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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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倭令掀起的风暴，首先是从外交战开始，东京、北京、天津、汉城、平壤同时上演。
日本外务部的动作最快，大本营会议刚一结束，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立即召见清廷驻日大臣汪凤藻，向大清提出最严厉的抗议，要求惩办凶手、巨额索赔、向朝鲜各道派军、日本拥有行政监督权。
汪凤藻得到李鸿章的秘密指令，一口推托不知此事，须向国内咨询事件的经过。
陆奥宗光恼羞成怒，召集各国驻日公使，向列强叙说平安道的暴行，要求他们主持公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驻中国临时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也火速行动起来，他改变了策略，先拜访西洋各国驻华公使，声泪俱下的申诉，力图取得列强的同情，果然不出所料，各国公使也是义愤填膺。
在小村寿太郎的请求下，所有公使一起找到总理衙门，兴师问罪。
李鸿章在奏折中，只报告了五百倭寇、绑架人质，对杀倭令只字未提，总理衙门的各位大臣茫然不知，面对小村寿太郎的怒火、列强公使的质问，一时间不知所措。
朝鲜的事本来就焦头烂额，大战一触即发，正在寻求列强的调停，各国公使态度积极，联手施压，关键时刻又闹出事端，******奕劻大动肝火，当即向李鸿章发报询问，言词激烈。
这时的李鸿章，面临同样的境遇。
日本驻天津领事荒川一见到李鸿章，怒气冲冲的大喊大叫：“这是卑鄙的谋杀，闵丙奭是凶手，你们是幕后主使人，要负全部责任。”
李鸿章讶道：“荒川先生，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荒川讲完，李鸿章满脸震惊：“荒川先生，此事从何说起，我怎么一无所知呢？哦，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向平壤发报。”
一句话，把荒川晾了大半个小时，等王锡祉重新发来电报，满脸遗憾的递给荒川，不冷不热的说道：“很抱歉，久等了，这是平壤的回电。”
电报的起草人还是闵丙奭，他早有准备，详细讲述杀倭令的前因后果，重点控诉五百倭军潜入平壤、绑架其子的事实，怒斥倭人卑鄙无耻在先，并将倭人在平安道这些年的活动、在民间犯下的罪行，逐个详列出来，件件有理有据。
荒川先是惊愕，旋即勃然大怒：“污蔑，无耻的污蔑，我大日本帝国不会坐视任何一个侨民的死亡，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电报同时发至总理衙门，众大臣们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腰杆一下子硬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反驳小村寿太郎，并向列强公使出示电报原件。
派军入侵、颠覆政府、绑架人质，种种卑劣的手段、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论从各国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人类的本性来讲，都是罪大恶极，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一道之首，闵丙奭的任何反击都是合理的。
闵总管的文采无可挑剔，充满了悲愤之情的血泪控诉，让任何人都为之动容，在他的笔下，所谓的倭人侨民，纯粹是一群土匪、强盗、流氓，相当一部分属于间谍，依仗倭国政府的撑腰，在平安道横行霸道，其罪行謦竹难书。
列强公使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不再咄咄逼人，小村寿太郎当场目瞪口呆。
绑架闵公子，这何从说起？五百正规军化装潜入平壤，试图偷袭夺城，更是无稽可谈，但闵丙奭煞有介事，人证、物证俱在，无可辩驳。
根据李鸿章的建议，奕劻当场邀请众公使，立即组成国际联合调查组查清真相。
小村寿太郎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国际调查组？见鬼去吧，平壤是闵丙奭的地盘，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各种现场、操纵百姓作证，再高明的刑侦专家也束手无策，一切都让军队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真理。
口水仗、对骂仗、泼妇嘴、无赖脸，一切与于成龙无关，杀倭军正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飞骑奔入军营，于成龙长舒一口气，离开这里仅一天时间，似乎有数年之久。
入城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官，回来后，居然成为平安道的军事长官、杀倭军的统帅，变化之快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看到拥上来的弟兄们，一张张熟悉的黑脸，一个个喜悦的表情，但觉无比亲切。
王大力粗暴的拨开人群，大声道：“龙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杀倭寇怎么不叫上我？喝酒也忘了我们这些弟兄，不行，今天晚上必须补偿。”
他是个直肠子，为了这两件事，郁闷了一整天。
于成龙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急什么急？区区一群小贼，没你王大力的事，倭军主力很快就要北上，有你王大力表现的时候，关键时刻别给我丢人。”
一听说有仗打，王大力兴高采烈：“龙哥，你说话算数，我是前锋官，哪个王八蛋跟我抢，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行，我就等着数人头。”于成龙笑了笑，随后一扫四周，在小李子等人身上顿了片刻，故意脸色一沉：“你们几个，现在有出息了，喝酒之前我怎么说的？哼哼，好酒量，好威风，给我长了不少脸。”
昨夜发酒疯的一帮家伙，面红耳赤的不敢上前，头埋在胸前，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王大力每人踢了一脚，将他们踢得人仰马翻，笑骂道：“****的小崽子，从上午吹嘘到现在，个个是英雄了得，帮龙哥挡了不少酒，差点壮烈牺牲，呸，原来给龙哥丢人去了。”
小李子哭丧者脸：“龙哥，原谅我们这一次吧，下不为例。”
于成龙冷笑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规矩，等会有你们好看的，王大力，把弟兄们都叫过来，我要训话。”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马匪们养足了精神，围绕龙哥坐了一圈。
于成龙满意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倭寇胆大包天，五百人潜入平壤，拥有电赛枪、格林炮，火力凶猛，弟兄们却不畏强敌，一举将他们歼灭，自身无一战死，只有六十九人轻伤。”
“哈哈——”一听这话，马匪们轰堂大笑。
于成龙板起了脸，喝道：“笑什么笑？谁再笑，军棍十下。”
龙哥发怒了，弟兄们立马憋住不笑，面色古怪。
于成龙露出凶狠的目光，声音压得很低：“老子说五百就是五百，从现在起，给我把嘴巴全缝上，谁敢胡说八道，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都是老江湖了，谁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王大力拍拍胸口：“龙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弟兄们的嘴最严得很。”
对于手下的弟兄，于成龙了如指掌，随即换上了笑脸：“初战告捷，皇上龙颜大悦，特来电嘉奖，弟兄们每人赏银三十两，伤者加赏五十两。”
马匪们两眼放光，白拿银子谁不开心？
参战的弟兄更兴奋，抓几个小贼，赚得一千两银子，心里只有一个爽字，刚才就吹嘘了半天，让其他弟兄羡慕得直流口水。
没有人受伤，那三千多两的赏银，自然而然的归了于成龙，他笑道：“我官升一级，现在是正五品千户。”
马匪们欢呼雷动，龙哥升官了，他们肯定也水涨船高，头一次大叫皇上万岁。
于成龙双手一摆，制止他们的喧闹：“还记得深山老林里、草原上的那些同行吗？闵大人与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急需五千条好汉，委托我统管，想吃皇粮、干官兵的，我全要了。”
这下可炸了锅，众弟兄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推荐。
贪官污吏太多，老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加上天灾不断，每年都有几十万人闯关东、到蒙古讨生活，落草为贼的数不胜数，基本上都是胆大包天、有几手功夫的精壮。
原先，马营的弟兄们也是草寇成员，于成龙更是大名鼎鼎的匪首，同行是冤家，也是朋友，相互之间熟悉得很。
没有人天生是盗贼，也没有人真想干一辈子，脱贼为官是最好的途径，很多山寨都等着招安呢，在那一带广阔地区，于成龙的招牌响得很，绝对是一呼百应。
短短半刻钟时间，大家报上了百十个团伙，人数达到一万五、六千，于成龙暗中偷着乐，看看醉酒的那帮小子：“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等一会儿出发，每招一批就带回平壤，限半个月内招齐。”
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一趟美差，十九个弟兄腾的站起身来：“龙哥，保证完成任务。”
王大力一拍大腿，后悔不迭：“你们这些兔崽子，走了****运，不行，龙哥处理不公，每人罚他娘的五百两银子，给弟兄们买酒喝。”
这时，小队朝兵进了军营，中间有四顶软轿，于成龙起身笑道：“小李子，你们赶快收拾行装，其他弟兄列队欢迎。”
软轿落地，下来四个人，闵丙奭、闵维章、玉珠，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者。
“欢迎闵大人光临！”三百多个弟兄排成两列，胸脯挺得老高，齐声呐喊，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
刷刷！所有马刀出鞘，高高举起，锋口反射出耀眼的阳光，杀气凛然。
闵维章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这家伙行动还算敏捷，区区轻伤并无大碍。
玉珠也是一惊，看看笑嘻嘻的于成龙，俏脸飞过一抹红霞，羞涩的低下螓首。
瘦老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马匪们，捻须微微点头，隐有欣赏的味道。
于成龙大步上前，向闵丙奭一拱手：“闵大人，请！”
闵丙奭微有诧异，朝两侧扫视几圈，旋即笑道：“老于的兵带得不错，有军威。”
于成龙让开半步，请闵丙奭等人先行，毫不谦虚的说道：“我的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差的一个，手里头也有十几条人命，没一个怕死的孬种。”
军营简陋，一间小客厅，五人占了一半空间。
闵丙奭首先介绍老者：“这位是我的老友沈天成，字文正，呵呵，文正兄不单饱读圣贤书，写得一手好文章，也精于账务，正好到你老于手下效力。”
于成龙抱拳道：“效力算不上，沈先生，我老于是个粗人，有两个缺点，一是心里藏不住事，直截了当的讲，不喜欢拐弯抹角，二是脾气不好，心情一糟就喜欢骂人，日后有不到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
沈天成拱手还礼，淡淡的说道：“于将军不要客气，我只是受闵大人的委托，暂时代管账目。”
于成龙面色焦急：“闵大人，沈先生，其它的事等会再说，回国的弟兄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要出发，不好意思，那些好汉的安家费需要二十万两，少则十天，迟则半个月，五千人马一定聚齐。”
闵维章眼睛一登，正想插话，被闵丙奭及时制止，闵总管笑道：“老于你办事利索，做得对，越快越好。”
沈天成从袖中取出厚厚的银票，点了二十张：“这是安家费。”收回余下的银票，又取出几张纸：“平安道的关文，李中堂的电报，奉天、吉林、黑龙江、内蒙等地，都打过招呼，给杀倭军最大的方便。”
“还是闵大人想得周到。”于成龙接过来纳入怀中，转身就走：“诸位，稍等片刻。”
十九个好汉已在营门等待，每人都配双马，步枪、马刀、干粮、毛毯一应俱全，正与其余弟兄闲话道别。
于成龙笑骂道：“又不是生死离别，搞什鬼？都给老子滚开。”
马匪们嘻嘻哈哈的跑了，于成龙将关文、电报递给小李子：“这就是尚方宝剑，一路上保证畅通无阻。”然后点出十万两银票，郑重其事道：“入伙的弟兄有饷银，不给安家费，虽然暂名杀倭军，但是有朝廷的担保，仗打完了肯定能转正，你想办法找官府，用这些银子买一大块土地，建一座大农场，将所有妇孺聚在一起，可以多招千儿八百个弟兄，保护农场的安全。”
老于与官兵这两块牌子很管用，即便没有安家费，大部分马匪们还是愿意改邪归正的。
目送十九人飞驰而去，于成龙心满得意，笑嘻嘻的回到客厅：“抱歉，让诸位久等了。”说罢桌子一拍，怒叫道：“小李子，你死到哪里去了？快上茶。”
王大力跑进来了，讶道：“龙哥，小李子刚走啊。”
于成龙哑然失笑，拍额道：“不好意思，看我这个糊涂虫，刚把我的亲卫全派走了，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习惯成自然。”眼珠一瞪，挥手喝道：“你敢偷听我们谈话，滚。”
“龙哥不要生气，我只是路过，路过。”王大力嘻嘻哈哈，自动消失。
闵丙奭手指玉珠，笑道：“老于，从今往后，玉珠就是你的贴身护卫。”
闵维章一直在偷看玉珠，毫不掩饰眼中的轻浮、贪婪，听到此言脸色大变，恶狠狠的瞪着于成龙。
玉珠受不了他的色眼，怯生生的躲到沈天成身后，眼巴巴的向于成龙求援。
于成龙让玉珠过来，捏捏她的俏脸：“好，有她在身边，心情也能轻松一点。”
玉珠羞红了小脸，手绞衣襟不敢抬头，闵维章眼喷怒火，恨不得把于成龙生吞活剥。
闵丙奭再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几张电报：“这是李中堂的来电，全力支持杀倭军的建立，特增送一千支步枪、格林炮两挺、十万发子弹、山炮两门、炮弹一百枚，并以最优惠的价格出售武器。”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于成龙暗道：“李老头还行，够大方的，我又省了一笔钱。”
闵丙奭继续道：“李中堂已向朝廷请旨，升迁你为宣抚使，呵呵，从四品。”
又升官了？于成龙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这个李鸿章不愧是官场高手，锦上添花的事干得漂亮，呵呵，从二品的节度使与正五品的千户，悬殊太大，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好事成双，于成龙笑逐颜开：“日后若能回国，一定当面道谢。”
不论李鸿章有何用意，这份恩泽已经很了不得了，于成龙不得不心怀感激，但万事有利必有弊，按官场的规则，李鸿章连续保举两次，在外人的眼中，于成龙被贴上了淮系的标签。
闵丙奭手一招，侍卫捧上了一个黄布包裹：“这是节度使的大印，杀倭军的总统印正在赶制，明天中午一定完成，昨晚的宴会上，军中的各级军官你也见过，他们很快就来报道。”
于成龙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将大印递给玉珠：“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抓紧时间办正事，沈先生，武器清单我想好了，步枪三千支、格林炮三十门、电赛枪五十挺、子弹两百万发、山炮二十门、炮弹三千枚、火yao五百公斤，运输速度要快，如果国内数量不够，火速从洋人那里购买。”
沈天成立即取纸，玉珠很机灵走过去，为他磨墨。
于成龙也没让闵丙奭闲着：“立刻派人张贴征召令，各州、府、郡、县设立应征点，哨所游骑、搜罗船只的事，嗯，还有百工匠人，多多益善，能快就快。”
闵丙奭笑道：“这几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办了，呵呵，平壤府城内，已有人开始报名。”
沈文正写完，将清单吹干：“还有吗？”
于成龙摇头：“暂时就想到这些，需要的再补。”
沈文正将清单折成方块，交给闵总管：“请大人代劳，立发。”
闵丙奭小心的收入袖中，然后笑道：“该交代的差不多了，以后的正常事务，你可与文正兄商议，我的事他可当九成家。”
公事办完，闵丙奭开始处理私事，一指闵维章：“老于，我这不肖子就交给你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有权管理他的一切，要打要骂随便，我决不皱一下眉毛。”
闵维章腾的站了起来，大叫道：“就凭这个低贱的武夫，竟让我拜他为师？父亲，你老糊涂了？”
闵丙奭脸色铁青，顺手甩了儿子一巴掌：“跪下！”
长到二十几岁，闵维章还没挨过父母亲的打，当场呆了呆，很快就嚎哭起来，张牙舞爪扑向老父：“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于成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闵维章但觉浑身无力，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救命啊，要杀人了。”
“叭——”一记耳光甩下去，闵维章满嘴吐、牙齿崩掉两颗，于成龙稍一用劲，将他扔出门，“咚”的一声闷响，闵维章狠狠的砸在地上，七荤八素，头晕脑涨，疼得他大声囔叫。
“小东西，算你有种，还没人敢当面骂老子。”于成龙再起一脚，闵维章滚出十几米，像死狗似的不能动弹，嘴里开始求饶：“于爷，于爷，别打了，我认输。”
马营的弟兄闻讯赶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纷纷嘻笑道：“这家伙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得罪龙哥？”“龙哥，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手，让我们也过过瘾吧？”
于成龙一脚踩在闵维章的身上，笑道：“这是闵大人的公子，也是我刚收的徒弟，呵呵，可惜娇生惯养，不服管教。”说着，突然叫道：“大力，小家伙交给你调教，只要不弄死，想怎么办都行。”
王大力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一件玩具，大手拎起闵维章，老鹰抓小鸡似的，哈哈笑道：“弟兄们，龙哥首次招弟子，我们这些做师叔的，谁也不许偷懒，走！”
众弟兄不怀好意的轰笑，活像一群大灰狼，夹杂着闵维章惊恐的叫声。
闵丙奭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遭遇泪水旺旺，心疼得要命。
于成龙满不在乎：“闵大人，你不要怕，弟兄们心中有数得很，只是吓唬一下闵公子。”
闵丙奭抹泪道：“子不教父之过，老夫教子无方，让他吃点苦是应该的。”他不想看下去，也不想听到儿子的惨叫，匆匆离营而去。（未完待续）
杀倭令掀起的风暴，首先是从外交战开始，东京、北京、天津、汉城、平壤同时上演。
日本外务部的动作最快，大本营会议刚一结束，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立即召见清廷驻日大臣汪凤藻，向大清提出最严厉的抗议，要求惩办凶手、巨额索赔、向朝鲜各道派军、日本拥有行政监督权。
汪凤藻得到李鸿章的秘密指令，一口推托不知此事，须向国内咨询事件的经过。
陆奥宗光恼羞成怒，召集各国驻日公使，向列强叙说平安道的暴行，要求他们主持公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驻中国临时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也火速行动起来，他改变了策略，先拜访西洋各国驻华公使，声泪俱下的申诉，力图取得列强的同情，果然不出所料，各国公使也是义愤填膺。
在小村寿太郎的请求下，所有公使一起找到总理衙门，兴师问罪。
李鸿章在奏折中，只报告了五百倭寇、绑架人质，对杀倭令只字未提，总理衙门的各位大臣茫然不知，面对小村寿太郎的怒火、列强公使的质问，一时间不知所措。
朝鲜的事本来就焦头烂额，大战一触即发，正在寻求列强的调停，各国公使态度积极，联手施压，关键时刻又闹出事端，******奕劻大动肝火，当即向李鸿章发报询问，言词激烈。
这时的李鸿章，面临同样的境遇。
日本驻天津领事荒川一见到李鸿章，怒气冲冲的大喊大叫：“这是卑鄙的谋杀，闵丙奭是凶手，你们是幕后主使人，要负全部责任。”
李鸿章讶道：“荒川先生，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荒川讲完，李鸿章满脸震惊：“荒川先生，此事从何说起，我怎么一无所知呢？哦，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向平壤发报。”
一句话，把荒川晾了大半个小时，等王锡祉重新发来电报，满脸遗憾的递给荒川，不冷不热的说道：“很抱歉，久等了，这是平壤的回电。”
电报的起草人还是闵丙奭，他早有准备，详细讲述杀倭令的前因后果，重点控诉五百倭军潜入平壤、绑架其子的事实，怒斥倭人卑鄙无耻在先，并将倭人在平安道这些年的活动、在民间犯下的罪行，逐个详列出来，件件有理有据。
荒川先是惊愕，旋即勃然大怒：“污蔑，无耻的污蔑，我大日本帝国不会坐视任何一个侨民的死亡，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电报同时发至总理衙门，众大臣们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腰杆一下子硬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反驳小村寿太郎，并向列强公使出示电报原件。
派军入侵、颠覆政府、绑架人质，种种卑劣的手段、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论从各国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人类的本性来讲，都是罪大恶极，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一道之首，闵丙奭的任何反击都是合理的。
闵总管的文采无可挑剔，充满了悲愤之情的血泪控诉，让任何人都为之动容，在他的笔下，所谓的倭人侨民，纯粹是一群土匪、强盗、流氓，相当一部分属于间谍，依仗倭国政府的撑腰，在平安道横行霸道，其罪行謦竹难书。
列强公使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不再咄咄逼人，小村寿太郎当场目瞪口呆。
绑架闵公子，这何从说起？五百正规军化装潜入平壤，试图偷袭夺城，更是无稽可谈，但闵丙奭煞有介事，人证、物证俱在，无可辩驳。
根据李鸿章的建议，奕劻当场邀请众公使，立即组成国际联合调查组查清真相。
小村寿太郎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国际调查组？见鬼去吧，平壤是闵丙奭的地盘，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各种现场、操纵百姓作证，再高明的刑侦专家也束手无策，一切都让军队说话，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真理。
口水仗、对骂仗、泼妇嘴、无赖脸，一切与于成龙无关，杀倭军正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飞骑奔入军营，于成龙长舒一口气，离开这里仅一天时间，似乎有数年之久。
入城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官，回来后，居然成为平安道的军事长官、杀倭军的统帅，变化之快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看到拥上来的弟兄们，一张张熟悉的黑脸，一个个喜悦的表情，但觉无比亲切。
王大力粗暴的拨开人群，大声道：“龙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杀倭寇怎么不叫上我？喝酒也忘了我们这些弟兄，不行，今天晚上必须补偿。”
他是个直肠子，为了这两件事，郁闷了一整天。
于成龙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急什么急？区区一群小贼，没你王大力的事，倭军主力很快就要北上，有你王大力表现的时候，关键时刻别给我丢人。”
一听说有仗打，王大力兴高采烈：“龙哥，你说话算数，我是前锋官，哪个王八蛋跟我抢，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行，我就等着数人头。”于成龙笑了笑，随后一扫四周，在小李子等人身上顿了片刻，故意脸色一沉：“你们几个，现在有出息了，喝酒之前我怎么说的？哼哼，好酒量，好威风，给我长了不少脸。”
昨夜发酒疯的一帮家伙，面红耳赤的不敢上前，头埋在胸前，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王大力每人踢了一脚，将他们踢得人仰马翻，笑骂道：“****的小崽子，从上午吹嘘到现在，个个是英雄了得，帮龙哥挡了不少酒，差点壮烈牺牲，呸，原来给龙哥丢人去了。”
小李子哭丧者脸：“龙哥，原谅我们这一次吧，下不为例。”
于成龙冷笑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规矩，等会有你们好看的，王大力，把弟兄们都叫过来，我要训话。”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马匪们养足了精神，围绕龙哥坐了一圈。
于成龙满意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倭寇胆大包天，五百人潜入平壤，拥有电赛枪、格林炮，火力凶猛，弟兄们却不畏强敌，一举将他们歼灭，自身无一战死，只有六十九人轻伤。”
“哈哈——”一听这话，马匪们轰堂大笑。
于成龙板起了脸，喝道：“笑什么笑？谁再笑，军棍十下。”
龙哥发怒了，弟兄们立马憋住不笑，面色古怪。
于成龙露出凶狠的目光，声音压得很低：“老子说五百就是五百，从现在起，给我把嘴巴全缝上，谁敢胡说八道，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都是老江湖了，谁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王大力拍拍胸口：“龙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弟兄们的嘴最严得很。”
对于手下的弟兄，于成龙了如指掌，随即换上了笑脸：“初战告捷，皇上龙颜大悦，特来电嘉奖，弟兄们每人赏银三十两，伤者加赏五十两。”
马匪们两眼放光，白拿银子谁不开心？
参战的弟兄更兴奋，抓几个小贼，赚得一千两银子，心里只有一个爽字，刚才就吹嘘了半天，让其他弟兄羡慕得直流口水。
没有人受伤，那三千多两的赏银，自然而然的归了于成龙，他笑道：“我官升一级，现在是正五品千户。”
马匪们欢呼雷动，龙哥升官了，他们肯定也水涨船高，头一次大叫皇上万岁。
于成龙双手一摆，制止他们的喧闹：“还记得深山老林里、草原上的那些同行吗？闵大人与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急需五千条好汉，委托我统管，想吃皇粮、干官兵的，我全要了。”
这下可炸了锅，众弟兄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推荐。
贪官污吏太多，老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加上天灾不断，每年都有几十万人闯关东、到蒙古讨生活，落草为贼的数不胜数，基本上都是胆大包天、有几手功夫的精壮。
原先，马营的弟兄们也是草寇成员，于成龙更是大名鼎鼎的匪首，同行是冤家，也是朋友，相互之间熟悉得很。
没有人天生是盗贼，也没有人真想干一辈子，脱贼为官是最好的途径，很多山寨都等着招安呢，在那一带广阔地区，于成龙的招牌响得很，绝对是一呼百应。
短短半刻钟时间，大家报上了百十个团伙，人数达到一万五、六千，于成龙暗中偷着乐，看看醉酒的那帮小子：“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等一会儿出发，每招一批就带回平壤，限半个月内招齐。”
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一趟美差，十九个弟兄腾的站起身来：“龙哥，保证完成任务。”
王大力一拍大腿，后悔不迭：“你们这些兔崽子，走了****运，不行，龙哥处理不公，每人罚他娘的五百两银子，给弟兄们买酒喝。”
这时，小队朝兵进了军营，中间有四顶软轿，于成龙起身笑道：“小李子，你们赶快收拾行装，其他弟兄列队欢迎。”
软轿落地，下来四个人，闵丙奭、闵维章、玉珠，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者。
“欢迎闵大人光临！”三百多个弟兄排成两列，胸脯挺得老高，齐声呐喊，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
刷刷！所有马刀出鞘，高高举起，锋口反射出耀眼的阳光，杀气凛然。
闵维章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这家伙行动还算敏捷，区区轻伤并无大碍。
玉珠也是一惊，看看笑嘻嘻的于成龙，俏脸飞过一抹红霞，羞涩的低下螓首。
瘦老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马匪们，捻须微微点头，隐有欣赏的味道。
于成龙大步上前，向闵丙奭一拱手：“闵大人，请！”
闵丙奭微有诧异，朝两侧扫视几圈，旋即笑道：“老于的兵带得不错，有军威。”
于成龙让开半步，请闵丙奭等人先行，毫不谦虚的说道：“我的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差的一个，手里头也有十几条人命，没一个怕死的孬种。”
军营简陋，一间小客厅，五人占了一半空间。
闵丙奭首先介绍老者：“这位是我的老友沈天成，字文正，呵呵，文正兄不单饱读圣贤书，写得一手好文章，也精于账务，正好到你老于手下效力。”
于成龙抱拳道：“效力算不上，沈先生，我老于是个粗人，有两个缺点，一是心里藏不住事，直截了当的讲，不喜欢拐弯抹角，二是脾气不好，心情一糟就喜欢骂人，日后有不到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
沈天成拱手还礼，淡淡的说道：“于将军不要客气，我只是受闵大人的委托，暂时代管账目。”
于成龙面色焦急：“闵大人，沈先生，其它的事等会再说，回国的弟兄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要出发，不好意思，那些好汉的安家费需要二十万两，少则十天，迟则半个月，五千人马一定聚齐。”
闵维章眼睛一登，正想插话，被闵丙奭及时制止，闵总管笑道：“老于你办事利索，做得对，越快越好。”
沈天成从袖中取出厚厚的银票，点了二十张：“这是安家费。”收回余下的银票，又取出几张纸：“平安道的关文，李中堂的电报，奉天、吉林、黑龙江、内蒙等地，都打过招呼，给杀倭军最大的方便。”
“还是闵大人想得周到。”于成龙接过来纳入怀中，转身就走：“诸位，稍等片刻。”
十九个好汉已在营门等待，每人都配双马，步枪、马刀、干粮、毛毯一应俱全，正与其余弟兄闲话道别。
于成龙笑骂道：“又不是生死离别，搞什鬼？都给老子滚开。”
马匪们嘻嘻哈哈的跑了，于成龙将关文、电报递给小李子：“这就是尚方宝剑，一路上保证畅通无阻。”然后点出十万两银票，郑重其事道：“入伙的弟兄有饷银，不给安家费，虽然暂名杀倭军，但是有朝廷的担保，仗打完了肯定能转正，你想办法找官府，用这些银子买一大块土地，建一座大农场，将所有妇孺聚在一起，可以多招千儿八百个弟兄，保护农场的安全。”
老于与官兵这两块牌子很管用，即便没有安家费，大部分马匪们还是愿意改邪归正的。
目送十九人飞驰而去，于成龙心满得意，笑嘻嘻的回到客厅：“抱歉，让诸位久等了。”说罢桌子一拍，怒叫道：“小李子，你死到哪里去了？快上茶。”
王大力跑进来了，讶道：“龙哥，小李子刚走啊。”
于成龙哑然失笑，拍额道：“不好意思，看我这个糊涂虫，刚把我的亲卫全派走了，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习惯成自然。”眼珠一瞪，挥手喝道：“你敢偷听我们谈话，滚。”
“龙哥不要生气，我只是路过，路过。”王大力嘻嘻哈哈，自动消失。
闵丙奭手指玉珠，笑道：“老于，从今往后，玉珠就是你的贴身护卫。”
闵维章一直在偷看玉珠，毫不掩饰眼中的轻浮、贪婪，听到此言脸色大变，恶狠狠的瞪着于成龙。
玉珠受不了他的色眼，怯生生的躲到沈天成身后，眼巴巴的向于成龙求援。
于成龙让玉珠过来，捏捏她的俏脸：“好，有她在身边，心情也能轻松一点。”
玉珠羞红了小脸，手绞衣襟不敢抬头，闵维章眼喷怒火，恨不得把于成龙生吞活剥。
闵丙奭再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几张电报：“这是李中堂的来电，全力支持杀倭军的建立，特增送一千支步枪、格林炮两挺、十万发子弹、山炮两门、炮弹一百枚，并以最优惠的价格出售武器。”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于成龙暗道：“李老头还行，够大方的，我又省了一笔钱。”
闵丙奭继续道：“李中堂已向朝廷请旨，升迁你为宣抚使，呵呵，从四品。”
又升官了？于成龙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这个李鸿章不愧是官场高手，锦上添花的事干得漂亮，呵呵，从二品的节度使与正五品的千户，悬殊太大，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好事成双，于成龙笑逐颜开：“日后若能回国，一定当面道谢。”
不论李鸿章有何用意，这份恩泽已经很了不得了，于成龙不得不心怀感激，但万事有利必有弊，按官场的规则，李鸿章连续保举两次，在外人的眼中，于成龙被贴上了淮系的标签。
闵丙奭手一招，侍卫捧上了一个黄布包裹：“这是节度使的大印，杀倭军的总统印正在赶制，明天中午一定完成，昨晚的宴会上，军中的各级军官你也见过，他们很快就来报道。”
于成龙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将大印递给玉珠：“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抓紧时间办正事，沈先生，武器清单我想好了，步枪三千支、格林炮三十门、电赛枪五十挺、子弹两百万发、山炮二十门、炮弹三千枚、火yao五百公斤，运输速度要快，如果国内数量不够，火速从洋人那里购买。”
沈天成立即取纸，玉珠很机灵走过去，为他磨墨。
于成龙也没让闵丙奭闲着：“立刻派人张贴征召令，各州、府、郡、县设立应征点，哨所游骑、搜罗船只的事，嗯，还有百工匠人，多多益善，能快就快。”
闵丙奭笑道：“这几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办了，呵呵，平壤府城内，已有人开始报名。”
沈文正写完，将清单吹干：“还有吗？”
于成龙摇头：“暂时就想到这些，需要的再补。”
沈文正将清单折成方块，交给闵总管：“请大人代劳，立发。”
闵丙奭小心的收入袖中，然后笑道：“该交代的差不多了，以后的正常事务，你可与文正兄商议，我的事他可当九成家。”
公事办完，闵丙奭开始处理私事，一指闵维章：“老于，我这不肖子就交给你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有权管理他的一切，要打要骂随便，我决不皱一下眉毛。”
闵维章腾的站了起来，大叫道：“就凭这个低贱的武夫，竟让我拜他为师？父亲，你老糊涂了？”
闵丙奭脸色铁青，顺手甩了儿子一巴掌：“跪下！”
长到二十几岁，闵维章还没挨过父母亲的打，当场呆了呆，很快就嚎哭起来，张牙舞爪扑向老父：“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于成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闵维章但觉浑身无力，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救命啊，要杀人了。”
“叭——”一记耳光甩下去，闵维章满嘴吐、牙齿崩掉两颗，于成龙稍一用劲，将他扔出门，“咚”的一声闷响，闵维章狠狠的砸在地上，七荤八素，头晕脑涨，疼得他大声囔叫。
“小东西，算你有种，还没人敢当面骂老子。”于成龙再起一脚，闵维章滚出十几米，像死狗似的不能动弹，嘴里开始求饶：“于爷，于爷，别打了，我认输。”
马营的弟兄闻讯赶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纷纷嘻笑道：“这家伙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得罪龙哥？”“龙哥，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手，让我们也过过瘾吧？”
于成龙一脚踩在闵维章的身上，笑道：“这是闵大人的公子，也是我刚收的徒弟，呵呵，可惜娇生惯养，不服管教。”说着，突然叫道：“大力，小家伙交给你调教，只要不弄死，想怎么办都行。”
王大力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一件玩具，大手拎起闵维章，老鹰抓小鸡似的，哈哈笑道：“弟兄们，龙哥首次招弟子，我们这些做师叔的，谁也不许偷懒，走！”
众弟兄不怀好意的轰笑，活像一群大灰狼，夹杂着闵维章惊恐的叫声。
闵丙奭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遭遇泪水旺旺，心疼得要命。
于成龙满不在乎：“闵大人，你不要怕，弟兄们心中有数得很，只是吓唬一下闵公子。”
闵丙奭抹泪道：“子不教父之过，老夫教子无方，让他吃点苦是应该的。”他不想看下去，也不想听到儿子的惨叫，匆匆离营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