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心却比，男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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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
叶冰裳看向昭玉，试探地问道：“昭玉公主，你已经确认了秦霜是女子，事到如今，你要如何处置此人？”
“处置？”昭玉轻笑一声，“她的所作所为，可有触犯我盛国的律法？”
“不曾。”叶冰裳微笑言道，“我盛国的律法之中，并未禁止女子扮作男子模样，并以此谋求官职。”
“是啊。”昭玉昂起头颅，双目明亮，其中仿若有灼灼光华，“此人敢于对抗上千年来困锁住我们的纲常礼法，改头换面，抛却过往，只为采撷自古以来只属于男子的权力果实。如此可敬之人，本宫又怎会处置她？”
锦棠却是满含担忧地看向昭玉道：“可是公主，纵使盛国律法并未禁止女子求取仕途，可向来世间只有男子为官。若是我们扶持此人进入官场，来日她的身份一经揭露，天下男子必将群起而攻之。到那时，我们为此人铺路所耗费的一切努力，都将半途而废。”
昭玉语音铿锵道：“不会半途而废的。”
见锦棠和玄乙皆露出疑惑神色，昭玉再度强调了一遍道：“不会半途而废的。纵使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只要她不做徇私枉法之事，只要她的所作所为有利于盛国国民，本公纵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留在官场。”
“身为女子，凭什么不能在朝中为官？凭什么女子就无法掌权？你们认为，本宫身上有任何一点比世间男子差吗？”
叶冰裳望着神采飞扬的昭玉，笑意上扬，拍了句情真意切的马屁道：“殿下，您的才智不比您的任何一位兄弟逊色。”
昭玉笑着回头看向叶冰裳道：“冰裳，你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女红经义样样精通，你觉得你的学识会逊色于朝野间的男子吗？”
她扭头看向玄乙道：“玄乙，你觉得你的武功会逊色于同期的任何一位男性玄羽卫吗？”
年轻的尖子生骄傲地挺起了胸脯道：“公主，我一个可以打她们十个！”
昭玉神情坚定，掷地有声道：“既然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比世间男儿差，那为何女子就要被束缚于四方庭院之内？我偏要让秦霜扶摇直上，让她开古今未有之先河，以己身为天下女子开辟前路！”
叶冰裳望向眼前光芒万丈的少女，心中感慨万千。
年仅十四的昭玉公主，虽然平日里处事老成，但此时她胸中只属于青年人的满腔热血，还未来得及被艰难的世事磨灭。
如今的昭玉公主，金尊玉贵，少年气盛，对世间弱小者都心怀悲悯，和她的王兄萧凛一样，以“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身为政客，她远不及她的父王母后成熟老辣。她羽翼未丰，尚且稚嫩。但也只有这样的昭玉公主，才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敢于与天下人为敌。
只因这位喜爱穿劲装，学武功的九公主，胸中也存着一腔不安分的野望。她和叶冰裳、秦霜一样，都期待着能以女子身份，掌握只属于男子的权柄。
“而弱小者若是不爬到高处，他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就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晓！他们的嘴被捂住口不能言，说出来的尽是违心之语，甚至还要被肉食者倒打一耙，变成愚蠢恶毒的罪人！”
厉鬼冰裳冰冷的话音猛然在叶冰裳耳边响起。上一世，她和秦霜都没有在这条坎坷的道路上走到最后。她们被捂住了嘴，无法为自己发声和辩解，最终被既得利益者打入尘埃之中无法翻身。
叶冰裳想起了自己那困于后宅囹圄之间，极力挣扎仍不得善终的前世。又想起了上一辈子秦霜那墙倒众人推的悲惨结局。
如今她们二人皆在恰当的年龄和时机，与眼前这位公主相识，相知。对昭玉，对叶冰裳，对秦霜而言，都是幸事。
这样的改变会让她们在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之上走到最后，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吗？
叶冰裳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是时候向这位公主表露忠心了。
她向着昭玉跪了下来，以首叩地，无比虔诚地向她行了一道大礼，震声道：“公主，您想要让秦霜为天下女子开辟的道路，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荆棘丛生的道路。但只要您愿意在这条道路之上坚持下去，叶冰裳将誓死追随公主的脚步，万死不辞！”
昭玉见状不由得怔在了原地。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叶冰裳有意成为她的王嫂，因为两人都想扶持萧凛坐稳储君之位，二人这段时日才一直保持步调一致。
但须臾间她便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叶冰裳扶了起来，神色间满是喜悦：“冰裳言重了。你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也愿意与你结为金兰之交！”
看来这位胸有城府的准王嫂，不仅会成为王兄的助力，将来也会变作她昭玉的一条有力的臂膀！
秦霜神色恍惚地缓步走出了那重重宫墙，走到了她在盛京的住所之中。秦家家世清贫，算不上富裕。因而她所在的酒楼离盛京的贫民窟不过几条街区的距离。
秦霜爬上楼梯，“呯”的一声甩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闹之声。她脚步蹒跚地扑到桌椅前坐下，从衣物内拽出了一块白玉双螭龙玉佩。这块玉佩玉料不算油润，且沁色过多，品相属实不算好。但这块玉佩，却是她的兄长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
秦霜看着这块玉佩，上面的一对螭龙相对而立，首尾相衔，她的眼中，再度浮上了一层水雾。
在她兄长身故之前，她为其代笔写诗，其实也并非全然心甘情愿。她对兄长有着诸多复杂感情：眷恋、亲近、嫉妒、怨憎......
但是这些复杂的情感，终是随着兄长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
在兄长身故之前，鼎力支持秦霜的冒名顶替计划的，不只有他们的父母，还有秦柏本人。
他告知了秦霜其本人平日里与他人相处的诸多细节；那些只在读书人之间传播的常识和秘闻；以及他从夫子、亲朋那里听来的，有关盛京之中大人物的消息，并以此来揣度他们的喜好。
在他弥留之际，这位让秦霜爱恨交加的兄长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地笑着道：“从此以后，这条漫漫人生路，就由你来替我行走了。”
“你要替我，也是替你自己争一口气。如若你此番能谋得一官半职，你一定要平步青云，报效家国，善待百姓，忠君，清廉，爱民如子。”
“我与你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你颖悟绝伦，不甘平凡。我相信，方才所说的一切，你终有一天可以做到。”
“你能越过重重围阻，来到本宫面前，实属不易。本宫又怎会阻挡你前行的道路？”昭玉含笑的话音在秦霜耳边响起，“本宫不仅不会成为你的阻碍，相反，我会送你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秦霜双手死死攥住那块玉佩，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此时昭玉的寝宫之中，叶冰裳已经离去，殿内唯有主仆三人。
锦棠慨叹道：“秦柏秦霜兄妹为双生子，应当感情甚笃。方才公主提起其兄故去之事，秦姑娘也是当场泪流满面。”
“可是，若非秦柏公子身故，秦霜怕是也无法逃离身为女子被世人规训好的命数。”
“她会在父母的指示之下继续替兄长写诗，成全秦柏的美名。纵使她才高八斗，最后恐怕还是无法逃出后宅的囹圄，逃不过世间寻常女子相夫教子的宿命。”
昭玉下意识接了句茬道：“是啊，幸好她的兄长死了...”
等等，
什么叫幸好她的兄长死了？
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锦棠这时也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对昭玉“呯呯”用力磕头道：“奴婢失言，奴婢失言！还请公主责罚奴婢！”
昭玉环顾四周，见房内只有自己的两位亲信，这才松了口气道：“起来吧锦棠。是本宫失言，你在这儿请罚是作甚？”
言罢，昭玉用力闭了闭眼，额间不由得冷汗丛生。
自己为何方才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语？
她不愿细想。
但是秦霜这个活生生的案例，终是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
两刻钟前。
叶冰裳看向昭玉，试探地问道：“昭玉公主，你已经确认了秦霜是女子，事到如今，你要如何处置此人？”
“处置？”昭玉轻笑一声，“她的所作所为，可有触犯我盛国的律法？”
“不曾。”叶冰裳微笑言道，“我盛国的律法之中，并未禁止女子扮作男子模样，并以此谋求官职。”
“是啊。”昭玉昂起头颅，双目明亮，其中仿若有灼灼光华，“此人敢于对抗上千年来困锁住我们的纲常礼法，改头换面，抛却过往，只为采撷自古以来只属于男子的权力果实。如此可敬之人，本宫又怎会处置她？”
锦棠却是满含担忧地看向昭玉道：“可是公主，纵使盛国律法并未禁止女子求取仕途，可向来世间只有男子为官。若是我们扶持此人进入官场，来日她的身份一经揭露，天下男子必将群起而攻之。到那时，我们为此人铺路所耗费的一切努力，都将半途而废。”
昭玉语音铿锵道：“不会半途而废的。”
见锦棠和玄乙皆露出疑惑神色，昭玉再度强调了一遍道：“不会半途而废的。纵使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只要她不做徇私枉法之事，只要她的所作所为有利于盛国国民，本公纵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留在官场。”
“身为女子，凭什么不能在朝中为官？凭什么女子就无法掌权？你们认为，本宫身上有任何一点比世间男子差吗？”
叶冰裳望着神采飞扬的昭玉，笑意上扬，拍了句情真意切的马屁道：“殿下，您的才智不比您的任何一位兄弟逊色。”
昭玉笑着回头看向叶冰裳道：“冰裳，你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女红经义样样精通，你觉得你的学识会逊色于朝野间的男子吗？”
她扭头看向玄乙道：“玄乙，你觉得你的武功会逊色于同期的任何一位男性玄羽卫吗？”
年轻的尖子生骄傲地挺起了胸脯道：“公主，我一个可以打她们十个！”
昭玉神情坚定，掷地有声道：“既然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比世间男儿差，那为何女子就要被束缚于四方庭院之内？我偏要让秦霜扶摇直上，让她开古今未有之先河，以己身为天下女子开辟前路！”
叶冰裳望向眼前光芒万丈的少女，心中感慨万千。
年仅十四的昭玉公主，虽然平日里处事老成，但此时她胸中只属于青年人的满腔热血，还未来得及被艰难的世事磨灭。
如今的昭玉公主，金尊玉贵，少年气盛，对世间弱小者都心怀悲悯，和她的王兄萧凛一样，以“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身为政客，她远不及她的父王母后成熟老辣。她羽翼未丰，尚且稚嫩。但也只有这样的昭玉公主，才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敢于与天下人为敌。
只因这位喜爱穿劲装，学武功的九公主，胸中也存着一腔不安分的野望。她和叶冰裳、秦霜一样，都期待着能以女子身份，掌握只属于男子的权柄。
“而弱小者若是不爬到高处，他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就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晓！他们的嘴被捂住口不能言，说出来的尽是违心之语，甚至还要被肉食者倒打一耙，变成愚蠢恶毒的罪人！”
厉鬼冰裳冰冷的话音猛然在叶冰裳耳边响起。上一世，她和秦霜都没有在这条坎坷的道路上走到最后。她们被捂住了嘴，无法为自己发声和辩解，最终被既得利益者打入尘埃之中无法翻身。
叶冰裳想起了自己那困于后宅囹圄之间，极力挣扎仍不得善终的前世。又想起了上一辈子秦霜那墙倒众人推的悲惨结局。
如今她们二人皆在恰当的年龄和时机，与眼前这位公主相识，相知。对昭玉，对叶冰裳，对秦霜而言，都是幸事。
这样的改变会让她们在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之上走到最后，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吗？
叶冰裳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是时候向这位公主表露忠心了。
她向着昭玉跪了下来，以首叩地，无比虔诚地向她行了一道大礼，震声道：“公主，您想要让秦霜为天下女子开辟的道路，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荆棘丛生的道路。但只要您愿意在这条道路之上坚持下去，叶冰裳将誓死追随公主的脚步，万死不辞！”
昭玉见状不由得怔在了原地。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叶冰裳有意成为她的王嫂，因为两人都想扶持萧凛坐稳储君之位，二人这段时日才一直保持步调一致。
但须臾间她便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叶冰裳扶了起来，神色间满是喜悦：“冰裳言重了。你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也愿意与你结为金兰之交！”
看来这位胸有城府的准王嫂，不仅会成为王兄的助力，将来也会变作她昭玉的一条有力的臂膀！
秦霜神色恍惚地缓步走出了那重重宫墙，走到了她在盛京的住所之中。秦家家世清贫，算不上富裕。因而她所在的酒楼离盛京的贫民窟不过几条街区的距离。
秦霜爬上楼梯，“呯”的一声甩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闹之声。她脚步蹒跚地扑到桌椅前坐下，从衣物内拽出了一块白玉双螭龙玉佩。这块玉佩玉料不算油润，且沁色过多，品相属实不算好。但这块玉佩，却是她的兄长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
秦霜看着这块玉佩，上面的一对螭龙相对而立，首尾相衔，她的眼中，再度浮上了一层水雾。
在她兄长身故之前，她为其代笔写诗，其实也并非全然心甘情愿。她对兄长有着诸多复杂感情：眷恋、亲近、嫉妒、怨憎......
但是这些复杂的情感，终是随着兄长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
在兄长身故之前，鼎力支持秦霜的冒名顶替计划的，不只有他们的父母，还有秦柏本人。
他告知了秦霜其本人平日里与他人相处的诸多细节；那些只在读书人之间传播的常识和秘闻；以及他从夫子、亲朋那里听来的，有关盛京之中大人物的消息，并以此来揣度他们的喜好。
在他弥留之际，这位让秦霜爱恨交加的兄长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地笑着道：“从此以后，这条漫漫人生路，就由你来替我行走了。”
“你要替我，也是替你自己争一口气。如若你此番能谋得一官半职，你一定要平步青云，报效家国，善待百姓，忠君，清廉，爱民如子。”
“我与你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你颖悟绝伦，不甘平凡。我相信，方才所说的一切，你终有一天可以做到。”
“你能越过重重围阻，来到本宫面前，实属不易。本宫又怎会阻挡你前行的道路？”昭玉含笑的话音在秦霜耳边响起，“本宫不仅不会成为你的阻碍，相反，我会送你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秦霜双手死死攥住那块玉佩，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此时昭玉的寝宫之中，叶冰裳已经离去，殿内唯有主仆三人。
锦棠慨叹道：“秦柏秦霜兄妹为双生子，应当感情甚笃。方才公主提起其兄故去之事，秦姑娘也是当场泪流满面。”
“可是，若非秦柏公子身故，秦霜怕是也无法逃离身为女子被世人规训好的命数。”
“她会在父母的指示之下继续替兄长写诗，成全秦柏的美名。纵使她才高八斗，最后恐怕还是无法逃出后宅的囹圄，逃不过世间寻常女子相夫教子的宿命。”
昭玉下意识接了句茬道：“是啊，幸好她的兄长死了...”
等等，
什么叫幸好她的兄长死了？
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锦棠这时也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对昭玉“呯呯”用力磕头道：“奴婢失言，奴婢失言！还请公主责罚奴婢！”
昭玉环顾四周，见房内只有自己的两位亲信，这才松了口气道：“起来吧锦棠。是本宫失言，你在这儿请罚是作甚？”
言罢，昭玉用力闭了闭眼，额间不由得冷汗丛生。
自己为何方才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语？
她不愿细想。
但是秦霜这个活生生的案例，终是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