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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死里逃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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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把自己的所有家当:一个手提包轻轻的放下,从里面取出衣物,在无人的河里清洗起来。

    他在河里擦拭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到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把之前的皮衣皮裤都放进了包里,继续向前走。

    山路是崎岖不平的,但对于在山里长大的老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在路上,他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例如,其他人的足迹,还不止一个。

    没等他再想下去,一侧的灌木丛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竹筐的男人,他喊道:

    “小弟弟,你先把手里的蘑菇放下,那个是不能吃的!你先停下,我有吃的可以跟你换!快别跑了,山路不好走,你会摔跤的!”

    老王原地蹲下,把自己藏在灌木丛后,探出一双眼睛观察着那个小孩和男人。

    小孩子特别矮小,还没到老王的腰,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穿着的衣服也破损了很多,露出来结痂的伤口。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复古的青黛色短褂,背上还背着一个大竹筐,装下一个缩起来的成年人没问题。

    话音刚落,那个小孩就摔倒了,幸好是扑在一段枯木上,没受什么伤,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小朋友你别怕,我不靠近,就站在这里,别激动。”

    “先别乱动好吗,能让我靠近吗?我要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那个男人从竹筐里取出来一个纸包着的面包,拿在手上的还有油纸裹着的香肠面包。

    男人慢慢靠近,确认小孩子不会后退后,把两个面包都给了他。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从口袋里取出了医用酒精和棉签,给他膝盖上的伤口消毒。

    老王见状走上前,在两个人警惕的目光下自我介绍了一下:“你好,我叫王节,是要去大城市的,经过梅茵川。我来帮你吧。”

    “你好,我叫莫孤烟,是梅茵川人,今天上山是挖野菜的。”

    莫孤烟看了老王一眼,确认老王没有说谎,同意了帮自己一起给孩子包扎。

    小孩子穿得很破旧,身上脏兮兮的,现在虽然是干净了点,但依旧能看出是过了很久的流浪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对于老王的问题,小孩都是摇摇头,不自觉的后退。

    莫孤烟叹了口气,把他手里一直抓着的蘑菇抽出来,当着他的面扔掉,从竹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把油纸扯下来一点,原来是个烧饼。

    莫孤烟指着远处的蘑菇,说道:“那个东西是不可以吃的,给,这个才是可以吃的,吃这个吧。”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模样,莫孤烟从半蹲的状态下起身,对着老王说道:

    “我就叫您王叔行吗?”

    “不用这么客气,叫老王就可以了。”

    “好吧,老王,请问您来梅茵川是………”

    “我是出来找人的,打算在梅茵川歇歇脚,带上这孩子,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了。”

    “小弟弟,跟我们走吧,到了梅茵川再给你好吃的,好不好?”

    莫孤烟从竹筐里掏出的食物诱感力太大,他接过第三个面包,跟着他们一起前行。

    老王和莫孤烟都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看走得小心翼翼的,心里心疼,想把小孩抱起来。

    小孩一直很警惕,不让他们碰自己,躲开他们的手,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

    莫孤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竹筐转于胸前,直接把他背在背上。小孩紧张得全身发抖,好在最后放下了戒心。

    莫孤烟带着二人来到了时畔的门前,他让贺小旗和胡彦照看一下孩子,过会带去找警察。至于老王,让他老人家在店里歇歇吧,师尊不会不理解的。

    他走上二楼,把竹筐里薄薄的一层菌类取出洗净,浸泡在水里。小孩被他们带走去洗澡了,一楼只有老王一个人。

    他不认识这些桌椅的材料,但它们本能地让他觉着昂贵,自己走了这么久了,身上肯定脏兮兮的,不能弄脏别人的东西。

    “很多人都觉得它们非常昂贵而小心翼翼,这样反而成了一种拘束。”

    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王四处转头,最后才发现在一楼的楼梯扶手上有一个紫衣长裙的女子。

    她很年轻,很漂亮,看起来也很和善。

    她穿着紫色的长裙子。胸前点缀着满满的紫色碎花,较宽的领口上镶着紫红色的边。下摆没有碎花,却有着深紫色的荷叶边,袖子下有叶脉样的纹路在边缘。

    柔顺的长发在两侧扎成麻花,束着紫罗兰色的发绳,戴着垂有珍珠和龙胆花的头饰。

    胸下垂着紫纱,佩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银色铃铛,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叮叮当当地作响。

    “嗒!”

    在老王愣神之际,她已毫无声息地走下了楼梯,那银铃却是毫无声响。

    “座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别这么紧张,座椅每天晚上都会清洁一遍的,不用担心干不干净的问题。”

    女子的绿色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老王开始放松下来。

    “反正现在也有时间,如果客人您不介意的话,不妨讲讲您的故事。无论是梦还是自己记忆里的都可以,或许我会知道些什么,还可以帮上些忙。”

    说到“记忆”的时候,老王有点恍惚,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叹了一口气,说道:

    “故事,还真有一个,就在前几天,雪峰群里突然起了一阵巨大的暴风雪,这件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听说是百年未遇的特大暴风雪。”

    “其实,在我父亲小时候就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一次暴风雪。那时他才十岁,也是和这次一样的大雪封山,什么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里什么都看不到,因为风雪遮挡了视线。”

    “家门口外的所有地方,都是禁区,很多外出砍柴捕猎的人出去了就面也没回来过。暴风雪就像一只白色的怪物,不断地吞掉出门的人,把他们和承载着剩下来的人的希望一起吃掉。”

    出不得,又入不能。

    “只要出了门,别说路了,你在外面几乎是连自己都看不到。从雪开始下的那一刻起,就是死亡的开始。”

    “时候一天天过去了,每天都会带走几个村民,雪峰群里的人在一点点减少。”

    不知什么时候,服务生们都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坐在周围的位子上,静静地听着老王讲故事。

    “雪一直不停地下,下了十几天了。雪可以一直下,但人不能一直待在屋里。都是人,都得吃饭。过了大半个月了,米缸都快见底了。一开始是荤素搭配,然后是青菜加饭,再然后是干饭,最后是稀粥了。”

    “那根本不算是粥,就是盆开水,里面是几颗白米饭,数着吃。暴风雪下了一个月多了,每家的粮食都吃尽了,能吃的都吃光了,再要吃就只能吃雪了。太冷了,太久了,村子在雪峰群深处,一切的联系都被切断了,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年轻力壮而胆大的年轻人都带着一身勇气,走进暴风雪里,想碰碰运气,万一呢?村子里就只剩下些比较大的孩子、还有妇女老人,眼巴巴地等着他们能带来好消息。”

    他端起了莫孤烟给他倒的水,缓缓饮下,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说道:

    “所有出发的人,没一个回来的。他们的失败了。都把自己送给雪峰群,变成了一具具冰冻的尸体。只有村里那些人们,还眼巴巴地望着,抱着被自己否定的希望,固执地等待。”

    “人是走了,但是生活还要继续。飞雪阻挡了一切,他们连出行都很困难,东西南北都辨别不了。这种情况下,父亲他们无法改变现状,也改变不了现状。”

    “记得我父亲说过:对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时间毫无意义,因为白天和黑夜根本没有区别。”

    “每天就是吃上几口雪,然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每天都会有几个人这样死去,老人或者妇女,也可能是小孩,都有。”

    “风雪带来的是白色死神。”

    “它们在房屋之间来回飘荡,取走一个又一个灵魂。冷冰冰的白雪就像一条蚕,吐出密密麻麻的丝,把村庄包在里面,度过漫长的时间。”

    “它做到了。”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我们过得昏昏噩噩,根本就是困在一个熟悉的笼子里里等死。那种可怕的感觉让我们觉得:活下去就是件行尸走肉的事。”

    “像是没有思考能力的躯壳,对身边倒下的人无动于衷。熟视无睹的一切每天都在上演,灵魂已经麻木到……自动停止思考了。”

    讲述的过程中,老王不自觉地改了称呼,转变成了第一人称叙述了。

    或许是父辈的记忆太过于沉重,以致于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代入了角色,品尝到了那种无助而可怕的滋味。

    洗干净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跟贺小旗他们保持距离,在莫孤烟的循循善诱下,慢慢走下楼梯。

    莫孤烟把小孩领到烛溪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尊,这个小孩是…………”

    她微微偏过头,小声说道:“行,知道了,过会带孩子去找警察吧。”

    “现在,把故事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