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在数难逃 > 四大梦

四大梦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无论怎么想,想象力再丰富,也难以想得到我一直在寻找的七叔,竟然是当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也难怪我不论用什么方法,也打听不到七叔的丝毫讯息!

    谁能想到,古人所说“大隐隐于朝”竟真有其事!

    我心中疑惑丛生,因为这位大将军,在一次最剧烈的自相残杀行动之中,据称死于非命——如今看来,显然不是真的了。

    可以想象得到,那场血肉横飞的自相残杀,一定令得七叔心灰意冷——数十年患难与共,生死相连的自己人,从那么困苦的环境之中,走向胜利,但是却突然跌进了最老套的历史血巢: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而致于爆发了残杀。

    这残杀的可怕程度,远在当年与敌斗争之上!虽然他们一直习惯于杀害自己人,可是这样大规模地残杀自己人,令人心寒!

    七叔当年,虽然立过如此大功,但是一样难逃噩运,他一定是在噩运临身时,抽身而退,还他本来面目的。数十年军功,宛若一场春梦,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曾找着了当年船上托婴的那个女人。

    我这个问题,其实看来已属多余——当然是未曾找到!

    七叔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我当时我这样做,绝想不到会有那样惊人的结果,可是后来,我想得更通,当时我就算不那样做,结果仍然一样!”

    我抗声道:“不会——那一次战役,要是没有救兵,失败了,就此灭亡,再难翻身!”

    七叔道:“不然,因为现在事情是这样发生,所以无法想象事情如果不是这样发生,会怎么样。而事实上,事情不是这样发生,必然那样发生,结果既然是早已定下的,就不会变。”

    我追问:“七叔,你说的是定数?”

    七叔点头:“是的,我说的是定数,也叫气数。气数完了,怎么都完,气数当兴,怎么都兴,不是任何人所能左右的。”

    我当然知道,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有一个密码数字在左右。如今,七叔的说法,是把世上任何事,人到了历史的改变,也归入这一类!

    七叔又道:“所以,‘历史改写’这个说法是不存在的——历史一定是那样,你们再改写了,历史在偷笑:何改之有,本来如此!”

    七叔的话,乍一听,很难接受,但是只要把“个人命运”代人“历史”也就很容易明白了。

    我略想了一想:“历史不历史,都和普通人无关。七叔,倒是你,忽然之间,进入了崭新的人生历程,却是再也想不到的事。”

    七叔大是感慨:“我的人生历程,也不是‘忽然之间’,早就有几个生死之交从了军,也曾劝我一起参加,只是我一直犹豫不决,这件事情,促成我走了这条路,也大有因由的。”

    七叔的话,令我大是感慨——他们这一代人,投身军事政治的,都曾出人头地,叱咤风云,在历史上留名,不管是美名还是臭名,总是一代的人物,七叔本身,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或许有许多人,都向往这样的成就,但我性格闲散不羁,总觉得世上若是没有这一类民族英雄,人民救星,老百姓的日子会更自在得多。他们争天下争得轰轰烈烈,苦只苦了老百姓,他们失败了,老百姓苦,他们不论是哪一方面成功了,又能惠及老百姓多少?

    我当时,没有把这份感想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七叔投身这样的大业,动机并不伟大,不是为了救国救民,只是为了找一份汪洋大海一般的浪漫。

    所以,我在明白了七叔这些年来的非凡遭遇之后,没有追问其它的细节,只是问:“那女婴的母亲,你再也没有见着?”

    七叔又在脸上重重抚摸着,他却并不答我的问题,自顾自道:“我被改编入正式部队之后,屡立战功,不久,就进入了高层,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我为他们的热忱所感染,为他们的理想和主张陶醉,为他们的献身而热血沸腾,我真正成了其中的一分子,直到直到一次自相残杀,莫须有的清算,才使我看到了在种种美丽的理想背后,那丑恶的一面。”

    我不想听他说这方面的事,所以只是淡淡地道:“这种丑恶的暴露,一次接着一次,终于使全人类都看穿了他们的丑恶面目。”

    七叔长叹一声,仰天不语。这时,连白素都有点沉不住气,她问:“那女子”

    七叔这一次,却立时接了上去:“那女子,据我估计,必和最高层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有关,但是,当我也进入高层核心之后,无论怎么打听,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在当时的环境之中,若是太着痕迹去打探最高层人物的隐私,当时会引起怀疑,所以我一直进行得十分小心,可是,却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我闷哼了一声:“保密工作做太好了——早知如此,你不如到敌对阵营去打听,当年曾大张旗鼓地缉捕那女子,必知她的真正来历!”

    七叔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到我想到这一点时,已是我们在军事上取得了节节胜利的时候,我们俘虏了大量对方的各级人员,我利用职权的方便去追查,可是发现事情,神秘之至。”

    我扬眉:“不过是两方面的追杀,何神秘之有?”

    七叔吞了一口酒:“我想先查当日带队的胡队长——他有名有姓,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物,很容易我找到了他的下属、同事、上司,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当年曾有这样的追捕行为。”

    我愕然:“胡队长之外的其它人呢?”

    七叔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别打岔:“我查到,在那时候,胡队长在他的任上,忽然接到最高情报当局的密令,借调他去进行一项秘密任务,秘密任务的内容如何,只有胡队长和最高情报首领才知道。”

    我心中一动:“那最高情报首领”

    七叔吸了一口气:“在我追查到这里之前的两个月,在一次飞机失事中死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说出了一个名字——那飞机失事罹难者的名字,七叔点了点头。

    我感到事情越来越是隐秘和不可思议,我望着七叔:“人虽然死了,但是当年那桩任务,总有点资料留下来,可供追查。”

    七叔的回答简单之极:“没有,一点也没有——就像是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一样,没有资料,没有任何人可以提供任何线索,以致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

    我又不禁苦笑,如果那是“一场恶梦”的话,那这玩笑可开得够大的了。

    白素道:“那女婴呢?可以从她那方面入手查——只要母亲不死,没有不想去看女儿的。”

    七叔再抚了一下脸,神情苦涩:“在那场抵抗侵略的战争之中,穆庄主毁家纾难,组成了游击队,与侵略者周旋,整个穆家庄,化为灰烬,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生还,风溜云散,我至今为止,还不曾找到过一个穆家庄的人!”

    我为之默然,那场抗侵略战争,惨残无比,牺牲了近千万人,穆家庄几百口人,看是全遭了毒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问题的唯一生机,是穆秀珍是不是当年的女婴了。如果她是,对于追查事情的真相,多少有点帮助。

    七叔又喝了好一会酒,才道:“我千思万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和白素向他望去——这时,在一旁的红绫,像是对七叔的叙述不再有兴趣,她离开了一阵,再回来之后,只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幅油布。

    忽然她问:“是不是可以把它取出来?”

    那幅油布封在一个胶袋之中,经过真空处理——七叔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妥善保存,红绫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刚想阻止,七叔已道:“可以——但是不要破坏它。”

    红绫大声道:“我懂!”

    接着,她就剪开了胶袋,把那幅油布,取了出来。我只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去看那油布,因为胶袋透明,我已仔细看过,取不取出来,都是一样的。

    我更想知道的,是七叔的“结论”

    七叔道:“我的结论是,那女子并未曾和女婴的父亲正式结婚。”

    我点了点头——这个推测,大有可能。当时部队的纪律虽然严格无比,但是男女之情,什么也阻挡不住,尤其是在戎马倥偬,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刻,男女间的关系,也就格外浪漫和激荡,七叔的结论,合情合理。

    七叔见我首肯,又道:“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秘密之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我摇头:“这说不过去,连敌对阵营都知道了,自己人反倒不知道?”

    七叔道:“有可能是,知道内情的自己人成了叛徒,把这消息出卖给了敌对阵营,所以才有这样的可能!”

    七叔的解释,虽然说得过去,也总嫌牵强。白素吸了一口气:“他们的组织十分严密,这件事,或者知道的人不多,曾经议决,当作是特级秘密,那么,七叔你自然探听不到什么了!”

    七叔沉吟片刻:“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一个人的威信,那样说来那样说来”

    七叔讲到这里,脸上不禁变色。

    我也大是骇然——因为一个组织,若是要为一个人隐瞒一段不光彩的历史,隐瞒到了连七叔这样地位的人,连一点消息也探听不出,那么,这个被维护的人,除了是最高首领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因为谁都知道,除了最高首领一个人之外,其它任何人,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样都被揪出来清算过,不知有多少莫名其妙的罪名,曾加在他们的身上,连“每天要吃一只鸡”都成为煌煌纪录在正式文件中的罪名,何况是这种明显违反纪律的“乱搞男女关系”当然也早被揭发了!

    只有最高首领,事情若发生在他的身上,谁又敢再提半个字?

    我感到吃惊的,并不是想到了事情发生在什么人身上的可能,而是进一步想到,若是组织有意要抹去这一段事实,那么,造成母女逃亡,引发敌人追捕,可能正是组织出卖了她们母女!

    这种情形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发生在那样的组织中,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整件事,就是整个组织的丑恶,当然知其事者,绝不再提,七叔自然也就怎么也打探不出消息来了。

    想到这里,我也不由得面色发青。七叔沉声道:“你也想到当年敌人何由得知她们母女的行踪了?”

    我点了点头,白素也想到了,她低声道:“太卑鄙了!太卑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有这个可能。”

    七叔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我忽然又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那部小说的情节,突然涌上我的心头。同时,我也注意到白素神色有异,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七叔也知道我们想到了什么,他徐徐地道:“我也想到过了,她跳河逃生,结果成功,可是组织为了掩饰一个大人物的风流行为,把她牺牲了”

    白素喃喃地道:“不不”

    我盯着七叔:“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查得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七叔苦笑:“组织真正的核心,只有不到十个人,如果秘密不出核心,那么,我不在这十个人之内,自然也无法得知。”

    我道:“铁蛋他——”

    七叔一挥手:“这小子,在那场动乱之中,若不是我力保他,早已性命难保,岂止断了腿而已。”

    七叔在这样说了之后,又凄然一笑:“谁知道不多久,我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我闷哼一声:“历史上,有的是争天下成功之后,大杀功臣的事,这是民族的‘优良传统’,倒并不是什么人的创新意念。”

    白素沉声道:“说来说去,是再也没有那女子的消息了?”

    七叔点了点头:“多少年来,我一闭上眼睛,当年河上的那一幕,就历历再现。可是,始终打听不到她的半分消息,这人,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听得七叔这样说,心中一动,因为多少年来,我打听寻找七叔的下落,情形也差不多——七叔是消失在空气之中一样!

    谁又能料得到七叔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一品大臣呢?我道:“会不会她也彻底改变了容貌,改变了身分?”

    七叔双手一摊:“若是这样,那更难找了!”

    白素摇头:“我坚信,只要她不死,一定会去探视她的女儿。”

    我望了白素一眼,欲言又止——我心中所想的是“未必”她的母亲,就曾硬着心肠,留在苗疆,可是我又不能不承认白素所说有理——她母亲毕竟回来过,只不过不是探视女儿,而是把女儿的女儿带走了!

    那女子的性格,看是和白素的母亲陈大小姐相近,不去探视女儿,也不是什么怪事。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这样说,意思是,如果真正没有线索,从穆秀珍处下手,是一个办法,自然,先决条件是,穆秀珍必须就是当年那个女婴。

    七叔的故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进展可言了。他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努力,甚至因此参与了一个皇朝的建立“重要人物”依然一无所得,那又岂是我们坐在房间里讨论一下,就可以有结果的?

    我只好转换话题:“你急流勇退,只怕你会成为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

    七叔喟叹:“历史是天下最假的东西,历史真相,永不为人所知,人们知道的,全是操纵历史的人想要人知道的事,像我,就明告死亡,不再有人知我真正的身世,也不会有人知我没有死。”

    我又道:“七叔,我们分离虽久,但是我看你的外貌,似乎还是可和我那印象之中吻合,不像是你曾经彻底地改变过容貌。”

    七叔听了,更不断抚脸:“当时,虽然容貌大变,但是骨头不断生长,长着长着,又长到了原来的样子,容貌也恢复了八成。”

    七叔所说的情形,我闻所未闻,听了已令人骇然,七叔又道:“由此可知,一个人不但命运,早已注定,就连他的外形如何,已早由遗传密码所决定的。”

    白素道:“黄蝉提供的资料说,盗走三件喇嘛教法物的人,计算机根据x光片组成的容貌,就和卫斯理一样,七叔和他,现在看来,也有五六分相似。”

    七叔感叹:“我本来已不想再问世事,但当年既然曾答应了那老喇嘛,总要忠人于事,真想不到,反倒误了喇嘛教的大事!”

    我不以为然:“这种大事,自然也是早有定数安排,不是任何力量所能改变的。”

    七叔苦笑:“其实,我也有一份私心——当年,不是为了要沉那三件法物入河,我也不会在滴水成冰的寒夜,在甲板上留连,自然也不会碰见那女子,一切都由那三件法物而起,于是我想——”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自然是他的想法十分不切实际之故。

    他想的是,那女子的出现,由三件法物而起,他再把三件法物弄到手,是不是会由此而再遇那女子呢?这种想法,自然是在绝望之余的妄想,几近幼稚,所以他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就问他:“藏那三件法物的库房,属于极度秘密,何以你能如入无人之境?”

    七叔伸了一个懒腰:“这就和我的权位有关了,铁蛋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给他不少照顾,他后来视我为至交,他曾是那群女孩子的领导,那些女孩子之中,我最喜欢秋英,可看出她不是常人,就常和她接触,虽然我不知她真正来历,但也隐约可以猜到,她和喇嘛教有十分不寻常的关系。”

    我点了点头——七叔没有再向下说,我也没有再问,根本不必问,也可以知道情形是如何发展了。

    秋英是库房的主管,七叔通过她,要进入库房,自然再容易不过。

    追查失物的黄蝉,再精灵再有想象力,也绝计想不到盗宝人会是早已宣布死亡,又是她所熟悉的一个如此高级的首长。

    此举之奇,也可以说是奇至极点了。

    七叔又接连叹了几口气,一口喝干了半瓶酒,再伸一个懒腰,道:“我困了。”

    我忙道:“请到客房休息。”

    七叔站了起来,果然一脸倦色,他摇了摇头:“我告辞了。”

    我听出他说这四个字,大有别意,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你隐居也够久了,还想再进一步?”

    七叔坦然道:“是,这世上再无可牵挂之事,我自然也可以与世上一切事无关了。”

    我大摇其头:“怎能这样说?你还没有找自己心仪的人。”

    七叔的神色更疲倦:“我找过了,找不到——我已把当年发生的事,当作是一场幻梦,几十年梦不醒,到如今梦醒了,才知道在梦中做人,是何等可怜!”

    白素沉声道:“世人都在梦中做人。”

    七叔笑:“那就容我先醒——大梦谁先觉?我先醒一步,是我的福分。”

    我又道:“还有那个女婴,她是不是现在的穆秀珍,你也没有弄清楚。”

    七叔仍然望向远方:“你说了她现在生活很好,何必去打搅她?”

    这一点,我倒并不坚持,因为一个人若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什么问题,自然什么问题也没有。一旦知道了,除了增加烦恼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结果。

    我再道:“还有那一堆数字,你还没解开它的谜。”

    七叔拍着手笑:“那是梦中的东西,我大梦已醒,又与我何干?”

    我在说到“那一堆数字”之际,顺手向红绫指了一指。因为红绫一直在专注那幅油布,好久了,连动也未曾动——这对于好动的红绫来说,少见之至。

    这时,我说得快,七叔响应得快,可是红绫,接得更快,她立即道:“那不是梦里的东西。”

    我们三个人都一怔,齐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问了之后,七叔才觉得那与他声称的“大梦已醒”的态度,大不符合,所以搓着手,很是无奈。

    红绫的回答更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再问,红绫扬着那幅油布,问:“爸,你说这是一种叫做‘油布’的东西?”

    我一听话中有因,忙反问:“你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