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上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开蒙上学是件大事。

    小郎君们开蒙,要拜孔孟,请先生,备束脩。

    谢蝉是女郎,周氏不想兴师动众,想着女儿只是羡慕堂兄堂姐,想和他们一起玩耍,教她背几句诗就好了。

    谢六爷是个宠女儿的,不愿敷衍,郑重其事地去请教谢二爷。

    老夫人听说,这天当着众人的面对周氏道:“九娘快四岁了,早点开蒙也好,从前让她在乡下长大,家里远近亲戚都不认得她,委屈她了,让她和丽华多亲近亲近,别的不求,学点规矩也是好的。”

    周氏脸上微红,起身应了。

    众人心里门清,老夫人瞧不上周氏的出身,不放心孙女由周氏教养。

    老夫人话里话外偏爱谢丽华,二夫人眼里全是笑,嘴上谦虚道:“丽华虚长几岁,成天也是玩罢了。”

    五夫人笑着凑趣:“三娘模样好,规矩也好,要是给我做女儿就更好了。”

    老夫人和二夫人笑,众人也都笑。

    谢家请了一位老孺坐馆。家中小郎君、小娘子上午一起上学读书,下午小郎君去外面学塾上课,或练骑射,小娘子随女先生学琴棋书画,读《女训》《女诫》。

    小郎君长大,可以外出游历,由学塾老师推荐去府城附学,小娘子长大就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了。

    在送谢蝉去学堂前,谢六爷先教女儿握笔写字。

    谢蝉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没有变得更聪明,但写字肯定难不住她。

    不过现在她只是个小女娃,心有余而力不足,抓笔就费了半天劲儿,写出来的笔画有些歪扭。

    看她端坐在案几前,小脸认真严肃,像模像样划出撇捺,谢六爷一拍大腿,乐呵呵地转头对周氏说:“我觉得我们家团团是个神童!”

    周氏和仆妇笑弯了腰。

    谢六爷嗔道:“我可不是瞎说,我们团团开蒙比二郎还早,不是神童是什么?”

    看着谢六爷欣喜若狂的模样,谢蝉不由脸热。

    她不擅长诗书。

    上辈子寄人篱下,直到九岁,叔伯才想起让她开蒙上学。她每天要和婢女一起做针线,用在书本上的功夫不多。后来入宫为皇子妃,缺衣少食,更没精力碰纸笔。

    李恒嘲笑过她写的字。

    当了皇后以后,谢蝉担心被人耻笑,请了好几个女官教自己诗书。

    谢嘉琅那样的才算神童。

    江州很多年没有出过进士,以至于谢嘉琅蟾宫折桂的那年,众人看到杏榜上的名字,以为他是名门谢氏子弟。

    白天,仆妇和婢女带着小谢蝉背诗,扳手指数数。夜里谢六爷回来,亲自教女儿写字。

    不知不觉间,院子里的枣树开出密密麻麻的枣花。

    黄绿色星星点点的花朵藏在油绿叶片下,没等小谢蝉发觉,枣花落尽,树梢间多了一枚枚绿豆大小的青色枣子。

    谢宝珠来找小谢蝉的时候,指着枝头道:“等枣子熟了,四郎一定会来偷枣子!”

    谢嘉武不缺枣子吃,他就是爱调皮捣蛋。前天乡下庄子送来一篓鲜莲蓬,小郎君小娘子都分到了,谢嘉武吃几个扔几个,又去抢其他人的,谢宝珠和他拌嘴,气还没消。

    谢蝉笑笑,“枣子熟了,哥哥姐姐一起吃。”

    这棵枣树高大挺立,枝条缀满,结的枣子能有几百斤,足够分了。

    周氏站在院门口,目送姐妹俩手拉着手走远。

    谢蝉今天和谢宝珠一起去学堂上学。

    路上谢宝珠叮嘱谢蝉:“团团,你挨着姐姐坐啊,姐姐教你。”

    说得好听,还没到学堂,去老夫人院子里时遇见谢嘉武,谢宝珠想起前天吵架的事,立马松开谢蝉,气哼哼和谢嘉武闹别扭。

    谢嘉武知道她生气,偏要靠过来嬉皮笑脸,两人从小一起玩,感情要好,没一会儿又和好了。

    小谢蝉被谢宝珠忘在脑后,也不恼,坐在栏杆前和婢女翻花绳。

    不一会儿谢嘉文和谢丽华来了,几个孩子一起去辞老夫人。

    老夫人再次提起要谢蝉跟着谢丽华学规矩,谢蝉乖巧应了,谢丽华也含笑应是。

    出了院子,谢蝉没往谢丽华跟前凑。

    二夫人对长子长女期望很高,明面上,谢家小娘子的吃穿用度没什么差别,私底下,谢丽华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二夫人精挑细选的。

    府里婢女说,谢丽华吃过饭后要嚼香丸,这样说话时可以吐气如兰。

    婢女还说,谢丽华沐浴后全身都要擦一遍厚厚的香脂,那香脂叫贵妃膏,是二夫人从知州大人家求来的宫廷秘方,谢丽华每天涂,肌肤又白又嫩。

    二夫人养仙女似的养谢丽华,谢丽华也确实是个小美人胚子,小娘子从小学规矩,老夫人天天带在身边,谁见了都要夸。

    谢蝉却渐渐发觉谢丽华对家中姐妹爱答不理,只喜欢和知州家的千金来往,所以平时不会主动去找谢丽华。

    谢丽华走在前面,看谢蝉没有追上自己,暗暗松口气。

    她可不想多一个累赘。

    阿娘说了,六婶是个乡野村女,运气好攀高枝嫁到了谢家,她不想费心哄一个村女的女儿。

    穿夹道,过了长廊就是学堂。

    老儒生不许下人进学堂,公子女郎们从书童、婢女手中接过文具。

    谢蝉没带书匣,她年纪小,周氏给她做了个书袋,她很喜欢,自己背着,没要人帮忙。

    院门前人影晃动,分家出去的庶子就住在一条街上,也送小郎君、小娘子来学堂读书,全是自家兄弟姐妹,没有外姓人。

    谢嘉武看到玩伴,一蹦三跳冲过去。

    谢丽华是谢家最得宠的小娘子,刚一出现,所有小娘子都围了上来。

    这个夸她裙子上的花纹好看,那个羡慕地看她手腕上一串金银丝的臂钏。

    谢宝珠平时最烦五夫人夸三姐谢丽华,可是一到学堂,她就像长在谢丽华身边一样,做什么都跟着谢丽华。

    谢蝉第一天上学,有人不认得她,谢宝珠道:“她是我六叔家的九娘。”

    各房孩子序了一下齿,哥哥姐姐妹妹一通乱叫,谢蝉最小,都叫她九妹妹。

    进了学堂,谢嘉文领着一帮弟妹拜孔孟、大声朗读刻在壁上的家训。

    学堂的规矩是学生跽坐,每人一张簟席,一张小书案。

    众人找到自己的书案,拿出书册纸笔,摆出一副用功读书的架势,然后小脑瓜凑到一起说闲话。

    谢蝉环顾一圈。

    小郎君要么围着谢嘉文请教学问,要么和谢嘉武一起说笑打闹。

    小娘子则全凑到谢丽华身边,追问她在知州大人家荷花宴上的见闻。

    泾渭分明。

    空着的书案只有几张,都在角落里,没铺簟席,案上一层灰尘。

    谢蝉找了张干净点的空书案,擦了擦,取出自己的文具,盘腿坐下,埋头描红。

    她想练好字。

    等谢宝珠想起谢蝉时,她已经描了几个大字。

    谢宝珠啧啧称奇,引得其他小娘子都围过来看。

    “九妹妹真乖。”

    “三娘,你这个新妹妹真好看。”

    “你看你看,她真的在写字!”

    “她好好玩!”

    谢丽华脸色微沉。

    小娘子们围着看谢蝉描红,都觉得很稀罕,争着要她和自己一起坐。

    有人直接伸手抱起谢蝉,把她拽到自己的簟席上,其他人不甘心,扯着谢蝉不放,还有人要喂她吃东西。

    谢蝉哭笑不得。

    “阿娘说,我长大了,要自己坐。”

    大家谁也不服谁,只好算了,让谢蝉自己一个人坐。

    谢蝉继续练字。

    写着写着,男孩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忽然停了下来,气氛变得古怪。

    谢蝉以为老儒生来了,放下笔,抬头。

    门口,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逆光处,浓眉,眼眸深黑,面色苍白。

    学堂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嗡的一声吵闹起来。

    “他怎么来了?”

    “他不会发狂吧?”

    “我阿娘说,被发狂的人抓到会变得和他一样……”

    “他有病,不该和我们一起上学!”

    说话声中,谢嘉琅一步一步走进学堂。

    小娘子怕得瑟瑟发抖,看到他走近,慌忙往旁边躲。

    小郎君睁大眼睛,怒瞪着谢嘉琅。

    谢嘉武叉着腰对他喊:“你不要过来!不许你和我们坐一起!”

    谢嘉琅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在一屋子兄弟姐妹的恐惧、厌恶、嫌弃中,走到离所有人最远的角落里,找了一张旧书案坐下。

    小谢蝉回头。

    她有段时间没看到谢嘉琅了。

    他瘦了很多,个头好像高了点,脸颊瘦削,眉眼显得更加浓烈,明明神情清淡,因为这副不怒自威的眉眼,看去很不好相处。

    一群孩子回头怒视他,交头接耳,说着他上次抓伤表公子的事。

    谢蝉记得,陈郡谢氏有位小公子天生跛足,老夫人爱如珍宝,家里兄弟姐妹也都让着他。

    谢嘉琅是谢家长房长孙,一出生就有癔病,何其不幸,外人也就罢了,血缘相连的谢家人对他也如此冷酷,没有怜惜同情,只有嫌恶,谢蝉心里有点难过。

    上辈子,对谢嘉琅,谢蝉有过恼怒,怀疑,还曾授意心腹打压他……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很感激谢嘉琅。

    老儒生来了,学生们停下议论。

    谢嘉文起立,领着弟妹朝老儒生行礼。

    老儒生先检查功课。

    谢嘉文和谢丽华得了夸奖,谢嘉武忘了功课,背不出文章,被老儒生训了几句,他满不在乎,等老儒生转身,对着其他人吐舌头。

    轮到谢蝉时,老儒生有些诧异。

    谢六爷先前已经带着谢蝉拜过师,送了束脩。

    老儒生看谢蝉年纪小,估摸着小娘子贪新鲜,闹着要和姐姐一起玩,等真上了学一定哭闹,没放在心上。

    谢嘉文他们几个四岁开蒙,头一个月,每天上学哭哭啼啼、被婢女哄着劝着塞进门,谢嘉武更皮,哭嚎,惨叫,踹门踢人,两个仆妇都拉不住他,上学像上刑。

    小谢蝉不哭不闹,不必人教,自己安安静静坐着描大字,乖巧认真。

    老儒生满意地捋须,要谢蝉接着描红。

    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谢嘉琅,老儒生叹了口气,看完他捧出功课,不咸不淡地点评几句。

    小谢蝉心里暗暗吃惊。

    江州远离中原,文风不如中原鼎盛,谢嘉琅长在此地,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誉满天下的名师,却能金榜题名,她以为他必定天赋异禀,从小受人瞩目。

    可从老儒生的神情来看,此时的谢嘉琅似乎不算特别出色。

    第一天上课,谢蝉在纸上写满大字。

    散学了,谢宝珠拉着谢蝉一起走出学堂。

    谢丽华邀请几个堂妹去花园玩,知州夫人送了她一盆荷花,有一枝是罕见的并蒂莲,她让婢女先回府准备,想办个小的赏花宴。

    小娘子们雀跃不已,对谢丽华的崇拜羡慕更多了几分。

    谢宝珠插进去和她们一起说笑,又把谢蝉给忘了。

    小谢蝉腿短,跟不上姐姐们的脚步,干脆慢吞吞走在后面。

    婢女酥叶担心了一上午,怕女郎哭了、饿了、渴了,拿出点心果子哄她。

    等其他人都走了,谢嘉琅收拾书册,起身离开学堂。

    外面只剩下他的书童青阳等着。

    主仆俩走过长廊。

    “长兄。”

    树荫底下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稚嫩嗓音。

    谢嘉琅目不斜视,接着往前走。

    “大哥哥……”

    这回青阳确定喊的是自家郎君,小声提醒谢嘉琅,“郎君,小娘子叫你。”

    谢嘉琅停下脚步。