你两条狗腿!”

    祈焕艺一听这话,便已经明白,天生侠义心肠,便站起身来,走至胡三面前,拱拱手说道:“胡三爷请了,这位兄台可是欠了足下的银两,小弟尚有余资,替他还了就是。”

    说完,一掀衣襟,取出十两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放在桌上。

    胡三鼠目一瞪,好像一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那周四却还在客气,连说:“不敢当,不敢当,这位兄台的好意,在下周四维感激莫名,只是”

    一语未完,胡三向祈焕艺怒喝道:“妈的,你来多管闲事,谁要你的臭钱!”

    一面说,一面拿起金元宝往外一丢,落入街中。

    祈焕艺禁不住生气,刚要发活,只听背后有人说道:“这就奇了!”

    语声入耳,祈焕艺不由得心下一动,回头一看,正是那白衣少年。

    只见他指着胡三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人替这位兄台还债,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发横?”

    周四维接口答道:“两位有所不知,胡三爷不是要钱”

    说到这里,迟疑不语,含着带愧的低下头去。

    白衣少年,微一迟凝神,慢慢说道:“不是要钱,哦,难道要人?我看!”

    细长洁白两指微伸,电光石火般把一张借据从胡三手里抢了过来。

    胡三大怒,一掌劈来,口里大骂道:“你这小兔二爷喔唷唷。”

    身子歪了下来,一看那白衣少年,不知使什么手法,把胡三一支大拇指扭了过来,疼得他冷汗直流。

    祈焕艺大为不忍,拍拍白衣少年的肩道:“兄台,别跟他一般见识!”

    白衣少年仿佛十分怕痒,祈焕艺举手一拍肩头,他赶紧侧身一缩,扳着胡三的那两支手指也即松开。

    胡三甩了两下手腕,又想发狠,白衣少年俊目一瞪道:“你再敢嘴里不干净,看我不把你摔在江里喂王八!”说着伸食指微按桌面,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桌面上出现了指头大一个小洞。

    胡三一看,始而呆若木鸡。继而拱肩缩臂谄笑道:“好,好!你这位小爷,既然肯替我周四弟出面料理,我胡三谨遵台命就是。”

    白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问周四维道:“本利一共是多少?”

    周四维答道:“一共是四十二两六钱。”

    白衣少年看看据冷笑道:“四个月功夫,对本对利有余,好个重利盘剥。不过既然的阔少爷出手大方,我也不必挡你的财路。目下市面,金子十二换,十两金子合一百二十两银子,还掉四十二两六钱,该找七十七两四钱,这位阔少爷善财既拾,自然也不想再收回去,送了给这位周四兄吧!话已交代,找银子来!”

    胡三苦着脸说道:“金子丢到河里了。”

    白衣少年长眉微扬道:“你自己去捞呀!河面上又没有盖子,谁还拦着你不成?”

    此言一出,四座客人禁不住哄堂大笑。

    祈焕艺出来打圆场说:“兄台,算了。我另外再送周四兄十两金子就是!”白衣少年摆出兄长的姿态,责备道:“什么?金子一送人十两!你家里掘到金矿了吗?真是纨垮子弟,不知庄稼之艰难!”

    祈焕艺心想:这倒好,我说他纨垮子弟,他也说我纨垮子弟!

    就这时,楼梯上登登一阵暴响,众人一齐注目,只见奔上来一个稍长大汉,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生得好不威武,但举止神态,却似有些傻里傻气。

    白衣少年一见之下,立即背转身去,悄无声息。

    那大汉在额上抹了一把汗,两眼骨碌碌扫一遍,忽地眉开眼笑,向白衣少年这里走来,嚷道:“嗨,小师妹,一眼不见,你又溜了,让我到处找!”

    众人一听,这白衣少年,大剌刺的摆出长兄姿态责备人,敢情是个妞儿,不由得哈哈大笑。

    “白衣少年”羞得满脸绯红,恼不得,笑不出,那副尴尬神色,益增妩媚。

    那大汉尚待前拉拉扯扯,白衣少年,杏眼微瞪,怒道:“你尽量跟我捣乱。”

    大汉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傻嘻嘻的窘笑着。

    祈焕艺看不过意,上前悄声说道:“小姐,看小弟的薄面,不必动气。”

    白衣少年回嗔作喜,娇笑道:“咦,这倒奇了,他是我师哥,我们是一家人,何用着你的薄面?”

    祈焕艺吃她咄咄逼人一问,窘得无话可答。

    “白衣少年”又是一阵掩口葫芦,粉靥生春,十分娇媚,说道:“好吧!就看你的金面,我把这档子闲事管了以后,马上跟我师哥回去。”

    说罢,转脸一看,又待发怒,原来胡三的腿滑,早已趁机溜走了。

    周四维赶紧上前,说道:“两位兄台,古道热肠,侠气凌云,小弟周四维有生之年,决不敢稍忘云情高谊。两位兄台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尚请明示,以便铭睹心版。”

    这一阵文绉绉酸溜溜的谈吐,白衣少年听得早皱了眉头,祈焕艺却很诚恳的答道:“小弟姓祈名焕艺。些些小事,何足挂齿,周兄千万不要说什么铭诸心版的话。”

    祈焕艺心想,俗语道:救人救澈。特从随身行囊中,又取出十两金子,送与周四维道:“周兄寒窗苦读。可敬可佩,这些须微物,略助周兄膏火,请收下了吧!”

    周四维那里肯收,推来推去,那大汉这时已听旁人说了适才的经过,便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他有钱送你几两金子使,算不了什么,干嘛推个不了?你要不收也可以,把他刚才替你还帐的金子一起算还他!”

    这一说,周四维才没奈何,千恩万谢的收下金子。

    白衣少年抿嘴对大汉说道:“师哥,你那来这么大的火气?让你这一顿训,把别人的好处都给折了。”

    大汉委委屈屈的说道:“你又派我的不是,好了,该走了吧!”

    白衣少年摸出一块银子来丢在桌上,向祈焕艺扬一扬手,翩若惊鸿般下楼而去。

    不一会,那大汉又登登跑—上楼来,向祈焕艺说道:“喂,小兄弟,我师妹在楼下,要跟你说话。”

    祈焕艺依言走至楼下,那“白衣少年”在一棵大树下等候,见他走近,问道;“你是‘俊剑王’祈焕艺?”

    祈焕艺答道:“我正是祈焕艺,请教姑娘芳名?”

    白衣少年道:“我叫孔美鸾。”

    又指着那壮汉道:“他是我大师哥陈盈山。”

    祈焕艺素性谦恭,听说,便很有礼貌的,重新叫过一声“孔姑娘”和“陈大哥”然后问道:“不知孔姑娘有什么话吩咐?”

    孔美鸾低声问道:“你可是想到阴山去找‘阴阳脂粉判’耿渎?”

    祈焕艺十分惊疑,因为他的行踪十分隐密,报仇之事,更是少人知晓,何以当前这位小姑娘竟能洞若观火!不能不叫人奇怪?

    但转念又想,大丈夫来去分明,行藏既已被人识破,也不必再加隐瞒,便慨然说道:“小弟正是想会一会‘阴阳脂粉判’,孔姑娘由何得知?”

    孔美鸾道:“五福庄一战,名震江湖,今天看到你待人接物,愈加钦佩,你的血海冤仇,我略微晓得一点,苦于不便详行。”

    说到此处,祈焕艺又惊又喜,深深一揖,哀恳道:“祈焕艺一想到父仇在身,如坐针沾,姑娘既知其洋,千乞赐告,我没齿不敢忘怀大德。”

    孔美鸾方在踌躇,陈盈山在旁插言道:“师妹就是这样,话说一半,弄得人心痒痒多难受!既然不能说,又把别人找来干什么?”

    孔美鸾原是对祈焕艺,生了好感,情不自禁,但话到口边,又觉其事关系不小,得要慎重,这时听陈盈山心直口快一说,不觉微感羞窘,娇嗔道:“你又想听新闻不是?我偏不说。”

    陈盈山急忙说道:“好,好。你别找我,我躲开你。”

    说着,管自己走到一边,睹气不理。

    孔美鸾这才微然一笑,慢然斯理的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多,大致是这样,当初‘阴阳脂粉判’创立‘玄蜘教’时,令尊曾经参与其事,立下誓约,如有背叛泄漏情事,任凭制裁,死无怨言。”

    “后来,令尊因见‘玄蜘教’倒行逆施,渐萌悔意,终于攒带令堂逃亡。”

    “耿渎得知消息,命人追杀令尊全家,所派的人,即是‘佛心青狮’杜莱江。”

    “杜莱江不但是令尊的朋友,而且知道耿渎蓄意要杀令尊全家,乃是另有私怨,这就是说,令尊在‘玄蜘教’中即使不逃亡,性命也将难保。”

    “杜莱江因此不忍下手,但如他不听耿渎的恶命,全家老少,亦将不保,故而迫不得已,保得奉令行事。”

    “这以后,杜莱江越起越觉心寒,便在耿渎面前,屈意奉承,日渐取得宠信,然后以‘玄蜘教’欲成大事,必须结纳江湖为言,获得耿渎应许,至川南一带经营商业,事实上是趁此作退身之计。不过不敢公开背叛,所以暗中仍受节制约束。”

    “自杜莱江败在你手下,自尽身亡,耿渎深恐泄漏底细,另派武当不肖弟子冯森白,胁迫杜莱江的女儿,一切需要听命行事。因此,谁是杀害令尊的真凶,恐怕你也未必全然清楚。”

    “最近,我听说你到过包头一带,又听说刘乔绑架武当弟子玉阳,为潘七姑救出等等事情,凑在一起看来,想必你已知道耿渎与你的关系,正在找他。苦于不得其门而入,是不是?”

    祈焕艺急忙答道:“正是如此。孔姑娘想必知道耿渎幽居的所在,尚求见告,感德不尽。”

    孔美鸾道:“此去阴山,并非容易,待我画张图与你,回头送到你所在住的客店就是。”

    祈焕艺大喜谢过,又问道:“小弟一段血海冤仇,孔姑琅何以知道得如此详细?这非是,小弟有所怀疑,恐将来在阴山遇到与孔姑娘熟识之人,手下也好留意。”

    孔美鸾道:“实不相瞒,家父与杜莱江杜大爷,是极好的朋友,杜大爷曾向家父痛哭忏悔,等他死后,家父才将此中原委,详细告知,以为误入歧途者戒,至于‘阴阳脂粉判’耿渎,对家父,亦甚礼过,只是家父嫌他人不正派,不大理他。两年之前,耿渎再三修书派人来邀家父,意欲罗致他老人家为‘玄蜘教’效力,家父不肯应允,只是带了我到他那里去拜访过一次,所以阴山的途径我还识得。”

    说罢,作别自去。祈焕艺虽还有许多话要问,但恐诸葛玉堂等得太久,故亦转身仍回酒楼。

    这一来,祈焕艺独探阴山,龙领遇险,虎洞认亲,竟有意想不到的奇遇。

    这时,诸葛玉堂已带着湘青来到酒楼,因为耽误时间过久,湘青等得不耐烦了,嘟起小嘴正生闷气,一见祈焕艺先埋怨了一顿。

    吃饭中间,祈焕艺有事在心,默默不语,诸葛玉堂察言观色,已知其中别有隐情。

    饭罢,湘青还待再到各处逛逛,诸葛玉堂推说困乏,要回客店休息,这下,正中祈焕艺下怀。

    回至客店,诸葛玉堂暗将祈焕艺叫来一问,祈焕艺一字不遗,照实说出。

    诸葛玉堂微带惊喜的说道:“照此看来,这孔美鸾的父亲,必是山西英豪‘玉柱擎天’孔期山。”

    祈焕艺问道:“爷爷与孔期山可熟识?”

    诸葛玉堂道:“此人是武林中一大怪杰,为人介乎邪正之间,我跟他虽不熟识,却见过几次。”

    祈焕艺从恿道:“爷爷何不桉江湖道规矩,登门拜访?”

    诸葛王堂道:“这反不好,孔期山一生行事,任性而为,给了别人好处,不愿别人见情。这‘阴阳脂粉判’的情形,或许是授意孔美鸾告于你,亦未可知,咱们先看看再说,这事你先不必告诉湘青。”

    在诸葛玉堂是老谋深算,知道这些秘密越少人知越安全,怕湘青无意间在神色之间流露,反易引起意外。

    祈焕艺却正在踌躇,他本待告诉湘青,又怕她引起意外猜疑,上次与玉阳比剑后,提到杜采频,她就老大不快,这一次如又听说又是一位少女扮男装的丽人与他打交道,不定会思到那里去?因此,一听诸葛玉堂叫他对湘青保行秘密,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这夜诸葛玉堂叫湘青早早睡了,自己悄悄来与祈焕艺一屋,熄灯静坐,等侯孔美鸾。

    四更过后,月斜星稀。

    忽听窗棱上轻轻一响,祈焕艺开窗一看,暗处正有人向他招手。

    祈焕艺问头看了一下,诸葛王堂轻说一个字道:“去!”

    祈焕艺更不多事逗留,一探身,如离弦之箭,无声无息的穿出窗外。

    前面孔美鸾施展小巧的轻功,像头狸猫样踏瓦越脊而去,祈焕艺以“大幻步”无上轻功,不徐不疾的紧跟在后。

    走至荒野无人之处,孔美鸾站住脚等候。

    祈焕艺紧上一步,躬身问道:“去阴山的路程图,孔姑娘带了?”

    孔美鸾道:“带来了。”

    语声中取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白纸,递了过来。

    祈焕艺伸手接过。孔美鸾将纸片慢慢放在他手中,凉凉的纤白手指,却不马上收回去,似乎想与祈焕艺握一握的意思。

    月光下,孔美鸾秀目半凝,樱唇微张,神情非常微妙。

    祈焕艺心神一荡,赶紧接过纸片,眼观鼻,鼻观心的说道:“多谢姊姊成全,等小弟阴山回来,再来拜谢。”

    孔美鸾道:“阴阳脂粉判的武功,深不可测,此去小心,免得人惦念。”

    说到这里,孔美鸾心知把话说漏,羞得耳根都红了。

    好得她灵心慧质,便又掩饰道:“要不然,我送你这张图,岂非变成了害了你,于心何安?你说是不是?”

    祈焕艺急忙答道:“多谢姊姊关切,小弟一定定当心。”

    孔美鸾又说道:“这图上有一处注明‘虎洞’的地方,你必得去一下,当有奇遇,不可忘记!”

    祈焕艺说道:“姊姊指示,小弟一定遵办,只是不知什么奇遇?姊姊可否见告?”

    孔美鸾道:“到时自知,现在告诉你,反而徒乱人意。”

    两人到此均感有话想说,却又想不起该说什么话?只在月光下彼此有意无意的凝视对方。

    好久,孔美鸾问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小姐是谁?”

    祈焕艺从实答道:“她叫诸葛湘青,祈焕艺从幼即离父母膝下,多亏诸葛爷爷抚养。”

    孔美鸾说道:“那么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了,怪不得形影不离。”

    说罢笑了起来,但笑声非常勉强?

    祈焕艺无话可答,又是深深一揖,说道:“姊姊请回吧!”

    孔美鸾停了一下,说道:“阴山回来再见吧!你只住原来的客店。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语声未终,人影已远,看来孔美鸾的功夫,不在诸葛湘青之下。

    祈焕艺一路如飞回店,一路心神荡漾,他暗暗想着,自出道以来,不过大半年的功夫,所遇到的三个侠女,仕采频、诸葛湘青,孔美鸾,无不是仪容绝世,功夫超人,真令天下须眉,惭愧得太多。

    这时他又想到杜频,由仇人变成朋友,以后遇到秦玉阳,却又良缘难诣,迭遇惊险,都是为了自己而起,现在玉阳虽已救回,但违犯清规的羽士,武当门中决难容留,以后不知如何?了局。

    为了自己的杀父仇人,牵连得好人受累,这一切都由于“阴阳脂粉判”倒行逆施而起。

    这样想着,他把他母亲临死的遗训,暂时收起,他想,母亲只说“此仇非汝能报”却并没有说此仇不该报,只要自己的力量够得上报仇,自然非报不可。

    他又想到孔美鸾的话,说“阴阳脂粉判”跟他父亲有“私怨”不知是何私怨?

    同时,杜莱江既然奉命杀他全家,何以又把母亲送到白衣庵中去住?

    这些都是疑团。

    这些疑团只有到了阴山,才有希望知道内情。

    因而,他的想到阴山去跟“阴阳脂粉判”见个高下的意念,强烈得几乎一刻不能忍耐。

    突然,他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叫道:“艺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诸葛玉堂。

    他不放心艺儿,故而特意出来接应,在半途相遇。

    艺儿急忙取出孔美鸾所赠的纸片,祖孙二人,就在月光下,细细观看。

    上面所画去阴山的途径,和“阴阳脂粉判”所住的“玄蜘教”十分详细,显见得孔美鸾花了一番功夫。

    两人细细看罢,祈焕艺说道:“爷爷,我想明天一早就走。”

    诸葛玉堂道:“依我看,还是等你岳大爷、孙二哥来了以后,大家商量妥当再动手的好了。”

    祈焕艺赶紧说道:“那一来怕打草惊蛇,反为不妙,我想我一个人比较方便。好爷爷,你让我先去吧,我一定谨慎小心,没有把握,决不动手,你跟岳大爷等我的信再赶上来,也还不迟。”

    诸葛玉堂原怕他人单势孤,见他如此执意不肯等待,情知他报仇心急,便也不好过分阻拦,只得答应。

    第二天一早。

    祈焕艺悄悄上路。

    这一次怀着悲愤的心情,精神抖擞,辨明方向,尽从冷僻小道,施展平生绝学“大幻步”不到三天,便已来至大青峰下。

    大青山,在孔美鸾图中是个起点,到了这里,便得按图行走,否则便有迷失在万山丛中之虞。

    因此,行程也慢了下来。

    漠南天气,素称苦寒,一路上冻死的行人,时有所见,祈焕艺衣衫单薄,虽仗着纯阳之体,内功精深,也不免冷得瑟瑟发抖。

    白天还好办,用力跑快一些,体内自会发热。一到晚上,山风怒号,点水成冰,蜷缩在山洞之内,那份苦楚非常人所能消受。

    然而,祈焕艺到底不同于流俗,终于撑过去了。

    这一天来到一座绝岭,前临一条深约百丈的山涧,祈焕艺细看图上所载,这座岭名为“毒龙岭”翻过“毒龙岭”即是“天幽峰”“玄蜘教”正在“天幽峰”中。

    目的地眼看将达,只是那一道涧,约有二丈宽,如何才能过得去?

    祈焕艺相度地势,踌躇久之,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这办法并非万全之计,但情热逼到这地步,只好冒险一试。

    他先走到涧边一株高可七八丈,老干拿空的杉树面前,双手合掌,以“金兜罗”发出三成真力,向杉树极上轻砍。

    “金兜罗”双手合掌所拍出的掌风,利刀逾斧,但是,他把杉树的根部,只砍断三分之二。

    那株百年老杉,因为根部砍断三分之二,已是摇摇欲倒,同时,因为靠涧的那一面枝叶较,份量较重,所以向外而倒。

    这时,祈焕艺已以“大幻步”加上“龙形九剑”中“潜龙初用”的身法,身影窜起,右足抵左足足背,再用丹田之气硬拔,己轻悄悄的上了杉树顶。

    脚下微一使力,杉树吃不住重量,往涧中慢慢倒下。

    就在这杉树倒得与地相平,等于从岭上平伸七八丈时,祈焕艺运足内功,借势往前窜了出去。

    这一窜足有十丈之远,离对面那座天幽山,还差两三丈之多,同时身形平窜,也无法再在足背上借力。

    祈焕艺原已看好,对面山腰横生一株松树,约有丈许,借“细胸巧翻云”下落之势,正好伸手搭住。

    那知一切顺利,就在右手刚要抓住松技时,山飙骤发,其势极为强劲,祈焕艺身形受阻,同时松枝飞舞,以寸许之差,右手落空。

    这一落空,身形急飘,转眼落入百丈深涧,怕不粉身碎骨。

    祈焕艺行走江湖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危险,但是,他临危不乱,就这片刻间,心念电转,把身临绝壑深涧的自救之道,都想到了。

    现在,他只有唯一的一个逃生的机会。

    十丈之下,突出一块巨石,他要以“青霜”长剑,一剑尖正好点在石上,借力翻起,正好落到石上。

    虽然这块巨石,上不见天,下不着地,仍是绝境,但只要有之足之地,总可另想办法脱困。

    意念一动,更不怠慢,在空中自腰间掣出长剑,向外一挥,身形又进了尺许。

    然后两脚往外一蹬,头上脚下手中长剑直往右上点去。

    就这时猛见一股劲风,当胸袭到,祈焕艺身在空中,无法趋避,眼看要丧身涧底,想起父死母亡,怀仇千古,抱恨地下,不出得鼻子一酸,几乎掉泪。

    说也奇怪,那股劲风忽地化为极大的吸力,祈焕艺身不由主,直往石下扑了下去。

    接着,祈焕艺一阵奇痛澈骨,肩头像是为一把利钩扎住,赶紧运起“须弥劲”护住全身其他部位,肩头奇痛,只有咬牙挺住。

    但在奇痛之中,他反觉安慰,因为无论如何,总算有了立足之地,至于为人所制,还可另想别法。

    惊魂初定,他听见一个人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宛如老虎受伤被困以后的闷吼,令人胆战心惊。

    祈焕艺借着洞外的微弱的光亮,看清抓住他的人是个老人,脑袋极大,但几乎只剩了一张皮和一个骨格子,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连结在一起,又脏又乱,宛如一把野草。

    在这把野草中,露出三个洞,大一点的洞是嘴巴,小一点的两个洞是眼睛。

    老人身上的一件衣服,已看不出颜色,东一片,西一片披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皮肤,跟泥土已是一样的颜色。

    祈焕艺从未见过这种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人物,不免微有怯意,但仍大声答道:“我姓祈。”

    话一出口,他即懊悔,因为这老人是友是敌,尚还不知道,不该轻吐真意。

    老人闻言“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祈焕艺这时便不肯再说真话,反问道:“请问你老人家是什么人?”

    老人怒道:“你管我是什么人?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着,他那枯瘦锐利,紧抓住祈焕艺肩头的手,又是一紧。

    祈焕艺忍痛吭声说道:“你老人家先把我放开再说。”

    老人沉吟了一下,慨然说道:“放开就放开!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不过,你能经得起我一下,咬牙不讨饶,倒还硬气,看这份上,你好好跟我说实话,我放掉你。”

    说话之间,他的手已松开,祈焕艺微一运气,疼痛立即消失,然后恭恭敬敬,向老人叩了一个头道:“我先叩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若不是你老人家用绝高的手法救我入洞,这时早已葬身涧底了。”

    话犹未完,老人不耐烦的抢着说道;“少噜嗦,你只说你来干什么?”

    祈焕艺答道:“我是奉命来见‘阴阳脂粉判’耿大侠。”

    老人紧逼着问道:“奉何人所命?见他何事?”

    祈焕艺方在迟疑,老人将眼一瞪,两道炯炯生威的眼光注定祈焕艺,喝道:“快说,除非你不要命,尽管说假话好!”祈焕艺从未让人如此咄咄逼人的叱斥了,由得豪气顿生,吭声说道:“奉先父遗命,找耿渎来算帐!”

    老人闻言一惊,双目睁得极大,急急问道:“你刚才说你姓祈,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祈焕艺答道:“先父单名一个麟字!”

    老人失声叫道:“祈麟!你母亲姓什么?”

    祈焕艺道:“姓沙!”

    话一出口,突见老人须眉乱颤,口角翕动,虎目中流下两行热泪,以手加额,仰天喃喃祝告道:“老天爷啊!老天爷,真是上苍有眼,我沙风子垂死之日,述能看见亲外孙,死也瞑目了。”

    这一番举动把祈焕艺可搞得有些不大肯相信,他无论如何想像不到“阴山活判”沙风干还在人间,更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是沙风子的女儿。

    但看迷情形,不由得祈焕艺不信,赶紧叩下头去,说道:“外孙祈焕艺,叩见外祈亲。”

    沙风子破涕为笑,再变为喜极而涕,一把拉起祈焕艺,双目圆睁,怔怔看了半天,说道“看你这副模样,叫我想起你母亲与你父亲,你功夫不弱,是何人传授?”

    祈焕艺恭恭敬敬答道:“孙儿的师父是一微上人。”

    沙风子一听这话,面现惊喜之色,失声叫道:“你竟是老和尚的徒弟。这仇报得成了!”

    祈焕艺急忙接口道:“孙儿此来正是想报仇的,不过”

    说到此处,祈焕艺无法再往下讲,因为沙风子虽是自己的外祈父,但也是仇人的师父,这笔恩怨牵缠的帐,实不知如何了结,故而住口不语。

    这时沙风子情绪已恢复平静,说道:“咱们爷儿俩从长计议,你先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祈焕艺依言在一旁盘腿坐下,只见沙风子在光线微弱的暗处,闪动炯炯眼光问道:“你不知道你有个外公叫沙风子吗?”

    祈焕艺答道:“孙儿事先丝毫不知。”

    沙风子叹口气道:“这样说来,你对你父亲为何被害,也是茫然无知了?真是苍天有眼,让我能够亲口告诉你,你和身世才可澈底明白。”

    “你的父亲名叫祈麟,十八岁时投入我阴山门下,那时我的逆徒耿渎正在创立‘玄蜘教’也是我素性强项任意,虽免昏愦不明,同时正在天幽山绝顶,辟了一处洞府,闭门著书,想将平生绝学,传流下来。”

    “你的外祖母早已亡故,给我留下一个女孩,即是你母亲。”

    “我在天幽山辟洞之时,只有你母亲在我身旁伺奉,耿渎一月来问安两次,平时有事请示,都派人传递消息,所派的人,就是你父亲。”

    “你父亲生得英俊不凡,甚得我欢心,日子一长,跟你母亲有了感情,我其时正忙于著书,竟是丝毫不知。”

    “忽有一日,你母亲向我哀哀哭诉,原来我那逆徒耿渎亦觊觎师妹,向她逼婚,耿渎认为我一定能够允许,只怕你母亲嫌他年长貌寝,所以直接向她相逼,只待你母亲一点头,便来向我禀告。”

    “其时耿渎的逆迹,犹未明彰,我便问你母亲的意思如何?如果你母亲愿嫁耿渎,我亦不表反对。”

    “你母亲这时才跟我说,非你父亲不嫁。”

    “当时我深感为难,因为耿渎虽然年长貌寝,到底是我传衣钵的弟子,同门师兄求娶师妹,武林之中,亦是常事。”

    “若是我不允婚事还则罢了,不允而又将你母亲另行许配门下晚辈,对渎太以交代不过。”

    “你母亲看出我的心事,跟你父亲商议之后,定下私奔之计。”

    “你母亲拿话向我暗示,我不表赞成,也未反对,这就是说,我已默许。”

    “天啊,一着错,满盘输!我忘了此时已将掌门令符,暂交耿渎,他有全权处理阴山门户的资格,因而你父亲便遭了毒手。”

    “耿渎因你父亲虽非他的徒弟,但既在门下便晚了一辈,按辈份说,你母亲等于你父亲的师叔,以下犯上杀无赦。”

    停了一会,沙风子接着往下说道:“因此,耿渎派遣你父亲的好友杜莱江,执行门规,但是,耿渎下令,屠杀你父亲全家,包括你母亲及你在内,这是太过于狠毒了。”

    “杜莱江倒还念着我一点香火之情,没有杀你母亲,据他有一次冒杀身之险,偷偷来告诉我,说将你母亲安顿在川南江津县白衣庵,你可知道?”

    祈焕艺听得沙风子一问这话,想起在白衣庵母子见面,竟如陌路,以及母亲为阻止自己报仇,竟忍心自尽,使自己寻亲的动机变成杀亲的催命符,不由得心如刀割,当即哭告道:“孙儿已见着母亲,想不到母亲竟不敢相认!”

    哽咽声中,祈焕艺将往事诉说一遍,祖孙二人,相对流泪不止。

    沙风子又悲又喜,但想到耿渎的灭绝人性,不由须眉乱张,白惨惨的钢牙,咬得格格乍响,圆睁又目,闷声吼道:“一切的一切,都由耿渎而起,不杀此獠,是无天理!”

    说着,身体一动,呛啷一声,似是金属撞击之声,这时,祈焕艺才发现,沙风子身后背脊骨上,竟系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系在石壁的圆环上。

    祈焕艺刚要动问,沙风子已先说道:“逆徒耿渎,伤天害理,灭绝人性,因你母亲离山而去,迁怒于我,并欲强索我所手着的‘天幽秘笈’经我一番斥责,竟存下枭獍之心,趁我不备,暗下毒药,及至药性过后,等我醒转,已为他铁索穿脊,挑断腿筋,幽闭于此,屈指算来,已经十年有余。”

    十年漫长的岁月,幽闭在这阴湿湿黑暗,形如鬼府的洞中,真不是常人所能经受。祈焕艺对着这高年至亲,想起他穷愁极惨的遭遇,心中酸苦异常,一把抱着沙风子,怜痛的说道:“外公,你老人家受苦了,待孙儿替你除去铁链,背你下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杀了耿渎,我送你上庐山五老蜂,请‘七妙居士’孙师叔,替你老人家把腿医好,让孙儿好好孝顺你。”

    沙风子泪如泉涌,十年来度日如年,吃尽人间奇苦,刚强不屈的他,都能咬牙忍住,不说半句泄气的话,这时天外飞来的奇遇,如拔云雾而见青天,情感激动,不能自己,只是喃喃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只怕外公的腿,残废已久,再也医治不好,辜负了你一片孝心。”

    祈焕艺急忙固执的否认道:“不,不!一定会好的,你不知道孙师叔的医道有多高明!”

    沙风子见他如小孩一般,一片纯真天性流露,反过来安慰他道:“好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七妙居士’的医道呢!等我的腿好了,我教你我独创的‘判官脚’,你听说过这两句话没有,‘判官脚’到,性命难逃,就是指我的‘判官脚’。”

    祖孙相遇以后,只有这句话才是高兴的话,祈焕艺心头正感温暖,想要开口,沙风子忽然双眉一扬,示意噤声。

    祈焕艺凝神静听,只闻石壁中隐隐有足步声传出,但声音极低,非内功极清湛的人细细辨别,不能听出。

    沙风子又指指身后,做了个手势,祈焕艺会意,走到沙风子背后,低头藏伏。

    不一会脚步声渐近,只听右面石壁上“扑托”一声,露出一个大洞,微有光亮闪进。

    祈焕艺躲在沙风子身后,偷眼觑去,只见进来的人,却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生得又瘦又小,鼻塌眉稀,了无血色,一双鼠眼,时露凶光,从窬貌上看,这和尚本性,一定极为险狠恶毒。

    这时,他已单掌当胸,向沙风子行过了礼,说道:“沙老前辈,又是数天不见了。恐怕老前辈洞居寂寞,特来奉访。”

    沙风子冷冷答道:“多谢盛情。”

    和尚说道:“老前辈住的地方,太不像样子了,该想个办法才对。日前我曾提议,想替老前辈略效微劳,调停家务,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沙风子纵声大笑,石洞中嗡嗡作声,不怒而威。

    笑罢多时,沙风子厉声喝道:“太时!多谢你费心,不过依我之劝,你出家人还是不要为虎作倡的好,沙风子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十年悲惨的岁月已经熬过,现在只欠一死,更无所畏,亦无所羡,逆徒想谋夺我的‘天幽秘笈’,万万不能!”

    原来这“五毒行者”太时,正是两番从“九指神偷”侯陵掌下逃生的余孽,他生性阴险,在中原无法立足,投入“阴阳脂粉判”门下,正好臭味相投。

    “阴阳脂粉判”耿渎所以留得他师父一条命在,正因“天幽秘笈”之故,当时沙风子虽未防到耿渎有叛师之举,却防备到耿渎有暗偷“天幽秘笈”的可能,故而将未成之稿,藏于秘密处所,始终未为耿渎所得。

    这十年来,耿渎对“天幽秘笈”无时释怀,屡次派人谈判,要沙风子以“天幽秘笈”换取自由,皆为沙风子所峻拒。

    这次“五毒行者”太时,奉命前来再一次试探,希望谈成功,在耿渎面前立下一件大功,不想沙风子仍然宁死不屈,不由得毒念顿生。

    当下“五毒行者”太时,阴恻恻的冷笑,说道:“沙老头,说硬话容易,你要试试真的,怕就要懊悔。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

    他的话到此处,沙风子不觉“哦”的一声,暗想,难道你还敢不利于我不成。

    “五毒行者”太时,心知机锋已露,身形极其迅速的往边上一闪,正躲在一块厚达五尺,突出如门的石后面。

    盖以沙风子下盘虽废,脊骨亦因铁链锁住,身形无法移动,但一双“阴风掌”具有六十年功力,只要为掌风拂及,不死亦当重伤,因此太时先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以免被袭。

    等他处于沙风子掌力所不能达到的巨石后面,这才用枭般的声音大声说道:“沙老头听着,我和尚此来,已受耿教主全权委托,如能两下和解,耿教主得到‘天幽秘笈’你安享余年,坐视‘玄蜘教’光大门户,岂不甚美?如你执迷不悟,莫谓你阴风掌力功夫未废,我和尚近不得你的身。嘿,嘿!”

    这“嘿,嘿”两声,其急不言可知,沙风子心下微感疑惑,但以一向素性高傲,倒要看着他施出什么阴谋诡计?因而默不作声。

    此时气氛沉寂,但杀机四伏,在沙风子固然猜疑不定,在“五毒行者”太时亦极费踌躇因对手有“阴山活判”之称,只闻其名,从未见地他出手,不知功夫究有多高,若是出手之后,一击不中,立刻便有杀身之危,需得仔细衡量情势。

    就这时,突见火光一闪,一阵硫黄气味,异常刺鼻,沙风子暗中大惊,他没有想到,太时竟用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法,以火相攻,自己动弹不得,将要活活浇死。

    一个硫黄弹瞬即烧光“五毒行者”太时高声说道:“沙老头,你识得厉害了吧?我和尚体上天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献出‘天幽秘笈’赎命!”

    沙风子沉吟了一下,答道:“好吧,你来我告诉你!”

    “五毒行者”太时,狡猾万分,岂肯中计,桀桀如枭鸟般笑道:“哈哈!沙老头,你少在我面前弄鬼,你打算等我走近,你再一掌送我上西天,多谢盛意,我和尚还要在这红尘中再好好享受几年,恕不应命,你只说了‘天幽秘笈’隐藏德所在,和尚我起出以后,自然放你。我和尚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沙风子接口答道:“‘天幽秘笈’在我肚子里,你出来我念给你听就是。”

    “五毒行者”太时笑道:“好极!你念吧!我带了笔砚,你念我写,我这里就听得见。”

    这一来,沙风子无计可施,他自然绝不甘于就此将一生所寄的“天幽秘笈”为人劫持,因而久久不语。

    “五毒行者”太时,不断催促,沙风子只是不答。

    太时突地狞笑道:“好,你这老狗,竟敢戏弄你佛爷,非逼我烧死你不可!”

    说罢一溜火光,直往沙风子面前飞来,熊熊的烈焰,将他如茅草的胡子烧了起来。

    沙风子急忙用手掌乱抹,捏灭火焰。

    “五毒行者”太时,偷眼相觑,见沙风子那副狼狈之状,心中极为得意,纵声狞笑,同时手中又抛出一枚硫磺弹,他存心想要沙风子慢慢受难而死,藉以戏弄。

    这一次,沙风子有了防备,等硫磺弹飞至一半,突用阴风掌法一扇,硫磺弹火势更炽,但却往回飞去“五毒行者”太时探出头来偷看,赶紧往后一缩。

    就这时,猛听得一声大喝道:“狗贼秃,你住那里躲?”

    语声中,太时右臂一阵剧痛,身子仿佛一沉,一条手臂生生叫人打断,连皮搭肉,垂落下来。

    “五毒行者”太时,这下可吃了苦头,额上豆大汗珠,纷纷下落,咬牙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定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美少年,正怒目相视。

    这时,听得沙风子叫道:“艺儿,你把他带过来,我有话问他。”

    祈焕艺一把抓住又瘦又小的太时的后颈,如捉小鸡般提,了过来,将他掷在沙风子面前。

    沙风子向太时说道:“本来你可以好去好来,现在却放你,不得,免得你小子泄露机密”

    话犹未完,太时已知性命难保,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的哀告道:“沙老前辈,沙老爷子,沙老祖宗,你老人家就算买支乌龟放生千万放我一条生路,我决不泄露这里另有一位小侠,如若不然,听凭你老人家把我乱刀分尸!”

    沙风子摇摇头,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怨不得我。也罢,我让你死得明白,告诉你,这少年是我嫡嫡亲亲的外孙,江湖人称‘俊剑王’的祈焕艺。”

    “五毒行者”太时,一听是“俊剑王”大为惊异,同时想起,江湖传言“俊剑王”祈焕艺秉性仁厚,或许尚有生路,顿时一线希望又生。

    但是“阴山活判”又岂容他偷生,不等他向祈焕艺哀告求生,便即发出一掌,只见一阵劲风起处“五毒行者”太时已经坫咚栽倒。立时了帐。

    沙风子低声喝道:“将这东西,丢在山涧里。”

    祈焕艺依言而行“五毒行者”就此葬身天幽山底。

    沙风子这时神色微现紧张,向祈焕艺说道:“太时一去不回,必有人来探访,你的行踪,难免不被发现。”

    说话未完,祈焕艺急忙接口说道:“事不宜迟,孙儿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沙风子闻言不答,静静思索半晌说道:“你是一微老和尚的弟子,‘龙形九剑’客‘须弥功’,跟耿渎抵敌得过,刚才看你出手的情形,我更有信心。但是,近年耿渎练成‘摧心大歌乐’,魔力甚大,怕你双手不敌四手,兼以耿渎鬼计多端,你功夫虽高,经验不足,为求万起见,以暂时不出手为宜。”

    祈焕艺问道:“如此一来,孙儿又隐藏在什么地方呢?”

    沙风子微笑道:“我自有道理。”

    沙风子精通奇门遁甲,只是行动不离五尺,无法布置,现在有了祈焕艺便好办得多。

    当下,沙风子叫祈焕艺捡了许多石块树枝,按照他的吩咐,在右面石壁,太时进来的甬道上和祈焕艺由山腰中进来的洞口,将石块树枝,以九宫八卦的规矩,阴阳倒置,奇正相生,分别布置妥当。

    这时已经入夜,山风怒号,声如鬼魁,沙风子取出干粮,祖孙二人相继食用完毕,各自调息行功。

    第二天一早,洞外透进光亮,祈焕艺道德想到一件事,说道:“我替外公把这根捞什子的铁链弄断。”

    沙风子说道:“这根铁链乃是取雪山底下万年寒铁,九锻九炼制成,非有利器,不易砍断,你的宝剑成吗?”

    祈焕艺说道:“我试试看!”

    祈焕艺掣出青霜剑,冷芒如电,一剑向铁链砍去。

    青霜剑真不愧神器,果然不凡,剑芒绕过,铁链应剑而断。祈焕艺一剑收功,心头狂喜,再以极其谨慎的手法,将附着于沙风子脊骨的最后一根铁链割断,喜孜孜的说道:“外公,好啦!”

    沙风子伸手一摸,突地上半身往上一纵,单手一点洞顶一撑,又往斜刺飞去,漏洞纵跃,宛如一只猿猴一般,同时发出又哭又笑,非常滑稽而难听的声音。

    祈焕艺看得莫名其妙,傻看着他外祖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沙风子十年拘禁,那根铁链如附骨之蛆,一旦脱去桎梏,恢复自由之身,怎不欣喜而狂,才有这种不该有的动作。

    祈焕艺不久便看出他外祖父的心情,心里想道:“他老人家是半身残废之人,仅凭上半身提气,竟能行动如风,这份深厚的内功,太惊人了。”

    沙风子尽情纵跳一阵以后,落下地来,仰天一躺,双手乱舞的狂笑道:“那根鬼链子,锁了我十年,连躺下来睡一觉都不成,这下好了!”

    说罢以后,忽地又一翻身,将祈焕艺一把搂在怀里,老泪纵横的唤道:“好孩子,真是苍天有眼啊,叫我们祖孙今生还有制裁逆逆徒,手雪两代奇冤之日。”

    说到此处,忽放开手,端容而坐,及其郑重的看着祈焕艺道:“孩子,‘天幽秘笈’的未完稿,藏在离此不远的一处山洞内,用巨石封闭,以你功力,不难顺利取到,不过我却不能给你,因两年以前,有一来此作客的少女,无意闯入这‘虎洞’”

    祈焕艺插口惊问道:“‘虎洞’?那少女可是孔美鸾?”

    沙风子面现惊奇的说道:“你何以知道是孔美鸾?”

    祈焕艺将遇见孔美鸾的经过一说,也想起她所谓“虎洞奇遇”正是指此而言言。

    沙风子点头说道:“亏得孔美鸾指点,我更该实践诺言,那时她对我极其尊敬,不断偷着来陪我闲谈,我曾许下,如果此身还能脱困,必以半部‘天幽秘笈’相赠。目前我只可先择一两种专破我那逆徒的功夫,传授于你,大仇在身,强敌当前,你要加倍用功才好。”

    祈焕艺亦是面现肃穆之色,诚谨遵教。

    沙风子首先传授祈焕艺的是一种“二阳炎罡”专破耿渎的“玄蜘教魔网”

    “玄蜘魔网”乃是耿渎失采集十万头玄色母蜘所吐之丝,用二十七种毒草煎汁淬装,编制而成,一撒开来,轻如薄纱,视如无形,往往为人所不及防,及至发觉,毒网已经临头,毒丝着体,立即溃烂见血,十二个时辰以内,白骨尽露狠毒已极。

    这还不说,最厉害的是“玄蜘魔网”那股穷阴极寒之气,内功再好的人一经遇上,亦自施展不出。

    “二阳炎罡”以相生相克之理,专破“玄蜘魔网”当初沙风子把“玄蜘魔网”的练法教了耿渎,正待传授“二阳炎罡”不想耿渎叛迹已露,所以沙风子还留下这一手能够制服逆徒的秘艺。

    但是“二阳炎罡”的练法,易学难精,它的练法是以本身内功,分贯双掌,相互摩擦激荡,渐生真火,练成以后,双掌交错,发出灼热如火的罡气,可以将“玄蜘魔网”击成大洞,脱身而去。

    当下,沙风子传授了口诀手法,祈焕艺盘膝坐在洞口,一意练功。

    “二阳炎罡”原是内功的一种,不会武功的人,从头修练,自然要三年五载的工夫,祈焕艺却以内功精湛,力化为火,易于速成,因此两天以后,后心灼热,历久不消,显已有了效验。

    三天过去。

    事先没有想到的问题发生了。

    沙风子的干粮,由玄蜘洞中送来,每隔十天送一次,一人之粮二人用,因而未到下次送粮的日期,即将告尽。

    唯一的办法是,去打点獐兔飞鸟之属,和找点野生果物来补充。

    祈焕艺把这情形,禀告沙风子,沙风子只好应许他傍晚人迹较少时,秘密出去一趟。

    那知到了傍晚,掌片大的雪,竟然漫天飞舞,一下雪,飞禽走兽,都将潜匿不出,很难寻找。

    祈焕艺站在洞口发愁。

    忽然,一条淡青色的影子,飞过毒龙岭。

    淡色的衣服,映着白雪,不易看出,而且相隔甚远,更难分辩,但难逃祈焕艺天生神目,他不仅看出是条人影,而且觉得那条影子好熟。

    娉娉苗条,是一位女郎。

    谁呢?

    他忽然叫道:“不好!”身躯随即往洞里走去,向沙风子急促的禀告道:“外公,我刚才看见一位姑娘由毒龙岭进天幽峰,这位姑娘就是孙儿的青梅竹马的伴侣,诸葛湘青,富贵帮帮主潘七姑的弟子。她这一来,必是想探一探玄蜘洞的虚实,你老人家准我也去,以便相机支援。”

    沙风子双眉一皱,对爱孙的要求,无法拒绝,点点头说道:“我准你去,但你得答应我,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从事,目前只可在外面看看形势,切忌轻举妄动,你可由甬道口,即是天幽峰边缘,已近玄蜘洞禁区,务必小心!”

    祈焕艺喏喏连声,腰悬青霜,由甬道疾步穿行。

    甬道中,沙风子虽巳设了禁制,但由里往外而出,并无困难,转眼间已来至洞口。

    祈焕艺站在洞顶四面一望,才知这虎洞之名的由来,洞顶山脊,形如虎背,前洞是虎口,后洞一条石脊,迤逦前伸,恰如虎尾。

    天幽峰四山环抱,中间一大片盆地,盆地中央,密密层层盖了许多房屋,玄蜘洞即在整片房屋中间的地层之下,这些,祈焕艺早都听沙风子讲过,故而一看就明白。

    现在,他顶要紧的任务是找诸葛湘青。

    在漫天撒临飞絮,一片灰蒙蒙的晚空中,他目光如电,尽力搜索,只是不见湘青的俏影,他想,既见师妹,爷爷诸葛玉堂一定也来了,可是诸葛玉堂也未看见。

    祈焕艺一撩衣襟,身影如离弦之箭,下了山道,接近禁区去搜索。

    在施展大幻步绝顶轻功之中,祈焕艺仍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了,正巡逻的玄蜘教徒。

    “好俊的轻功,踏雪无痕。”

    祈焕艺微一吃惊,但已看出树梢一动,信手一掌“金兜罗”用三成真力,震得雪花纷飞,枝叶乱摇。

    树中人存身不住,一头栽下来,落地之时,双脚一撑,身子翻起,拿桩站稳,身手亦自不弱。

    “祈少侠,别来无恙?”

    祈焕艺认得此人,正是“杜园七客”之一,心性极其阴险的“七步夺命”秦斯。

    于是,他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愈来愈下流,竟投入玄蜘教下,替‘阴阳脂粉判’为虎作枨。我问你,你拦住找,准备拿我怎么样?”

    “七步夺命”秦斯,被祈焕艺骂得火冒十丈,不过城府极深,脸色一变之后,随即哈哈大笑道:“‘俊剑王’名满江湖,谅我秦斯拿你怎么样?喏,喏!祈少侠,你办你的正事,请吧!”

    祈焕艺冷笑一声,回身便走。

    刚一转身,陡听丝丝破风之处,祈焕艺心念电转,出手更快,一招“龙战松野”单足着地,身躯旋转,迅疾如狂奔车轮,青霜剑舞出一根令人目眩心摇的巨大光柱。

    “叮,叮,叮,”一阵轻响,铁蒺藜、甩手箭、透风镖,落得满雪地皆是。

    “七步夺命”秦斯,以三种暗器偷袭,不想皆被祈焕艺用青霜剑磕飞,心惊神技,刚呆得一呆,立即醒悟,转身拔脚飞逃。

    “你给我站住!”

    祈焕艺大喝一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粒铁莲子,星坠丸射般向秦斯下盘击去。

    秦斯是极负盛名的暗器高手,而这一粒铁莲子,竟未能避开,脚跟一软,噗通栽倒在地。

    祈焕艺一亮掌,比着秦斯冷笑道:“你要死要活,要死,尝尝我新练的‘二阳炎罡’,要活,趁早跟我说实话。”

    秦斯尴尬的陪笑道:“在你掌风威胁下,不说实话也不行啊!”祈焕艺说道:“可曾见一位穿淡青色衣服的女郎?”

    秦斯答道:“进洞去了。”

    祈焕艺心头一惊,急急喝道:“说,到玄蜘洞是怎么个走法?那位女郎由那个方向进去的?”

    秦斯冷笑道:“亏你还是武林第一高手一微上人的弟子,连这片房屋的构造都看不出来。”

    祈焕艺举目细看片刻,暗叫一声:“惭愧”原来这片房屋,内中暗含八卦阵式,早先竟来看出。

    既已识破机关,祈焕艺不必再问,一伸手点了秦斯的“睡穴”单手一提,将他放在树上,做他的清秋大梦。

    眼前即是“生门”祈焕艺仗剑直入。(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